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自我介紹
田濤,河南輝縣人,出生于1919年。河南大學法律系畢業(yè),開封師院中文系函授結業(yè),曾任汲縣中學、淇縣一中高級教師,淇縣政協(xié)委員會第一屆委員,曾任《中州今古》等雜志發(fā)表論文多篇。
編者的話:
本書作者田濤因病不幸逝世,享年九十一歲,但我會替爺爺將書發(fā)表完畢,這本書是田濤畢生心血的唯一著作,請大家多多支持這本書。
紂都朝歌,載諸史冊,《淇縣志》有詳述焉。除《史》、《志》外,在淇縣,有關紂王的傳說,說不勝說;有關紂王的遺跡,比比皆是。紂都朝歌,奚復何疑?然自《竹書》出土,甲骨發(fā)現(xiàn),《說殷》問世,始有異說:《竹書》說:“自盤庚徙殷,至紂之滅,二百七十三年,更不徙都?!蓖鯂S說:“洹水南之殷虛”,即“盤庚以來殷之舊都”。我國學術界遂多從此議,雖有少數(shù)學者主張紂都朝歌,但也不能挽狂瀾于既倒。從而《竹書》“更不徙都”之說,相沿風靡于世,而紂都朝歌說,遂湮沒無聞,人鮮道及矣!想不到汲郡古墓里的一把竹簽,竟能改變歷史的本來面目,其魔力之大,可謂無與倫比矣!然歷史的實際,卻依然閃爍其真理的光芒,啟示著人們勇敢地繼續(xù)去探索。(《甲骨學通論》)在“紂都問題”的討論正在“深入進行中”,愿和大家一道把“紂都問題”的討論繼續(xù)深入下去,以期在討論與爭鋒中,能把扭曲了的歷史予以復原,還歷史以本來面目。
第一章 朝歌為殷紂帝都
淇縣古稱沬邑,后名朝歌,為殷紂帝都。但幾十年來學術界對此認識并不一致,至今仍是一個有爭議的歷史問題。不少人根據(jù)《竹書紀年》“盤庚徙殷,至之滅,二百七十三年,更不徙都”的說法,否認朝歌為紂都,只是紂之“離宮別館”。對此,我們認為很有再商榷的必要。
一、朝歌為殷紂帝都
朝歌究竟是不是殷紂帝都?試翻閱《史記.殷本紀》、《周本紀》,則知周武王克商之后,封紂子武庚祿父于紂京師以續(xù)殷祀,并命管叔,蔡叔、霍叔相祿父治殷。所謂“治殷”,即治理殷之舊都。那么,殷的舊都在什么地方?《史記.周本紀.正義》引《漢書.地理志》對此作如下解釋:
河內,殷之舊都(第127頁,以下所引《史記》材料,皆系中華書局1959年版)。
所謂“河內”,按《史記.正義》:“河從龍門南至華陰,東至衛(wèi)州,折東北入海,曲繞冀州,故言河內云也。”故《周書.職方》說:“河內曰冀州。”但“古帝王之都,多在河東、河北,故呼河北為河內”(見《史記.正義》)。概指今河南省黃河以北地區(qū),這個地區(qū),商代末期,為殷之都域。周滅殷后,把殷畿分為邶、鄘、衛(wèi)三國。宋朱熹的《詩集傳》對此亦作有解釋:
邶、鄘、衛(wèi)三國名,在禹貢冀州。……及商之季,而紂都焉。武王克商,分自殷墟,朝歌而北,謂之邶,南謂之鄘,東謂之衛(wèi),以封諸侯?! 〔⒄f:朝歌故城在今衛(wèi)州衛(wèi)縣西二十二里,所謂殷墟。(第15頁)
按衛(wèi)縣故城,在今河南省??h西南50里,今為衛(wèi)縣集(見《中國古今地名大詞典》)。而衛(wèi)縣集西22里,即今之淇縣。
又《史記.衛(wèi)康叔世家》:……以武庚殷余民封康叔為衛(wèi)君,居河淇間故商墟。
所謂“故商墟”顯為紂都,所謂“河淇間”顯指朝歌而言??梢姵杓匆蠹q帝都,故亦稱“殷墟”。而《史記.周本紀.正義》所引《括地志》材料,對朝歌為殷紂帝都,言之更詳。
紂都朝歌在衛(wèi)州東七十三里朝歌故城是也。
并述其沿革說:本沬邑,殷王武丁始都之。
并引《帝王世紀》的材料說:帝乙復濟河北,徙朝歌,其子紂仍都焉。(第123頁)
從以上材料看,可見朝歌確為紂都。此外,紂都朝歌,還可以“牧野之戰(zhàn)”證之。
關于武王伐紂的史實,古籍多有記載?!对?大雅.大明》第七章、第八章,詠的便是“牧野之戰(zhàn)”。第七章言武王伐紂,第八章言武王克商。
而《尚書.周書》(宋《十三經(jīng)注疏》本)記載尤詳,綜合《周書》之《泰誓》、《牧誓》、《武成》等篇的原文及注疏,略述武王伐紂的經(jīng)過如下:周武王十一年(作者按:《尚書.泰誓序》作十一年,《文》作十三年??装矅咽荒曜鳛橛^兵之年,十三年作為伐紂之年。我們認為觀兵之說不可信,故以十一年為伐紂之年。朱右曾也說“周武王十一年伐殷禽紂,故《尚書.泰誓序》言”維十有一年“,足證”十有三年謬“[《竹書.序》])。一月三日癸巳(作者按:有說周改正朔在克商以后,此時還應用殷之正朔,此說可從。一月應為十二月,《史記》即作十二月),由鎬京出兵伐紂。行軍二十五日,于二十八日師渡孟津。過河后于巳未日率師北上。于癸亥日陳師商郊,而紂師也陳牧野。第二天甲子日,天還未亮,雙方初一按觸,殷紂的軍隊,由于前徙倒戈,一敗涂地,殷紂國破身亡。
由于后人對《尚書》的懷疑,過去對這一史實的可靠性也打上問號。但司馬遷的《史記》關于“牧野之戰(zhàn)”史實的記載,與《周書》的記載,基本上是吻合的。尤其是戰(zhàn)爭爆發(fā)的“甲子日”,完全是相同的??梢姟吨軙匪洝澳烈爸畱?zhàn)”的史實,還是可信的。尤其是1976年,西周青銅器“利簋”在陜西臨潼出土,更可以證實《周書》所記“牧野之戰(zhàn)”的史實是確實的(關于“利簋“的出土,見《文物》1977年第8期)。這個簋是武王的右史利,用武王賜給他的金鑄造的。簋上有兩段文字,第一段文字即是”牧野之戰(zhàn)”的戰(zhàn)前卜文。文曰:
珷征商,唯甲子朝。歲貞,克。昏夙有商。
這段卜文經(jīng)專家的考釋是:武王征商,在甲子那天早上。舉行“歲祭”,進行“貞問”。結果是“克”敵制勝,早晚即有商國。
“利簋”的這段銘文,完全證實《尚書.周書》和《史記》所記“牧野之戰(zhàn)”的日期是確實的,也證明“牧野之戰(zhàn)”的史實也是完全可靠的?! 〖热弧澳烈爸畱?zhàn)”確系事實,那么“牧野”在什么地方?據(jù)《史記.殷本紀.正義》引《括地志》的材料說:今衛(wèi)州城即殷牧野之地,周武王伐紂筑也。(第109頁)
那么衛(wèi)州城為今何地?據(jù)《資治通鑒》的“衛(wèi)州”注說:“衛(wèi)州為漢汲縣地”,即今汲縣西南之汲城村。此地東北距紂都朝歌73里。歷史上有名的“牧野之戰(zhàn)”,便是在這一帶開闊地打起來的??梢?,“牧野”是紂都朝歌的牧野,唯其是距紂朝歌73里的牧野,紂王于兵敗返走,才能于當天被擒于鹿臺;而武王的軍隊,也才能于當天進入朝歌。如說紂都是在北蒙(今安陽殷墟)而不是朝歌,那么二者都將是不可能的。
此外,還可以周設“三監(jiān)”證之。據(jù)《史記.周本紀》:“封商紂子祿父殷之余民。武王為殷初定未集,乃使其弟管叔鮮、蔡叔度相祿父治殷?!保ǖ?26頁)張守節(jié)的《史記.正義》在注這一句時談到“三監(jiān)”問題。他先引《地理志》的材料說:“周既滅殷,分其畿內為三國,《詩》邶、鄘、衛(wèi)是。邶、以封紂子武庚;鄘、管叔尹之;衛(wèi)、蔡叔尹之,以監(jiān)殷民,謂之三監(jiān)?!庇忠兜弁跏兰o》的材料說:“自殷都以東為衛(wèi),管叔監(jiān)之;殷都以西(作者按:應為南)為鄘,蔡叔監(jiān)之;殷都以北國邶,霍叔監(jiān)之,是謂三監(jiān)?!庇捎诙f不同,所以張守節(jié)的按語說:“二說各異,未祥也?!保ǖ?27頁)
清梁玉繩的《史記志疑》說:“鄭《譜》以三監(jiān)為管、蔡、霍,甚是?!保ǖ?3頁)今之學者,如郭沫若主編的《中國史稿》、翦伯贊主編的《中國史綱要》也都采鄭玄《毛詩譜》的說法。可證張守節(jié)所引二說、《帝王世紀》的說法是正確的。武王克商之后,以紂京師封武庚祿父,但把殷畿分而為三國,設立三監(jiān),但不怕武庚叛亂。所以,從周設“三監(jiān)”,也可證紂都確在朝歌而不在北蒙,否則“三監(jiān)”監(jiān)所,不會在邶、鄘、衛(wèi)。
此外,我們還可以從淇縣有關紂王的傳說及其生活遺跡來證明。果如《竹書》所說:“帝辛受居殷”(《古本竹書紀年》第24頁)、《竹書》所說的“殷”為“鄴南三十里的北蒙”,即安陽殷墟,那么在安陽小屯當有關于殷紂的傳說及其生活遺址。我們曾訪問過安陽小屯村的群眾,他們都說這里的老輩人,從沒聽說過有關紂王的什么傳說,更沒有聽說過哪里有什么有關紂王的生活遺跡。相反在淇縣,卻是說不勝說,數(shù)不勝數(shù)的。有載諸《史》、《志》的;有留傳于人們口頭的;有至今仍為淇縣地名的。今擇要述如下:
1.載諸《史》、《志》的:鹿臺:《史記.殷本紀》:“厚賦稅以實鹿臺之錢?!保ǖ?05頁)《集解》如淳曰:“《新序》云鹿臺,其大三里,高千尺?!杯懺唬骸奥古_、臺名,今在朝歌城中。”《正義》引《括地志》云:“鹿臺在衛(wèi)州衛(wèi)縣西南三十二里。”
《水經(jīng)注》“淇水”條說:“今城內有殷鹿臺。”并引《竹書紀年》:“武王親禽帝受辛于南單之臺。”并說:“南單之臺,蓋鹿臺之異名也?!?/p>
《淇縣志》(順治版。以下所引《淇縣志》材料,皆順治版):“鹿臺在縣西十五里南陽社地方,即殷紂積財處?!?/p>
鉅橋:《史記.殷本紀》:“而盈鉅橋之粟?!保ǖ?25頁)《集解》:“鉅橋,倉名?!?/p>
《淇縣志》:“鉅橋在縣東二十里,淇河之東,即殷紂積粟處?!?/p>
酒池:《史記.殷本紀》:“以酒為池?!保ǖ?05頁)《正義》引《括地志》云:“酒池在衛(wèi)州衛(wèi)縣西二十三里。”《太公六韜》云:“紂為酒池,迴船槽丘而牛飲者三千余人為輩?!?/p>
《淇縣志》:“酒池,在縣西北十五里靈山社大窪村。傳為殷紂觀牛飲處,至今遺址尚存?!?/p>
殷故宮:《淇縣志》:“在縣西朝陽山,其址尚存。”
朝歌邑:《淇縣志》:“即殷舊都,漢置縣?!?/p>
郊臺:《淇縣志》:“在縣東北十五里吳里社,相傳為殷郊祀之所?!?/p>
摘星樓:《淇縣志》:“一名妲己臺。在縣城西北隅,與城相接。相傳紂與妲己觀朝涉之處,今遺址尚存。”
斮脛河:《淇縣志》:“源出縣西北三里,東南流入衛(wèi)河。昔殷紂王斮朝涉之脛即此,因名。”
鷹犬城:《淇縣志》:“在縣東北十八里,昔殷紂畋獵之所?!?/p>
紂王墓:《淇縣志》:“在縣東北十五里四流口社淇河內,相傳殷紂葬于此?!?/p>
鄰近縣與紂王有關的古遺址:在湯陰縣的有羑里城。《史記.殷本紀》:“紂囚西伯羑里。”(第106頁)《集解》引《地理志》曰:“河內湯陰有羑里城,西伯所拘處?!?/p>
在汲縣的有比干墓。《史記.殷本紀》:“剖比干,觀其心。”(第108頁)《周本紀》:“命閎夭封比干之墓?!保ǖ?26頁)《正義》引《括地志》:“比干墓在衛(wèi)州汲縣北十里二百五十步?!保ǖ?27頁)
2.留傳于口頭的:無核棗的傳說
一天,為慶祝鹿臺落成,紂王在鹿臺之上,擺下九龍盛宴,大宴群臣。宴席之上,烹龍炮鳳珍饈味,酒海肴山色色鮮。酒宴過后,內侍用碧玉盤獻上當?shù)靥禺a(chǎn)的靈棗解酒。但見棗大色鮮,脆甜利口。群臣齊聲夸贊,莫不稱好!獨紂王龍眉微皺,默不作聲。群臣不解,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時殿上鴉雀無聲。稍停,但見紂王輕啟龍口道:“好是好,就是有核,美中不足?!比撼几剂镯毱饋?。說:“就是,就是!”據(jù)說從那時以后,破莊一帶的棗樹,所產(chǎn)靈棗便都無核了。
葬紂王于淇河內的傳說
據(jù)說紂王的兒子,最不聽他的話。紂王叫他往東,他偏往西;紂王叫他打狗,他偏趕雞。紂王也很頭疼。盡管紂王對一些不順他心意的大臣,動輒施以極刑,而對自己不孝順的兒子,卻一點辦法也沒有。牧野兵敗,紂王在死之前,把兒子叫到跟前,囑咐他在自己死后,把自己埋在淇河里。紂王的意思,兒子是個蹩子,這次讓他在自己死后把自己埋在淇河里,他一定會在平原卜一塊寶地埋葬自己。想不到他的兒子這時卻一反常態(tài),他想:“自己過去因為怎不慣父王的所作所為,所以一向不聽他的話,遇事好跟他打別扭。如今國破家亡,父王臨死的遺言,自己應該照他的話去做,也算盡一點孝心,讓他死后也得到點安慰。“紂王死后,他的兒子果然按照他的話,把他埋在淇河里。
鑿斷金牛嶺的傳說
俗說“紂王的江山,鐵筒一般“。殷朝的王氣,都聚在金牛嶺上。斷不了金牛嶺,破不了朝歌城。武王伐紂,兵抵朝歌城外,千攻萬打就是攻不下朝歌城。姜子牙掐指一算,知是金牛作怪,于是下決心鑿斷金牛嶺。可是白天鑿斷了,夜里又長起來。后來姜子牙命三軍日夜鑿山不止,三天三夜,終于鑿斷了金牛嶺,這才攻下了朝歌城。金牛嶺在縣西15里,如今金牛嶺中間有一豁口,淇縣人叫做:斷王口”的便是。
其他如姜子牙賣面、黃飛虎鎮(zhèn)守淇水關等故事,都是淇縣人口頭樂道的傳說。
3.有至今仍為淇縣地名的如:
臥鸞村:相傳為紂王鸞駕存放的地方,今為地名。
紂王殿:在縣西50里,傳為紂王鑄造兵器的地方。今為地名。
血村(今名薛村):傳為紂王牧野兵敗后,退到玉門關外,與周兵背城一戰(zhàn),“血流飄杵”,滄河水赤。滄河流入衛(wèi)河處的“血村”,即因此得名。
刑盆:傳為紂王殘殺大臣的刑具,其刑如盆,故叫刑盆。今為地名。
從以上所述證明,朝歌應確為殷紂帝都。
朝歌為紂都,不是紂之“離宮別館”。試再以《史記》所載武王克商后之善后事宜證之。
1.武王于甲子次日整修殷社
按:“社”為古代帝王立國之標志?!栋谆⑼?社稷》:“封土立社,示有土也。”
“社”必立于帝都,不可能立于“離宮別館”。
2.武王釋箕子之囚,百官之禁
按:當時上層社會政治犯囚禁的地方,也只能在帝都附近,不可能在“離宮別館”。
3.武王散鹿臺之財,發(fā)鉅橋之寨
按:藏財之“府”,貯粟之“倉”,也只能在帝都或近郊,而不可能在“離宮別館”。
4.武王展九鼎、寶玉
按:九鼎為傳國重器,寶玉為禮神瑰寶。九鼎必置于帝都,寶玉必藏于神宮。均不可置于“離宮別館”。
5.武王于克商之事畢,“乃罷兵西歸”
按:朝歌果為紂之“離宮別館”,武王于攻下朝歌后必進軍北蒙,遷其國寶重器,而不會兵抵朝歌,即“罷兵而歸”。再說紂王于牧野兵敗,也必然退兵北蒙,以守王宮,決不會退守鹿臺,而遭擒殺。
第二章 帝乙遷沬,紂都朝歌
根據(jù)上述分析,朝歌應確為殷紂帝都,不是紂之“離宮別館”,而且從帝乙起,殷即徙都朝歌。關于帝乙徙朝歌之事,不僅古之《帝王世紀》有記載,即近人羅振玉通過對殷墟甲文的考釋,也肯定“遷沬必在帝乙之世”,并指出《竹書》“更不徙都”的說法是錯誤的(《殷墟書契考釋》)。羅氏的話,還可以證諸郭沫若對《戊辰彝銘文》的考釋。郭沫若說:“卜辭乃帝乙末年徙朝歌以前之物,有帝乙二十年之紀錄,可知徙朝歌乃二十年以后事?!保ā兑笾芮嚆~器銘文研究》)還可以從殷代諸王名謚中見不到帝乙、帝辛的名謚得到證明。據(jù)王國維、陳夢家等學者對殷代帝王名謚的考釋,證明殷墟甲文所載殷代帝王的名謚與《史記.殷本紀》所載帝王的名謚基本相符,獨缺昭明、曹圉、帝乙、帝辛四代(見吳澤《中國歷史大系.古代史》,第5頁)。按昭明、曹圉為殷之遠祖。甲文付缺,可暫存疑。而帝乙、帝辛乃商代末世之君,應無庸疑。那么在殷墟甲文中,為什么見不到帝乙、帝辛的名謚?關于這個問題,王國維在他的《古史新證》中曾說:“辭出于殷墟,乃盤庚至帝乙所刻辭,其先王中自無帝乙、帝辛之名?!眳菨稍凇吨袊鴼v史大系》中也有類似的說法:“至于帝乙、帝辛未見諸卜辭者,則因殷墟卜辭的最后制作是帝乙、帝辛時代,也就是說,殷代最后主祀的,即最后祭祀祖先的人是帝乙、帝辛;被祭祀的先王先公,當然也以文丁為止,故甲文中無帝乙、帝辛的名謚,也看不到帝乙、帝辛的名字。”(第6頁)對于他們的解釋,我們是不敢茍同的。難道說殷代最后祭祀祖先的人是帝乙、帝辛?考武王克商,立紂子武庚以續(xù)殷祀,時間雖短,證明帝辛之后殷祀未絕。果如《竹書》所言,盤庚徙殷到紂之滅,更不徙都,那么,實際殷商的最后主祀人應是武庚,而不是帝乙、帝辛;反之,帝乙、帝辛都應在被祀的先公、先王之列的。殷商被祀的先王先公應以帝辛為止,而不是以“文丁為止”。而在殷墟的刻辭中,應見到帝乙和帝辛的名字。但實際在殷墟的刻辭中,被祀的先公先王于文?。豢剔o止于帝乙。但原因不是如王國維、吳澤所說的;原因在于帝乙的遷都。因為帝乙之世,殷已徙朝歌,帝辛都朝歌,當然在殷墟甲文中見不到帝乙和帝辛的名字。
朝歌作為殷都,從武丁起、歷武乙、文丁、帝乙、帝辛共五帝??嘉涠?、武乙、文丁為時較短,而帝乙、帝辛合起來卻有近70年的時間,因而朝歌應留下能證明其為紂都的文物。據(jù)我們所知,新中國成立前有無發(fā)現(xiàn),已不可知;新中國成立后,淇縣文物管理所雖對淇縣的殷商遺址進行過普查,但并未進行發(fā)掘。然而有關晚商文物、卻因開荒、翻地、起土等種種原因,時有發(fā)現(xiàn)。如邲其三卣、作冊般銅黿等,據(jù)李學勤先生說都是帝辛時器。但朝歌殷墟出土的晚商文物畢竟很少。分析其原因:第一,朝歌殷墟不同于安陽殷墟。安陽殷墟為河水淹沒,所以殷王室卜辭及其他文物,有的能夠埋在地下,保存下來。朝歌殷墟則不然,武庚叛亂后,周兵二次攻下朝歌,“朝歌為墟”,宗廟、宮殿皆焚于火??凳褰ㄐl(wèi),衛(wèi)都朝歌400多年,殷商遺物,早已流失凈盡。且3000年來,滄桑變幻,即使有些遺物,也早蕩然無存。第二,朝歌究竟是否為殷都,直到今天,認識仍不一致。因而朝歌殷墟一向未引起人們的重視,沒有進行過勘探與發(fā)掘。因而殷紂故宮遺址何在?地下有無遺物,都無從肯定。但朝歌故城殘壁尚存;摘星臺遺址猶在;斮脛河仍潺潺南流,這都是載諸史冊,不可移易的見證。
