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經(jīng)典釋文》∶“虢,國名”,這是說虢為國族之號?!墩f文·虎部》“虢,虎所攫畫明文也。從虎、孚聲。”段玉裁注:“攫者有所執(zhí)者,畫者叉所畫也,故有明文也。虢字本義久廢,罕有用者”。 鄭虢仲簋中的“虢”字形從雙手、從虎,作兩手搏虎狀。李孝定《甲骨文字集釋》卷五引丁山說:“當(dāng)是象兩手搏虎之形,虢之初文也?!鄙跏?。昭錄伯簋中的“虢”字形從攴,從虎,作持械擊虎狀。班簋 、虢叔、 虢叔尊中的“虢”字形從手、從攴、從虎,作一手按虎,一手持械,奮力擊虎狀。這三種形體中,一、二兩種較罕見,惟有第三種最為流行。《說文·虎部》所收虢字,為“從虎、孚聲”的形聲字,實由第一種形體演變而來?;⒈久瞳F,其義甚明。孚,《說文· 部》謂“五指也”,它的構(gòu)形本為雙手持物之狀。為在上之手,寸,本為在下之手;中間的“—”實為所持物體之象形。由此可見,虢字的本義當(dāng)為雙手奮力搏(或持械擊)虎的會意兼形聲字。 因此,蔡運章認為:虢國的名義當(dāng)與虢氏的職事密切相關(guān)。周初分封同姓諸侯的目的,意在“以蕃屏周”?!蹲髠鳌焚夜哪旮怀皆唬褐芄胺饨ㄓH戚,以蕃屏周”。同書昭公九年說: “文、武、成、康之建母弟,以蕃屏周?!闭压暌舱f:“昔武王克商,成王靖四方,康王息民,并建母弟,以蕃屏周?!边@說明周初分封同姓諸侯的用意,就是要建立一個以姬姓血緣親族為核心的宗法統(tǒng)治集團,讓這些姬姓貴族結(jié)成捍衛(wèi)周室安全的堅強屏障,而文王之弟虢仲、虢叔建立的封國,更擔(dān)負著這方面的特殊使命。 首先,從虢國的封地看:虢仲、虢叔分封的國土,緊依成周、宗周的外圍,皆屬軍事戰(zhàn)略要塞。虢仲所封的制邑,《左傳》隱公元年謂“制,嚴邑也,虢叔死焉?!薄秶Z·鄭語》云“虢叔恃勢”,這是說東虢地勢險要,是成周的東大門,也是東都洛邑周圍的八關(guān)之一。特別有趣的是,東虢所屬之“制”,一名成皋,亦名虎牢。 《穆天子傳》卷五:“子?xùn)|至于雀梁。甲辰,浮于滎水……有虎在于葭中,天子將至,七萃之士高奔戎,請生擒虎,必全之。乃生搏虎而獻之天子。天子命之為柙,而畜之東虢,是為虎牢?!惫弊ⅲ骸耙蛞悦涞匾玻駵铌柍筛蘅h是。”這說明東虢屬邑“虎牢”的命名,更與捕虎的事直接相關(guān)。 同時,虢叔所封之西虢,位于今寶雞市東南,是豐鎬的西大門,后世所筑的散關(guān)、陳倉故城皆鄰近其境,三國時“諸葛亮出散關(guān),圍陳倉”的故事就發(fā)生在這里。就連西虢東遷后的“陜縣之虢”,境內(nèi)不但有豐、鎬與成周間東西交通要塞函谷關(guān),而且也是晉國渡河南下的必經(jīng)要津“茅津渡”之所在。這說明虢國所處的地理位置,對捍衛(wèi)周室安全,有著極重要的戰(zhàn)略意義。 其次,從虢氏的職事看:虢仲、虢叔為文王卿士,周室權(quán)臣。后世的虢君亦多任王室大師(卿士)或師之要職,常統(tǒng)領(lǐng)六師南征北討。例如,周夷王時虢公“伐太原之戎”,《后漢書·東夷傳》載厲王時虢仲征伐淮夷事,虢氏中的師望、師承等歷任穆、共、懿、孝時的“師氏”。而師氏統(tǒng)帥的精銳部隊就稱為虎賁。 《史記·周本紀》說:武王“遂率戎車三百乘,虎賁三千人,甲士四萬五千人,以東伐紂”;《集解》引孔安國曰:“虎賁,勇士稱也。