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變化萬端，而理惟一貫。

注：與人對敵，如推手或散手，無論何著數(shù)，有大圈、小圈、半個圈。陰陽之奧妙，步法之虛實，太極之陰陽魚，不丟頂之理，循環(huán)不息，變化不同，太極之理則一也。

由著熟而漸悟懂勁，由懂勁而階及神明。然非功力之久，不能豁然貫通焉。

注：著者，拳式也。今同志專悟懂勁，故不能發(fā)人。先學(xué)姿勢正確，次要熟練，漸學(xué)懂勁。古人云：不揣其本而其齊其末，方寸之木，可使高于岑樓。此句先求姿勢后悟懂勁，不難而及神明。神明，言拳精巧，豁然貫通，即領(lǐng)悟得拳奧妙。能氣行如九曲珠，太極理通焉。非久練久熟，何能及此境耶？

虛靈頂勁，氣沉丹田，不偏不倚。

注：頂者，頭頂也。此處道家稱為泥丸官，素呼天門。頂勁非用力上頂，要空虛，要頭容正直，精神上提，不可氣貫于頂。練久，眼目光明，無有頭痛之病。丹田在臍下寸余，即小腹處。一身元氣聚此地位，行功如氣海發(fā)源，環(huán)流四肢。氣歸丹田，身與氣不偏倚。如偏倚，猶瓷瓶盛水瓶歪倒，則水流出矣。丹田偏倚，則氣不能歸聚矣。此說法，佛家稱舍利子，道家為煉丹。如此練法，氣壯多男；功久，外有柔弱筋骨，內(nèi)有堅實腹藏。氣充足，百病不能侵矣。

忽隱忽現(xiàn)，左重則左虛，右重則右杳。

注：隱者，藏也；現(xiàn)者，露也。隱現(xiàn)之法，與人對敵，猶神明難測之妙。如敵來擊至我身，我身收束為忽隱，使敵不能施其力；如敵手往回抽時，我隨跟進(jìn)為現(xiàn)，敵不知我式高低上下，無法敵擋我手。練太極，如河中小船，人步臨其上，必略偏忽隱，又里步必隨起。忽現(xiàn)，猶龍之變化，能升能降。降則隱而藏形；現(xiàn)能飛升太虛，興云吐霧。此理言太極能高低，隱現(xiàn)即忽有忽無之說。重者，不動也，與人對敵不動可乎，如用拳，必以身體活動，手腳靈捷，然后可以迎敵。敵如擊我左方，我身略偏，虛無可逞；擊我右方，我右肩往回收縮，使其拳來無所著。我體靈活不可捉摸，即左重左虛，右重右杳。

仰之則彌高，俯之則彌深。

注：仰為上，俯為下。吾即因而高之而不可及，敵欲押吾下因而降，使敵失其重心。與己說，仰之彌高，眼上看，心想將敵擲上房屋；俯之彌深，想將敵打入地內(nèi)。班侯先生有軼事：六月某日在村外場（即北方收糧的地方）乘涼，突有一人拱手曰：訪問班侯先生居處。答：吾即楊某也。其人疾出大、食、中三指擊之，班侯師見場有草房七尺高，招手說：“朋友你上去罷！”將其擲上。又說：“請下罷，速回醫(yī)治?！编l(xiāng)人問曰：何能擲其上？曰：“仰之彌高?！编l(xiāng)人不解其說。北方有洛萬子從學(xué)焉。習(xí)數(shù)年，欲試其技，班侯師日：“將你擲出元寶式樣可乎？”萬笑曰：“略試之?！陛^手如言，兩手兩腳朝天，右胯著下如元寶形。人地不能，將胯摔脫矣。醫(yī)好至今腿略顛跛。此人拳甚好，其人至今還在。常曰：俯之彌深利害極矣。