因而要解決朝歌是不是殷紂帝都這一長期爭論的歷史問題,關鍵是從《竹書》“更不徙都”的說法中解脫出來;從歷史的實際出發(fā),把地下發(fā)掘與史料研究結合起來,才能得出比較允當?shù)慕Y論,才能還歷史以本來面目。
再談朝歌為殷紂帝都
紂都朝歌(今河南淇縣),原是載諸史冊及地方志的事實。但自甲骨在安陽殷墟出土,王國維的《說殷》問世,《竹書》的“更不徙都”說,即被奉為圭臬。我國學術界遂把洹水南的殷墟,說成是盤庚到帝辛,273年的帝都,從而拋棄了歷來史書所載的“紂都朝歌”說。然而歷史的實際并非如此。要說安陽殷墟為殷都,我們并不否認,但要說安陽殷墟是盤庚到帝辛,273年的帝都,說盤庚到帝辛都是都殷墟的,則大謬不然。因為史書所載及地下發(fā)掘,都證明事實并非如此。首先讓我們談談“盤庚遷殷”的問題,所謂“盤庚遷殷”,是盤庚遷“亳殷”而不是盤庚遷北蒙,是盤庚從北蒙遷“亳殷”而不是從奄遷“亳殷”。且看《史記》的記載:“帝陽甲崩,弟盤庚立,是謂帝盤庚。帝盤庚之時,殷已都河北(按即北蒙)。盤庚渡河南,復居成湯之故居。”(《殷本紀》)可證始遷北蒙的殷王是陽甲,盤庚是立于北蒙的。盤庚立于北蒙后,又遷往“成湯之故居”,“成湯之故居”何在?近年來由于偃師商城的考古發(fā)掘,如今學者們大都肯定偃師商城是湯都。偃師商城的發(fā)掘,不僅證明偃師商城是湯都,而且也證明偃師商城是盤庚之都。因為在偃師商城的考古發(fā)掘中,考古學者發(fā)現(xiàn)這座古城是在使用過一段時間后即被廢棄,后來經(jīng)修補后又重新使用的,據(jù)論證再次設都于此的殷王便是盤庚(見《全國商史學術討論會論文集》第414-415頁)。可證盤庚立于北蒙后又遷往亳殷。所謂“盤庚遷殷”,是盤庚由北蒙遷“亳殷”,此證一也。盤庚都“亳殷”后,歷小辛、小乙,直到武丁還都“亳殷”。何以為證?可以武丁訪賢、后于傅險得傅說證之。傅險“在今陜州河北縣北七里”(《括地志》),即今山西平陸縣一帶,為西亳之野,此證二也。關于“盤庚遷殷”,非遷安陽殷墟,還可以安陽殷墟的考古證之。根據(jù)安陽殷墟的考古發(fā)掘,從出土的15萬片甲骨中,還沒有發(fā)現(xiàn)一片是盤庚或小辛、小乙的甲骨;在安陽殷墟西北岡殷大墓的發(fā)掘中,也沒有發(fā)現(xiàn)一座墓葬是盤庚或小辛、小乙的陵墓(《商代墓地制度》見《考古》1983年10期)。此證三也。從以上事實,足可以證明所謂“盤庚遷殷”是盤庚遷亳殷并非遷安陽殷墟?!吨駮氛f盤庚是始都北蒙的殷王,其說是不可信的。那么《竹書》的“更不徙都”說是不是事實呢?首先,盤庚立于北蒙后,即遷往“亳殷”,并不是“到紂之滅,更不徙都”。盤庚都“亳殷”后,歷小辛、小乙到武丁。武丁50年,殷即離開亳殷徙河北,先都沬,今河南淇縣之武丁城遺存可證;后徙北蒙,有安陽殷墟出土的武丁卜辭為證??勺C盤庚遷亳殷后,其后王也不是固定在亳殷“更不徙都”。武丁是盤庚后王中第一個徙河北都沬的殷王;也是盤庚后王中第一個都北蒙的殷王。武丁都北蒙后,其后王康丁、文丁即從北蒙遷西亳,否則武乙不會“復去亳,徙河北”(見《殷本紀》),帝乙也不會“復濟河北”(見《帝王世紀》)??勺C武丁都北蒙后,其后王也不是固定在北蒙“更不徙都”的。從以上事實看,《竹書》的“更不徙都”說,是不符合歷史實際的,是不足信的。實際上,商代后期,盤庚后王多因水患等原因,輾轉遷徙于西亳、朝歌、北蒙三地,并非固定于一地“更不徙都”。所以,作為商代后期的都城,應不止安陽殷墟一處,朝歌、偃師也應并稱為殷墟的。
紂是都朝歌的。紂都朝歌,始自“帝乙遷沬”?;矢χk的《帝王世紀》說:“帝乙……徙朝歌,其子紂仍都焉。”皇甫謐的話,又為近人羅振玉通過對殷墟甲文的考釋所證實。羅氏說“《竹書》‘更不徙都’說是錯誤的”。并肯定“遷沬必在帝乙之世”(《殷墟書契考釋》)。皇甫謐的話,也為郭沫若《戊辰彝銘文》的考釋所證實。郭沫若說“徙朝歌乃二十年以后事”(見《殷周青銅器銘文研究》)。郭沫若又說:“帝乙末年必有遷沬之事。如無此事,不唯舊史料中有多少事實成為子虛,即卜辭中有多少現(xiàn)象也無從說明。”(《卜辭通纂》)所以我們說帝乙20年后,殷都必有一場大水,是河水暴漲,淹沒了王都,帝乙是因水患而遷都朝歌的。帝乙遷朝歌后,殷都北蒙即淪為一片廢墟。紂都朝歌50多年,北蒙這座歷史名城,早已在人們的記憶中逐漸淡忘了。這就是武王伐紂、紂王于牧野兵敗之后,不退守北蒙,而兵撤鹿臺;武王于攻克朝歌后,不進軍北蒙,直搗“黃龍”,而兵抵朝歌,即罷兵西歸的原因。這就是武王于克商后,做善后于朝歌,不做善后于北蒙;遷九鼎于朝歌,不遷九鼎于北蒙的原因。篤信《竹書》說的人,不知對上述史實,當作何解釋?紂是都朝歌的,紂都朝歌,除史書有記載外,還可以證諸淇縣古城垣。1984年,全國商史學術討論會在河南安陽召開,代表們在淇縣參觀時,中國社會科學院夏鼐院長曾指著淇縣古城說“淇縣古城垣是典型的商城”。此外還可以證諸淇縣有關紂王的傳說及其生活遺跡。朝歌為紂都,還可以證諸1977年在陜西周原出土的商人“廟祭甲骨”。盡管有人把這些“廟祭甲骨”判作是“殷墟甲骨文第五期帝乙、帝辛時期”(《甲骨學通論》),但我們仍然認為這些“廟祭甲骨”應來自朝歌,不相信這些“廟祭甲骨”會來自殷都北蒙,尤其是其中的H11:1,如確信系帝辛卜辭,它就更加不可能來自殷都北蒙。因為武王伐紂,攻的是朝歌;周公二次東征,征的也是朝歌。朝歌是紂都,帝辛卜辭,只能來自朝歌,不可能來自北蒙!
“紂都問題”的討論,還在深入進行中,謹再以此文重申紂都在朝歌。
朝歌殷墟城垣考
淇縣古稱沫,后稱朝歌。早在武丁都沫之前,沫地即已形成繁榮的邑落。武丁由西亳遷沫,第一個在沫建都,繼之武乙、帝乙,至紂之滅,沫邑作為商代都城,共歷四帝。但武丁所都沫邑,其城址在今何處?帝辛所都朝歌,其城址又位今何方?不僅史書無載,即《淇縣志》也未記。關于沫邑的地望,據(jù)《史》、《志》所記,在今淇縣城北。而今淇縣城北一帶地方,古城垣只有位于今三海村的所謂“二道城”遺存。但今天所說的“二道城”遺存,是否即殘存的武丁城?這個問題,過去還沒有人提出過;為了弄清朝歌殷墟城垣的情況,我們不妨設想提出來。又《淇縣輿地圖說》載有“三道皇城”的說法。所謂“三道皇城”蓋指商紂的都城有三道而言,即所謂頭道城、二道城、三道城。今之所謂“二道城”,其北墻西起煤礦建公司,東迄石崗凹新莊西地;其西城墻,北起煤建石崗凹新莊西地,南到今北關東后的蓮花天酒地池,也戛然而止。換言之,我們今天看到的二道城垣呈 形,不象一座城垣。所以有人說:“‘二道城’不是城垣,是防洪的堤壩”。這個說法,貌似有理。因為淇縣西境多山,據(jù)說從靈山下來的山洪,水勢兇猛,正對“二道城”的西城墻,筑堤防洪,不無道理;但如說筑東城墻,也是為了防洪,便學得理由不足。所以,說“二道城”不是城垣而是防洪的堤壩,這個說法,是不能令人信服的。所以“二道城”不是防洪的堤壩,應是城垣。但它是不是商城?1984年,全國商學術討論會在安陽召開,中國社會科學院原夏鼐院長在淇縣參觀進曾說:“‘二道城’是典型的商城”。“二道城”既是商城,那么,它的原來面貌決不是如今之遺存呈 形。這了弄清“二道城”的本來面目,我參加了由淇縣縣志總編室、淇縣地名辦公室、淇縣文物管理所組成的聯(lián)合調查組于1986年3月6日起對淇縣“二道城”城垣進行考查??疾榈慕Y果,證明“二道城”的原貌,并非如今之遺存呈 形而是呈囗形。今之“二道城”所以呈 形,與漢筑朝歌城有關。據(jù)考查漢筑朝歌城,其西城墻是移用了“二道城”的西城墻南段的土修筑的。證據(jù)是“二道城”西城墻南段的延伸部分,稻莊西地,不僅有明顯的城垣痕跡,而且在延伸部分的田壟里,遺留的殷商陶片,俯拾即是。而漢筑朝歌城的西城墻的夯土層中也發(fā)現(xiàn)有同“二道城”西城墻南段延伸部分城基上相同的殷商陶片。由此可證,漢筑朝歌城的西城墻,是用“二道城”西城墻南段的土筑的。而漢筑朝歌城的南城墻和東城墻則是借用了“二道城”南震墻和東城墻的南段城墻。因為在這一帶被群眾起平的城垣廢基?
