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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真經(jīng)集解卷之三 后學(xué)董思靖集解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御注曰：孔子不居其圣，乃所以有德。體道而有得於己之謂德。王顧等云：有德則遣其失，不德則遣其得。 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 拳拳服膺而不敢失，是未能化者也，故於上德為有間矣。 上德無為而無以為， 以者，用也，謂無用於為也，下同。上德者，至德也，無為而已。 下德為之而有以為。 此必思而后得，必勉而后中，乃行而未至者之事也。以其尚滯於有為，故未能全乎至道，此皆釋其所以為上德下德之分也。 上仁為之而無以為， 仁者心之德，愛之理，專言之則可包四者。此非指統(tǒng)體之化而言，故於上德為有差等。然化者靜，雖為之而無用於為也。 上義為之而有以為。 義者事之宜，而有割截之意，故次焉。 上禮為之而莫之應(yīng)，則攘臂而仍之。 禮者，天理之節(jié)文，人事之儀則，實(shí)以忠信為本，而尚繁文則末也。今日為之，則是徒其文以強(qiáng)之。有不肯從，則繼之以攘臂，而末流有不勝其弊矣。老子時當(dāng)尚文之極，故獨(dú)言之也切，蓋欲以無為自然之道化斯民也。此三者只言上，而下者已不足言矣。攘臂謂攘除衣袂以出臂也。仍，繼也。溫公云：仍，引也，字或作扔。 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義，失義而后禮。 道體混然，乃天地人物之所公共也。人體是理，而得諸己無待於外之謂德。初非道之外別有所謂德也，但既謂之德，則有上下倫卞之分，乃不若道之徧該，故不德射德之至，而全體是道矣。若夫執(zhí)而有之，則下德之未能化，而失乎道之全也，故曰失道而后德。《關(guān)尹子》曰：彼可得者，名德不名道是也。蓋德之名顯則道之名泯，仁之名顯則德之名泯。愈趨愈下，而所尚亦愈偏矣?！肚f子》曰：道隱小成。信哉。 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 徇文之極，故其本質(zhì)漓，而末流則亂之所由生。孔子所以欲從先進(jìn)，皆此意也。 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也。 此用智者之事也。謂役智以求明，或臆度而屢中，然終不能以周知，適所以蔽其自然之明覺，乃愚之始也。《孟子》亦曰：所惡於智者，為其鑿也。蓋蔽於華藻，則不能全大道之純素，非愚而何？ 是以大丈夫 有高世之見而不徇流俗者，謂之大丈夫。 處其厚不處其薄，居其實(shí)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 處、去，并上聲。盍亦反其本矣。文定曰：世人視止於目，聽止於耳，思止於心，故樂其有得於下而迷其上。喜薄而遺厚，采華而棄實(shí)，自非大丈夫，孰能去彼取此哉。 右三十八章 河上名論德。此章明全德而勸還淳?；騿枺旱赖挛宄＃溆斜婧?？其無辨乎？何用之異也。曰：烏乎無辨，道則統(tǒng)體者也，德則隨其量之所充而得諸己也。 道猶混然之元炁也，德猶年與時之名也，仁義禮智猶春夏秋冬之號也。全是四者，則曰一年。得其仁之盛，則曰春，禮曰夏，義曰秋，智曰冬，各得其實(shí)之謂信，故每季土旺一十八日，猶此義也。有仁之義，則生中有殺，義之仁，則殺中有生，如二月榆死，八月麥生之類也。其於天下也亦然?！痘蕵O經(jīng)世書》曰：三皇以道化天下，五帝以德教天下。三王以功勸天下，五伯以力率天下。三皇同仁而異化，五帝同禮而異教，三王同義而異勸，五伯同智而異率。是知三皇之世如春也，五帝之世如夏也，三王之世如秋也，五伯之世如冬也。老子與關(guān)尹相遇之時，其當(dāng)秋冬之交，蓋欲以貞固之道，化斯世而復(fù)於春乎?；蛟唬浩湫虿煌我?？曰：經(jīng)世有因有革，故依順布之序，此言名邊之流弊，故全用革。如《化書》云：仁不足則義濟(jì)之，金伐木也；義不足則禮濟(jì)之，火伐金也；禮不足則智濟(jì)之，水伐火也；智不足則信濟(jì)之，土伐水也。然則居實(shí)處厚，乃信之實(shí)，又所以為始之終，終之始者歟。