若虎賁獸,言其猛也?!薄渡袝ち⒄罚骸巴踝笥页2⒊H?、淮人、綴衣、虎賁”,偽孔傳謂: “虎賁,以武力事王”,周秉鈞注: “守王宮之官”;《白虎通·五行》: “虎之為言搏討也”??梢?,虢氏有統(tǒng)領(lǐng)銳師、捍衛(wèi)王室的職責(zé)。 第三,從師氏所居的位置看: 《周禮·師氏》云: “居虎門之左,司王朝……凡祭祀、賓客、會同、喪紀、軍旅、王舉則從。聽治亦如之,使其屬師四夷之隸,各以其兵服守王之門外,且蹕。朝在野外,則守內(nèi)列?!边@說明虢君擔(dān)任的“師氏”,常居于王宮“虎門之左”,是周王的近身衛(wèi)戍部隊。由此可見,虢本為雙手搏(或持械擊)虎之義,虢國冠以此名,當(dāng)是引申為統(tǒng)領(lǐng)六師、捍衛(wèi)周室的意思。 2 就三門峽之虢國而言,涉及的是南、北二虢。對此,蔡運章說:南虢的稱謂最早見于《水經(jīng)注》,因位于大河之南而得名,故城在今河南三門峽市東南李家窯附近。但對南虢的由來,也有不同的說法: ①虢叔封國說?!蹲髠鳌焚夜迥贻d:“晉侯圍上陽”,杜預(yù)注:“上陽,虢國都,在弘農(nóng)陜縣東南”??追f達《疏》引馬融曰: “虢仲封下陽,虢叔封上陽”,這是說南虢是文王弟虢叔的封國。 ②西虢東遷說?!端?jīng)注,河水》卷四:“昔周、邵分伯,以此(陜)城為東西之別,東城即虢邑之上陽也。虢仲之所都為南虢,三虢此其一焉。其大城中有小城,故焦國也?!稌x大康地道記》扶風(fēng)郡雍,西虢地也。平王東遷,虢叔自此之上陽,為南虢矣?!边@說明南虢是“平王東遷”時由西虢東遷而來的。 ③虢仲封地說。王夫之《稗疏》云:“東虢,虢叔所封。南、北二虢,皆虢仲地”,這是說南北二虢都是文王弟虢仲的封地。 我們知道,文王弟虢叔初封于“扶風(fēng)郡雍”縣,不但有文獻記載,而且還有大量出土的虢國銅器可證。這樣所謂“虢叔封上陽”,當(dāng)是虢叔之后自“雍”遷至上陽之誤。所謂“南、北二虢,皆虢仲地”,是對馬融說的修正,也是宣王初年虢叔之后“虢仲”自雍“之上陽,為南虢矣”的誤傳。特別應(yīng)該指出的是,《水經(jīng)注》所載“虢仲之所都為南虢”,是說南虢的始遷之君為“虢仲”,這已為三門峽虢國墓地M2009虢仲大墓所證實。這位“虢仲”就是周厲王時赫赫有名的卿士虢公長父。因此,南虢是由西虢東遷而來的說法,是完全可信的。 北虢是諸虢中爭議最大的一個,它是否真的存在?史學(xué)界眾說紛紜。《漢書·地理志·弘農(nóng)郡》說陜縣“北虢在大陽”,“大陽”因在大河之陽而得名,故城在今山西平陸縣東北。這是最早提出“北虢”的文獻。 然而,北虢的始封之君是誰?亦有三說: 1、虢仲封國說?!蹲髠鳌焚夜迥昕追f達《疏》引馬融曰“虢仲封下陽,虢叔封上陽”。《左傳》僖公二年:“虞師、晉師滅下陽”,社預(yù)注:“下陽,虢邑也。在河?xùn)|大陽縣”,楊伯峻注:“據(jù)《元和郡縣圖志》,在當(dāng)時陜州平陸縣二十里。今平陸縣縣治已西南移,則當(dāng)今治東北三十五里”。這是說北虢是文王弟虢仲的封國,在今山西平陸縣東北三十五里。 2、東虢分支說。郭沫若說:“虢有東虢、西虢之分,《漢書·地理志》北虢在大陽,東虢在滎陽,西虢在雍。大陽乃漢所立縣,故城在山西平陸東南十五里許,正在三門峽附近。可知虢季氏乃北虢。北虢乃東虢的分支,即虢仲之后,而非虢叔之后?!