?,晤U且彩暗醬罅康囊笊燙掌?。所以“二等R恰筆滴煌暾某樞硇蔚某淺亍3樞硇蔚摹岸萊恰背竊?,据蕮躔G媳背?100米,約6里;東西寬2100米,約4里。城周長約20里,城垣面積計24平方里,相當于安陽殷墟發(fā)掘的總面積。這座商城城基寬約150米,高約10米,頂寬約13米。外環(huán)寬約20米、深約5米的壕池。這樣一座巍然壯觀的城池,確體現(xiàn)了一個“邦畿千里”大國的風貌。
“二道城”既是一座完整的城垣,那么今之“二道城”遺存當即殘存的武丁城。因為開始在沫建都的是武丁,帝乙都沫是后來的事。再說帝乙是由于北蒙被河水淹沒后倉皇遷沫的,他不可能在在到沫后于短時間內即建一新城。有武丁城在,他必然借居武丁城,繼之紂又據(jù)之。這就是《帝王世紀》所說的:“帝乙……徙朝歌,其子紂仍都焉”。所以今之“二道城”遺存,應為武丁城遺存。我們今天看到的武丁呈 形,獨缺南城墻,那么武丁城的南城墻,應在今何處?過去我們在進行“二道城”考查時,根據(jù)群眾的反映,說:“‘二道城’西城墻南段截止處往東,原是一高坡,直達淇縣西城外。過去出淇縣西門,要爬一高坡,才能出去,這就是‘二道城’城基?!莱恰晌鞒菈δ隙谓刂固帠|折至西門外向東南蜿蜒而去”。后來我們查看這一帶地貌時,果然從“二道城”西城墻南段截止處往東,地勢隆起,這一橫寬約100米的地帶,顯然高出兩邊地面,有的達1—2米之多,并有明顯的夯土層痕跡,且有零碎的殷商陶片。但根據(jù)這一說法,殷紂的“二道城”則是一刀把形。因為當時我們根據(jù)古代帝都的造型,不相信殷紂的朝歌城會是一不整齊的刀把形,所以對這個說法沒有重視。但這一地帶又顯然為一舊城城基,如不是“二道城”城址,這一帶地勢為什么會如此高隆呢?我們當時也弄不清楚。最近改道的京深公路從這一地段經(jīng)過。在挖公路 兩旁的排水溝時,發(fā)現(xiàn)在一米多深的地下,皆為四至五厘米極為堅厚的夯土層,與我們過去在這一帶所看到的夯土層一樣。從而進一步證實這一段地帶確是舊城城址。而且穿城往東,還可以見到一條向東延伸的較高地帶。如今看來,這一地帶,必為武丁城的南城墻遺址。這樣武丁城為一東西寬約4里,南北長約3里,略呈橫長方形的城池。后來武乙遷沫,帝乙遷沫,應皆指此城。迨紂即位,又就武丁城向南擴南昌大之,筑成一東西寬4里,南北長6里的長方形城池。并把沫都改名朝歌,城名朝歌,蓋由于城西的朝歌山。這就是史稱的朝歌城,即傳說的“二道皇城”。后武王克商,封紂子武庚于紂京師,即據(jù)此城內。武庚畔周,“朝歌為墟”,而城垣尚存。后周公以成王之命封康叔為衛(wèi)君,因紂宮室被焚,康叔即另居殷墟之定昌(見《史記·衛(wèi)康叔世家》)??级ú翠靠h城內之東倉??勺C衛(wèi)國的都城是借用商紂的朝歌城。衛(wèi)國把殷紂的朝歌城作為都城,從衛(wèi)康叔到衛(wèi)懿公失國,共經(jīng)歷四百零三年。至漢筑朝歌城,又就“二道城”縮而小之,約為紂朝歌城的三分之一,即今之淇縣城。漢筑朝歌城的東城墻、西城墻、南城墻的情況已如上述。而!
北城墻西段的一部分則是借用紂王宮城垢南城墻。這證明裴騫所說的紂王城,應指紂王的宮城。紂王宮城的南城墻必位于漢朝歌城垢北城墻處,裴騫才能說“出淇邑北門,西行過紂王城”,如紂王宮城的南城墻在今淇縣紅旗路北,裴騫即不能說“西行過紂王城”。由此可知,紂王宮城的南城墻必為漢朝歌城的北城墻。按紂都朝歌城自漢朝歌城北城墻以北為紂王宮城。宮城的東墻以地貌證之,當為今上關街;宮城的西城墻當時在今三海村外圍。宮城東西寬600米,南北長1000米,宮城面積約60萬平方米。這就是傳說的“三道皇城”。紂王的宮殿區(qū),即在“三道皇城”內。前為宮殿區(qū),后為苑囿區(qū)。按古代帝王宮殿“左祖右社”的布局原則,我們還找到了殷紂社壇的遺址,在今紅旗路文化局后,南距紅旗路約250米處。解放初期,此處尚有社壇遺存。根據(jù)社壇位置,則紂王宮殿區(qū)當在社壇東。再東則為宗廟所在地,宗廟的位置當在今紅旗路火神廟一帶。
傳說后來,紂王又稍大其邑,筑“頭道皇城”,也即朝歌城的外城。外城圍約130余里,據(jù)說外城門有八,今可考都,南門位于常屯,北門位于淇水關,西南門位于玉女觀。至今常屯、淇水關附近尚有明顯的夯土層痕跡。
由于紂都朝歌,歷山帶河,且圍有三道城垣,所以京師固若金湯。傳說“紂王的江山,鐵筒一般”,信不誣也。然自古帝王,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虛已者興,驕人者亡。紂以“邦畿千里”的殷商大國,以固若金湯的城池,竟被地方百里的周所敗亡。后世帝王,不以殷紂為鑒者,其不亡鮮矣。
--------田濤《紂都朝歌》86年5月21日稿
衛(wèi)城抑紂城議
淇縣古城原為紂都朝歌,1986年省文物研究所鑒定該城為春秋衛(wèi)城。淇縣古城究竟是衛(wèi)城還是紂城?現(xiàn)在就這個問題,談談我們的意見。
位于淇縣城北的淇縣古城遺存,原為古沫邑所在地。商朝后期,武丁由西亳遷沫,消滅了盤據(jù)在沫邑的豕韋氏,開始建立沫都,是為武丁城。后武丁遷北蒙,沫都廢置。其后武乙遷沫又都之,帝乙遷沫都又都之,紂又都之。后來紂就武丁城擴而大之,因城西朝歌山,改稱沫城為朝歌城。紂都朝歌五十二年,朝歌城巍然壯觀,體現(xiàn)了一個大國都城的風貌。至今遺存的古城,部分城墻猶高約10米,頂寬約13米,基厚約150米。原朝歌城垣東西寬4里,南北長6里,城周20里,總面積24平方里,相當于殷墟發(fā)掘的總面積。武王代紂牧野一戰(zhàn),前徙倒戈,紂亡國滅,六百年社稷,毀于一旦。但戰(zhàn)爭并未波及朝歌城垣。朝歌城垣巍然如故,連紂王宮殿居室,也依舊富麗輝煌。戰(zhàn)爭結束后,周武王以紂京師封紂子武庚比諸侯,以結續(xù)殷祀,武庚就居住在他父王的宮室里。后武庚叛周,周兵攻下朝歌,武庚身死,宮殿被焚,百姓被擄,頑民被遷,從此朝歌為墟。但周兵并未毀朝歌一根毫毛,朝歌城垣,依然完整如故。后周成王封康叔侯建為衛(wèi)國,但衛(wèi)建國進并未另筑新城,而是以紂都朝歌城為都城。所以司馬遷說康叔之都,位“河淇間,故商墟”。只因紂王宮室被焚,康叔只得在紂王東南之定昌,另筑新宮。
衛(wèi)都朝歌至懿公失國歷四百多年。在這四百多年里,衛(wèi)對朝歌城垣,必經(jīng)多次修繕,但朝歌城垣,仍不減當年的巍然風貌,只是震垣的包含秀,已開始有所變化。衛(wèi)懿公死后,衛(wèi)國在諸侯的幫助下,在楚丘另建新都,從此朝歌舊城(以下稱紂都朝歌為朝歌舊城),開始荒廢。后來朝歌先屬晉,又屬齊,戰(zhàn)國時屬魏??磥磉@些國家,也不會拿出多大的力量,去修繕久已荒廢坍塌的朝歌城。這段時期的朝歌舊城,必然呈荒廢狀態(tài)。漢初殷王司馬,在河內建立殷國,作為殷國都城的朝歌城,由于防務的需要,必然重加修繕,而城垣包含物,必然也進一步復雜化。漢高祖擊破司馬,朝歌建縣。關于朝歌建縣后的歷史變遷,《衛(wèi)輝府志》、《淇縣志》對此均有記述。《府志》說:“淇縣城,土為之,即古殷墟。西漢始建朝歌縣,即筑此城。隋廢朝歌置衛(wèi)縣,城遂廢。歷唐、宋、金、元。元間都轉運使請立淇州,因舊城增筑,明正統(tǒng)間知縣董英重修?!保ā缎l(wèi)輝府志·建置部·城池》),《縣志》記載與此大同小異。從它們的記載 可知:今之淇縣城,即漢筑的朝歌城;漢筑的朝歌城是土城,位于殷墟內。但遺憾的是,《府志》、《縣志》對朝歌城如何建筑的情況,記載都十分簡略。比如《府志》說:“淇縣城,土為之”,那么建筑用土,從何而來?又說:“淇縣城……即古殷墟”,那么漢朝歌城與朝歌舊城關系如何?都未述及。朝歌舊城,城周20里,而淇縣建“州時”,是國耙朝歌城“增筑”的,而“增筑”后的淇州城(今淇縣城)據(jù)說僅9里13步。從而可知漢筑朝歌城,僅只為朝歌舊城的三分之一。那么,漢于朝歌舊城建縣筑城時是怎樣設想的?我們認為當時有三種可能?一、對朝歌舊城,重加修繕,作為縣城。二、另建新城。三、利用朝歌舊城改建朝歌縣城??磥懋敃r并沒有采用第一個方案。原因之一,朝歌舊城荒廢坍塌過甚,重加修繕,工程量大,耗費亦多。原之二,朝歌建縣,按一個縣的設制,不需要,也不允許有這么大的城垣。原因之三,從秦末到建縣,連年戰(zhàn)爭,人中銳減。據(jù)《淇縣志》載,從明初到清初,全縣人口不超過兩萬人。那么漢初人口更少,真正能生活在城垣內的人口,秘寥寥無幾,事實上也不需要偌大城池。原因之四,沒有那么大的戍衛(wèi)力量。第二個方案,另建新城,也不實際。因為有朝歌舊城在,拋開它另筑新城,也不經(jīng)濟。所以,漢在建朝歌縣城時,適當?shù)乩贸枧f城,即把朝歌舊城縮而小之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這樣也符合《府志》所說的“位于殷墟內”。根據(jù)1986年淇縣縣志總編室、淇縣地名辦公室、淇縣文物管理所三個單位對淇縣古城考查的結果,可知漢筑朝歌縣城時,是利用了朝歌舊城的東城墻,南城墻的一部分,紂宮城南城墻的一部分;而西城墻是新筑的。而建城所需土,完全取之于朝歌舊城。我們可以說漢初為了修建一個朝歌縣城,而徹底破壞了紂都朝歌城。換句話說,漢朝歌城興建之日,也就是紂都朝歌城遭大破壞之時。漢朝歌城的建成后,紂都朝歌城,便成為截肢斷股的殘垣破壁了。這在中國文化史上不能說不是一個莫大的損失?兩千多年來,殘破的朝歌舊城,在自然坍塌和人為的破壞下,便只丟下來這段矗立的古董城垣遺存,至今它仍在日益消失中。我們所以歷史地敘述紂都朝歌的興建與消亡,來龍與去脈,為的是說明對都朝歌從武丁建城到紂擴建后的朝歌城,三千多年來,其城垣雖被毀壞殆盡,僅留下這一段古城垣,但這一段殘存的古城垣,盡管歷盡滄桑,面目全非,但它仍只能是紂城,而不可能是衛(wèi)城區(qū)。因為衛(wèi)康叔從康被封到“河、淇間故商墟”后,從末在原朝歌城址上建過新城垣,這是歷史的實際。決不能因為今日淇縣古城垣其包含物復雜,便改變了歷史的實際。再說一座古城垣,歷經(jīng)三千多年滄桑,在幾度廢棄與繼續(xù)的過程中,使其不坍塌,不破壞,不修補,是不可能的!使其包含物不復雜也是不可能的。如不歷史地看問題,但從其包含物一點定乾坤,如此鑒定,不僅會失歷史的真實,也不能為后世所折服。
