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云中錦書

圖：來自網(wǎng)絡(luò)

往事應(yīng)該如風(fēng)，說起云淡風(fēng)輕。初春時節(jié)，回憶過世娘親，淚如雨下不停......

母親的一生，所過的日子，只有婚前在姥姥家時，是幸福稱心的。午夜夢回時，總是時不時的想起那些不愿提及的往事。

姥姥家的親人們，以前提起奶奶一家對母親的刁難，總是會埋怨上幾句，拐古頭老嬤嬤，不要說姥姥和舅舅們心疼母親了，就是和母親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妗子們（三個妗子和母親的感情都很好，就像親姊妹一樣）都每每不無憐惜的發(fā)出感嘆，人好命不強(qiáng)啊，這么老實(shí)的人咋會攤上這樣一家人了呢。

我們小時候，奶奶刁難母親時，母親只有一個信念，就是好好的撫養(yǎng)四個子女長大，長大成人后自己就有親人了，就不孤立了，那時根本就不知道傷心難過，也好像每天沒有多余的時間讓她傷心，許她難過，四個孩子就像豆芽一樣，每天要吃要穿，要讀書，母親總怕自己的孩子受委屈，別人有的，母親拼命賺錢，也要讓我們不比別人家的孩子吃穿落后。母親雖然身材瘦小，用舅舅的話說，卻能迸發(fā)出牛一樣的力氣。

母親從小讀書，家務(wù)活在姥姥家時，親人們都疼愛她，沒讓她干過，下學(xué)后就結(jié)婚了，就因?yàn)椴粫鲲?，母親可沒少受奶奶的氣，越是不會，奶奶就非要看著她做，有一次奶奶吩咐母親和面貼鍋餅，母親不敢違抗命令，只好趕鴨子上架盡力而為，就因?yàn)殄侊炠N的厚而且不圓，奶奶相不中氣不過，把正燒火的火棍頭子扔在母親腳面上，燙出一個大水泡，母親也不敢聲張。

沒有一點(diǎn)裁剪基礎(chǔ)的母親，一次在奶奶的要求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拿起剪刀給爺爺裁剪一件上衣，因?yàn)樾闹袥]有數(shù)，雖然有舊衣服做參考，比著葫蘆畫瓢，領(lǐng)口還是挖了一個不該有的大洞，奶奶氣得把母親推倒一邊，嬸子和小姑姑她們不光不幫著原諒，還在旁邊煽風(fēng)點(diǎn)火，浪費(fèi)了她一塊布，奶奶咬牙切齒恨不得要把母親撕碎。

母親懷哥哥七八個月時，天寒地凍，路面和井臺上很滑，還被奶奶指派去井上挑水，被前邊大娘看到，大娘可憐母親，害怕母親滑到出事，大娘幫忙挑來的兩桶水。爺爺比她們都要好一點(diǎn)，那年到年終時偷偷塞給母親兩塊錢，讓母親買塊布做件新衣裳，母親說永遠(yuǎn)忘不掉爺爺那次對她的憐惜和疼愛，讓她感受到了在這個大家庭里的一絲溫暖。

等我們稍微長大一點(diǎn)分家另過后，奶奶、小姑姑和嬸子她們稍微有些收斂，那我永遠(yuǎn)也不能忘記我小時候那次被小姑姑的數(shù)落，那天下午 放學(xué)后，肚子實(shí)在太餓了，母親還沒下晌，沒有找到鑰匙開門進(jìn)家（每次母親都把鑰匙放在窗戶下邊的雞窩里，這次可能忘記了），只好忐忑的抱著希望到奶奶家去，想要點(diǎn)饃饃充饑。

奶奶不在家，小姑姑自己在家，我那時候小，當(dāng)時就哀求她給我一點(diǎn)饃饃吃，她用手指頭點(diǎn)著我的腦門，不耐煩的說，沒有沒有，等會去地里給你娘去要鑰匙就有饃饃吃了。因?yàn)槲抑形缛ド蠈W(xué)時，看到他們一家在樹蔭下吃午飯，新蒸的一饃筐發(fā)面卷子，不舍得給我一個，哪怕給我一半也好啊，母親回來也沒敢給母親說，怕母親難過，只給姐姐說了，被姐姐訓(xùn)了一頓，說我沒有志氣。

稍微懂事時，我甚至都埋怨母親，為啥不反抗，為啥能忍受他們的欺負(fù)，受她們的氣，再不行也可以離婚，母親說姥姥家是老門舊家的人家，一大片人煙，為了孩子，自己再難也不能走那一步，讓舅舅他們都抬不起頭來。

姥姥也有這樣的擔(dān)心，總怕哪一天母親忍受不了，這個家就真的散了，所以姥姥一有空就會顛著小腳，步行七八里地來我家?guī)椭赣H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幫忙照顧我們，舅舅和稍微大點(diǎn)的幾個表哥表姐也沒少為我們家干活，他們從沒嫌過勞累，都是為的母親這一個親人。

已經(jīng)根深蒂固扎根在心里的事，即便是事隔多年也不會忘記的，當(dāng)時父親在大隊(duì)代銷店，后來又在和集供銷社幾年，一年中很少在家，春天和秋天都要被派去安徽、山東各地交流會上賣東西。