郭德元嘗問於朱文公曰：老子云：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鬃佑謪s問禮於他。不知何故？文公曰：老子曉得禮中曲折，蓋他曾為柱下史，於禮自是理會得，所以與孔子說得如此好。只是他又說這個不用得亦可，一似圣人用禮時反若多事，所以如此說。如禮運(yùn)中、謀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等語，便自有這個意思也。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其致之一也。 夫一即道也，自古固存，故云昔也。凡物各具而道未嘗異，故曰一也。天以之清，地以之寧，神以靈，谷以盈，萬物以生，侯王以貞，其各能政乎當(dāng)然之分者，皆一之所為也。溫公曰：以事言之，常久不已，所謂一也。 天無以清將恐裂，地?zé)o以寧將恐發(fā)，神無以靈將恐歇，谷無以盈將恐竭，萬物無以生將恐滅，侯王無以貞而貴高將恐蹶。 蹶，其月切，顛仆也。天之所以清明而職生覆，地之所以寧止而職持載者，得一也。茍無以清寧，則鈴有缺裂震發(fā)之變，由失一也，然一未嘗失，故云將恐，蓋致疑之辭也。且一之為物，無去無來，奚得喪哉？直炁數(shù)之或余或縮，莫能稱是一之所為耳。故《陰陽書》曰：天裂者，陽氣之不足，君德之衰微。地震者，陰氣之有余，臣道之失職。如晉惠帝元康中，天裂數(shù)丈，殷然有聲。周幽王二年，三川震，岐山崩，蓋此類也。乃至神所以謂之神者，以其靈而已，而其所以靈則得一而已，茍無以靈，則是其靈已息矣。歇，息也。谷無以盈，則不能受而應(yīng)，亦有所窮矣，故曰竭也。萬物則資一以生，失之則滅。侯王無以貞，則是失道不能以自安，而國家不可保矣。雖然一非無也，特外邪客氣或有以蔽其正爾。首言天者，形之大也。終言王者，天地民物之主也。惟王能全其一，以為天下正，則天地位而萬物育矣。碧虛子曰：會歸戒于王侯。是也。 故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是以侯王自稱孤寡不谷，此其以賤為本邪？非乎？ 谷，美也。邪音耶。文定曰：夫一果何物哉？視之無形，執(zhí)之不得，亦天下之至微，此所謂賤且下也。侯王以孤寡不谷自稱，言得一以為之本也。 故致數(shù)譽(yù)無譽(yù)，不欲琭琭如玉，珞珞如石。 琭音祿，玉貌。珞字當(dāng)作硌，音洛，石貌。數(shù)，入聲，速也。謂不能牧謙以賤為本，而欲速政貴高之譽(yù)者，是數(shù)譽(yù)也。如此則過情之譽(yù)暴集，無實(shí)之毀隨至，是無譽(yù)也。然亦復(fù)不欲如玉之貴而不能賤、石之賤而不能貴也。蓋惟不倚於一物，則不可得而毀譽(yù)貴賤矣，此茍非得一者孰能哉。 右三十九章 河上名法本。此章贊一之功用至大，而終則告以毋執(zhí)於一也。 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 反靜者道之所以動，體弱而用實(shí)強(qiáng)也。言動不言靜，言弱不言強(qiáng)，乃互文以見意，而體用之義亦明矣。謂復(fù)乎靜有以立其體，然后動之用所以行，語其體之寂然無朕則弱矣，而其用之遠(yuǎn)而不御亦強(qiáng)矣。此雖體用動靜周流無間，然而動也必本乎靜，用也必源乎體，故元化之工則藏於冬，乃所以蕃於春。為學(xué)之道，則精義入神，乃所以為政用之本也。 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此又以生物之義證之。謂凡物皆自氣化而形生，乃生於有矣。然原其始之所以生，則道也。而道初無形容聲臭之可即，故曰生於無也。 右四十章 河上名去用。此章明崇體以致用也?；蛟频酪造o為正，故動則為與道相反矣。若爾，則是以道為專屬於靜矣。殊不知動靜者，氣也。而道則宰制乎動靜，而不囿乎動靜者也?；蛟品闯：弦耍说乐畡佣鴳?yīng)變，此顯權(quán)也；以弱自守，乃道之常用，此顯實(shí)也。而有生於無，則權(quán)實(shí)泯矣。 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 道非形聲，不可見聞，惟上士所稟純靜，見識超越，故一聞無疑，如空即空，造次不違。中士之見，可上可下，故或信或疑。下士則智不足以明，信不足以守，莊子所謂高言不止於眾人之心，故大笑之也。 