淇縣古城垣為衛(wèi)城還是紂城,我們認為很有再議的必要。
選自——田濤《紂都朝歌》 90.7.15稿
從鹿臺遺址發(fā)現(xiàn)的銅鏃談起
淇縣城西南十多里處金牛嶺內破莊之東南有一唐朝修建的鹿臺遺址,過去寺內碑碣甚多,據(jù)碑碣所載,鹿臺寺為古鹿臺遺址。明嘉靖二十四年的《淇縣志》也載:“鹿臺在縣西十五里許,今為鹿臺寺”。是否屬實,并無可證之物。1981年,淇縣文物管理所在鹿臺遺址進行文物普查時,耿青巖同志于鹿臺遺址前之水潭東北角上,撿到銅鏃一枚。銅鏃為范鑄,鏃頭與鏃鋌相連,長四厘米;鏃頭為雙倒刺,兩刺間距為二厘米,鏃頭鋒利。后為在朝歌寨也撿到一枚同樣型制的銅鏃,鋌長比鹿臺的長0.5厘米。經(jīng)專家鑒定,均為晚商文物。從鹿臺銅鏃的發(fā)現(xiàn),足可證《史》、《志》所載的鹿臺,全系事實。
按鹿臺為殷紂貯存財寶的地方,也是紂五游樂的苑林,平時有宿衛(wèi)軍護守。
今天在鹿臺遺址撿到的銅鏃,可能是當年鹿臺的宿衛(wèi)軍所遺失,但也可能是戰(zhàn)爭的遺物,而且后者的可能性還很大。因為宿衛(wèi)軍戰(zhàn)士偶然的遺失,為數(shù)必竟不多。且三千年滄桑變幻,這種偶然的遺失,怕在今天是很難找到了;唯有戰(zhàn)爭,遺留的數(shù)量巨大,在今天始有撿到的可能。那么當年的鹿臺有沒有發(fā)生過戰(zhàn)爭?有的。武王伐紂,紂王牧野兵敗后,繼在玉門外與周師作背城戰(zhàn),企圖挽回失敗的戰(zhàn)局。無奈人心已死中,天意難回。玉門戰(zhàn)役又敗了,他便轉戰(zhàn)鹿臺。妄圖據(jù)險頑抗。這就是司馬遷所說的“紂走入,登鹿臺”的話。司馬遷說紂登鹿臺是為了尋死,紂王果為尋死,何不回到王宮,到宗廟去尋死?是舍不得他的珠寶玉器?那么“自焚而死”,又何能有助于他財寶的保存?所以,司馬遷說紂王登鹿臺為尋死的說法是不實際的。再說紂王是一個自信心很強的人,他決不會因為一次,兩次戰(zhàn)爭的失敗而即“自焚而死”。他之登鹿臺,是為了繼續(xù)挽回危局,而且鹿臺不勝,他還可兵撤朝歌寨。(朝歌寨距鹿臺僅十多里,而且山高地險,易守難攻),據(jù)險而守,以待援兵。這便是紂王的最下策:轉戰(zhàn)鹿臺,退守朝歌寨。因而在鹿臺的崇山峻嶺上,在鹿臺的建筑群里,紂王的宿衛(wèi)軍與周兵,必有一番慘烈的拼殺。紂王的宿衛(wèi)軍,以弓箭抗拒窮追的周兵;周兵也以勝利在望的急切心情,對撤至鹿臺的紂王宿衛(wèi)軍窮追猛打,以弓箭追殺逃亡的商紂軍。拼殺之烈,也是動天地、泣鬼神的。無奈紂王的宿衛(wèi)軍,終天敵不住鋪天蓋地、身披“闕鞏之甲”的周師聯(lián)軍。這種“闕鞏之甲”,一般箭頭是穿不過的。所以紂王的宿衛(wèi)軍,盡管矢發(fā)如雨,也擋不住身披“闕鞏之甲”的周兵的追殺。紂王及其宿衛(wèi)軍只好兵撤朝歌寨,在兵撤朝歌寨途中,紂王被周兵捕獲。鹿臺戰(zhàn)役,也便就此宣告結束。這便是我們今天在鹿臺能撿到銅鏃的原因。紂王的橫征暴斂,只是紂王身死國亡的原因之一;而紂王的牧野兵敗,卻是紂王虐政的總爆發(fā)。而我們今天在古鹿臺遺址所撿到的這枚銅鏃,卻是紂王身死國亡的實物見證。
所以,我們從今天在古鹿臺遺址所撿到的這枚銅鏃,不僅證明唐鹿臺寺為古鹿臺,而且也證明紂確是朝歌的,盡管目前淇縣還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龜甲獸骨。
選自--田濤《紂都朝歌》91.6.21初稿91.7.4再稿
試談武王伐紂的幾個問題
一、《利簋》的發(fā)現(xiàn)
武王伐紂是我國歷史上的一件大事,盡管史書多有記載,但由于人們對《尚書》的懷疑,因而對這一歷史事件,也便打上問號。然自1976年青銅器《利簋》在陜西臨潼出土后,人們才為之冰釋?!独返某鐾粒C明了武王伐紂的日期都是真實可靠的。原因是《利簋》的器內上有銘文四行共三十二個字。銘文曰:
征商,?。ㄎǎ┘鬃映瑲q
鼎(貞),克 夙文《有》商。辛末
王才(在) ,易(錫)又(右)
事利金,用乍(作) 公寶 彝。
銘文共分兩段,第一段:右事卜問;第二:賜金鑄器。第一段銘文的意思是:武王征商,在甲子那天朝上,舉行歲祭,進行貞問,說一定能夠取得勝利,早晚即可占有商國。第二段銘文的意思是:辛末那一天,武王在 ,賜給右事利一批黃金,右事利用它鑄了一件寶 彝器。
從《處簋》的銘文看來,《利簋》是武王的右事利,用武王賜給他的黃金,鑄的一伯彝器。我們要問,武王為什么要賜給右事利呢?銘文上雖沒有說,但銘文的第一段同內容已給我們透露了一點信息,說明武賜金與武王伐紂命右事利占卜有關。甲子那天朝上,決戰(zhàn)迫在眉睫。武王面對“其會如林”的紂王大軍,盡管自己昨夜夢中確曾戰(zhàn)勝紂王,但今日戰(zhàn)爭能否取勝,還拿不準,所以,命右事利替他卜問,卜問的結果,原來卦象大吉。武王認為“朕夢協(xié)朕卜,襲于休祥,戎商必克”,從而更增強了戰(zhàn)勝紂王的信心。武王在誓師畢,即命令師尚父與百夫致師。呂尚帶領戎車三百五十乘,士卒二萬六千二百五十人,虎賁三千人沖向紂師。想不到紂師雖眾,皆無戰(zhàn)之心,紂師皆倒兵以戰(zhàn),以開武王。連姜尚也被這種始料不及的現(xiàn)象給弄懵了,等到清醒過來,趕忙指揮大軍順勢掩殺過去。這時武王的聯(lián)軍卻如山倒坡滑,一敗涂地。盡管紂王在玉門外組織了“背城戰(zhàn)”也沒能挽回敗局;后又轉戰(zhàn)鹿臺,終于在逃亡朝歌寨途中被擒身亡。一場偌大的戰(zhàn)爭,便如此三七二十一地收了場。所以荀況在他的《儒效篇》中說:“武王之誅紂也,……厭旦于牧之野,鼓之而紂卒易鄉(xiāng)(向),遂乘殷人而誅紂,蓋殺者非周人,因殷人也。故無首虜之獲,無蹈難之賞”。荀子的話,說:“遂乘殷人而誅紂,蓋殺者非周人,因殷人也”是對的;但說“無首虜之獲,無蹈難之賞”,是不符合事實的。因為戰(zhàn)爭結束之后,武王也曾大“封功臣謀士”(見《史記·周本紀》。武王的右事利也因卜得吉卦,鼓舞了士氣,對贏得戰(zhàn)爭的勝利,起了一定作用,所以也受到武王的賞賜。
二、武王觀兵之說不可信
《尚書·周書·泰誓序》說:
“惟十有一年武王伐殷,一月戊午,師渡孟津,作《泰誓》三篇”。
孔安園在傳“惟十有一年武王伐殷”一句時說:
“周自虞、芮質厥成,諸侯并附,以為受命之年,至九年而文王卒。武王三年服畢,觀兵孟津,以卜諸侯伐紂之心。諸侯僉同,乃退以示弱”。
這就是“觀兵說”的來源??追f達的《正義》重復了孔安國的這個說法,司馬遷的《史記》也重復了孔安國的這個說法。其實,孔安國的“觀兵說”并不可信。一則《周書》并無觀兵的記載。再則孔安國的解釋,也未盡情理。因為武王為了卜諸侯之心而出兵伐紂,是要冒很大風險的。武王出兵伐,諸侯可能聞風而動;也可能聞風不動。如果諸侯對武王的興師伐紂,聞而不動,一旦紂王兵來,武王豈不軒勢單而敗亡?從文王為報殺父之仇,忍辱五十年;武王為削足之恨,忍辱十一年來看,武王決不會貿然出兵的。此其一。司馬遷意會孔安國的“諸侯僉同”為“諸侯不期而會盟津者八百諸侯”(見《史記》P120)。按八百諸侯中,不少諸侯地居僻遠之壤,在當時通訊條件尚差的情況下,武王興兵之事,有的不可能知道;即使聞訊前往,又限于當時的交通條件,也決不會在同一個時間到達,所以說“不期而會盟津,”是不可能的。此其二?!爸T侯僉同,乃退以示弱”,未曾交兵,即引兵而退,諸侯的心會不服的。司馬遷為圓其說,說“女未知天命,未可也”(P120)。武王既知天命,知紂王尚未可伐,為什么自己還要出兵伐紂呢?以此說服諸侯,諸侯會心悅誠服嗎?此其三。再者武王東觀兵,行前有誓師,渡河有軍令。武王造如此大的聲勢,紂王竟毫無反應?任其自由來,自由去,揆諸情理,也絕不會如此。此其四。從上面分析看來,武王“東觀兵”說是不可信的。那么孔安國的“東觀兵”說緣何而生?我們且看《尚書·泰誓》對武王伐紂的記載:《泰誓序》曰:“惟十有一年武王伐殷,一月戊午,師渡孟津”。而《泰誓》正文曰:“惟十有三年春,大會于孟津”。事情是一件,而時間迥不同。所以孔安國為統(tǒng)一這個矛盾,便把十一年作為觀兵之年,十三年作為伐紂之年。但據(jù)宋夏撰寫的《尚書評解》說,“武王伐紂為十一年,十三年必傳寫之誤”。清梁玉繩的《史記志疑》(以下簡稱“志疑”)對武王觀兵說亦持否定的看法。梁氏說:“《殷》、《周》兩紀?!对卤怼贰ⅰ洱R世家》、漢《律歷志》、《竹書》俱稱武王觀兵孟津而歸,居二年乃伐紂。故《禮·樂觀》云:‘武王而北出,再成而滅商’,蓋本于漢初偽《泰誓》也,而晚出之《泰誓》遂撰‘觀商于商’之語。然《中庸》‘一 衣而有天下,’即《史》載劉敬說高帝亦云:‘武王伐紂不期而會孟津之上,八百諸侯皆曰:“紂可伐矣”,遂滅殷’。故宋儒均言武王無還師再舉之事“(《志疑》P67)。又說:“自晚出《泰誓》有‘十三年’,而以年為武繼文,違經(jīng)背義,莫斯為甚。《史》同《書序》,本無訛謬,故歐!
