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坐在“堂口”門前的羅幺爺精神得很

伏天里的土城如火爐一般，中午時分，老街上的住戶大多半掩著門，老人們坐在屋檐下休息，狗兒則躺在樹蔭下睡覺。袍哥的“堂口”很容易找，因?yàn)殚T前插有一面寫有袍哥兩字的旗幟，不過敲了半天門沒人應(yīng)，對門熱心的大嬸對孫女說：“幺兒，去橋頭麻館喊羅幺爺，有記者采訪來了?！辈灰粫?，一位身著龍圖刺繡外褂，頭戴禮帽，手拿諸葛扇的老人，邁著矯健的步伐向我們走來，不時吸一口左手的寶藍(lán)色煙斗，吐出一股青煙，走近后還拱手抱拳向大家行了一個禮。沒錯，他就是習(xí)水縣土城鎮(zhèn)最后一個“袍哥”，年過90依舊精神矍鑠。

十二歲開始“嗨”袍哥

袍哥出生的羅幺爺，是土生土長的習(xí)水土城鎮(zhèn)人，雖不是大英雄，但曾經(jīng)也在袍哥時代風(fēng)光過。

和幾位老友正在打“大二”的羅幺爺被叫回來后，連忙打開自家老屋大門請記者進(jìn)去坐，隨后又重新在煙斗上夾了支煙，不急不慢地打開了他當(dāng)年袍哥生涯的回憶。

用羅幺爺當(dāng)年的言語來介紹他自己就是“兄弟姓羅，草字明犧?！?2歲便“嗨”（加入）袍哥會，從小家境貧寒，懂事起便開始幫父母趕“牛牛場”，到東皇、溫水等地收藥材賣給臨近的四川人。17歲時，父母相繼去世，獨(dú)生子的他扛起“擔(dān)擔(dān)”開始討生活。說起怎樣“嗨”的袍哥，羅幺爺坦言，父親就是袍哥一名。

“民國期間，巴蜀著名軍界人物劉湘、范紹增、陳蘭亭等皆為袍哥出身?！彼f，袍哥有《十八條罪行》規(guī)定（不孝父母罪、不敬長上罪、毆打親屬罪、調(diào)戲婦女罪等），犯了要受“剽刀、碰釘、三刀六個眼、自己挖坑自己埋、掛黑牌、降級”等懲處。他還引用了一句在巴蜀地區(qū)家喻戶曉的名言“袍哥人家，決不拉稀擺帶”。

民國時期的土城約有600多個袍哥，雖然沒有準(zhǔn)確數(shù)字，但羅幺爺曾聽年長的袍哥這樣說過：“有做生意的，有做苦力的，當(dāng)然也有一些欺壓百姓的土豪劣紳和反動軍政人員，干哪一行的都有?！卑凑张鄹缫?guī)矩，只要是出門做生意的袍哥，就要用白

布、青布或藍(lán)布、灰布纏在頭上，并把纏在耳邊的布角豎起來，羅幺爺就是這類袍哥。

閑時，他們會在茶館喝茶，當(dāng)然，還有不少外地來的袍哥。聽羅幺爺介紹，從一定意義上講，袍哥促進(jìn)了茶館的繁榮，因?yàn)樗麄儾粌H自己開辦了不少茶館，而且還為很多茶館提供保護(hù)，再加上他們以茶館為據(jù)點(diǎn)，在那里聯(lián)絡(luò)、聚集和開會，這都給茶館帶來了可觀的客源。

闖江湖四處“拜碼頭”

20出頭時，羅幺爺帶著兄弟四處“拜碼頭”，用現(xiàn)在的話來說就是到處游走，拜見同門。在途中花光盤纏的羅幺爺，會和兄弟找家茶館“拿言語”。講得興起的羅幺爺還現(xiàn)場給記者重新演繹了一遍。

走進(jìn)茶館就高喊一聲“五哥，拿兩碗茶來?！保ㄒ鉃榇蛘泻簦?，“五哥”也是袍哥的另一種稱呼。待跑堂的將茶碗端上桌后，他便把一只碗放左手邊，一只碗放右手上方，來人沖茶時，他便右手把杯蓋拿起并翹起三根手指，對方若是袍哥就會明白此人要“拿言語”。隨后，羅幺爺又把杯蓋斜靠在茶杯前面，這意味著他有事相求，對方則會立馬到里屋給管事的人說。