边@是說北虢乃東虢的分支,即文王弟虢仲之后。 3、虢城分支說。戚桂宴先生據(jù)班簋銘文認為:“北虢是虢城公的兒子班遷遣去的分支,其地在今山西平陸縣西北?!边@是說北虢是文王之孫虢城公的兒子班遷遣去的分支。《左傳》僖公二年載:“夏,晉里克、荀息帥師會虞師伐虢,滅下陽”;又說:“(秋)虢公敗戎于桑田,晉卜偃口:虢必亡矣。亡下陽不懼,而又有功,是天奪之鑒,而益其疾也”,杜預(yù)注: “下陽,虢邑”。這說明“下陽”只是西虢的一個城邑,被晉師滅掉后仍未引起虢君的重視。 《左傳》僖公五年孔穎達《疏》引賈、馬之說后駁之云:“上陽、下陽,同是虢之邑,不得分封二人也。若二虢共處,鄭復(fù)安得虢國而滅之。雖賈之說無明證,各以其意斷,不可審知。” 文王弟“虢仲封滎陽,虢叔封雍”不但有大量文獻可查,而且還有出土文物可證。東虢分支說于史無證,全憑臆測。細審班簋銘文,作器者并非虢城公之子,而是受周王冊封的毛公之后。況且銘文和史書都無班“遷遣”而至北虢的蹤跡。 因此,上述三說,皆難憑信。 值得注意的是,《水經(jīng)注·河水》、《路史·國名紀己》注引《竹書紀年》云:“晉獻公十又九年,獻公會虞師伐虢,滅下陽。虢公丑奔衛(wèi),獻公命瑕父、呂甥邑于虢都?!?/p> 這里把“下陽”稱為“虢都”,應(yīng)該有所本依?!蹲髠鳌非f公二十八年:“凡邑有宗廟先君之主曰都?!薄墩f文·邑部》∶“有先君之舊宗廟曰都?!蓖醴蛑栋奘琛吩唬骸皽缯?,必其國也。虢有三:滎澤之虢亭,東虢也;下陽在平陸大陽之南,濱河之北,北虢也;陜州之上陽,西虢也。東虢,虢叔所封。南、北二虢皆虢仲地。北虢為其故都,逼近于虞,后或渡河南遷,南虢耳?!逼鋿|虢為“虢叔所封,南、北二虢皆虢仲地”說雖不可取,但“北虢為其故都”的見解則較圓通。在未作深入考察之前,尚難排除。 雷學(xué)淇《竹書紀年義證》也說:“其實虢之宗廟社稷在下陽,不在上陽。《經(jīng)》于此年書滅,即謂宗廟己覆,雖有孽余,不可謂國矣?!边@說明北、南二虢本屬一國,西虢東遷后初都下陽,因濱河之北故稱北虢;后為晉所逼,渡河南遷于上陽,謂之南虢。這樣,南、北二虢之爭,就有了較圓通的解答。 3 李久昌在《虢國史跡考略》一文中寫到—— 依據(jù)文獻和金文記載,厲、宣之際活躍于舞臺上的虢君是虢公長父?!吨駮o年》記載,厲王三年“淮夷侵洛,王命虢公長父征之,不克”?!逗鬂h書·東夷傳》記同一件事:“厲王無道,淮夷入寇,王命虢仲征之,不克?!边@兩件材料表明,虢公長父又稱虢仲。 繼虢公長父之后的虢君是虢宣公和虢文公。《竹書紀年》說,宣王十五年,“賜虢文公命”。從周厲王三年文獻中首次出現(xiàn)虢公長父,到周宣王十五年,計約38年。如果充分估計到宣王賜虢文公“命”之前已即位的那段時間,則虢公長父在位的時間很可能跨厲王、宣王兩代。 虢國墓地M2009墓被認為是虢公長父之墓。虢國墓地被公認為虢國公墓。按照西周春秋時期公墓與統(tǒng)治中心國都相近的規(guī)律,綜合分析,可能有把握地推定,厲、宣王之世西虢統(tǒng)治中心已在三門峽、平陸一帶。虢公長父是將西虢舉國東遷的西虢國君,也是虢國的建國之君。 虢公長父,又稱虢仲。他不僅是虢國的開國之君,還是周厲王的權(quán)臣。周文王以降,西虢國君或貴族大都在王室任職,歷任卿士,世代為公。虢公長父也同他的前輩一樣,一方面做著西虢君,一方面任厲王卿士,輔佐周天子。 厲王初年,淮夷人侵周腹地,直達鎬與成周之間的上洛地區(qū),嚴重威脅著周王朝的統(tǒng)治。