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思勉說過:“漢室盛衰,當以宣、元為界?!币簿褪钦f,宣帝在位及以前,朝政運行較好,處于興盛狀態(tài);自元帝以后,宦官外戚競相專權(quán),綱紀紊亂,國勢衰微。 性情柔弱缺乏主見 客觀地說,漢元帝不失為一位多才多藝、品行不錯的好人。但是,好人不一定成為好君。作為君主,漢元帝談不上優(yōu)秀,主要是性格與能力問題。史書說他“柔仁好儒”。其實,這并非弱點,一個君主胸懷寬宏柔軟,主張行仁政,偏好重用儒臣,應該是天下人福分。問題是,漢元帝的寬柔最終表現(xiàn)為優(yōu)柔寡斷、軟弱可欺,不能駕馭局勢,聽任宦官專權(quán)。 宣帝臨終前,已為元帝安排“三駕馬車”輔政,以樂陵侯史高領銜,太子太傅蕭望之、少傅周堪為副。史高是宣帝祖母史良娣的侄孫,宣帝幼年時養(yǎng)在史家,與史高關系密切。重用外戚是西漢的政治傳統(tǒng),宣帝也不例外。蕭望之、周堪都是元帝的老師,一代名儒。元帝即位后,對兩位恩師格外倚重,多次宴見兩人,探討治國方略。蕭望之隨后雙引薦宗室大儒劉更生(成帝時改名劉向)、侍中金敞參與朝政,四位儒臣“同心謀議,勸導上以古制,多所欲匡正;上甚鄉(xiāng)納之”。 元帝的信任與支持,似乎讓蕭望之等儒臣看到改弦更張推行仁政的希望。然而,元帝與儒臣相得益彰的好景只是曇花一現(xiàn)。元帝對兩位師傅特別信任,儒臣的影響力與日俱增,致使被冷落的史高心理失衡,與蕭望之產(chǎn)生嫌隙,權(quán)力斗爭的陰影隨即籠罩著朝廷。史高與宦官里外呼應,議論常堅持遵從故事或慣例,反對蕭望之的改革主張。蕭望之憂慮外戚放縱、宦官擅權(quán),于是向元帝建議:中書是國家政事之本,應由賢明公正之士掌管,武帝優(yōu)游飲宴于后庭,任用宦官掌管中書,不合乎國家舊制,且違反“古不近刑人之義”,必須予以糾正。元帝初即位,由于謙讓,不敢做出調(diào)整,議論久而不決。蕭望之提出此動議,卻招致宦官中書令弘恭、仆射石顯等人嫉恨,于是他們與史、許兩姓外戚聯(lián)手,共同對付蕭望之,只用兩個回合,就將蕭望之逼死。 蕭望之飲鴆自殺,元帝非常震驚,為之痛哭流涕,責怪弘恭、石顯等人害死自己的賢傅。師傅含冤身亡,讓元帝終生難以釋懷,追念不已。此后每年忌日,他都派使者前往蕭望之墓地祭祀。在這個事件上,元帝的性格缺點暴露無遺。如果他堅信蕭望之賢良忠誠,完全可以使蕭免遭小人陷害??墒撬狈χ饕姡菀妆换鹿僮笥?。兩次讓蕭望之下獄,都是聽信小人讒言而草率下詔。第一次是他不知“招致廷尉為下獄”,輕易被官宦忽悠;第二次是在他明知道師傅性情剛烈,仍被宦官牽著鼻子走,讓師傅再次蒙受下獄羞辱。再者,他已然知曉師傅清白無辜,卻沒有懲治逼死師傅的幕后推手,只是口頭責問弘恭、石顯等人,使其“免冠謝”而已,事后對他們寵信如故。如此寬仁,實則是非不分,賞罰不明,使得宦官有恃無恐,日后更為放縱。 從蕭望之死,也能看出元帝政治上短視與低能,空懷匡正理想,而缺乏戰(zhàn)略眼光與政治謀略。毫無疑問,元帝若要推行新政有所作為,必須將儒臣作為主要依靠力量。畢竟蕭望之等儒臣不僅胸懷治國平天下的理想,而且具有較高的治理能力與道德修養(yǎng)。