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媽媽，一個賢惠而美麗的農(nóng)家女子，在生下我這個家中第四個男孩子之后就被可怕的惡性腫瘤-----子宮癌所困擾、折磨，常年住院醫(yī)治，倍受病痛的摧殘，讓我早早就離開她的愛撫和關(guān)愛。所以直至當(dāng)我六歲多永別媽媽時，對其的印象就極為模糊和含混。但不清的記憶中依然有的是母親對我這個最小孩子的依戀和不舍。送走了媽媽的我，回到剛剛報了名還沒有分班就耽誤幾天的學(xué)校時，清楚地記得校長的苛刻和責(zé)難，在我幼小的心靈之中就對其記恨許久、排斥不容，直至工作以后成為同事也依然不能釋懷。由此也就完完全全的把我們推給了與我們一起生活的我爺和我婆身邊，讓我的童年和少年生活享受到了常人少有的疼愛和溫暖。

    我爺我婆有兩個女兒和兩個兒子，靠在縣城挑著擔(dān)子賣小吃維持一家人的生計。當(dāng)所有的孩子都成家立業(yè)之后他們就隨最小的兒子、我們的父親生活在了一起。艱苦一生、勤勞一世的爺爺和婆婆本該頤養(yǎng)天年、安度晚年，但最終并沒有的那樣幸福，美滿，而是隨著我們的苦難繼續(xù)著自己未竟的人生，給了我們莫大的關(guān)愛和溫暖。

    記得年老而剛強的我爺我婆，面對小兒子家中日子的窘迫、家境的不幸和無依無靠的四個幼小孩子沒有選擇離開，而是依然擔(dān)當(dāng)起了幫助父親料理家務(wù)、關(guān)照我們和分解痛苦的責(zé)任。年老的爺爺靠拔草養(yǎng)豬補貼家用，我婆瞪著老花眼承擔(dān)起了對我們的縫縫補補的活路，苦難日子里破爛的衣裳加之瘋瘋顛顛的孩子們的瘋狂可以想象得到我婆的忙綠和繁重。記得在與爺爺拔草的時候，在公私合營后的工農(nóng)食堂工作的父親送來兩個夾了臘肉的饅頭、這在苦難的上個世紀(jì)70年代是何等的奇缺之物呀。，當(dāng)我狼吞虎咽的吃掉自己的一個時，看見爺爺手中依然還有掰下的半個等我去吃時欣喜若狂，后來長大懂事之后才品味出我爺?shù)膽z憫和體貼之情。加之在我左臂傷殘，做了手術(shù)之后我爺極力要用自己少的可憐的私房錢給我訂羊奶、補身子，只因我厭惡羊奶的膻氣而只好作罷。

    生活在農(nóng)村，日子稍微比地處城郊、沒有勞力、口糧奇缺的我們好的兩個姑姑，在我們困難的日子里給了她們能夠給的幫助和關(guān)照，但都處于困苦的年代中所有的幫助都顯得杯水車薪、無濟于事。我的父親微薄的工資幾乎都用于購買黑市糧也難以應(yīng)付一大家人的吃飯問題。所以有好一陣子長時間我們在吃高粱粥，致使年邁的爺爺大便不下，痛苦異常。但他依然一聲不吭，節(jié)衣縮食，盡己所能的給我們創(chuàng)設(shè)能夠創(chuàng)設(shè)的生活空間。姑姑隔三差五送來給我爺我婆吃的白面饅頭、餅子往往成為我們充饑的難得一見的美食大餐。就這我爺看到姑姑的孩子來了還喊：回去、回去，你們吃了我孫子吃啥？害怕老表在家吃飯，情理不通中盡顯我爺對我們的關(guān)心和大愛。作為最小的我整天廝守在我婆的身邊，只要用手指指張開嗷嗷待孵的空空的小嘴，我婆就會一邊說著“沒有了、沒有了”，一邊小腳惦著去自己的箱子中給我取來或多或少的一點饃饃......所以當(dāng)我讀書讀到孔乙己的時候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我婆，沒有會意的歡心和開心的笑容，有的只是暗暗地懷念和苦苦的傷感。

    作為我婆寵愛的我，從小到我爺我婆去世，我們就住在同一張土炕上，有著苦難生活中難得的快樂和開心。睡前我會讓我婆給我講故事，實在沒有什么可以講的時候我婆就會取笑我：東故經(jīng)、西故經(jīng)、我講故經(jīng)給驢聽。然后我們就在哈哈大笑聲中進(jìn)入夢鄉(xiāng)。偶爾當(dāng)我瘋狂一天、疲憊不堪的給我婆說咱睡吧時,我婆就會故意取笑著說：我們不是睡著在干什么？然后我爺就會疼愛有加的說我娃乏了，一天天啦，睡吧睡吧。曾幾何時年少的我多少次暢快淋漓的在夢鄉(xiāng)中將我婆泡在“洪水”之中，讓人哭笑不得......有時眼睛不好的我婆收拾自己幼時所纏的小腳時會有刮傷、流血，嚇得我縮在一邊不敢去看，我婆則沒事一樣的開懷大笑。即使我有兒有女的姑姑來看我爺我婆，我都依然和我婆在一個被窩里，頭并頭、肩靠肩，姑姑則和我們打?qū)Φ乃诳荒_.......