虢公長父與周王坐鎮(zhèn)成周,興兵討伐,前引《后漢書·東夷傳》和今本《竹書紀年》對此均有記載。傳世的宗周鐘告訴我們,經(jīng)過長時間的征戰(zhàn),終于取得了對南淮夷的勝利。但這場曠日持久的戰(zhàn)爭,極大地消耗了周王室的人力和物力。為支持戰(zhàn)爭,厲王對國人橫征暴斂,實行“專利”,加重盤剝。國人忍無可忍,終于在公元前841年揭竿而起,舉行了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平民暴動,厲王被逐,流亡彘地。積極輔佐厲王的虢公長父,因此被史家稱為“嬖臣”和引發(fā)國人暴動的禍首。國人暴動也被稱為“虢公長父之難”。虢公長父也因此失去了在王室的官職,不得不返回封國。 軍事和政治上的失利,也給西虢在寶雞的繼續(xù)存在造成了無法克服的困難。在此前后,虢公長父開始了西虢的東遷。宣王初年,虢公長父去世,葬于上村嶺虢國墓地,即M2009號墓。 虢公長父之后,見于歷史文獻材料的虢國君是虢文公,然而見于金文資料的是虢宣公,虢文公則在虢宣公之后。 關(guān)于虢宣公,于省吾在《商周金文錄遺》中著錄了藏于頤和園的虢宣公子白鼎。鼎銘文說:“虢宣公子白作尊鼎,用邵享于皇祖考,用□(祈)□(眉)壽,子子孫孫用□(肆)寶?!? 這段銘文的內(nèi)容很簡單,但它提醒人們把它與虢季子白盤聯(lián)系起來。對此,陳世輝認為:“從文字形體又斷定此鼎與虢季子白盤乃同時之器。進而以此鼎銘中之“宣、虢、子、白、乍、于、用、孫”字與虢盤銘中此諸字比較,可見二器當(dāng)為一人所書。是二器同時絕無可疑?!?/p> 郭沫若《三門峽出土銅器二三事》也認為:“子白是人名?!币簿褪钦f,虢宣公子白和虢季子白是一個人。 虢宣公的主要功績是征伐獫狁,大獲全勝而歸。獫狁是居住在陜北高原的少數(shù)民族,從西周中期以來就不斷侵犯關(guān)中地區(qū),周懿王以來對西周政權(quán)的威脅更加嚴重。周宣王即位后,不得不集中力量解決這個問題。派南仲駐兵朔方,遣尹吉甫率軍向陜北、晉北一帶進擊,命虢季子白作為一方面軍征伐獫狁于洛水之北。虢氏子白征伐獫狁的巨大勝利受到周宣王的獎賞,他為紀念這件值得紀念的事情,就鑄造了氣勢宏偉的虢季子白盤。 繼虢宣公之后,見于文獻和金文的虢國國君是虢文公,又稱虢季。虢文公身為周宣王的卿士,最重要的政治功績是“宣王不修籍于千畝,虢文公諫”。 “不籍千畝”是酉周歷史上的一件大事。按周制,每年春耕開始時,周王率群臣在千畝作象征性的耕作,以此體現(xiàn)周天子對天下土地的擁有。但西周中期以后,隨著社會經(jīng)濟的發(fā)展,爭奪土地、私下交換土地的事件越來越多?!陡癫?、《鬲攸從鼎》、《散盤》等多有記載。到西周晚期,土地所有制已是搖搖欲墜。周王室無法解決這些矛盾,只好聽之任之?!凹М€”已徒有形式,宣王上臺后,首先就取消了這一儀式。對此,虢文公提出多種理由予以諫勸,內(nèi)容涉及政治、歷史、農(nóng)事、祭禮、地理等,說明虢文公知識淵博,學(xué)富五車,但也暴露了他保守的政治主張。 繼虢文公以后,見于歷史文獻的虢國君是虢石甫(父),為周幽王卿士。《國語·晉語》韋昭注說:“石甫,虢公之名?!薄秶Z·鄭語》韋昭注說:“石父,虢君之名?!鼻迦肆河窭K在《古今人表考》卷九虢石父條中指出:“西虢在畿內(nèi),世為王卿士,疑皆西虢之君?!