故建言有之： 謂古之立言者有曰，下文皆勤行之狀也。 明道若昧， 惟照了精微，故遺形去智而含光不耀也。 夷道若颣， 夷，平也。類，盧對切，絲之不勻也。高下俱融，與物無際，然以俗觀之，則若有節(jié)類而不可取以為用也。 進(jìn)道若退， 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無為，故若退也。 上德若谷， 上德不德，若谷之虛。 大白若辱， 忘色相者，能納污也。 廣德若不足， 廣而有所限量，則非廣矣。惟德至廣而不自以為足，故能廣也。 建德若偷， 潛修密行，立德而不自衒也?！缎V論》云：功陰則能全。亦此意也。 質(zhì)真若渝， 渝，羊朱切，變也。質(zhì)真，純素也。惟文質(zhì)兼?zhèn)?，則不執(zhí)於一，故隨物變而內(nèi)不失其真，外若渝也。 大方無隅， 隅者，角地也。大方無畛域之可窮，故無隅。 大器晚成， 積之久者發(fā)必洪，故大器則不速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道隱無名。經(jīng)云聽之不聞名曰希，故大音希聲。經(jīng)云無象之象，故大象無形。此雖超乎視聽之表，然而冥冥之曉，無聲之和，亦何嘗不昭昭然於見聞之間哉。是皆中士之所以若存若亡，而下士之所以大笑也。此十二者乃道之或隱或顯、寓於事物者也，而道之大全，則隱於無名焉。 夫惟道，善貸且成。 貸，施與也。成，謂物賴之以成功也。 右四十一章 河上名同異。此章言道之大全，中下難知。蓋道無形無名，故不可以有為之功而致其極。惟能沉港涵泳，則道自來居，此道之所以善施與萬物，而成其全之無私也。是以古之學(xué)者為己而終至於成物者，體此道也。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朱文公曰：道即《易》之太極，一乃陽之奇，二乃陰之耦，三乃奇耦之積。其曰二生三，猶所謂二與一為三也。其曰三生萬物者，即奇耦合而萬物生也。若直以一為太極，則不容復(fù)言道生一矣，此與列子易變而為一之語正同。所謂一者，形變之始耳，不得為非數(shù)之一也。 萬物負(fù)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 凡動物之類，則背止於后，陰靜之屬也，口鼻耳目居前，陽動之屬也，故曰負(fù)陰而抱陽。如植物則背寒向暖，而沖氣則運(yùn)乎其間。又統(tǒng)而言之，則神陽而質(zhì)陰，神運(yùn)於中曰抱，質(zhì)見於外曰負(fù)。氣則動陽而靜陰，乃濟(jì)之以中和，而充乎形質(zhì)，為神所乘之機(jī)也。溫公曰：萬物莫不以陰陽為體，以沖和為用。文簡曰：陰陽氣偏，及交會而氣和，是二之交焉而三，三之徧焉而萬者也。 人之所惡，惟孤寡不谷，而王公以為稱。故物或損之而益，益之而損。 惡，去聲。溫公曰：滿招損，謙受益。所以去甚泰，就中和也。 人之所教，亦我義教之。強(qiáng)梁者不得其死，吾將以為教父。 強(qiáng)，平聲。茍知損益之義如此，則人之所以設(shè)教，亦宜皆以我坤和之義教之，是知強(qiáng)梁者妄之極，而終至於不得其死。尤當(dāng)知警而不可從也，故曰吾將以為教父。父者，本也。且教乃師道，然師則尊而不親，父則尊而又親，是以言無隱情。如《易》曰：無有師保，如臨父母。即此意也。今專曰父者，教道主尊嚴(yán)也。 右四十二章 河上名道化。此章言道寓於陰陽而生萬物，亦莫不以沖和為用也。 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jiān)，無有入於無間，是以知無為之有益也。 間，去聲。惟道無形，故曰至柔。惟物有質(zhì)，故曰至堅(jiān)。馳騁，猶運(yùn)化役使之意。道之妙物，皆以無形而鼓舞有質(zhì)也。夫道體無有，化生眾形，泰山秋毫，待之成體。故其入於物也，初無閑隔，又道體圓攝，無之與有，并囿其中，混然無間，是則道在物中，物在道中，皆無間也。人能體之則相得性融，廓然無為，而利益不窮矣。文定曰：圣人惟能無為，故役使眾強(qiáng)，出入群有。 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矣。 希，罕也。王輔嗣曰：至柔不可折，無有不可窮。以此推之，故知無為之道而有益於物也，夫孰能過此哉？ 右四十三章 河上名徧用。