而宦官、外戚往往注重自身的權(quán)勢與利益,既缺乏對天下的擔當,又缺乏做人的操守,只要滿足一己私欲,哪管死后洪水滔天。元帝居然讓宦官逼死蕭望之,放逐其他儒臣,無異于自廢武功,自斷臂膀。 倚重宦官威權(quán)旁落 外戚、儒臣、宦官三種勢力角逐,宦官終究成為大贏家。蕭望之死后不久,中書令弘恭當年病死,石顯繼任中書令。此后,中樞權(quán)力急劇失衡,向石顯一方傾斜。出于對石顯的信任及自身健康原因,元帝將朝政全部委托他處理,事無大小,都由他匯報決斷。于是石顯威權(quán)日盛,貴幸傾朝,公卿以下無不畏懼他。石顯儼然一言九鼎,“重足一跡”。元帝雖為天子,權(quán)柄卻握在石顯手中,一切聽任石顯說了算。 元帝特別寵信宦官,主要基于一種天真的想法,認為宦官沒有家室,不會締結(jié)“外黨”。但這是一種錯覺,石顯之流其實頗擅長“結(jié)黨”,他不僅與宮廷太監(jiān)結(jié)為“內(nèi)黨”,而且勾結(jié)史丹、許嘉等外戚,并拉攏那些見風使舵的匡衡、貢禹、五鹿充宗等儒臣,結(jié)為“外黨”;內(nèi)外呼應,興風作浪,黨同伐異。易學大師京房曾提醒元帝不要寵信佞臣,元帝卻執(zhí)迷不悟,依然聽任石顯專權(quán);京房觸怒石顯,很快被逐出朝廷,隨后又因“非謗政治”而被處死。 當然,石顯能得到元帝信賴,必然有他過人之處?!埃ㄊ╋@為人巧慧習事,能探得人主微指,內(nèi)深賊,持詭辯以中傷人,忤恨睚眥,輒被以危法?!保ā稘h書·佞幸傳》)元帝“好儒”,石顯樂于投其所好。蕭望之含冤而死,朝廷內(nèi)外議論紛紛,石顯為了逃避責任,轉(zhuǎn)而向儒士示好,極力向元帝推薦大儒貢禹,讓他擔任御史大夫。此舉,收到一箭三雕的效果,一則迎合元帝意趣,二則討好天下儒士,三則博得舉賢任能的好名聲。此后,凡是依附石顯的儒士,都會得到重用,官運亨通。如匡衡、五鹿充宗,分別官拜丞相、尚書令。如果不依附或反對石顯,即使是元帝親自選用的,也要被他排除。元帝重新起用周堪,并提拔其學生張猛,石顯不是在元帝面前譖毀,就是暗中搗鬼,使元帝無所適從,逐漸疏遠兩人。周堪后來疾喑,不能言而卒,張猛被逼迫自殺。 盡管石顯熟悉法典,精于權(quán)術(shù),但缺乏治國理政才能。如此心術(shù)不正的人,不但不能造福于國家與民眾,而且還追求個人利益最大化,成為貪腐的“大老虎”。在這個“大老虎”擅權(quán)期間,綱紀紊亂,吏治腐敗,欺上罔下,賄賂公行,奸佞得勢,正氣不暢。王昭君因為不愿出錢行賄,畫師便將她丑化,不得不出塞遠嫁匈奴。 失去王昭君,讓元帝頓時驚悟。然而,對于宦官危害國家,他始終未能悟察。司馬光在書寫這段歷史的時候,禁不住感嘆:“甚矣,孝元之為君,易欺而難悟也?!闭f白了,元帝太好糊弄,居然讓石顯玩弄于股掌之間。在帝制時代,大權(quán)旁落乃為君之大忌,尤其是想要有所作為的君主,必須善用最高權(quán)力施展抱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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