彪绞赣址Q為虢公鼓!楊寬《西周史研究》認為“鼓是名,石父是字”。 虢石父,政治品質(zhì)低劣。鄭史伯評價說:“夫虢石父讒謅巧從之人也”。《史記·周本記》云:“石父為人佞巧,善諛好利”,“幽王以虢石父為卿,用事,國人皆怨?!痹陔绞傅淖嬔韵?,幽王“棄聘后而立內(nèi)妾”, 廢申后和太子宜臼,立褒姒為皇后,以褒姒子伯昭為太子,褒姒因此與虢石父結(jié)為死黨,狼狽為奸,以致朝政混亂,諸侯叛離。申后之父申國君申侯以此為借口,聯(lián)合曾國及犬戎等,于幽王十一年(公元前771年)攻破鎬京,殺幽王于驪山之下,西周滅亡。 雖然不能把幽王失國、西周滅亡完全歸罪于虢石父,但這一大變的確是與他有直接關(guān)系的。 在此之前,為了東遷之后虢國的發(fā)展,虢石父于幽王七年(公元前774年)舉兵滅了毗鄰的焦國。焦國雖是一小國,但對于準備在三門峽長期立足的虢國來說則是一個不利因素。滅焦之舉,對于而后虢國的長足發(fā)展,堪稱是舉足輕重的戰(zhàn)略行動。 繼虢石父之后的虢國國君為虢公翰。清梁玉繩《古今人表考》認為虢公翰可能是虢石父之子。虢公翰對“申侯、魯侯、許男、鄭子立宜臼于申”大不以為然,他繼承父意,一意孤行,竟冒天下之大不韙,聯(lián)合戎狄,擁衛(wèi)周“攜王”,一手制造了周王室“二王并立”的分裂局面,形成了以東方諸侯擁立的平王與虢公翰、戎狄支持的攜王相互對抗的政治勢力,對周平王地位構(gòu)成嚴重威脅。而平王初立,地位不穩(wěn),憑借殘破的宗周很難消滅勢力方盛的虢公。在此形勢下,只能依靠東方諸侯,以鞏固其王位,于是,第二年(公元前770年),平王在鄭、秦、晉等諸侯的衛(wèi)護下,遷都洛陽,建立了東周。十余年后,周平王二十一年(公元前780年),晉文侯攻殺周攜王,周王室才又歸于統(tǒng)一。 春秋時期見于歷史文獻的第一位虢國君是虢公忌父?!蹲髠鳌冯[公八年記載:“夏,虢公忌父始作卿士于周。”清人梁玉繩《古今人表考》卷九指出:“在隱八年虢公忌父,始作卿士于周,則前此所稱虢公者,忌父也?!庇纱丝芍?,虢公忌父是繼虢公翰之后的虢國君。 由于虢公翰立攜王與平王抗衡,平王期間,虢公因此一度失去了王室卿士的位置,由鄭伯取代。鄭武公乘機挾天子以令諸侯,打擊虢的勢力。 公元前767年,鄭武公“以成周之眾,奉辭伐罪”,滅掉了東虢。鄭國勢力日盛,鄭莊公繼位后仍為平王卿士,專橫擅權(quán),小霸中原。 為遏制鄭國勢力,平王在晚年,欲重新起用虢君,將王權(quán)“貳于虢”,引起鄭的不滿,致使“周鄭交惡” ,相互質(zhì)子為信,鄭與周王室關(guān)系瀕于破裂。 桓王五年(公元前715年),虢公忌父終于作了王室右卿士,與鄭伯分掌王政。 虢公所以能重新獲得周王信任,除了前述鄭伯跋扈,引起周王不滿外,還因為虢國有虢師能為王所用?!蹲髠鳌冯[公五年:王命虢公伐曲沃。這說明,虢國還有一支能征善戰(zhàn)的軍事力量,而平王東遷,故土大片喪失,偏于今河南西北部一隅,力量薄弱,很需要諸侯的支持。于是虢公忌父重獲青瞇,也是很自然的事。 繼虢公忌父之后的虢國國君是虢公林父,又稱虢仲。桓王十三年 (公元前707年),桓王奪鄭伯之權(quán),由虢公林父一人主政。虢國恢復(fù)了自周初以來在周王室的地位,重新?lián)撈馂橹芴熳訓(xùn)|征西殺以討不廷的重任,再次成為維護周王朝統(tǒng)治的有力支柱。 