此章贊虛柔無為之有益也。 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 身者，神之合，豈不親乎？名者，實(shí)之賓，其可尚乎？況身一而已，外物無窮，茍棄身而徇名，役一以求多，愚莫甚焉。蓋人能弘道，故身者道之本也。文定曰：若夫忘我，則身且不有，況名與貨乎？ 得與亡孰病？ 溫公曰：得名貨而亡身，與得身而亡名貨，二者孰病？文定曰：不得則以亡為病，既得而病，失又有甚焉。 是故甚愛必大費(fèi)， 以隋侯之珠彈千仞之雀，皆甚愛之迷也。 多藏必厚亡。 無藏則無所亡。開元注：甚愛名者必勞神，非大費(fèi)乎？多藏貨者必累身，非厚亡乎？ 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 惟審於內(nèi)外之分，則知止知足，而無得失之患，故能安於性命之常，亦何殆辱之有，所以可長久也。漢之二疏，曾事斯語。 右四十四章 河上名立戒。此章明去偽全真則可久也。 大成若缺，其用不敝。 敝，毗祭切，敗壞也。體至道之大全，而盛德若不足，故其用愈久而愈新也。 大盈若沖，其用不窮。 道備於己而有若無，實(shí)若虛，故積愈厚而用愈不窮。此兼用而言，下則略文也。 大直若屈， 惟量之大，故直而不肆，初無涯涘之可窺，然於正己以矯物者觀之，則若屈也。 大巧若拙， 其功用至於參贊化育，雕刻眾形，而體則無為，故若拙也。 大辯若訥。 離語默而萬理昭融，超見聞而重玄了悟，故若訥也。 躁勝寒，靜勝熱，清靜為天下正。 動屬陽，靜屬陰，故躁勝寒，靜勝熱，然皆未免於一偏而有所對待。若夫清靜者，則御六炁之卞，乘天地之正，動未嘗動，靜未嘗靜，而動靜一政矣，故為天下正。 右四十五章 河上名洪德。此章言體大道之全而為天下正?；蛟破埑啥蝗羧保蝗魶_，直而不若屈，巧而不若拙，辯而不若訥，是躁之不能靜，靜之不能躁耳。夫躁能勝寒而不能勝熱，靜能勝熱而不能勝寒，皆滯於一偏也。惟泊然清靜，則非成缺辯訥之所能定，而后無所不勝，乃所以為天下正而能成其大矣。 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 卻，與部同，除去也。糞，治田疇也。戎馬者，備戰(zhàn)之馬也。郊者，二國相交之境也。以內(nèi)言之，心君泰然，則卻返氣馬以培糞其本根，反是則意馬馳於外境矣。 罪莫大於可欲，禍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 究其根本，原於縱欲。文定曰：匹夫有一於身，患必及之。侯王而為是，必戎馬之所自起。 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黃茂村曰：一性之內(nèi)，無欠無余。人能安之，無適不足。 右四十六章 河上名儉欲。此章戒貪求之貽害；貴知足以為常也。 不出戶，知天下；不窺牖，見天道。 天地萬物同出於道，反身而誠，萬物皆備。溫公曰：得其宗本故也。 其出彌遠(yuǎn)，其知彌少。 溫公曰：迷本逐末也。 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見而名，不為而成。 蓋清明在躬，無為而已。溫公曰：至理不易也。 右四十七章 河上名鑒遠(yuǎn)。此章言有真知之明，則可以超見聞之域，故無為而化成也。 為學(xué)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矣。 開元注云：因益以積功，忘功而體道。 故取天下常以無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取者，取而化之也，蓋克已復(fù)禮而天下歸仁之意。黃茂村曰：無所不知，而后可以言學(xué)，故學(xué)欲日益。益者已化，然后可以言道，故道欲日損。然益者可以進(jìn)，損者不可強(qiáng)損，而未能兼忘其損，未為損也。直須瞥地脫落，前后際斷，乃至無為之地，故能無所不為，而應(yīng)用不窮，施於天下，綽綽然矣。 右四十八章 河上名忘知。此章言損有集虛，其益無窮。 圣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 惟圣人無我，故其心不滯於一，而物來順應(yīng)矣。 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矣。