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別人夸69歲的安東尼·布朗看上去很年輕時，他有點羞澀地說：“我小時候就比同齡的孩子看起來小，長大以后，看起來還是不夠大，以至于到酒吧都買不到酒喝。其實我是一直渴望變老一點，臉上有一點皺紋……”

    英國著名超現(xiàn)實主義繪本大師安東尼·布朗，上周現(xiàn)身北京繽紛劇場、北航新媒體設計學院等地，與讀者分享自己的創(chuàng)作體驗，并同2013年第一次來中國時一樣，熱情地邀請大家都來玩形狀游戲。

    每個藝術家都玩形狀游戲

    “這是畢加索的一件雕塑作品，”安東尼·布朗指著投影的圖片說，“一只狒狒抱著一個小孩，如果你仔細看，就會發(fā)現(xiàn)畢加索也在玩形狀游戲。”是的，狒狒的頭其實是一輛黃色的玩具小汽車。“他當時應該有一個小孩，有一天他看到孩子的玩具汽車。使一個事物看起來像另外一個事物，很多偉大的藝術其實都基于一個非常簡單的想法”。

    安東尼·布朗肯定地說：“達·芬奇也在玩形狀游戲?！彼D述達·芬奇對學生講的那段話，“你去看一堵很老很舊的墻，看它的裂縫，看它上面的污漬，如果看的時間足夠久，你就會看到怪獸，看到各種景象，甚至整個世界都可以從這堵墻上看到”。

    所謂形狀游戲，即一個人先畫一個抽象的形狀，另一個人由這個形狀聯(lián)想到什么就繼續(xù)畫下去，有點像圖畫接龍。5歲時安東尼·布朗就和哥哥玩這個游戲，他還以為這是他們發(fā)明的，后來他發(fā)現(xiàn)，世界各地的孩子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玩這個游戲?！斑@個游戲對我的職業(yè)生涯非常重要。”蒙娜麗莎變形為大猩猩，路燈的燈罩變形為一頂禮帽……在安東尼·布朗的作品里，由形狀游戲帶來的靈感無處不在。

    他說，形狀游戲的本質是創(chuàng)造，當一個人畫一幅畫、創(chuàng)作一個故事，或者作一段曲的時候，實際上他就是在玩形狀游戲。

    2001年6月到2003年3月，安東尼·布朗在倫敦泰德藝廊擔任駐館作家和畫家，負責利用畫廊資源教導市區(qū)小學的一千名兒童。《形狀游戲》一書就是根據(jù)孩子們對館藏藝術品的反饋創(chuàng)作而成的?！八麄兺嫘螤钣螒蛲娴煤脴O了?！?nbsp;安東尼·布朗對孩子的創(chuàng)造力充滿贊嘆。

    他玩形狀游戲的興頭越來越大，最新出版的《一起玩形狀游戲》是他和妻子漢納·巴托蘭聯(lián)手創(chuàng)作的。書中人物大熊哥哥和象小妹用畫筆你來我往地畫了一只小狗，又畫了一條魚，然后用一小片包裝紙畫了“臉皮很厚”的猴子，用一根小樹枝變成了一只蝴蝶……而在《小熊的童話大冒險》中，安東尼·布朗更是將形狀游戲玩得出神入化：當天真的小熊在森林里遇見大灰狼，它不慌不忙地拿起畫筆，在白色背景上畫了個簡單的線條，下一頁，簡單的線條變成了一頭體型巨大的野豬，嚇傻了大灰狼。

    德國哲學家弗里德里?！は照J為，人生最完美的境界是游戲。我們是否可以說，作為藝術家的安東尼·布朗，用游戲參透人生。

    細節(jié)中藏著的超現(xiàn)實

    有人說，讀安東尼·布朗的繪本是尋寶之旅，因為他在每張圖畫中都暗藏玄機。

    在《朱家故事》中，墻上的兩幅名畫隨著故事的發(fā)展，發(fā)生了變形：一幅是荷蘭畫家佛蘭斯·哈爾斯的《笑容騎兵》，原作里神采飛揚的騎士被畫成了豬頭豬腦的形象；另一幅是英國畫家托馬斯·甘斯伯洛的《安德魯斯先生與夫人》，其中安德魯斯先生變成了豬頭，女主人則消失了。