《左傳》桓公五年:“王奪鄭伯政,鄭伯不朝?!庇谑腔竿趼蕩煼ム?,虢公林父從王出征,戰(zhàn)于葛(今河南長葛縣東北)。結(jié)果,鄭莊公以“魚麗之陣”大敗王師。鄭將祝聘“射王中肩”。從此,周天子威信更加低落,拉開了列國爭強的序幕。而虢公林父卻對周王室一如既往,忠心耿耿,屢屢興兵,不恤民眾,“不禋于神而求?!保安挥H于民而求用”,“動匱百姓以逞其威”,使虢國出現(xiàn)了亡國之象。 繼虢公林父之后,虢國國君名丑,字叔,史稱虢公丑。他是虢國歷代國君中最昏庸的一位,也是虢國的亡國之君。 政治上,虢公丑“涼德”加“無德” ,窮奢極欲,“民疾其君侈”、“民疾其態(tài)”,致使“宗國既卑,諸侯遠己,內(nèi)外無親”。 軍事上,虢公丑窮兵黷武,屢動干戈。公元前673年,周王朝發(fā)生“王子頹之亂”,虢國與鄭國出兵“同伐王城,鄭伯將王,自圉門入,虢叔自北門入,殺王子頹及五大夫” ,復(fù)位惠王,穩(wěn)定了周朝。公元前665年,周大夫“樊皮叛王”,次年春,“王命虢公討樊皮。夏四月丙辰,虢公入樊,執(zhí)樊仲皮,歸于京師?!惫?66年,“虢公敗犬戎于渭汭 ?!惫?65年,“虢公敗犬戎于桑田”。 連年征戰(zhàn),造成國庫虧空,人民怨聲載道。 外交上,虢公長期干涉晉國內(nèi)政,這成為虢國滅亡的致命原因。春秋初年,晉國爆發(fā)大小宗爭奪君位的斗爭。從公元前745年晉昭侯封桓叔于曲沃算起,到公元前669年,晉獻公盡誅群公子止,以武力相攻伐達70余年。在這場斗爭中,虢國秉承周王旨意,長期插手晉國事務(wù),先是支持小宗曲沃,后又轉(zhuǎn)而支持大宗晉侯。公元前722年,晉曲沃莊伯攻伐晉侯,“平王使虢公將兵伐曲沃莊伯,莊伯走保曲沃?!惫?18年,桓王“使虢公伐曲沃而立哀侯于翼”。 公元前704年,曲沃武公滅亡了“翼邑”,“王命虢仲立晉侯之弟緡于晉”,第二年,“虢仲、芮伯、梁伯、荀侯、賈伯伐曲沃”。 公元前679年,“曲沃武公伐晉侯緡,滅之,盡以真寶器賂獻于周僖王”, 王室受了賄賂,第二年“王使虢公命曲沃伯以一軍為晉侯”,晉國的曲沃小宗終于戰(zhàn)勝了大宗,曲沃武公被封為侯,于是“盡并晉地而有之”。 王室態(tài)度既變,虢公隨之而變,并與晉侯一起來朝王。“十八年春,虢公晉侯朝王。王饗醴,命之寄,皆賜玉五彀、馬三匹?!睘榱藦氐诅P除原公室小宗,公元前669年,“晉士使群公子盡殺游氏之旅,乃城聚而處之。冬,晉侯固聚,盡殺群公子?!薄皶x群公子既亡奔虢。虢以其故再伐晉?!薄蹲髠鳌非f公二十六年載,“秋,虢人侵晉。冬,虢人又侵晉?!?/p> 虢國長期干預(yù)晉國內(nèi)政,引起晉虢矛盾激化,埋下了復(fù)仇的種子。晉內(nèi)部紛爭平息后,國力日強,意欲擴張,于是在公元前658年發(fā)動了滅虢戰(zhàn)役,先取下陽。三年后,公元前655年,假道于虞,渡過黃河,占上陽,滅虢國。虢公丑逃奔京師,旋又輾轉(zhuǎn)來到位于今溫縣一帶的蘇國,最后客死于此。 虢國從厲、宣之際,虢公長父始東遷三門峽立國,到公元前655年虢公丑亡國,歷時近200年,先后有八位國君在位。試列世表如下:虢厲公(虢公長父、虢仲)—虢宣公(虢季子白)—虢文公(虢季)—虢石甫(虢石父、虢公鼓)—虢公翰—虢公忌父—虢公林父(虢仲)—虢公丑(虢叔)。 