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矣。 御注云：舜之於象，所以善信者至矣。人之有生，同具此理。圣人於人，莫不皆以善信遇之，此圣人之德量也。蓋善不善、信不信在彼，而吾之善信未嘗渝，此圣德之善信矣。茍善善信信而絕其不善不信者，則豈所謂常善救而不棄哉。 圣人之在天下，惵惵為天下渾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 惵，圖協(xié)切，憂勤貌。為，去聲。渾，與混同，胡本切。天下之善惡信偽，皆未知所定，圣人則惵惵然為天下渾心，蓋欲融化其異而混合其同，故無善惡，無信偽，皆一以待之。彼方注其耳巨，以觀圣人之予奪，吾皆以嬰孩遇之，若保赤子，此圣人之誠心也，則彼亦將釋然而自化矣。皆孩之意，謂不生分別也。 右四十九章 河上名任德。此章明虛心而應(yīng)物，均養(yǎng)以自然之德。 出生入死， 性無生死，其出入乘炁機(jī)耳。故是炁之伸，則萬物出於機(jī)而謂之生；是炁之歸，則萬物入於機(jī)而謂之死。 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也動之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 十乃成數(shù)，故舉為例。蓋謂自生至壯，乃炁之伸，生之徒也，於十分之中居其三焉。自老至死，乃炁之歸，死之徒也，於十分之中居其三焉。人之生也，自壯及老之間，乃動而入用之時，亦十中居其三焉。茍動失其正，則用壯從妄，皆動之死地矣。經(jīng)云物壯則老，是謂不道是也。夫何故者？設(shè)問之辭也。以其生生之厚者，答之之辭也。謂由其益生欲厚而不能忘我，是以逐於妄而之死地耳。蓋惟溺於食生，則必有死為之對，而於不屬生死無所對待之一者，反昧矣，故經(jīng)云：惟無以生為者，是賢於貴生也?；蛟仆钍|蕓，乃生生之甚也，亦通。茍能主靜以養(yǎng)虛明，則動未嘗離靜，而動靜兩忘，乃善攝生者之所為也。文定云：生死之徒以十言之三者，各居其三矣，豈非生死之徒九，而不生不死之道一而已乎？不生不死則《易》所謂寂然不動者也。老子言其九不言其一者，使人自得之，以寄無思無為之妙也。 蓋聞善攝生者，陸行不遇兕虎，入軍不被甲兵。兕無所投其角，虎無所措其爪，兵無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無死地。 兕音似。《山海經(jīng)》云：兕出湘水南，蒼黑色?！稜栄拧吩疲盒嗡埔芭６唤?。蓋聞?wù)咧t辭，不敢自道也。夫反流全一，攝念歸無，乃善· 攝生者。關(guān)尹所謂忘精神而超生是也。如是則一亦不立，故其天守全，其神無部，物無自而入焉。所以數(shù)不能拘，患不能及，生地且無，安有死地哉。故曰至人無己，與道同體。 右五十章 河上名貴生。此章明善攝生者，以至無為宗，故能遠(yuǎn)患害超生死也。然為之說者不一，如河上公、韓非、碧虛子、葉夢得、林東皆以四支九竅為十三，而動靜屬於生死，昧者自戕自賊，動與惡會而之死地矣。若是則死之徒與動之死地者皆無以別，況是特形耳。其所以動靜者，豈由此哉。杜廣成以十惡三業(yè)為十三，又有七情六欲之說者。李文愁曰：腎為坎，生門也。心為離，死戶也。皆一周十二辰，消而再始，是為十三，且遺其動之死地之十三。開元注、孫登、司馬、邵、王、曹皆曰：十人之中，各有三人焉，大率謂柔弱以保生者十中有三，剛強(qiáng)以速死者十中有三，又志愛生而不免趨死者亦十中有三。曹曰：修長生者生之徒，修寂滅者死之徒，枉縱之人全以嗜欲動作，皆趨死地焉。蜀趙氏又以五行生死數(shù)為十三，其說以甲己子午九、乙庚丑未八、丙辛寅申七、丁壬卯酉六、巳亥獨(dú)居四之訣起數(shù)，如水生於申，申數(shù)七，死於卯，卯?dāng)?shù)六，合十三也。余可例推，此乃合生死之?dāng)?shù)而為十三，則經(jīng)文當(dāng)云生死之徒十有三乃可矣。黃日：水之成數(shù)六，火之成數(shù)七，為十三。雖近注多取此說，然矢口成書，豈必若是，況五行而獨(dú)舉其二，且棄生數(shù)而獨(dú)取成數(shù)，果何謂乎。又有出腎水而入於心，為出生入死者，且引張平叔陰裹十三，陽中六七之詩為之證。所謂攝生，則是取坎之實(shí)以點(diǎn)離虛，至於無死地則變成乾體矣。其說似通而實(shí)非經(jīng)旨。