陽子《泰誓論》、邵子《經(jīng)世論》、胡子《大紀》,并作十一個,以‘十三年’為非也”(見《志疑》P84)。所以說,武王觀兵之說不可信。
三、師渡孟津還是師渡汜水
武王伐紂,從哪里渡河?史書的記載是師渡孟渡:
“惟十有一年,武王伐殷。一月戊午,師渡孟津”(《尚書·泰誓序》)。
“既戊午,師逾孟津”(《尚書·武成》)。
“十一年二月戊午,師畢渡盟津”(《史記·周本紀》P121)
而陳昌遠先生在他的《從<利簋>談武王伐紂的幾個問題》(《河南師大學報》80.4)一文的第二部分卻提出了“師渡汜水”的說法。其主要理由是:孟津渡口河身狹窄,水流湍急,不易渡;而汜水渡口河身較寬,水流平穩(wěn),沙灘多,水又淺,容易渡。按夏、秋河汛,孟津渡口是不好渡過的。但冬天水淺河封,渡口河身狹窄,豈不反成為渡河的有利條件?按武王伐紂,兵抵孟津,時在丁已日,即周歷一月二十七日,殷歷臘月二十七日,離冬至只有兩天。天氣早已寒冷,大河已冰封。水流湍急的孟津渡口,早已變成平地。致使武王大軍的四千輛兵車,得于一日一夜間渡過大河。有沒有文獻可證呢?據(jù)《國語·周語》載:“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伯陽父曰:‘……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高亡?!薄2柛刚f的“河竭”即大河冰封,河水不流。大河的冰封,給武王的渡河造成了有利條件。否則武王的四千輛兵車,是難于一日一夜間渡過大河的。職不是大河的冰封,即使在河身寬,水流穩(wěn),沙灘多,水又淺的汜水渡口,武王的四千輛兵車也給于一日一夜間渡過大河。陳先生只看到孟津渡口河身窄,水流湍急的一面;沒有想到孟津渡口還不冰封河竭的時候,因而提出“師渡汜水”說,可惜是站不住腳的。又《尚書·禹貢·正義》:“傳云地名,謂孟為地名耳。杜預云“孟津,河內河陽縣南孟津也,在洛陽城北,都道所溱,古今常以為津。武王渡之,近世以來,呼為武濟”??勺C武王伐紂,是從孟津渡河北上的。此外,陳先生又以偃師縣名來歷,來證明武王是從“師渡汜水”的。他說:“如果武王伐紂從孟津不東進,絕對不會從東回師息戎”(P33)。陳先生的話其實也未必。難道武王不從孟津東進,就不能從東而回了嗎?我們認為武王伐紂的進軍和回師,并非一條路線。進軍是從孟津渡河北上的,而回師是從滎陽汜水落石出渡河西上的。因為武王回師的時候,已是四月份天氣(因為當年閏一個二月),正是黃河的桃汛期,正當孟津渡口河水湍急的時候,所以武王選擇在滎陽汜水渡河西上,至亳殷,改亳殷為偃師。所以陳先生說不從孟津東進,就不能“從東回師息戎“的說法,也是站不住腳的。從上年看來,我們認為史書所載武王伐紂師渡孟津的說法,還是正確的。
四、牧野之戰(zhàn)有沒有激烈 的戰(zhàn)斗
陳昌遠先生在他的文章第三部分第一段的結尾說:“這些記載都說明商周牧野之戰(zhàn),從天還沒大亮,軍隊剛一接觸,武王的軍隊很快就把殷紂王的十七萬軍隊全部消滅了”(《河南師大學報》80.4)。第三段又說:“武王伐紂的牧野之戰(zhàn),殷紂王的潰敗與紂的軍隊前徙倒戈以迎武王是分不開的,由此可見,牧野之戰(zhàn)并沒有經(jīng)過激烈的斗爭”(P35)。下面陳先生又引《孟子》的話、《荀子》的話、《淮南子》的話,再次證明說:“牧野之戰(zhàn)是沒有經(jīng)過什么激烈的戰(zhàn)斗”(P36)的。陳先生在肯定了他的論點后,又批判了《論衡》及顧頡剛先生的論點,說:“《利簋》的發(fā)現(xiàn),進一步證明那種認為牧野之戰(zhàn)‘赤地千里’‘血流漂杵’的說法是不符合實際的”。按“赤地千里”、“血流漂杵”固然是夸大之詞,但牧野之戰(zhàn),真的象陳先生所說的“沒有經(jīng)過激烈的戰(zhàn)斗”嗎?我們且看紂王的軍隊,不單是奴隸兵,還有小人和宿衛(wèi)軍。即使奴隸們無戰(zhàn)之心,希望武王早打過來,他們都倒戈以擊,傍戟而戰(zhàn);但還有小人和宿衛(wèi)軍組成的后軍,并不如此。保家衛(wèi)國的戰(zhàn)斗是慘烈的,牧野戰(zhàn)敗后的紂王,又在玉門外組織后軍與周兵作殊死戰(zhàn),這個戰(zhàn)斗也是動天地、泣鬼神的,說血流啟遍地,滄河水赤,是不為過的。玉門再敗,紂王又轉鹿臺,爭生存的斗爭也是慘烈的。以致今天我們還能在鹿臺遺址撿到當年戰(zhàn)爭遺留下來的箭鏃。因而說武王所以取得“牧野之戰(zhàn)”的勝利是由于前徙倒戈是對的,但說牧野之戰(zhàn),不經(jīng)過激烈的撕殺,武王兵不血刃而即取得天下的說法是不確的。我們只要看看武王克商之后,殷遺民的復國戰(zhàn)爭一起再起,我們便可知道“牧野之戰(zhàn)”是不是職陳先生所說的那個樣子了。
至于殷紂王牧野兵敗,以致身死國亡的原因,陳昌遠先生引《孟子·離婁》上的段話:“紂之失天下,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孟子的這番話,說的倒是很中肯的。
選自——田濤《紂都朝歌》92.5.12初稿 18.再稿于鄭
殷紂王牧野兵敗原因的探討
漫談殷遺民的遭遇及其下場
周武王率大軍進了朝歌以后,看到殷社的破舊,紂宮的臟亂,當即命人整修了殷社,打掃了紂宮。次日即乙丑日,武王祭祀殷社,向天下公開宣告:“周革殷命,明承開統(tǒng)”。從此,周武王便名正言順地成了天下諸侯的共主,周朝的開國皇帝。然而,此時武王的心,卻“荒荒若天下未定”(《尚書大傳》)。原因是天下雖然歸了周,但是以一個地方百里的小國周,如何去統(tǒng)治一個“邦纏畿千里”的大邑商,“將奈其士眾何”?所以,周武王在祭祀殷社后,即在紂宮里,分別召見太公、召公和周公,征詢他們的意見。太公進去說:“這個容易,把紂王宗室大臣,文武百官,統(tǒng)統(tǒng)給殺掉,天下豈不就太平了”。武王說:“不可”。召公進來說:“投順的,說留他一條性命;不投順的,就把他殺掉”。武王說:“不可”。接著周公進來說:“依我的意見,還是讓他們各住各宅,各種各田。不分什么周人、殷人,有才干的就給他官做,犯了法的一律懲辦”。周公的這番話,倒大大地打動了武王的心。他認為只有這樣,才是穩(wěn)定了殷遺民的萬全之策,但是武王還是不放心,他跟周公又四處訪問了一些殷的賢人、長者,問他們殷何以興,何以亡;問他們都想些什么?他們都說愿行“盤庚之政”。武王于是根據(jù)殷民的要求,采取了以下幾條措施,以作善后:
一、保留殷嗣子武庚的位置“武王把殷遺民統(tǒng)統(tǒng)封給武庚,讓他住在紂王的京師里比諸侯,以續(xù)殷祀,推行”盤庚之政“。武王把殷畿分為邶、鄘、衛(wèi)國,封給他的兄弟霍叔處、蔡叔度和管叔鮮。名義上是輔佐武庚以和其民,實際上是對武庚進行監(jiān)視,人們稱為“三監(jiān)”。
二、釋放政治犯:武王命召公、畢公,從羑里放出來被囚禁的箕子和百官大臣。
三、昭雪冤抑:武王特別為丞相商容,洗刷了罪名,恢復了名譽。
四、褒楊忠烈:武王命宏夭封了比干的墓。
五、賑濟貧困:武王命南宮括散鹿臺之錢,發(fā)鉅橋之粟,賑濟貧困的小人,甚至奴婢。
武王做了這些善后的工作以后,諸侯的軍隊,便陸續(xù)撤出朝歌,各自回國去了。武王的軍隊,簇擁著九鼎,也回鎬京去了。路過西河,武王“縱馬華山之陽,放牛桃林之墟,偃干戈,振兵釋旅,示天下不復用也”(《史記·周本紀》)。一朝翻天覆地的改朝換代的大革命,說起來也只是殺了一個紂王,置了一個“三監(jiān)”,遷了一個九鼎。其余原照舊班,鹿臺依然高聳入云,斮脛河依然潺潺南流,天下好象沒有發(fā)生什么事一樣。