綜上所述,從西周初年,直到春秋初期,虢國貴族一直是周王室的權(quán)臣顯貴,在周政治生活中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是西周春秋時期的重要國家之一。它為周天子勇猛善戰(zhàn)而立國,又為周天子窮兵黷武而滅亡。 4 虢國的疆域,史無明文,但根據(jù)散見的文獻和金文資料可以劃定春秋初期虢國疆域的大致范圍。 《漢書·地理志》云:“北虢在大陽”,大陽為漢代所建立的縣名,在今山西平陸?!妒酚洝x世家》[集解]服虔曰:“下陽,虢邑也,在大陽東北三十里?!薄豆攘簜鳌吩唬骸跋玛?,虞、虢之塞邑?!薄端?jīng)注·河水》卷四引作:“夏陽,虢邑也,在大陽東三十里?!薄洞呵铩焚夜甓抛⒃疲骸跋玛?,虢邑,在河?xùn)|大陽縣?!薄洞呵锎笫履瓯怼肪砹拢骸捌疥懣h東五十里有大陽城,大陽東北三十里為虢下陽城?!庇缮峡芍玛枮殡降膶僖?,在今平陸縣城西平陸老縣城一帶,距舊陜州城約10公里,隔河相望。這大約就是虢國北部的邊界。 南面,虢國的封疆達今河南盧氏縣?!渡胶=?jīng)·北山經(jīng)》記載:“又北三百八十里,曰虢山,其上多漆,其下多桐據(jù),其陽多玉,其陰多鐵。伊水出焉,西流注于河?!币了从诒R氏縣東南,可知這個虢山在今盧氏縣境內(nèi),與虢國應(yīng)是有聯(lián)系的。 《讀史方輿紀要》云:盧氏“本虢之莘地”?!拜贰?,徐中舒先生說:“即薪的古字”,應(yīng)是以森林為名的。盧氏縣名的來歷,流行的說法是有盧敖升仙而得名?!蹲x史方輿紀要》說:“漢因盧敖得仙,始置盧氏縣?!北R敖升仙,當(dāng)然無其事,所以縣名的來歷,也難以此為據(jù)。事實上盧氏得名,應(yīng)同商周姜姓封國盧國有關(guān)。 盧國,又稱盧氏或盧方,為姜姓戎人一支,其原居地在今四川岷江流域,曾隨周武王伐紂滅商,約在商末周初,輾轉(zhuǎn)遷徙至今盧氏縣境。約于西周末至春秋初年,盧被虢國所滅。虢國墓地M1601號墓出土有兩件帶銘文的青銅器,青銅盤內(nèi)鑄有“盧金氏孫作寶盤,子子孫孫永寶用”銘。青銅匚也鑄有“盧金氏用寶匚也,子子孫孫永寶用”銘。不僅證實了古盧氏確為虢之屬地,也說明了盧氏與虢國貴族“盧金氏”有某種關(guān)系。 據(jù)清光緒十八年《盧氏縣志》載,盧氏縣東有虢王臺,“樓閣崢嶸,松柏蔥郁”,當(dāng)?shù)厝罕娭^之北崗,傳為虢國最初建行宮之地,又傳為虢王避暑于此,是否為虢國貴族盧金氏之封地也未可知。 由于盧氏為虢國故土,因而曾長期以“虢”名州名郡。隋初置虢州,隋恭帝義寧初年置虢郡,治所均在盧氏城。 東面,虢國的封疆達現(xiàn)在的河南澠池?!蹲髠鳌非f公三十二年:“秋七月有神降于莘”,杜注“虢地”。《國史·國名記》以為“本虢地,硤石鎮(zhèn)西十五里莘原也”。民國《陜縣志》也云:“陜縣故城在漫澗之東。西征所賦,水經(jīng)所注地?zé)o可當(dāng),惟莘源實左傳神降之地?!睖蚀?,“莘”當(dāng)在今陜縣東凡鄉(xiāng)南陽村一帶?!蹲髠鳌非f公二十一年又載:“周惠王巡虢守,虢公為王宮于玤 ,王與之酒泉”。楊伯俊《春秋左氏傳注》說:“王巡虢守者,王巡視虢公所守之土地也?!?/p> 玤在何處?新修《陜縣志》認為,在今陜縣張茅鄉(xiāng)西莊一帶,故虢國的東界應(yīng)在崤山以西,恐不確。楊伯俊指出:“玤地當(dāng)在今澠池縣境”,即在今澠池英豪鄉(xiāng)王都村與東城角之間。 酒泉又在何地?