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時候,在地安門東大街路北有家棺材鋪。印象中陰森恐怖,鋪子里黑乎乎的也不開燈,還有朵朵花圈倚墻擺放。棺材鋪沒有幌子或牌匾,多以桅廠或木廠相稱。門口的櫥窗內(nèi)左右站著與人同高的老翁老媼,身著藍色緞壽袍,壽袍繡有金錢壽字圖樣,中間放陀羅經(jīng)被、蓮花枕、壽靴和壽鞋、壽帽等,特別是晚間路過這家門口時,我們都要加快腳步,目不斜視。
記得當年有個要好的同學(xué),每當我們路過棺材鋪門口,他就大聲哼著:“打竹板邁大步,眼前來到了棺材鋪,棺材鋪的棺材好,一頭大來一頭小,裝上死人活不了,裝上活人跑不了”。雖然我們嘴上強作笑顏,但心里確實發(fā)毛。待實行火葬之后,這里改成了個國營副食品店,改革開放以后是京城最著名的“明珠海鮮”店。在其門口,停放著食客們的私家車,可謂當時京城頂級品牌。
歷史上棺材鋪是忌諱直呼其名的,一般都叫某某木廠,因為人們都躲著“棺材”二字。棺材鋪開在哪兒,也是有出處的。好比人家挺熱鬧的一個飯莊,您在邊上開家棺材鋪(壽材店),你瞧著吧,那飯莊的生意準好不了。所以,歷史上棺材鋪都離刑場比較近,截長補短總有犯死罪的,“業(yè)務(wù)量”自然不必發(fā)愁。這就好比如今各大醫(yī)院周邊,總少不了鮮花店、壽衣店一樣,可謂是:為民利己。但刑場可不是遍地都是,再說那年頭在家中逝去者居多,所以說原本是修船的木廠,立馬轉(zhuǎn)變經(jīng)營,把做棺材的業(yè)務(wù)給攬了過來。地安門的棺材鋪也不例外,因離漕運碼頭近,自然與木船有關(guān)。
據(jù)說到明朝末年,通惠河漕運還比較繁盛,經(jīng)常有大批的船只航運到京后,多有大小損壞。而修理船只所需要的杉木,正是制作棺材的上好木材。如此,很多船只修理廠都代制棺材。隨著積水潭碼頭逐漸荒廢,少去了往日港口的喧囂,船只自然也就少去許多。直至通惠河停止了漕運,這些原本修理船只的木廠迅速轉(zhuǎn)變經(jīng)營業(yè)務(wù),改做棺材,兼營冥衣,但依然延續(xù)原來“木廠”的字號。在北京很少有人說“某某棺材鋪”,大多稱之為某某木廠或桅廠,棺材鋪只是百姓嘴上的俗稱。而講究些的老北京人,則稱之為壽材店。雖然說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但到人真的逝去,便顧不得輕與重了。如若條件允許,都希望有個上好的墓穴,高品質(zhì)的棺木,安度“余生”。
我們知道,墓穴分為三六九等。在封建社會,只有帝王的墓地才能稱為“陵”,貴族墳?zāi)狗Q“?!保话愎賳T或富人稱“墓”,平民百姓稱“墳”,棺材也同樣如此。用做棺材的木料一般稱為“壽木”,期間最貴重的是陰沉木。這種木料遇火不燃,水侵不腐,因為十分稀少,可謂是寸才寸金,是古代帝王貴胄的專用品。其次是金絲楠木,再次之是香衫木,這些貴重木材在封建時代均是王公大臣,一品大員專用。一般官宦人家,或是有錢人家選用的壽木多為柏木、杉木和松木。而一般貧民百姓受經(jīng)濟約束,棺材用料主要是大葉楊、小葉楊、椴木和柳木等。至于更為貧困者,或是流落街頭者,所用的則是用劣質(zhì)木薄板兒釘制而成的“匣子”,也叫“斗子”。當然,在我上小學(xué)的時候,經(jīng)常在憶苦思甜會上聽到更慘的:“家里實在太窮了,人死了只好拿塊破席子一裹,埋了了事……”小時候,每每聽到這里,便心生憐憫,且幻想著,那該多冷??!
1964年,北京市民政局成立殯葬服務(wù)公司,北京壽材廠隨之撤銷。隨著喪葬風俗的改變,制作棺材的業(yè)務(wù)量劇減。至于說,當年被北京人廣為接受的“衫木十三圓”棺木(用十三根杉木制作的棺材),已經(jīng)很少有人知道是什么了。有文字記載:當年裝殮賽金花就是用“杉木十三圓”棺木,系由新聞界前輩吳宗祜從宣武門外梁家園鶴年長棺材鋪賒購,其棺材鋪掌柜年賽金花當年曾救助北京黎民,特以半價優(yōu)惠,
現(xiàn)如今特別是城市,人們已漸漸將當年制作棺材的木廠忘掉。隨著時代的發(fā)展,也許當年的木廠早已經(jīng)改做“紅木家具”了;而那些散落在大街小巷的棺材鋪舊址,隨著城市建設(shè)和拆遷改造,正在逐步消失。
去年在臺灣逛街,偶然路過一家棺材鋪,讓我大開眼界,也不覺得害怕了。那棺材“三五成群”地擺在店里和店外,很是壯觀。
如今,只有在農(nóng)村等偏遠地區(qū)以及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還在實行土葬,而他們的棺材多是由當?shù)卮迕裰谱鞫?。而且是現(xiàn)買現(xiàn)賣,臨時搭班子、買木料,按需生產(chǎn)。至于說工藝和流程及選材,那就很難說了,因為懂行的人已經(jīng)越來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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