天下真的從此太平了嗎?周以彈丸的百里之疆,而竟滅了一個“邦畿千里”,立國六百年的大邑商。不要說紂王的百官大臣,咽不下這口氣,就連那些方國諸侯們也不服氣。但問題并沒有發(fā)生在他們身上,問題卻出在周的內部。周武王回鎬京后,在克商的第二年便晏了駕。武王死后,幼子誦代立,是為成王。成王還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天下又初定未集。這時輔政的周公,害怕天下諸侯畔周,于是便攝行政當國。 這卻惹丐了管叔、蔡叔等群弟的懷疑。時管叔流言于國,說“周公將不利于成王”(《史記·魯周公世家》),繼而挾武庚畔周。為了平息武庚的叛亂,周公“內弭父兄,外撫諸侯”(《逸周書·作雒解》),發(fā)《大誥》,要天下諸侯勤王征殷。成王二年,周公率大軍二次東征。大軍直搗朝歌,殷大震潰。武庚棄城西奔朝歌塞,打算據(jù)守,以待援軍。結果在西途中,中矢身亡。今有淇縣西大石巖村的太子武庚墓為證。周兵攻下朝歌,放火燒毀了紂王的宮殿,管叔自經(jīng)死,蔡叔回郭凌,周兵把參與武庚叛亂的殷百官大臣及三監(jiān)之民,統(tǒng)統(tǒng)遷到九畢。周公繼又征伐了熊、盈等十七個方國,戰(zhàn)爭打了三年,叛亂才算平定下來。這時周公奉命把武庚遺民,一部分封給微子啟,以代殷后,建立宋國。一部分封給武王少弟封為衛(wèi)康叔,建立衛(wèi)國。但是天下仍然沒有安定下來。因為從武王伐紂到成王即政,新朝周雖然也封了不少諸侯,但在當時來說,畢竟還是少數(shù)。天下諸侯大部分還是紂王的舊國,他們有的仍然心存紂王,不服周國。所以在周公歸政第二年,奄和淮夷又叛。這次成王御駕親征,平息了叛亂。從此,成王的威望,才在諸侯的心目中,開始樹了起來。五月丁亥,成王自奄回到宋周,發(fā)布了《多方》文誥后,天下諸侯,才逐漸服從周的統(tǒng)治。加以周公“封建親戚,以蕃屏周”(《左傳》),此后,新朝周的政權,才逐漸鞏固起來。在這個基礎上,我們談談殷遺民的遭遇及其下場。
一、紂王的宗親:
紂王的諸父箕子:紂王克商,箕子從羑里被放出來后,周武王特地訪問了他,問他殷何以亡。箕子不忍言殷之惡,以《洪范》之道說周。武王大概還請箕子在新朝周做官,被箕子謝絕了。因為他和比干、微子說過,殷亡之后,他們不能做周朝的臣仆。不過象箕子這樣身份的人,不在新朝做官,周武王是不放心的,箕子似乎也覺察到這一點,認為自己在國內終難存身,據(jù)說便和康侯等幾位志士,偷偷地東渡大海,不知所終。
紂王的叔父比干:當年比干為了殷朝社稷直諫紂王,被紂王剖心之后,紂王余怒未息,又命費仲帶領宿衛(wèi)軍把比干相府,團團圍住,要將他滿門抄斬。這時比干的正妃陳氏,次妃黃氏。都身懷有孕。黃氏被捉去后,被紂王剖腹慘死。而陳氏卻被同情她的一個宿衛(wèi)軍偷偷放走。陳氏星夜逃出朝歌,在牧邑一帶山林深處的石洞內產(chǎn)下一子。這時紂王追趕陳氏的宿衛(wèi)軍,正路過這里,聽到嬰兒的哭聲,進入山森搜查,問陳氏所抱嬰兒姓名。陳氏急中生智,指樹林為姓,指山泉為名,說叫林泉。因與比干姓氏不同,追兵這才放過他們。宋嘉祐六年的《林氏家譜·譜識》,也記載了這件事,說:“比干忠諫而死,正妃陳氏避紂難,于長林生子泉”。武王克商,命閎夭封比干墓后,又派人四出尋找比干正妃陳氏的下落。后來終于在長林石洞中找到陳氏母子。武王封陳氏為“英烈夫人”,賜比干的兒子為林姓,將名安泉改為堅。并把林堅封國清河郡(也稱博陵郡,又稱西河郡),封戶兩千,世襲爵位。唐朝太常博士林寶馬的《元和姓篡》也說:“武王封比干之墓,召其子于長之石室,封爵博陵候,賜姓林氏,而林之姓,從茲而得也”。明代的《元和姓氏篡辯》也說:“林氏出自比干之子堅,始于長林受姓”。博陵郡在今河北省安平縣一帶,林氏遂出居于此。三千多年來,比干的子孫,蕃衍至今,分支遍天下。(見耿玉儒《林姓宗祖比干》)
紂王的庶兄微子:微子為紂王庶兄,在朝為卿士。見紂為政淫亂、沉酗于酒,眼看殷朝的社稷就要毀在紂王的手中,數(shù)諫不聽,于是便對箕子、比干說明自己的心意:“國治身死不恨,為死終不得治,不如去”(《史記·宋微子世家》)。于是便隱身于輝縣共山頭。武王克商后,派人把他請了回來,要給他官做,他和箕子一樣也謝絕了。微子之為人如此,而司馬遷在他的《史記·宋微子世家》里卻說:“周武王克殷,微子乃持其祭器造于軍門,肉袒面縛,左牽羊,右把茅,膝行而前以告,於是武王乃釋微子,復其位如故”。以微子之為人,當不至自我卑污到如此地步。微子在朝,僅一卿士而已,何罪之有?而肉袒面縛,求武王釋罪?又告武王何事?告紂之惡,紂已死;求復已位,國已亡,有何位之可復?司馬遷的這段話??赡艹浴蹲髠鳌贩瓴畬Τ铀f的話,而未斟酌其是非。武庚畔周后,微子接受周命,代殷后,建國宋,“作賓于王愛”(《尚書·微子之命》)。微子死后,不傳子而傳弟衍,歷二十五世,傳王三十二。
二、紂王的百官大臣:“牧野之戰(zhàn)”,王師一敗涂地,接著紂死國亡。這種閃電般的變化,使紂王的百官大臣,個個目瞪口呆,及至清醒過來,天下已變了顏色。他們對殷商之亡,不甘心也不服氣。但事已至此,一時也無呆奈何,好在武王把武庚封在紂王的京師里比諸侯,他們仍住在京師,又在武庚駕前做官,只是不那么威風了。但是他們的不甘心殷商這樣的命運,他們無晨不在等待著“變天”!機會終于來了,管叔畔周,武庚也乘機進行“復國”。紂王的百官大臣,認為時機已到,于是便附從武庚叛周。想不到周公二次東征,周兵的凌厲攻勢,一下子拿下來朝歌。武庚敗亡,他們這些人都做了俘虜。他們先被遷到九畢,成周既成,他們又被遷到成周。他們這些人,既是殷朝的權貴,又是這次叛亂的參加者。他們是殷民中的頑固派。把他們從朝歌遷到洛邑來,他們思想上有怨恨又有疑慮。怨恨的是他們生活上的安寧被打亂了;疑慮的是他們不知道新政權會不會把他們殺死。所以,要想轉變他們的思想,必須向他們亮明新政的政策,用政策去征服他們,使他們安下心來,重新做人。所以周公向他們發(fā)布了《多士》這篇文誥。 在這篇文誥里,周公有針對性地說了以下幾個問題:一、向他們說明這次變革是秉承上帝的意旨?!胺宋倚遥?02頁)殷命”,是殷王不把上天的教導和小民的疾基苦放在眼中,上帝才給殷降下喪亡的大禍。殷的滅亡和夏一樣,都是咎由自取。二、說明把他們遷到成周來,是因不“你們無視法度”,是“你們先鬧事叛變”,禍是你們自取的。把你們遷到這里來,是為了讓你們遠離惡俗,便于改惡從善,對你們是大有好處的,你們也不要再違抗了。三、你們這些人,也知道只有你們的先人“有典有冊”。在這些典冊上既載有殷革夏命的事,也載有夏朝的遺命,有在商朝做官的事。關于這個問題,我今天可以向你們宣布:只要你們能順從地臣服我們,你們不僅仍然可以各人有各人的地,各人有各人的宅;并且我還要從你們中選拔有才德的人,按照殷的故事,任用你們在朝中做官。所以,我瑞說一遍:把你們遷到成周,決不是為了殺死你們,而是要教育你們,改過自新。只要你們敬行順事,上天也會可憐你們,否則你們不但會失掉你們的土地,而且還呆能受到上天的懲罰。
后來,大概是由于武庚已死,叛變的方國,一個個被征服;周的政權,一天于鞏固起來,加上成周八師的鎮(zhèn)壓,這些殷紂的卿士、百僚、邶鄘衛(wèi)之眾,也便老老實實地安下心來,在成周的新居,去蕃衍他們的子孫了。
三、紂王的小人:武王克商以后,把紂子武庚封在紂的京師里比諸侯,治理他父王遺民。在三叔的監(jiān)視下,倒也小心翼翼地遵循武王之命,推行“盤庚之政”。所以殷的小人,倒也過了幾年安生的日子。武王死后,武庚畔周。三監(jiān)遺民,一部分因參加叛亂被遷往成周,下余殷民,一部分給了微子,建立宋國;一部分給了康叔,建立衛(wèi)國。在衛(wèi)國,因為康叔年少,周公怕他荒佚,治理不好國家,因而申告康叔:務必愛民;紂之亡以淫于酒。酒之失,婦人是用,紂亂自此始。由于康叔能遵循周公的教導,因而能和集其民。殷民在康叔的治理下,他們于農事完畢之后,還能牽著牛車,到外地去做些生意,養(yǎng)活他們的父母。這時,他們除吃飯外,還可以喝點酒,周人也不限制他們,因機時殷民大悅。康叔的后代,從衛(wèi)康伯到衛(wèi)懿公,有四百多年,一直在朝歌立國。天長日久,也便不分什么殷人周人了。衛(wèi)懿失國后,衛(wèi)國又遷都楚丘、帝丘、野王,最后亡于秦。
