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黑陶《泥與焰》 這是一本散文集,豆瓣上只有15人評價。作者文風(fēng)很奇特,凝重、濃郁、繁復(fù),初讀之下會有拖泥帶水之感,回想時卻又驚嘆于其遣詞造句之準(zhǔn)確。作者帶著羞澀與敬畏,描繪出一幅幅草長鶯飛、枝葉葳蕤的江南風(fēng)情畫,至今回想起來仍有盤根交錯、盤旋郁結(jié)之感。 這本書是我的朋友葦風(fēng)推薦給我看的(書也是他送給我的),有一回我們?nèi)ス淙f圣書園,在一樓打折區(qū)的角落處,他再次看到了這本書并毫不猶豫買了下來。我問他,你都有了為什么還要買?他說這本書寫得太好了,很難買到,我買來送人。我感到羞愧,不僅因為他的“分享精神”——他送我的那本書我一直也沒看。于是當(dāng)晚回去便翻出此書開始看,幾天讀下來果然沒有失望。然而,葦風(fēng)離京已一年有余,聯(lián)系逐漸稀疏,不久前問他最近讀了什么好書,竟回答說工作繁忙已無暇讀書,還囑咐我“替他多看幾本書”。個中滋味,難以言表。 2、夏榆《白天遇見黑暗》 “我生活其中的礦區(qū),是梵高作為傳教士試圖以基督的力量救贖的地方,也是作家勞倫斯和搖滾樂手鮑勃·迪倫用一生的時間逃離的地方。我一直認(rèn)為梵高身處的阿爾礦區(qū)的現(xiàn)實就是我的現(xiàn)實,那里的天空布滿煙塵,河流是黑色的,到處是巖石壘成的石屋?!?/span> 這本書的開頭一下子就抓住了我。閱讀此書的感覺,就像是跟著作者在暗無天日的礦井深處勞作,及至合上全書,才得以緩緩爬上地面,長舒一口氣。誠然,作者的文字并不上乘,后面幾篇文章也稍顯松懈,但整本書依然擁有一種直抵人心的生命熱情。尼采說,“一切文學(xué),余獨愛以血而書者?!边@確實是一本夾帶著生猛氣息的血淚之書。 3、葉多多《我的心在高原》 書名引自蘇格拉詩人羅伯特·彭斯(Robert Burns)一句詩(My heart's in the Highlands, my heart is not here),然而作為土生土長的昆明人,作者葉多多并沒有止步于對云南風(fēng)土人情的詩意描寫,通過近距離觀察與體驗,她的文字有了人類學(xué)和民族志的意義。 這本書讓我意識到自己對少數(shù)民族的了解有多匱乏。不夸張地說,作為漢族的我們對美國或日本的熟悉程度要遠(yuǎn)超過對國內(nèi)那些邊緣少數(shù)族群的了解,后者對我們而言通常都只是一個個抽象的文化符號。當(dāng)符號被賦予負(fù)面意義時,整個民族便要為之負(fù)罪。如果我們對彼此了解多一點,或許矛盾就會少一點。 我有一個表嫂,是云南彝族人,過年來我家拜年,大家用方言聊得不亦樂乎,她坐在飯桌上,顯得郁郁寡歡。飯后大家決定打牌,她推說不會,后來大概是太無聊,她怯生生問我借書看。我突然想到葉多多的這本書或許可以給她帶來些許安慰。然而,等來年攜書歸家時時,她已與表哥離婚。那本書便擱在書堆里,再也無人問津。 4、塞壬《下落不明的生活》 同夏榆一樣,在我的偏見里,塞壬的文字也有不少硬傷。但是我喜歡她的直接、自然、柔情。她是那種在北上廣的地鐵或公交車上隨時可以遇見的打工妹,簡單、樸素,目光里透出一絲堅韌,但明顯,她又不屬于她們。她們的區(qū)別在于,她會將自己的經(jīng)歷變成文字,她執(zhí)著地想要描繪出那些經(jīng)過她的生活。 剛來北京在圖書公司攢書時,每回寫累了,我都要去翻看她的博客,那些溫暖質(zhì)樸的文字落入眼中,竟有一種療傷的功效。后來因為工作的關(guān)系,我邀請她來發(fā)作品。她問:會有人看嗎?我大言不慚地回答:一定會賣得不錯。事實上銷量極其慘淡,也推薦過幾個朋友看,但他們都表示不太喜歡。因為這個緣故,后來也一直沒臉再聯(lián)系她。 5、筱敏《捕蝶者》 筱敏的文字,不管是抒情的回憶式散文,還是帶有反思意識的批評文字,都給人落地有聲、字字珠璣之感。奧威爾在《我為什么寫作》一文中指出:“我之所以寫一本書,是因為我有謊言要揭露,我有事實要引起大家的注意,我最先關(guān)心的事就是要有一個機會讓大家來聽我說話。但是,如果這不能同時也成為一次審美的活動,我是不會寫一本書的,甚至不會寫一篇稍長的雜文?!斌忝舻奈淖直愫芎眉骖櫫藭鴮懙纳鐣饬x與審美功能。國內(nèi)一些公知的書讓我覺得無法卒讀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缺乏文學(xué)性,不能帶來審美快感。 