“管事的來后對我拱手翹起大拇指，這個表示客氣?！绷_幺爺就回語：“五哥你好，土城小碼頭來到貴龍碼頭，少帶草紙、草碟（音譯），拜望大五哥，請大五哥原諒?！敝v完后，他將斜靠在茶杯前面的杯蓋又放到了茶杯前面。大五聽完后立刻“懂嗨”（明白），帶著他走到茶館門口，用手指著斜對面的客棧說：“老弟，對門吃三天，住宿三天?！辈⑶疫€留了些盤纏給他。

“身無分文想討點(diǎn)路費(fèi)，簡單的用一句話表達(dá)就行，說這么多言語可夠累的?！庇浾哌@句話不被羅幺爺認(rèn)可，在袍哥們看來，這些都是禮節(jié)和規(guī)矩，不得不守。同樣，若有外地袍哥來到土城，只要羅幺爺曉得對方有請求，他定會出手相助，土城離四川近，因此那方的袍哥他接待了不少。

舍棄袍哥當(dāng)“搬運(yùn)”

“解放后，許多袍哥都散了，1953年當(dāng)?shù)匦蘼烦闪⒘税徇\(yùn)工會，我就當(dāng)起了搬運(yùn)工?！蹦菚r已成家有了4個孩子的羅幺爺，一直為生計忙碌著，幫會沒了，他便成了自食其力的勞動者。

搬運(yùn)工一干就是30多年，羅幺爺?shù)娜似窞榇蠹宜＝?jīng)組織推薦，他當(dāng)上了土城老街的街長，管理街道治安。他曾經(jīng)的袍哥經(jīng)歷也漸漸成為“傳奇”。上世紀(jì)90年代，由于出生袍哥，還有電視劇攝制組找到羅幺爺要他參演袍哥。

1988年，羅幺爺還曾在土城當(dāng)選過人大代表、人民陪審員。兒女成人后都搬到了新街或者城區(qū)居住，他和老伴卻一直生活在老街上。并非兒女不孝，而是那個他待了大半個世紀(jì)的地方，就是他心里“落葉歸根”的地方。

如今的羅幺爺日子過得清閑，老伴在幾年前去世，他調(diào)整心態(tài)積極面對生活，時而還在河邊練長壽拳，附近的孩子見他打拳也跟著比劃。這套長壽拳就是他當(dāng)年“嗨”袍哥時跟別人學(xué)習(xí)的。

九旬幺爺演“袍哥”

“幺爺脾氣好，哪個都喜歡他?！薄扮蹱斦娴氖亲詈髠€袍哥了喲，老袍哥，當(dāng)年肯定瀟灑慘了?！苯址秽徖飳α_幺爺那段充滿傳奇色彩的歷史感興趣得很，上了點(diǎn)年紀(jì)的人，都能說一段有關(guān)他“嗨”袍哥的故事。許多游客來到土城，也會慕名前來請他說一段。1935年紅軍長征經(jīng)過土城老街，曾在他家住過的事，他也能繪聲繪色地給大家講述?！凹t軍在我家住時，把門板下了放在地上當(dāng)床睡，他們身上到處都是補(bǔ)丁，有些還打著赤腳……”。

現(xiàn)在，當(dāng)?shù)卣疄榱吮Ａ暨@段袍哥文化，已征得羅幺爺同意，正在將他其中一間堂屋，打造成“堂口”（當(dāng)年袍哥聚集的地方）作為旅游參觀處。記者看到“堂口”的設(shè)計圖上，正前方掛有“土城袍哥”牌匾，兩邊分別寫有祖宗“百代永流芳，神圣一堂常賜?！?，中間則供有天地君親牌位。羅幺爺很歡喜，他稱，現(xiàn)在的生活是越來越好，袍哥時代早已過去，但能讓大家能了解知曉那段歷史，是好的。

白墻灰瓦、木雕門窗、飛檐翹角……老街上的房子散發(fā)著古韻。下午時分稍微來了點(diǎn)風(fēng)，羅幺爺家門前屋檐上那面“袍哥”旗幟舞得展勁，怒目圓睜的兩座石獅子守在“堂口”大門兩側(cè)，他則坐在門前藤椅上搖著扇子，凡是路過的鄰居都會同他打招呼，有駐足的游客，他就拱手微笑行禮。離開時，回頭看著老街，看著羅幺爺?shù)摹疤每凇?，?dāng)年的袍哥江湖仿佛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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袍哥通常指的是在四川的哥老會成員。袍哥會是清末民國時期四川盛行的一種民間幫會組織名稱，在其他地區(qū)被稱為哥老會。袍哥會發(fā)源于晚清，盛行于民國時期，與青幫、洪門為當(dāng)時的三大民間幫會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