    茶壺長出了耳朵、尾巴、腳，鞋子變成了飛鳥，沙發(fā)變成了猩猩……（《小凱的家不一樣了》），在安東尼·布朗的繪本世界里，一切在現(xiàn)實中不可能發(fā)生的場景都超出人們的經驗而發(fā)生。臺灣童書評論人柯倩華說：“書中逗趣的圖像不只有裝飾作用，同時還表達了故事的內涵?！?/P>

    每次講座，安東尼·布朗總會向大家展示他童年時的一幅畫，“這幅畫著雙腿的畫始終是我的典型之作”。與一般的雙腿不同，這雙腿上畫著海盜，藏在鞋里，并在順著桅桿般的腿往上爬。他說：“那時我從未聽說過超現(xiàn)實主義，但是近年來我懂得了，兒童是天生的超現(xiàn)實主義者。”

    超現(xiàn)實主義又稱照相現(xiàn)實主義，是20世紀60年代初期在美國發(fā)展起來的一種特殊的繪畫風格，顯示出不同于以往的、最能體現(xiàn)繪畫本質的語言特征和藝術技巧。清華大學藝術學院教授溫海成認為，安東尼·布朗將其運用在童書創(chuàng)作中，對于兒童心理的表達，達到了意想不到的貼切效果。

    2000年，安東尼·布朗榮獲國際安徒生大獎，評審團認為，他借著超現(xiàn)實的畫法創(chuàng)作出獨具風格的圖畫書，為圖畫書開辟了一個新領域。

    《公園里的聲音》是一本處處有玄機的圖畫書。如果完全按照文字來表現(xiàn)畫面，他擔心人們在公園里散步這個情節(jié)對孩子來說缺少吸引力。所以，他用了小時候那幅畫的靈感，在畫面中加入了一些隱含的笑話以及荒誕的元素。仔細讀圖，會發(fā)現(xiàn)除了前景里描述的故事，背景里也發(fā)生著各種各樣奇特的事情。背景里的細節(jié)包括，一個人牽著一只番茄散步，羅賓漢在練習射箭，女人推著的嬰兒車里坐著一只狗……為什么想到畫這些？安東尼·布朗回答說：“當時并沒有多想，因為我從童年起就是這么做的。也許背景里的故事使我創(chuàng)作時不再感到無聊？我希望孩子們讀這本書時也產生同樣的體驗?！?/P>

    讓兒童游戲 讓成人思考

    圖畫書閱讀推廣人阿甲發(fā)現(xiàn)了一個有意思的巧合：中國繪本作家蔡皋和安東尼·布朗同為1946年生人。當后者在醫(yī)院進行醫(yī)學繪畫的時候，蔡皋因為成分不好被下放到一個文化館畫毛主席像。由于有很多優(yōu)秀的畫家被發(fā)配到那里，于是她跟那些畫家學到了繪畫。而安東尼·布朗是通過畫人體解剖圖精進繪畫技巧的，后來由于生活所迫，曾做過15年的賀卡設計。人生就是這樣，好多事情你覺得是無用的，好多經歷可能看上去毫無意義，但實際上卻可能成就了你。阿甲認為這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他覺得這也是人生的某種形狀游戲，

    也許因為人生是難以言喻的，所以安東尼·布朗喜歡給自己的故事一個開放的結尾。在《大猩猩》的結尾，他讓漢娜的爸爸穿上了牛仔褲和紅色的上衣，他還在爸爸的褲子口袋里畫了一個露出來的香蕉。許多孩子都會問他：“夜里帶漢娜去動物園的大猩猩是不是穿的她父親的衣服？這是不是只是一個夢？”他的回答總是讓孩子們有點失望，因為他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這個故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我喜歡含糊一點的結局，”安東尼·布朗說，“我最喜歡的電影是當電影結束，我還在想后面會發(fā)生什么，而不是‘從此他們過上了幸福的生活’?！?/P>

    編劇史航認為，安東尼·布朗的繪本有點像“眼淚茶”，它裝載著我們的回憶。無論是充滿溫情的《我爸爸》，還是闡述家庭文化、性別平等立場的《朱家故事》，抑或是反映社會問題的《公園里的聲音》，都有著回味無窮的意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