文定曰：用物取精以自滋養(yǎng)者，生之徒也。聲色臭味以自戕賊者，死之徒也。二者既分生死之道矣，吾又知詐而不知息，知言而不知默，知思而不知忘，以趣於盡，所謂動之死地者也。而清源子之說亦然，但死之徒與動之死地亦若無別，愚所以獨(dú)明是炁之伸屈為生死之徒，而以入用為動之死地也。蓋仙道貴生，故方生之炁陽也，況乎天。鬼道貴終，故已退之炁陰也，死乎地。人道貴心#1，則可以生可以死，故入用之氣中和，況乎人。至所謂不生不死之一，則非數(shù)而數(shù)以之通，不用而用以之成，乃尸乎道。此其所以周流乎三者之問，而非三者之所能拘也歟。猶《經(jīng)世書》三用而一不用之意，亦三以死天地人而一況道也。故以元亨利貞之交為交數(shù)，其貞與元之間，有無之極也，是以無數(shù)。故無數(shù)則存乎荄核乎，前輩以康節(jié)為得老子之旨，信哉。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勢成之，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道之尊，德之貴，莫之爵而常自然。 道為萬物母，德乃道之在我者也。在天地為天地之德，在圣人為圣人之德。道則始之所以生生者，德則牧養(yǎng)群眾而不辭。非其德則萬物不得遂其生，故云畜也。物者，皆道德之所以形見者也。勢者＃２，萬物之理相因而成者也。如是，則烏得不知崇其本哉？所以莫不尊道而貴德也。夫受命於天則為天子，受命於天子則為諸侯，有所受命，則出命者能卑賤之。而道在萬物之先以制其命，果孰能爵之乎？惟予奪不屬他人，故常自然，而所以尊且貴也。 故道生之畜之，長之育之，成之熟之，養(yǎng)之覆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長，上聲。此八者皆大道之元功，而不有不恃不宰，皆出於無我，此乃德之至，深矣遠(yuǎn)矣，故曰玄德。八者之義，則資始之謂生，包涵之謂畜，遂其形之謂長，字其材之謂育，輔其功之謂成，終其時之謂熟，保其和之謂養(yǎng)，護(hù)其傷之謂覆。首言德畜之，而此則皆歸於道，蓋莫非道也。首言道而終歸於玄德者，茍不至德，則至道不凝焉，其實(shí)一也。 右五十一章 河上名養(yǎng)德。此章言妙本應(yīng)感生成之旨，明萬物尊道貴德之由，次美生育之功，終贊忘功之德也。 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復(fù)守其母。沒身不殆。 未有天地，自古固存，而物各資始以生，故謂之母。原乎始既得其母，則體斯立矣。又當(dāng)察其未嘗不在乎有物之中，則幾資於道而生者，莫非子也，故反乎后以知其子，則用不窮矣。既知其子，又不可迷本逐末，故告之以復(fù)守其母。人惟體乎無為自然，而純亦不已，則萬物萬事亦各自得其所，此外初無別法，亦非有意於守也。所謂應(yīng)物者化，在躬者神，如斯而已矣。蓋道之體混然，則萬殊之所以一本，故得其母以知其子。道之用無窮，則一本之所以萬殊，故知其子而復(fù)守其母。夫如是，故能混本末精粗為一致，而原始反終，死生無惑矣，故云沒身不殆也。 塞其兌，閉其門，終身不勤；開其兌，濟(jì)其事，終身不救。 《易》云：兌，說也。蓋心意愛悅則染著也。門者，諸根之門也。曰塞曰閉，則告學(xué)者守母之行也。謂慎言語，節(jié)飲食，閑情念，葆神炁，視聽以禮，動靜以和，此皆所以養(yǎng)形而養(yǎng)德也，是以終身不勞而有成。茍或反是，則舍其內(nèi)而專務(wù)於悅外，故終身役役而不救。 見小日明，守柔曰強(qiáng)。用其光，復(fù)歸其明，無遺身殃，是謂襲常。 遺，唯季切，貽也。惟道無形，不可以目窺，可謂小矣；不可以力得，可謂柔矣。察之精而不為物所蔽，故曰明；守之專而不為物所奪，故曰強(qiáng)。學(xué)者潛心體察，放下玩味，則涵養(yǎng)之功得矣。又見與守是用功處，明與強(qiáng)乃效驗(yàn)處。明者，體也。光者，用也。言靜存之體既立，則動察之用必行，猶明之光照物，體不傷而用不窮。然又須和其光而不耀，冥其慧於無知，則退藏於密而殃咎不能及矣，如是之謂善傳襲真常之道也。夫德愈盛則心愈下，既到此地，自無遺殃之患，此為學(xué)者語也。 右五十二章 河上名歸元。此章明返本還元之道?；蛟剖颊邽乓?，凡人受炁以生，則炁為母，而神則寓於炁，故為子。母子相守則神安炁專，此亦入道之初機(jī)也。