進(jìn)之則愈長，退之則愈促。

注：長者，進(jìn)也。促者，迫也。與人對敵時，可進(jìn)不可退，伸手長勁，我手愈進(jìn)愈快，不進(jìn)則短。我擊敵，敵退時我進(jìn)身跟步，促迫敵不能逃也。敵不逃，我為順，敵為背，可能施其機(jī)。總言之，即粘連黏隨之意義矣。

一羽不能加，蠅蟲不能落。

注：練功久，感覺靈敏，稍有接觸即知。猶如一鳥毛之輕，我亦不馱，蠅蟲之小亦不能著落我身。即便著落琉璃瓶內(nèi)，光滑不能立足，我以化力，將蠅足分磋矣。如此可謂太極之功成矣。昔班侯先生有一軼事：六月行功時，常臥樹蔭下休息，或有風(fēng)吹一葉落身上不能存留，隨脫流而落地下。自常試己功，解襟仰臥榻上，捻金米（即小米）少許置臍上，聽呼一聲，小米猶彈弓射彈一樣，飛射瓦屋頂相接。班侯先生之功可為及矣，同志宜為之。

人不知我，我獨知人。英雄所向無敵，蓋皆由此而及也。

注：與人對敵，不出有一定架式，使敵無處人手。如諸葛用兵，或攻或守，敵莫能預(yù)測。諺云：“不知我葫蘆賣的什么藥?！睌巢恢揖毺珮O有審敵之法，如搭手素熟懂勁，我手有靈動知覺，敵手稍動，我早知來意，隨手湊乃以發(fā)即出。如離遠(yuǎn)，用審敵法，以望即知其動作。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庇⑿鬯驘o敵，蓋皆由此而及也。

斯技旁門甚多，雖勢有區(qū)別，概不外壯欺弱，慢讓快耳；有力讓無力，手慢讓手快，此皆先天自然之能，非關(guān)學(xué)力而有也。

注：雖拳類繁多，各門姿式用法不同，總而言之，蓋注重手快力大則一也。此種法說，人生就有，非學(xué)得也。各拳著名人亦甚多，但未有太極之理之精微奧妙也。

察“四兩撥千斤”之句，顯非力盛。

注：圣人云：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學(xué)藝能無力打有力，手慢勝手快，以巧治敵，能使人實地心服，亦不愧學(xué)藝之苦心矣。練太極能引進(jìn)落空，足千斤之力無所用矣。能靈活，才有落空之妙；能引進(jìn)落空，四兩撥千斤之妙得矣。昔有一軼事：京西有富翁，莊宅如城，人稱為小府張宅。其人愛武，家有鏢師三十余人。性且好學(xué)，聞廣平府楊祿禪名著，托友武祿青者往聘。及請至，張見其人瘦小，身未五尺，面目忠厚，身衣布衣。遂招待其禮不恭，宴亦不盛。祿禪先師會意，遂自酌自飲不顧其他。張不悅，曰：“常聞武哥談先生盛名，不知太極能打人乎？”祿禪知謙不成，遂曰：“有三種人不可打。”張問：“何為三種？”答曰：“銅鑄的，鐵打的，木作的，此三種人不容易打，其外無論?！睆堅唬骸氨稚嵊嗳耍谡?，劉教師，力能舉五百斤，與戲可乎？”答曰：“無妨一試?！眲⒛硜韯菝腿缣┥剑L(fēng)颼聲。臨近，祿禪以右手引其落空，以左手拍之，其人跌出三丈外。張撫拳笑曰：“先生真神技矣。”遂使廚夫，從新?lián)Q滿漢盛宴，恭敬如師。劉力為牛，不巧安能敵手。由此知彼顯非力盛之能為功也。

