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父親講故事（二）

    我的曾祖父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我祖父排行老二，他上有哥下有妹。

    祖父的哥哥是我的伯祖父。他比我祖父長壽多了，去世的時候80多歲；伯祖母更長壽，99歲生日過后悄然離世。我的祖父和祖母都去世得早。祖父是上個世紀60年代初期去世的，62歲；祖母69歲去世。兩對夫妻的壽命長短為什么差距如此之大？父親的解釋是：伯祖父伯祖母“得煙抽”，意思是得勢掌權，過得順心稱意；我的祖父還好說，祖母就很“避孽”，小心翼翼，生怕招是非。“成天嚇嚇怕怕的還能長壽？”父親的話有一定道理?，F代醫(yī)學研究也證明：身心愉快與健康長壽密切相關。

    伯祖父的性情像曾祖父。敦厚之中也有狡黠。伯祖母非常精明，能干，嘴也乖巧。祖父就不行了，一輩子游手好閑，不務正業(yè)。祖母比祖父大兩歲，舊社會的女人本來就沒地位，丈夫不爭氣，媳婦更是矮半截。可是祖母是個好勞力，能像長工一樣奴打奴做。曾祖父看著眼里，也知道這房兒媳婦心里苦。曾祖父私下里對父親說：“三孫子，趁我還在，還能頂起這個家，你早點學門手藝，為后好養(yǎng)活你媽呀！要不就沖你那個不成器的爹，你媽不得喝西北風嗎？”

    曾祖父名義上還當家，實際既沒精力也沒實權了。伯祖父比祖父大得多，和賢內助一起輔助曾祖父管家，自然生出一種威嚴。他們的硬氣，也和自己的孩子們有關。

    伯祖父的大兒子是長子，祖父的大兒子是次子。在大家族里統一排行，父親排第三，再往下曾祖父的三個孫子一個孫女全是伯祖父兩口子的貢獻。人多勢眾，這也是他們“得煙抽”的原因之一。伯祖母自我表述：“我胯子成氣候，養(yǎng)活了好兒子！”

    大伯父是鞋匠。在城里做手工，收入頗豐?！皾h子能掙，老婆也橫”，作為長孫媳婦的大伯母處處占上風。伯祖母偏袒大兒媳：“我大兒媳婦好，她上天了別人也不能說?！庇幸淮味缸祓?，要吃蔥花高粱面餅子，大伯母用極濃的鹽水和面。烙出來后二伯父舔舔沒吃，張張嘴也沒敢說什么。大伯父覺得奇怪，掰開一塊嘗嘗吐出來，看看大伯母也沒說話，順手把那塊蔥花高粱面餅子甩給盯著餅子的黃狗。黃狗一口吞下叫了一聲，再給就垂頭喪氣地走了。以后誰還敢亂點食譜？做啥吃啥！

    說起來大伯母也沒得善終。不過也怪那個兵荒馬亂的年月不好。1948年10月解放錦州那一仗，一顆炮彈落在大伯父的院子里，25歲的大伯母身受重傷，不治身亡，留下一個三歲的女兒和幾個月大的兒子。那個兒子極瘦弱，啼哭時頭都抬不起來了。幾位嬸嬸心疼這個沒媽的孩子，你幾口奶她一碗粥的喂活了這個孩子。

    “人吶，不管到啥時候，不能虧心！”這是父親就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