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禪師:佛之心法 八正道之正見
正見 八正道的每一個練習是正見。正見首先是對四圣諦——我們的痛苦(苦)、我們痛苦的形成(集)、我們的痛苦能夠被轉(zhuǎn)化的事實(滅)、以及轉(zhuǎn)化的途徑(道)的深刻理解。佛陀曾經(jīng)說過,正見是堅信有人已經(jīng)能夠轉(zhuǎn)化他們的痛苦。長老舍利弗補充說,正見即是了知我們攝取的四種食物中的何種食帶來了何種后果。 舍利弗把正見描述為區(qū)分善根和非善根的能力。在我們每個人心中,在意識的不同層面,都有善根和非善根——或言善種和非善種,如果你是一個忠誠的人,那是因為你心中有忠誠的種子。如果你生活在一個環(huán)境中,在那里,你忠誠的種子得到了澆灌,你就會成為一個忠誠的人。但是,如果你的背叛的種子得到了澆灌,就連你愛的人你也可能會背叛。你也許會為之感到內(nèi)疚,但是,如果你心中背叛的種子變得非常強大,你就有可能會那樣做。 修習正念能夠幫助我們區(qū)分我們藏識中所有的種子,并給那些最健康的種子澆水,當一個人朝我們走來的時候,只看他一眼,我們就會感到不舒服??墒?,當另外的人路過時,我們可能馬上就喜歡上了她。我們各自身上的某種東西觸動了我們心中相對應的某顆種子。如果我們深愛自己的母親,如果每次想到父親的時候我們就感到緊張,那么很自然地,當我們看到一位長得像我們母親的年輕女士的時候,我們就會欣賞她;而當我們看到一個觸發(fā)了我們對父親的回憶的男人時,我們就會感到不舒服。通過這種方式,我們可以“看到”我們心中的種子——對我們母親的愛種和與我們父親有關(guān)的受傷害的種子。當我們開始認識到我們儲藏室里的種子的時候,我們就不會再對自己或他人的行為感到驚訝。 佛性的種子——覺悟和如實理解事物的能力——也存在于我們每個人的心中。當我們合掌向另外一個人問訊的時候,我們就是承認了他或她心中的佛性之種,當我們這樣朝一個孩子問訊時,我們是在幫助他或她健康自信地成長起來。如果你播種谷子,谷子就會生長起來;如果你播種小麥,小麥就會生長起來。如果你以一種善良的方式做事,你就會快樂;如果你以一種不良的方式做事,你就是在給自己心中貪愛、嗔恨和惱害的種子澆水。正見就是要能夠辨認出哪些種子是善的,并鼓勵自己澆灌那些種子。這就叫做“有選擇的接觸”。我們需要來一起討論,分享彼此的體會,以便加深我們對這種修行和五戒的理解,尤其是第五戒——關(guān)于我們所攝取食的修習。 我們的“見”是以“想”為基礎的。在中文里,“想”這個字上半部分是“相”,意即“標記”、“符號”,或者“現(xiàn)象”,下半部分是“心”,意即“心”或“精神”。想總有一個“標記”,而且在很多情況下,那個標記是虛妄的。佛陀建議我們,不要被我們所覺知事物愚弄。他告訴須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在很多情況下,佛陀也開示說,我們的想大部分是錯誤的,而我們的痛苦大部就是來源于錯誤的想。我們不得不反問自己,“我能肯定嗎?”,直到我們清楚地看到我們錯誤的想會妨礙我們擁有正見這一事實。 想問題意味著想某物。我們總是相信我們想的對象是在主體之外的,但是,那是錯誤的。當我想月亮的時候,月亮是我們的。當我們對朋友們微笑的時候,朋友也是我們,因為她是我們想的對象。 當我們想一座山的時候,這座山就是我們想的對象。當我們想月亮的時候,月亮就是我們想的對象。當我們說:“我能夠在花朵里看到我的識”,它的意思是,我們能夠從花朵里看到白云、陽光、泥土和礦物質(zhì)。但是我們怎么能夠在一朵花里看到我們的識呢?這朵花就是我們的識。它是我們想的對象。它就是我們的想。想意味著想某物。想意味著能想和所想一起現(xiàn)前。我們正在注視的那朵花是我們想的一部分。我們的識存在于花朵之外,這個觀念必須清除掉。一個沒有客體的主體是不可能存在的。清除一方而保留另一方也是不可能的。 我們想的根源,我們看事物的方法,都植根于我們的藏識。十個人看同一朵云,就會有十種關(guān)于的不同的想。它是被想成一只狗、一把錘子還是一件上衣,取決于我們的心——我們的悲哀、我們的記憶、我們的憤怒。我們的想帶著各種各樣的主觀錯誤,然后,我們根據(jù)自己的想,對我們所想對象,或贊揚,或責備,或譴責,或抱怨。但是,我們的想是由我們的煩惱——貪、嗔、癡、慢、疑和不正見構(gòu)成的。我們是快樂還是痛苦,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我們的想。所以,深入地觀察我們的想,并了解它們的根源,是很重要的。 我們有一個關(guān)于快樂觀念。我們相信,只有某些特定的條件才會使我們快樂。