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惟施是畏。 大道坦然，無從無適，不可以智知，不可以識識，無所施設(shè)作為而已。今欲介介然有知，行於大道，是此心先有所倚著矣，故惟如此施為，是可 畏也。蓋前章既勉人以守母之行， 故此又戒人以有為之害也。 大道甚夷，而民好徑。 好，去聲?！抖ㄓ^經(jīng)》云：背道求道，怨道不慈。蓋好捷徑，則終無可至之理。 朝甚除， 朝者，國主所居之地。甚除謂多用也。而心君之多思慮也亦然。 田甚蕪，倉甚虛。 謂內(nèi)無所儲也。若以身而言，則田，三田也。倉則精氣所藏之地也，如胃為太倉之類。 服文采，帶利劍，厭飲食，資財有余，是謂盜夸。非道也哉。 厭，多也。此皆不務(wù)修內(nèi)而反矜施其外，是誨盜也，夫豈大道之行也哉，此傷嘆之辭也。溫公曰：服美不稱，食積不厭，故曰盜夸。所以有此夸者，豈非本欲行道而更鑿以政失哉。 右五十三章 河上名益證。此章言有知不足以明道，好徑不足以行道，及以未證為證，未得為得，皆非道也。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脫，子孫以祭祀不輟。 惟道范圍天地，流行古今，該上下而不拔，周萬化而不脫，陰陽之相代，故新之相易，猶子孫相承而不窮也。學(xué)者必先建中以立其本，則實(shí)無所倚而不可拔；抱一以專其守，則實(shí)無所執(zhí)而不可脫。及德盛而利他，則后覺之所宗，乃至源深流長，傳之后世，愈久而愈親也。溫公曰：不拔者，深根固柢，不可動搖。不脫者，民心懷服，不可傾奪。不輟者，享祚長久是也。 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乃余；修之鄉(xiāng)，其德乃長；修之國，其德乃豐；修之天下，其德乃普。 真則不偽也。余則綽然裕如也。長者無不及也。豐者無不足也。普者無不徧也。蓋道之真以治身，其緒余以治人，然修之身，此理也。推之家國天下，不外乎是而已。溫公日：皆循本以治末，由近以及遠(yuǎn)也。 故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xiāng)觀鄉(xiāng)，以國觀國，以天下觀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觀之之道，其則不遠(yuǎn)，豈假他求哉。蓋物分雖殊，一本而已，以此觀之，莫不然者。此意當(dāng)默契於語言之外。開元疏云：以修身之法，觀身實(shí)相，本來清冷，有見既遣，知空亦空，頓舍二偏，迥契中道，可謂契真矣。 右五十四章 河上名修觀。此章明修身以及物。修之彌廣，則所及彌遠(yuǎn)。致知格物，不外乎此。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 含懷至德。如嬰兒然。 毒蟲不螫，猛獸不據(jù)，攫烏不搏。 螫音適。攫，厥縛切。搏音博。虛船觸舟，雖惼不怒。全天之人，物無害者。碧虛曰：毒蟲蜂類以尾端肆毒曰螫，猛獸虎豹類以爪拏按曰據(jù)，攫鳥雕鶚類以羽距擊奪曰搏。 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作，精之至也。 `，子垂切?！墩f文》云：赤子陰也。文定曰：無執(zhí)而自握，無欲而自作，是知精有余而非心也。 終日號而嗌不嗄，和之至也。 號，戶毛切，啼也。嗌音益，咽也。嗄，所嫁切，聲嘶也。文定曰：心動則氣傷，氣傷則號而嘎，故知心不動則炁和也。 知和曰常， 曹曰：和者，生理之常。知和則純粹靜一，歷萬變而不失也。 知常曰明， 由明乃能見，此常久自然之道，亦必能常，然后其道愈明，故知常則明莫加焉。 益生曰祥， 刻意有為皆曰益生。祥者，妖也。達(dá)真子曰：祥者非其常也。文定曰：生不可益而欲益之，則非其正矣，是妄作也。經(jīng)云不知常，妄作兇是也。 心使炁曰強(qiáng)。 心動則不能專氣以玫柔，乃強(qiáng)之始，是失其赤子之心矣。 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 已音以，止也。益生使炁皆失自然之道，是徒速其衰老也。茍知不合於道，宜早已之。 右五十五章 河上名玄符。此章首以赤子明自然之本體純粹混然，所以物莫能窺，故雖握雖號亦莫非出於自然也。末則戒其才有絲毫作為之心，則失其自然矣。