觀耄耋能御眾之形，快何能為？

注：七八十歲為耄耋，能眾人，指練拳言。不練拳，即年壯，敵一二人難矣。用功人自學(xué)拳日起，至老未脫功夫，日久筋骨內(nèi)壯，氣血充足，故七八十歲能敵眾人。猶戰(zhàn)定軍山老黃忠言，人老馬不老，馬老刀不老。甚言甚壯，練太極拳人老精神不老，能敵多人，概此意也。昔建侯太師遺事：有日天寸初晴，院泥水中一小路，可容一人行。門生趙某立其間觀天，不知老先生自屋出，行趙后焉。欲為戲，伸右膊輕輕壓趙右肩上，趙某覺似大梁壓肩，身彎曲側(cè)坐，移出路。老先生笑而不言，行出。又一日足立言與眾，捕為戲。有門生八九尺遠(yuǎn)的。老先生年近八十，耄耋御眾，非妄言也。“快何能為”，此“快”字，言無著數(shù)之快，謂之忙亂。忙亂之快無所用矣。非快不好，快而有法，然后可用矣。

立如秤準(zhǔn)，活似車輪。

注：立如秤準(zhǔn)，即立身中立不偏，方能支撐八面，即乾坤坎離，巽震兌艮，即四正四斜方向也。活似車輪，言意氣循環(huán)不息。古人云：得其環(huán)中，以應(yīng)無窮。腰如車軸，四肢如車輪。如腰不能作車軸，四肢不能動轉(zhuǎn)。自己想使車軸轉(zhuǎn)，可以多澆油，腰軸油滿方好。同志細(xì)細(xì)體會自得之，勿須教也。

偏沉則隨，雙重則滯。

注：前說有車輪之比，猶如用一腳蹬輪偏，自然隨之而下。何為雙重？猶如右腳蹬上右方，左腳蹬上左方，兩力平均自滯而不轉(zhuǎn)動。此理甚明，勿須細(xì)說。

每見數(shù)年純功，不能運化者，率皆自為人制，雙重之病未悟耳。

注：最淺解說，同志得許多宜處。譬如有幾人練太極，日日用功五六年。與人較，反被敵制。同志問日：“你用功五六年，可為純功矣，何其不勝，請表演十三式觀之?！币娖渚毞?，騎步坐襠握拳，怒目咬牙，力大如牛，氣也未敢出。此為雙重練法。同志笑日：“尊駕未悟雙重之病耳?！庇忠蝗嗽唬骸拔也挥昧毼辶?，為何連十歲頑童也打不倒？”同志請其演十三式，見其練法毫不著力，浮如鵝毛，手足未敢伸，眼亦未敢開大。同志笑曰：“尊駕為雙浮矣。雙重為病，雙浮亦為病?！北娦υ唬骸皡s實練法何能得之？”

預(yù)避此病。

注：雙重、雙浮之病。預(yù)避此病，現(xiàn)今易耳。于拳理一一閱讀，拳理甚多，不能一閱就全懂。日后可練十月，閱一日書，慢慢功效大著矣。

須知陰陽，粘即是走，走即是粘；陰不離陽，陽不離陰；陰陽相濟(jì)，方為懂勁。懂勁后，愈練愈精，默識揣摩，漸至從心所欲。

注：能懂?dāng)持畞韯牛右匀杖站毩?xí)，即久練久熟之意。揣摩就是悟想老師教的使用法。極熟，出手心想即至，從心所欲得之矣。

本是舍己從人

注：與敵對手，知要隨人所動，不要自動。吾師常言：由己則滯，從人則活。能從人，便得落空之妙。由己不能由己，能從人就能由己。此理極確實，極奧妙，同志功夫練不至此地位，恐不易知耳！此說極明顯，佛經(jīng)云：“我說牛頭有角?！奔疵黠@之意也。

多誤舍近求遠(yuǎn)，所謂“差之厘毫，謬之千里”，學(xué)者不可不詳辨焉。是為論。

注：與人對敵，多是不用近，而用遠(yuǎn)。靜以待動，機(jī)到即發(fā)，為近；出手慌忙，上下尋處擊敵，為遠(yuǎn)。太極之巧，分寸之大，厘毫之小，所以不可差也。如差厘毫，如千里之遠(yuǎn)。練拳對手，同志不可不注意焉。此先生王宗岳傳太極拳之要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