記得那是春末的一天，父親給我和姐姐每人買了一雙塑料涼鞋，我們都迫不及待的穿上，出門向小伙伴炫耀，被奶奶看到了，不知是她為兒子的不孝自己心里真的難過，還是被小姑姑（大姑姑和叔叔都是好人，和母親一樣都是善良的老實(shí)人）和嬸子 在旁邊添油加醋，奶奶就坐在我家門口的豬圈旁邊，捋著腳脖，爹一聲娘一聲的大哭起來了，數(shù)落父親的不孝（她的要求是只要給我們置辦衣服什么的，都要有她的），不給她買新衣服，只給我們買新的，最后父親只好給她買了一塊的確良布，做了一件大襟褂子才算罷休。

我剛上中學(xué)時，外爺爺（外公）犯 lao shang（不停的咳嗽），母親稍微空閑點(diǎn)總想去看望一下老人家，那次給外爺爺拿的幾包蜂糕，被奶奶看到了，和母親吵鬧，母親總怕引來左鄰右舍笑話，為了息事寧人，母親給她兩包，她還不解恨，惡狠狠的用拐棍搗母親的心口窩處，母親好多天都疼的只敢輕微活動。

姐姐在武漢讀書，我們沒有告訴她這件事，等到寒假回家后，我忍不住把這事告訴了姐姐，姐姐雖然是上學(xué)不掙錢，平時自己省吃儉用，每次放寒暑假回家時，都要給奶奶帶點(diǎn)農(nóng)村里稀罕的零食或者水果，我們都這么大了，奶奶還這樣欺負(fù)母親，姐姐實(shí)在氣憤，又不能去找奶奶講理，只有大哭，為母親的軟弱，為自己的無力保護(hù)母親的無奈（姐姐是我們姊妹四個中最大的），這次說什么也不去看奶奶了，母親再勸說也不去，父親怕奶奶不讓我們過安穩(wěn)的年，就找來我近門的一個大爺來勸說姐姐，最后姐姐為了顧全大局，怕奶奶再來為難母親，只好不情愿的去看了她。

奶奶直到生命的最后幾年才真正回過味來，才知道誰對她真好，爺爺奶奶有勞動能力時，嬸子不和他們分家，等到年紀(jì)大了，不能干活了，她家孩子都大了，不用看孩子了，就把他們分出來，母親心軟，看不得他們吃苦頭，母親說，即便是左鄰右舍咱也看不下去，何況是你們的爺爺奶奶？我們也是嘴硬心軟，每次回家，看到步履蹣跚的他們也是心疼難過，母親每天農(nóng)活再忙，晚上都要燒好湯給他們端著送去，說奶奶燒兩碗湯起來欠去的也費(fèi)勁，看著他們喝湯，順便在那里歇息一下，陪他們說說話，等他們喝完湯，順便把他們的碗都刷好才回家。

母親到我這里幫我?guī)Ш⒆右荒辏棠桃恢眴柛绺?，你娘什么時候回來??？咋還不回來??？爺爺比奶奶走的早，臨咽氣前，還在念叨想看到母親，因?yàn)槟菚r候交通和通訊都沒有現(xiàn)在發(fā)達(dá)，等我們回到家時，爺爺已經(jīng)躺在靈堂里了。送走爺爺，奶奶接著就癱瘓了，母親就沒能再跟著我回來。

奶奶生活在母親屋子里，由于吃喝拉撒都在房間里，味道很大，別人進(jìn)來都是掩鼻捂嘴的，母親從來沒有嫌棄過惡臭，輪到叔叔家喂飯，他們像敷衍任務(wù)一樣，奶奶總是吃不飽，等到他們走后，母親就偷偷喂給奶奶吃。該輪到母親喂飯時，奶奶就很開心，母親讓她放開來吃，想吃多少吃多少，人都到這一步了，有今天沒明天的，還不讓吃飽，那是啥滋味。

母親好像記不起來年輕時奶奶對她的刁難了，還總是對我們說，無論何時做事，都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從前的苦難都過去了，他們年紀(jì)這么大了，我們難道還要翻舊賬嗎？一家人只要和和美美的，比什么都好，母親自從信主后，心態(tài)很好，什么委屈和不平都不會放在心上，更不會耿耿于懷。

母親的要求雖然不高，但是造化弄人，可惡的病魔還是纏上了母親，母親生病時，我真的不再相信好人會有好報這樣的話了，我痛恨老天不睜眼，為啥也要欺良善？母親這么善良，這么老實(shí)的人，為什么會讓絕癥奪去了她的生命？我們都還沒有好好孝敬母親，母親就這樣走了。

母親剛離開的幾年，我根本就不敢提及母親，不敢觸及有關(guān)母親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看到和母親年紀(jì)相仿的，也會莫名的悲傷難過一陣子。

七八年過去了，現(xiàn)在也能接受母親離去的現(xiàn)實(shí)了，每次想到母親生前所受的苦難，心都是針扎般的難受，也只有寬慰自己，母親活在塵世上，所受的苦難已經(jīng)達(dá)到了極限，上帝不忍心看她再受苦受難，接她去天堂和故去的親人們團(tuán)聚，享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