黃茂材云：古本無嗌字，而嗌不嘎，《莊子》之文也，后人增之。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至道之真，語默不足以載，惟親證者知之。 塞其兌，閉其門，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 義見四章及五十二章。蓋內(nèi)外交養(yǎng)，默與道會而不異於人也。 不可得而親，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不可得而賤；故為天下貴。 此言有德者之為如此。惟其周而不比，執(zhí)而圓機(jī)，以應(yīng)無窮，故不住乎一境，豈情計(jì)之所能及哉。此夫子所以發(fā)猶龍之嘆也。 右五十六章 河上名玄德。此章謂悟道者忘言無執(zhí)，故內(nèi)外兼治，混合大通，所以貴也。 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 文定云：古之圣人柔遠(yuǎn)能邇，無意於用兵，惟不得已然后有征伐之事，故以治國為正，以用兵為奇。夫天下神器，不可為也，是以體道者惟廓然無事，雖無心於取天下，而天下歸之矣。 夫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人多利器，國家滋昏。人多技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盜賊多有。 謂失無為之治而多忌禁，則民將舉措失業(yè)而機(jī)械生。若以身喻天下，則心為君，炁為民。而拘小術(shù)，鑿私智，溺多岐，縱六賊，故不能無為也。文定云：人主多忌諱，下情不上達(dá)，則民貧困而無告矣。利器，權(quán)謀也。在上無為，使民無知無欲而已。惟上下相欺以智，則民多權(quán)謀，而上益眩而昏矣。奇物，奇怪異物也。人不敦本業(yè)而趨末仗，則非常無益之物作矣?；既酥p偽而多出法令以勝之，民無所措手足，則日入於盜賊矣。 故圣人云：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 此自然之應(yīng)，而無為之成功也。 右五十七章 河上名淳風(fēng)。此章明無為之治。 其政悶悶，其民淳淳； 悶，吁音，莫奔切，寬裕無為之象。夫有德者，其於義分，莫不截然明白，而其量則寬洪，故為政以德，則不察察於齊民。雖以俗觀之，若不事於事，然民實(shí)感自然之化，乃所以為淳和之至治也。 其政察察，其民缺缺。 惟不知修德以為為政之本，而專尚才智，乃欲以刑政齊民。然民未可以遽齊，茍務(wù)在於必齊，則必有所傷，故缺缺也。此所謂害生於恩，禍福倚伏，正猶是矣。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孰知其極？ 謂禍福相因，莫知其所止極也。 其無正邪？ 若然，則果無正定之理耶？ 正復(fù)為奇，善復(fù)為祆。民之迷也，其日固久。 惟世人迷於小察之近情，而不知正道之大全。故不能安於至正，而反為奇以為正；不能循於至善，而反為祆以為善。及其所應(yīng)既差，又不知反求在我之所感，而乃貴其彼之所應(yīng)者，此皆迷失正道日已久矣。亦猶為政不能以悶悶之德量容之，而反務(wù)於察察以為善與正，殊不知若此則是本欲全民而反致缺缺矣，故下文舉圣德以勸修也。開元注云：眾生迷執(zhí)，正者復(fù)以為奇詐，善者復(fù)以為妖異，故禍福倚伏，若無正耳。 是以圣人方而不割， 惟行方而德圓，故無割截之跡。 廉而不劌， 劌，居衛(wèi)切，傷害也。清而容物，故不劌。 直而不肆， 大直若屈，所以不肆。肆，布列也。 光而不耀。 復(fù)歸其明也。是四者皆悶悶之政也。蓋圣人惟恬淡無為，而方康直光之用，自整然於其中而人不知，使天下各安其性命之情，而不陷於一偏，所以無割劌肆耀之過，而禍福何有哉。 右五十八章 河上名順化。此章欲使民去智與故，循天之理，以祛其近見之惑也。 道德真經(jīng)集解卷之三竟 ?。＃比说蕾F心：原本作『人道者心』，據(jù)十萬本改。 ?。＃矂菡撸涸咀鳌簣?zhí)者』，據(jù)十萬本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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