    最早離開我們的是我那苦命但很剛強的爺爺，幾經(jīng)痛苦不舍而懷著不能瞑目的情懷撒手而去。看著爺爺難過的表情還口口聲聲說咋不早死早托生的我婆，這時驚人的顯示出口是心非的內(nèi)心，嚎啕大哭、淚流不止。即顯露出對我爺?shù)牧魬俸筒簧帷⒏@出了自己的孤獨和脆弱。要求我的父親將我爺葬埋在窯洞背后的我家自留地里，不明就里的父親尊其所說，后來因為土質(zhì)疏松而不得已只好改葬在生產(chǎn)隊的公墓里。以后我們才知道小腳的我婆想著看我爺時的方便和容易，由而我們事后還時常慶幸墓地的改變，否則我那可憐的婆婆一定會三天兩頭的蹣跚而去，去看我那一去不返的爺爺，灑下傷心難過的眼淚，該是多么的讓人揪心不已。

    爺爺?shù)倪h(yuǎn)去給我婆帶來了巨大的打擊和致命的摧殘，精神一下子顯得萎靡不振，時常會一個人發(fā)呆失神。這時我的大姑來到了她的身邊，陪伴在她的左右。舊社會早婚早育，讓我依然小腳的大姑和婆婆出去閑轉(zhuǎn)時常常有人會誤以為是姊妹倆，羨慕之情溢于言表，偶爾也會給我婆帶來些許的開心和快樂。這時的我們長大、上學(xué)忙忙碌碌中或多或少也讓我婆有點失落、寂寞，開始可以支配自己的我婆有時也會到兩個姑姑家小住一陣，但都不會太長就會說我要回去看我孫子......敲到這里的時候我的眼淚不由自主的就滑落下來、酸楚之情激蕩胸間。

    應(yīng)該是在我在上初中的時候，知道會來但不愿想的事情還是如約而至。一天傍晚在大姑家小住的我婆被急急忙忙送回家中，痛苦不堪、難過異常的我婆坐在土炕的中央，周圍是圍坐一圈的我們弟兄四人和其它親人，一邊呻吟，一邊說這說那的我婆突然拉住了我，交給了她和我爺?shù)哪鞠滂€匙，告訴我有五毛錢給我留著......洶涌的淚水又一次讓我陷入難以自抑的痛苦之中--那時、此時?？上暧谉o知的我讓那五毛錢早早就變成了心儀已久的小刀，沒有多久就丟失的無影無蹤......

    記得鄰居阿姨常年臥床不起、神志不清中需要孩子的關(guān)照和服侍，讓她看后笑說不雅、難為情、拖累孩子。所以我婆走時就干凈利落，沒有給親人帶來任何麻煩，但給我們留下了無窮的痛苦和思念。她和我爺合葬在了一起，那個山坡很高也很向陽，不遠(yuǎn)處就有我那早逝的母親和他們擇鄰而居。生活在山腳之下的我們的一舉一動他們都會盡收眼底。有意無意中我會眺望在山坡而眠的親人，知道他們在注視著我們的生活，就像我們依然懷念他們一樣?？粗諠u寬松，幸福充實的日子，我們有時會想我爺我婆咋不再多活一陣子，可以盡情享受一下日漸好轉(zhuǎn)的美好生活？同時也好讓我們嘗還他們的關(guān)愛之情和扶持之心，報答他們的殷殷愛意和溫暖陪伴。

    許多年后，當(dāng)不吃不喝二十余天不能自拔、在痛苦之中奄奄一息的我的父親，在我按照慣例十月一送棉衣給我爺我婆還有我的母親化紙、送衣之后的第二天，就撒手人寰，遠(yuǎn)走天堂，是我祈求親人接納的結(jié)果？還是母親對父親的包容？或許也是我爺我婆對兒子的憐愛之心使然？說不清、道不白的大千世界，你是在何種無形但有意的力量之下在支配、來左右我們的人生？！

    逝者已經(jīng)安息，生者仍要前行。你們的后人會懷感恩之心，緬懷你們的過去，教誨我們的后人，傳承你們的精神，走好我們的前程。又一次生活在一起的我爺我婆，我的父親母親，祈禱我們的生活平安、吉祥、幸福吧，每到清明、冬至、十月一、還有元宵節(jié)，就會看到坡下的家人向你們走來，掛紙絮、化紙錢、送冬衣、點燈籠，告慰九泉之下的你們--我們永遠(yuǎn)的親人。

                     2010年6月30日23點50分止筆于鄉(xiāng)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