作者簡介:丁四新(1969—)男,湖北黃陂人,哲學博士,武漢大學人文學院哲學系講師,從事中國哲學研究與教學。武漢 430072 內(nèi)容提要:郭店楚簡《五行》首先對“五行”一詞進行了更內(nèi)在的分析與理解,認為仁、義、禮、智、圣五行,形于內(nèi)則謂之德之行,未形于內(nèi)則謂之行。德之行五和謂之德,四行和謂之善。德,天道也;善,人道也。二者所適用的范圍與所成就的境界是不同的。而如何為善,如何成德,如何集大成以成君子?簡書認為仁、義、禮、智、圣五行是與心之用緊密不可分的。所以為善成德,乃在于涵攝四行、五行之心自體的和樂一同。這也就是所謂“為一”、“慎獨”的工夫。君子成己亦成人,涵德兼善而集其大成。此外,《五行》還比較突出了圣智的全體作用,認為是仁義禮樂之本源。 關(guān) 鍵 詞:楚簡/五行/德/善/心 簡帛《五行》雖然有不少區(qū)別,但在《經(jīng)》文文本上還是大同小異的,在思想上則更是如此。故本文簡化處理,徑直認為帛書《經(jīng)》的部分與簡書《五行》的思想基本一致。為了弄清簡書《五行》的思想,我們首先來分析它的內(nèi)在思路。 一 簡書《五行》開篇即云:“五行:仁形于內(nèi)謂之德之行,不形于內(nèi)謂之行。義形于內(nèi)謂之德之行,不形于內(nèi)謂之行。禮形于內(nèi)謂之德之行,不行于內(nèi)謂之(行)。(智形)于內(nèi)謂之德之行,不形于內(nèi)謂之行。圣形于內(nèi)謂之德之行,不形于內(nèi)謂之行。”仁、義、禮、智、圣為五行,然五行根據(jù)其所形的內(nèi)外之分可區(qū)別為“德之行”與“行”兩種?!暗轮小迸c“行”有何區(qū)別?《周禮·地官·師氏》:“敏德以為行本。”這是說勤勉修德是行為之根本。《周禮·地官·師氏》以三德三行教國子,鄭《注》云:“德行,內(nèi)外之稱,在心為德,施之為行?!薄暗隆笔且粋€內(nèi)在于人之身心的東西,而“行”則是施之于行為而表現(xiàn)在外的品行。中國先哲常常強調(diào)以德制約行,以行為德的發(fā)用,而以修德為人生的根本(注:《禮記·表記》孔《疏》云:“德在于內(nèi),行接于外。內(nèi)既不德,當須以德行于外,以接人民?!薄痘茨献印ひ浴罚骸皥?zhí)中含和,德形于內(nèi),以著臨天地?!庇衷疲骸暗虏粌?nèi)形,而行其法籍,專用制度,神祇弗應,福祥不歸?!庇衷疲骸暗滦斡趦?nèi),治之大本?!保?。董仲舒《春秋繁露·為人者天》:“人之德行,化天理而義?!边@里就更進一步點出了德行之最后淵源者乃在于天理。其實在先秦,“天理”一詞常常更多地是用“天命”、“上帝”或“道”來表示,“上帝”、“天命”或“道”是人生心性、行為、價值之原。不過《五行》篇的特殊之處,乃在于區(qū)分出五行形于內(nèi)為“德之行”,不形于內(nèi)為“行”的差別。那么這兩種“行”的差別何在?“德之行”已化為人的身心或血肉的一部分,“形”者血肉之軀,真實之存在也?!靶斡趦?nèi)”,契存于心,深入人性之謂也。所以化為人之心性的五行叫做“德之行”,而那沒有形于身內(nèi)的五行則被徑直命為“行”,一種規(guī)定人我之際、人倫之間的五行。當然這二者之間又是有密切聯(lián)系的,這里用不著我們再用辯證法的方式綿密細說了。 “德之行五和謂之德,四行和謂之善。善,人道也;德,天道也?!薄昂汀敝^和諧?!暗轮形搴椭^之德”,前一“德”字,得之于天而通過“形于內(nèi)”的工夫涵受于心性(“形于內(nèi)”)者,后一“德”字乃承前規(guī)定而來,是形于內(nèi)之五種德行和諧化的結(jié)果?!八男泻椭^之善”,“四行”為仁、義、禮、智,亦屬“德之行”。德之行五和為德,德,天道也;四行和為善,善,人道也。德與善,各自所言之本原不同,有天、人之分。何以有天人之分?“德”之所自出在先秦文化系統(tǒng)中,或是上帝或是天命或是道體,概而言之皆可稱為天或天道。德之行五和之德,亦順承天德而來,其先天者,兩德合而未分,其后天者,五和之德乃天德之自動,無一絲一毫的人為間隔,所以此德亦天也。善之所以為人道,與作為涵存崇高特性的天道之德不同,它是以著重規(guī)定人倫為主的、維系倫常為目的的東西。這種善不是超越的,而是切入實際的、與人生密切相溝連的。簡書篇末云:“天施諸其人,天也;其人施諸人,也?!贝蟾啪腕w現(xiàn)著這種區(qū)分。此外,“四行”缺“圣”一行,“圣”是五行之中極為重要的一環(huán),被認為正是透達真原、上聽天道之所以者。帛書《五行》第275行:“聞而知之,圣也。 聞之而[遂]知其天之道也,圣也?!薄兜率ァ返?54行:“知天道曰圣。 ”“四行”缺“圣”,所以只能落入人道之中。孟子云“仁義禮智根于心”,又推原于天,持性善論,當是對簡書《五行》“四行和謂之善”這一觀點的繼承與發(fā)展(注:郭梨華也有類似看法。郭梨華:《竹簡〈五行〉的“五行”研究》,1999年10月武漢“郭店楚簡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論文。)。實際上也是糅合了簡書《五行》“德之形五和謂之德,德,天道也”與“四行和謂之善,善,人道也”這兩種觀點的結(jié)果。 簡帛由人道、天道論善、德之分,其思想傾向是指向“德”的一方,“德”是人與天同一的根本。這樣問題的關(guān)鍵就轉(zhuǎn)向了如何才能有德成德的問題。簡云:“君子亡中心之憂則無中心之智,亡中心之智則亡中心(之悅),亡中心(之悅則不)安,不安則不樂,不樂則亡德?!逼浜蠛啎忻撐?,帛書作:“[君子]無中心之憂則無中心之圣,無中心之圣則無中心之悅,無中心之悅則不安,不安則不樂,不樂則[無]德?!庇械聼o德源于中心是否有憂,有中心之憂則有中心之智、圣,有中心之智、圣則有身心之愉悅、安寧、和樂,和樂者即謂之有德,“德之行五和謂之德”。這里的文化基因仍然是源自憂患說,徐復觀先生早已持此精審之論(注:徐復觀:《中國人性論史·先秦篇》,第20—21頁,臺灣,商務印書館,1987年3月第8版。)。由憂患通往和樂,這是先秦內(nèi)圣學的一個重要內(nèi)容?!段逍小菲奶厥庵幨浅藦娬{(diào)那種內(nèi)心涵攝的先驗憂患意識外,還突出地強調(diào)了由內(nèi)心憂患走向內(nèi)心和樂的轉(zhuǎn)捩因素,即“圣”、“智”二行的內(nèi)涵與重要作用。強調(diào)圣智的重要作用,這是簡帛《五行》經(jīng)說到帛書《德圣》篇的一個相互貫通的重要內(nèi)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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