6、葦岸《最后的浪漫主義者》 每回到昌平,我都要想起兩個人。一個是海子(他曾寫下《在昌平的孤獨》),另一個便是葦岸。葦岸生于斯長于斯,亦歿于此地。里爾克在評價葦岸極喜歡的法國詩人雅姆(Francis Jammes )時說到:一個詩人,他在山里有一所寂寞的房子。他發(fā)出的聲音像是潔凈的晴空里的一口鐘。一個幸福的詩人,他述說他的窗子和他書櫥上的玻璃門,它們沉思地映照著可愛的、寂寞的曠遠(yuǎn)。正是這個詩人,是我所要向往的。(《馬爾特手記》)在我看來,葦岸就是這樣一個詩人,盡管他寫的是散文。他散文的成就以及對待內(nèi)在生活的嚴(yán)肅程度,并不輸于普里什文、梭羅、奧爾多·利奧波德等人。 據(jù)說在葦岸的葬禮上,按照他生前的要求,沒有放哀樂,放的是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并由葦岸的好友、譯者樹才為他朗誦了雅姆的詩歌《為他人得幸福而祈禱》。后來,在《翼》十五周年詩歌朗誦會上,我遠(yuǎn)遠(yuǎn)看到了樹才老師,便忍不住想象他在葦岸葬禮上朗誦詩歌的情景。這時腦海中兀自浮現(xiàn)出《世說新語·傷逝》里的一個場景(“王仲宣好驢鳴。既葬,文帝臨其喪,顧語同游曰:“王好驢鳴,可各作一聲以送之?!备翱徒砸蛔黧H鳴?!保核勒呱跋矚g聽驢叫,送葬者便以“學(xué)驢叫”來告慰亡靈。這不禁讓我感慨或許有一些氣節(jié)在漫長而殘酷的歲月中依然一息尚存。就像丁尼生的詩里所講的那樣:太多已經(jīng)喪失,但留下的卻足矣。(Though much is taken,much abides.) 7、鄭小瓊《鄭小瓊詩選》 更多時候,她站在某個五金廠的窗口 背對著遼闊的祖國,昏暗而渾濁的路燈 用一臺機器收藏了她內(nèi)心的孤獨 ——鄭小瓊《劇》 赫拉巴爾說:“對于我來說,最重要的是生活、生活、生活。觀察人們的生活,參與無論哪樣的生活,不惜任何代價。因此,從事隨便哪種職業(yè)在我看來都是無所謂的。我心想:既然別人能在冶煉廠生活,我為什么就不能?與此同時,從這些職業(yè)流進(jìn)我心田的千百種意象和感受,使我的幻想恣意馳騁……” 在我看來,鄭小瓊是我在國內(nèi)看到的唯一一個擁有類似品性的作家,她曾拒絕了東莞作家協(xié)會的駐會聘請,執(zhí)意繼續(xù)打工。她說:“在東莞這幾年,我進(jìn)過塑料廠、五金廠、家具廠,干過流水線,當(dāng)過倉庫工……我一直想把這種想法寫出來,所以我必須進(jìn)不同的工廠,做不同的工種去親歷、感覺,而不是作為旁觀者去想象?!?/span> 也許在很多人看來是一種迂腐,也許這樣想有些自私,但鄭小瓊對于詩歌內(nèi)外一致性的堅守卻讓我看到了某種可貴的古老傳統(tǒng)的延續(xù),讓我看到了希望。 8、江非《一只螞蟻上路了》 海子之后,所謂的“鄉(xiāng)村抒情詩”似乎成為了一個過時的文體(大概是這個原因,他的所有詩集在豆瓣上都少于10人評價)。然而江非依然堅持書寫自己的家鄉(xiāng)——山東省臨沂市平墩湖村。于是在21世紀(jì)的今天,我們依然可以看到在一個被“野草圍困的故鄉(xiāng)”里,“天空明亮,黃土為墻”,而“悲傷從遠(yuǎn)處滾來”(《烏云》)。就在大家集體涌向城市的時候,仍有人回頭奔向故鄉(xiāng),這樣是好的,“就像我們大地上所有的河都向東流,但也允許一條倒淌河獨自向西?!保ㄖ茉婆钫Z) 9、非默《天命》 我們的肉體從來沒有如此放縱過 所有的欲望尖叫著,像一艘失火的船只 船艙和甲板上到處都是一片混亂 而我們的荷馬總是錯過他自己的時代 他總是看不見他的眼睛所看不見的東西 因為,他的里面是瞎的 不幸的是失火的船已經(jīng)沖向那個最高的浪頭 不幸的是我們眼下正在這只失火的船上…… ——非默《有感》 非默的詩有一點像昌耀,喜歡用大長句,但他內(nèi)在的節(jié)奏感更好。雖然他的詩也有不少涉及日常生活的篇章,但他沒有臣服于日常生活的邏輯,而是以一種痛苦的審視,釋放出灼人的光芒。 本期清單作者為遠(yuǎn)子,微信號iqingdan編輯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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