杜注僅說是周邑,未言其詳。清代學(xué)者顧棟高《春秋大事表》指在今陜西大荔縣酒泉莊。不確,清代學(xué)者江永已考實駁之。如聯(lián)系玤地在今澠池境內(nèi),則周惠王賜于虢公的酒泉,可能就在今澠池縣仰韶鄉(xiāng)。 據(jù)清乾隆十一年《澠池縣志》記載:“治(縣)東里許,玉泉廟溝,有水極甘美,能助酒味。釀酒家多取之,故名醴泉。”醴泉釀酒已有四千年歷史。據(jù)《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和《會盟臺碑記》載,春秋時期昭王、趙惠文王會于澠,席間捧醴泉佳釀飲酒至酣……。 在仰韶文化遺址和醴泉東南鹿寺二里頭商代文化遺址中,多次發(fā)掘出釀酒與飲酒器皿。這說明在我國的原始社會及商代早期澠池已經(jīng)釀酒。以后也始終未中斷。至今澠池酒廠仍用醴泉釀出國優(yōu)名酒。 據(jù)此,今澠池縣也是虢國的轄地。又,《續(xù)漢書·郡國志》載:“弘農(nóng)郡陸渾西有虢略地。”陸渾是嵩縣的漢代古縣名,在今伊河中游的外方山和熊耳山之間,本為平王東遷后東周的王畿之地,后被揚、拒、泉、皋、伊、洛之戎占據(jù)。在東周王室同戎族的戰(zhàn)爭中,虢國的軍隊很可能到過這里,故稱這一帶為虢略?!奥浴闭?,《說文解字》講是經(jīng)略土地也。但這一帶遠離虢國,中間又有崤山之險,恐虢國軍隊也只是作戰(zhàn)到此,而非長期實據(jù)其地。所以,虢國的東界還是在澠池縣境。 西面,虢國疆域包括今河南靈寶、陜西華縣、潼關(guān)一帶?!蹲髠鳌焚夜迥辏骸皶x賂秦伯以河外列城五,東盡虢略,南及華山”。杜預(yù)注:“河外,河南也。從河而東虢界也?!焙油庵傅氖屈S河在潼關(guān)由南北流向轉(zhuǎn)為東西流向之后的黃河以南地區(qū),這一地區(qū)屬河南靈寶。 靈寶,漢時稱弘農(nóng)縣,周初稱該地為“桃林之虛”。武王息干戈放牛于此。這里的東盡虢略是指東邊虢國所經(jīng)略的封疆。因該地是虢國經(jīng)略的封疆,因而素有虢略之稱,現(xiàn)靈寶仍有虢略鎮(zhèn),也就是《左傳》所說的“虢略”地,在黃河南岸,和華山遙遙相望,與晉國疆界相毗鄰。而《續(xù)漢書·郡國志》所載陸渾之虢略遠在嵩縣,與華山、黃河和晉國無涉。 《左傳》僖公二年:“虢公敗犬戎于桑田”。杜注:“桑田,虢地”?!蹲x史方輿紀要》說“即稠桑也?!蔽挥诮耢`寶縣城西北20里,因桑樹稠密而得名。因靈寶是虢國的故土,唐太宗貞觀八年(634年),在此建虢州。 《左傳》閔公二年又云:“虢公敗犬戎于渭汭”。渭汭即渭河在陜西華縣的入河口地帶。這次戰(zhàn)爭顯然是由于犬戎東進入侵渭汭引起的。這說明虢國的西部邊境大約在陜西華縣、潼關(guān)一帶。 通過以上分析,虢國封疆的地望算是基本清楚了,它東起河南澠池;西至靈寶、陜西華縣、潼關(guān);南達盧氏;北到山西平陸;東西長約200多公里,南北寬約130公里。周初裂土分封諸侯時,大國方百里,次國70里,小國50里,方圓三、五十里即可立國。在萬邦林立的情況下,虢國能擁有如此遼闊的疆土,應(yīng)屬于中上等國家了。 (文:高曠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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