但是,往往恰恰是那些關(guān)于快樂的觀念妨礙了我們的快樂。為了擺脫想,我們不得不深入地對它進行觀察。這樣,想就會變成一種智慧,一種對道的體證。這種智慧既不是想也不是非想。它是一種澄澈的洞察,即如實地看待事物。 我們的幸福和我們周圍人的幸福,取決于我們正見的程度。深入地觀察事物,即對我們身內(nèi)和身外正在發(fā)生的事情了了分明,是把我們自己從由錯誤的想所造成的痛苦中解脫出來的方法。正見不是一種意識形態(tài),一種思想體系,它甚至也不是道。它是我們所擁有的能夠契入生活之實相的活生生的智慧,一種能夠給我們帶來安祥和慈悲的深刻洞見。 有時候,當我們看到自己的孩子在做某些事情,我們知道這些事情將來會使他們受苦,可是當我們試圖告訴他們的時候,他們卻不愿意聽。我們所能做的一切,就是去激發(fā)他們心中正見的種子,將來在某個困難的時刻,他們或許能夠從我們的指導中獲得益處。我們不能對一個從來沒有嘗過桔子的人解釋桔子是怎么回事。不管我們描述得有多么好,我們也無法給別人這種直接經(jīng)驗。他必須親自去品嘗它。只要我們說了哪怕一個字,他就已經(jīng)被束縛住了。正見是不可描述的。我們只能指點正確的方向。正見甚至也不能由老師來傳達。老師能幫我們識別出已經(jīng)貯存在我們識田中正見的種子,而且他還能幫助我們樹立起修行的自信,以便我們把這顆種子撒進我們?nèi)粘I畹耐寥馈5?,真正的園丁是我們自己,而不是老師,我們必須學會怎樣去給我們心中的善種澆水,以便它們就能開出正見的花朵。澆灌善種的工具就是正念地生活——正念地呼吸,正念地行走,在正念中過好我們生活中的每一刻。 1966年,在費城的一次和平聚會上,一位記者問我:“你是從北越來的還是從南越來的?”如果我說我是從北越來的,他會以為我是親共的;如果我說我是從南越來的,我會以為我是親美的。所以我告訴他:“我是從中間來的?!蔽蚁霂退サ羲拿喔拍?,面對就在他眼前的事實。這是禪的語言。有位禪宗的和尚看到一只美麗的大雁飛過,他想把這快樂與正在和他同行的師兄一起分享。可是當時他的師兄正彎腰,把一粒石子從鞋子里取出來。當他抬頭往上看時,大雁已經(jīng)飛過去了。他問:“你想讓我看什么?”年輕的和尚只好保持沉默。太虛大師說過:“只要樹在你身后,你就只能看到它的影子。如果你想接觸事實,你就不得不轉(zhuǎn)過身來?!薄皥D像教學”是使用語言文字,而“實物教學”是用實物來讓你體會。 修行就是要超越概念,這樣你就能契入事物的本性?!盁o念”是非概念之道。只要存有念(這里指非正念),就不可能見到實相和真諦?!盁o念”意味著沒有錯誤的觀念,沒有錯誤的概念。它并不意味著沒有正念。因為有了正念,當某件事情是正確的時候,我們就知道它是正確的;當某件事情是錯誤的時候,我們就知道它是錯誤的。 我們在練習坐禪,我們的心中想到了一碗西紅柿湯,所以我們以為這是錯誤的修行,因為我們原想要專注于自己呼吸。但是,如果我們修習正念,我們會說:“我正在吸氣,我正在想西紅柿湯。”這已經(jīng)是正念了。正確與否不是客觀的。它是主觀的。 相對而言,有正確的的觀點和錯誤的觀點。但是,如果我們更深入觀察,我們會看到,所有的觀點都是錯誤的觀點。沒有一種觀點是真理本身。它只是從一點上來看的;這就是為什么它被稱之為“觀點”。如果我們走到另一點上,我們看事物就會不同了,并且認識到我們的第一個觀點是不完全正確的。佛教不是觀點的集合。它是幫助我們排除錯誤觀點的一種修行體系。我們觀點的質(zhì)量可以一直提高。從終極真實的角度來看,正見就是揚棄了所有的觀點。 當我們開始修習正見的時候,我們的見解只是對教義的一種模糊的概念。但是,理性認識是遠遠不夠的。正見的種子、佛性的種子都在我們的心中,但是它們被層層愚癡、痛苦和失意掩蓋住了。我們必須把我們的觀點付之于實踐。在聞思修的過程中,我們的觀點日益變得充滿智慧,并且建立在我們真實體驗的基礎之上。當我們修習正念的時候,我們就會看到每個人(包括我們自己)心中佛性的種子。這就是正見。有時候,它被描述成諸佛之母般若波羅蜜多,即那種能夠使我們得到解脫的慈悲和智慧的力量。當我們修習正念地生活的時候,我們的正見就會開花,我們心中所有其他道的要素都會開花。 八正道的八種修行是互相滋養(yǎng)的。當我們的見解變得更“正確”的時候,我們心中的八正道的其他要素也都會變得深刻。正語是建立在正見的基礎之上的,而且它也滋養(yǎng)著正見。正念和正定使正見加強和加深。正業(yè)必須建立在正見的基礎之上。正命使正見更清晰。正見既是道的所有其他要素的因,又是它們的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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