四、紂王的手工業(yè)奴隸;武庚畔周后,紂王手工業(yè)奴隸,也被瓜分了。除殷民六族; 氏、徐氏、簫氏、索氏、長勺氏、尾勺氏,分給了魯公,成了魯公的手工業(yè)奴隸;殷民七族:陶氏、施氏、繁氏、 氏、樊氏、饑氏、終葵氏,分給了康叔,成了衛(wèi)國的手工業(yè)奴隸;懷姓六宗,分給了唐叔,成了晉國的手工業(yè)奴隸外,大部分到了周王室。春秋以后,王室衰微,有些手工業(yè)奴隸,便分散到各諸侯國。后來又由于公室陵替,他們便流落在民間。他們在城市里,依靠手工度日,便成了工肆之人。他們的子孫便成了小手工業(yè)者、小商販者。
五、紂王的野戰(zhàn)軍:武王伐紂,由于牧野之戰(zhàn),神速般的結束,接著紂王遭擒被殺,周武王事故順利地取得了政權,因而紂王伐東夷的野戰(zhàn)軍,只好留在東夷,沒有再撤回來。武庚的復國,是以東夷中的徐、奄、簿姑、熊、盈等方國部落為主力的。其實真正的主力是紂王留在東夷的野戰(zhàn)軍??墒?,想不到周公二次東征,又神速般地占領了朝歌,周兵的到來,完全打亂了他們復國的陰謀。從而使他們?yōu)橹痼@而紛紛作鳥獸散了。武庚也死于逃往朝歌寨的路上,武庚的復國夢,就這樣破滅了。周公知道武庚復國的實力在東夷,而東夷的實力是紂王留下的野戰(zhàn)軍,不消滅紂王這支野戰(zhàn)軍,國家便永無寧日。于是周公又繼續(xù)東征徐、奄,這必然與紂王珠野戰(zhàn)軍相接觸。復國與鎮(zhèn)叛的戰(zhàn)爭是慘烈的,從周公用了三年時間才平息了武庚復國的叛亂,可以想見當年紂王的野戰(zhàn)軍為了復國所付出的犧牲是多么慘重!他們復國的戰(zhàn)爭雖然被鎮(zhèn)壓下去了,而心中復國的怒火,并沒有被熄滅。周成王八年,徐、奄又叛,而主力又必然是紂王珠野戰(zhàn)軍。結果成王又很快地鎮(zhèn)壓了這次叛亂。成王回鎬京后,接著發(fā)布了《多方》文誥。成王的《多方》文誥,象爆發(fā)了一顆原子彈,對紂王的舊國,起了很大的震懾作用,隨著新朝周的政權,尤其是齊、魯、衛(wèi)等封建國家政權的日益鞏固,迫使分散潛伏的紂王野戰(zhàn)軍和徐、奄等國不愿作周順民的殷遺民無立足之地。他們的出路,只有離開大陸,奔海外。據(jù)說他們有的便逃往當扶桑國。即今之墨西哥。據(jù)房仲甫先生的《揚帆美洲三千年——殷人跨越太平洋初探》(見1981年12月15日《人民日報》)一文所說,他們在墨西哥的拉文塔(laventa)地方,建立了自己的都城。如今“在這里發(fā)現(xiàn)了眾多有濃厚中國商代文化特征的遺物和遺跡”。說明當年這些跨越太平洋的殷遺民,便在這里蕃衍他們的后代。
以上我談了武王克商后殷遺民的遭遇及其下場,為關心殷遺民問題的人,作了一個簡略的交代,也為對這個問題有興趣的人,提供了一個可供思考的線索。
選自——田濤《紂都朝歌》1991.5.1稿 1995.3.1再
殷紂王之死
殷紂王五十二年,周武王伐紂。牧野一戰(zhàn),紂師由于前卒倒戈,戰(zhàn)爭上敗涂地。紂王身死國亡,六百年殷商社稷,毀于一旦。但有關紂王的死,說法不一。
司馬遷在《史記·殷本紀》中說:
“甲子曰,紂兵敗。紂走入,登鹿臺,赴火而死?!?br>
司馬遷在《周本紀》中也說:
“紂走,反入登于鹿臺之上,蒙衣其殊玉,自燔于火而死?!?br>
根據(jù)司馬遷的這一記載,則紂王是在牧野兵敗之后,反走登于鹿臺,自焚而死的。這就是紂王自焚說的來源。由于司馬遷的這一記載,關于紂王的死,后世多從此說。但司馬遷的這一說法,不無令人可疑之處。如司馬遷所說,紂王必是在牧野兵敗之后,感到日暮途窮,反戈無力,愧對其列祖列宗,遂登鹿臺自焚而死。既是如此,紂王為什么不退走王宮,死于宗廟,一表其愧對其列祖列宗的心跡,而卻登上鹿臺自焚而死?鹿臺是紂王藏財聚寶的地方,難道是舍不得他的財寶,才赴鹿臺而死,但自焚而死,又何能有助于他財寶的保存?且以紂王的為人,剛強自信。他決不會因一次戰(zhàn)爭的失敗,而即自尋死地。何況牧野的占敗,紂王是不甘心的。他自信有翕在天,他不相信一個地方百里的小國,會把他打敗!從而心灰意冷。自焚殉國,何況紂王還有他的野戰(zhàn)軍呢?所以司馬遷的紂王兵敗自焚說是不可信的。司馬遷在他的《史記》中,結紂王的死,也曾提出過不同的說法。且看《史記·齊太公世家》說:
“十一年正月甲子。拆於牧野,伐商紂。紂師敗績。紂反走,登鹿臺,遂追斬紂?!?br>
《史記·魯周公世家》也說:
“十一年,伐紂,至牧野,周公佐武王,作《牧誓》。破殷,入商宮。已殺紂,……?!?br>
根據(jù)司馬遷的這一記載??芍诋敃r,有關紂王的死,除自焚說外尚有被武王擒殺的說法。司馬遷的這個說法,是否空無所據(jù)?我們且看早于司馬遷的史書,對紂王的死是如何說的。
“紂克東夷,而殞其身?!薄蹲髠鳌ふ压?br>
“紂無待之備,故殺。”《墨子·七患》
“武王勝殷殺紂?!薄赌印まo過》
“此即武王之所以誅紂也。”《墨子·非攻》
“昔者,武王之攻殷誅紂也,……?!薄赌印っ鞴怼?br>
“武王殺紂于鄗宮?!薄妒印?br>
“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弒君也?!薄睹献印ち夯萃酢?br>
“武王親禽受于南單之臺,遂分天下之明。南單之臺,蓋鹿臺之異名也。”《竹書紀年》
“武王將素甲三千,戰(zhàn)一日,而破紂之國,禽其身,據(jù)其地。而有其民,天下莫傷?!薄俄n非子·初見秦》
“而武王擒紂于牧野,……”《韓非子·喻老》
舜逼堯、禹逼舜、湯放桀、武王伐紂。此四王者,人臣弒其君者也,……?!薄俄n非子·說疑》
“武王虎賁三千人,簡車三百乘,以要甲子之事,於牧野而紂為禽?!薄秴问洗呵铩ず喌?br>
“湯、武有放、殺之事?!?br>
注:成湯放桀於南巢,周武殺殷紂於宣室?!薄秴问洗呵铩ぎ攧铡?br>
“故選車三百,虎賁三千,朝要甲子之期,而紂為禽。”《呂氏春秋·貴因》
“紂居於宣室,而不反其過,而悔不誅文王于 羑里?!薄痘茨献印び浾撚枴?br>
“武王甲卒三千,破紂牧野,殺之于宣室。”《淮南子·本涇訓》
從上述史料,可知司馬遷在《齊太公世家》和《魯周公世家》所說紂王是被武王擒殺的,是有根據(jù)的。但早于司馬遷的史書所說紂王的死,除說紂王是被武王擒殺外。也有說紂王是身斗而死的。如賈誼的《新書》說:“紂走,還走寢廟之上,身斗而死”。在司馬遷后世的傳說中,也有說紂王是戰(zhàn)死的(見《封神演義》)。但不管是史書還是傳說,都沒有說過紂王是自焚而死的。我們不知道司馬遷在《史記》的《殷本紀》、《周本紀》中根據(jù)什么說紂王是自焚而死的!總之,根據(jù)史書所記,紂王的死,不外在班次:一、自焚說。二、擒殺說。三、戰(zhàn)死說。這三說中自焚說是不足信的,身斗于玉門外是可能的,被武王所擒殺,怕是紂王身死的真正原因。試申述:
牧野之戰(zhàn),紂師雖因前徙倒戈,戰(zhàn)爭潰敗下來,但紂王的軍隊,不單是奴婢和戰(zhàn)俘,還有自由民和宿衛(wèi)軍。他們于前徙倒戈后,雖然被迫且戰(zhàn)且退,但在玉門外,他們必然被紂王重新組織起來與周師作背城戰(zhàn),以挽回失敗的戰(zhàn)局。這時在巍峨的玉門關外,必然曾展開一場慘烈的爭存亡的戰(zhàn)斗。但見戰(zhàn)車馳騁,煙塵彌漫,刀光劍影,血肉橫飛。雙方撕殺之烈,拼搏之慘,天地為之列光,鬼神為這飲泣。尸橫遍地,滄河水赤。但由于紂王的前軍,參加了周師的陣列,使周師的戰(zhàn)斗力,大大地加強。玉門關一仗,紂王又打敗了。不得已展開一場慘烈的撕殺,這由今天在鹿臺撿到的銅鏃為證。但由于武王的甲士個個都是披有“闕鞏之甲”,這種甲是箭穿水透的。盡管憑險頑抗的紂師矢飛如蝗,也奈何不得步步進逼的周軍。紂王只得撤兵朝歌寨,但在撤兵朝歌寨途中,紂王被周兵所擒獲。被擒的紂王,據(jù)說先被囚于宣室,后來終于被周武王所殺死。
因而我們認為,紂王是被周武王擒殺的說法是可信的。
選自——田濤《紂都朝歌》
1992.9.18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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