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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父叔鄭世家考訂補徵

 毛天哲 2020-12-07

先秦史暨毛氏文化

觀中外時事寫吉光片羽窺見

研古今歷史發(fā)一鱗半爪見解




毛父叔鄭世家考訂補徵

文/毛天哲
馬遷撰史記《管蔡世家》言:“冉季載,其后世無所見。”又云:“管蔡作亂,無足載者。然周武王崩,成王少,天下既疑,賴同母之弟成叔、冉季之屬十人為輔拂,是以諸侯卒宗周,故附之世家言?!?strong>文王第十子冉季之后果無見乎,非也,毛公、芮伯、南公皆季載之后,唯司馬遷公陋聞失記爾。
周文王擁有眾多子女,有嫡有庶。太姒來嫁,為文王繼妃,立為后,育有五子一女。五子分別為:長子伯邑考,次武王發(fā),次周公旦,次康叔封,老兒子季載(或謂爯季)。其它庶出的有管叔鮮、蔡叔度、曹叔振、成叔武、霍叔處。文王、王姒至少有一女名“豙姑”,有《王姒鼎》銘可徵,銘曰:“王姒作豙姑寶尊彝”。
季載為文王幼子,深得父愛,類之古公亶父因昌而愛季歷。武乙二十一年周公亶父卒,子季歷立,是為王季。武乙二十三年,王季伐畢程,克之。武乙三十四年,賜王季地三十里,玉十瑴,馬十匹。文丁五年,周王季作程邑。
程邑,又名畢郢,亦即京邑。文丁十一年,周人伐翳徒之戎,捷其三大夫。周王季來獻捷,文丁執(zhí)季歷,困諸塞庫而死。(見《古本紀年》)故周人認為“王殺季歷”。而季歷子昌立,是為文王。
文丁十二年,文王替位,居程(文王繼位在公元前1112年)。文王立國十年,商王帝乙命昌為周侯。在位十二年娶莘國女太姒為妃(見《詩經大雅》)。次年生伯邑考,在位十五年生武王發(fā)。《大戴禮記》說“文王十三生伯邑考,十五而生武王”,皆是說文王紀年,而非文王歲數(shù)。后人理解為文王十三歲生伯邑考,十五歲而生武王,大誤。
初,季載年少,與母王姒居畢郢。后因王季、文王、武王均葬于畢地,故又稱畢郢之地為京鄭(奠)。畢郢即程邑,懿邰。邰,原作斄,夏封稷司農教稼之領地。后稷率先教民在邰地種植小麥。
渭河平原是典型的臺階式平原。在上下兩道平原過度處,形成“廠”型土涯,故“廠”字本意山石之厓巖。“斄”上為“未”(亦作牟,牛也),下面為“來”,麥穗象形。“未”+“攴”即是周人在上下原趕牛耕作的象形。斄字金文上部或亦寫作“敕”。敕,由上對下告誡囑咐。字意為站高講臺教導莊稼農事,實為教稼臺三字的復合字。
文王曾作邑于豐,未成而崩,太姒繼之。詩大雅“文王有聲”篇記“筑城伊淢,作豐伊匹。匪棘其欲,遹追來孝。王后烝哉!王公伊濯,維豐之垣。四方攸同,王后維翰。王后烝哉!”詩言鏗鏘,伊淢湟湟,王后之績。而季載奉母太姒居邰之豐邑,依斄字造氂字,別稱豐邑為氂城,為季載封邑。
周武王滅商后,定邰城為宗周。武王四年,季載陪伴武王上嵩山祭天,為大祭司,被賜爵為鄭伯(見天亡簋)。是謂成王小叔父,故宗人稱季載為氂叔鄭,簡為毛叔鄭?!妒酚浿鼙炯o》引《逸周書克殷解》言:“毛叔鄭奉明水,衛(wèi)康叔封布茲,召公奭贊采,師尚父牽牲?!?strong>毛叔鄭即冉季載是也。
或謂《管蔡世家》武王同母兄弟十人中,無畢、毛。劉向《母儀篇》太姒十子,亦無畢、毛。王肅據此,遂以畢、毛皆文王庶子。而杜預解謂毛叔聃與叔鄭非一人。此乃自忖度而亂改矣。
《元和姓纂》謂,“文王第九子毛伯,俗本《周書》作毛伯鄭。據《史記》,叔度、叔鮮、叔振鐸之例,當云叔鄭,知作伯鄭者,誤也?!?strong>哲按,文王子向無稱伯者。武王去世,成王繼位,史官記言文王諸子皆稱叔,《元和姓纂》考定甚鑿。
而《淮南子道應訓》“武王之佐五人”,注謂:周公、召公、太公、毛公也。《群輔錄》“周十亂臣”詞條下記有五大重臣,謂“周公旦、邵公奭、太公望、畢公、毛公是也?!?/strong>既然前有太史公曰:“管蔡作亂,無足載者。然周武王崩,成王少,天下既疑,賴同母之弟成叔、冉季之屬十人為輔拂,是以諸侯卒宗周,故附之世家言?!?strong>奈何先儒們不思“武王之佐、周十亂臣”中豈能獨缺季載哉。嗚呼,歲月彌久,積誤愈深。冉季載與毛叔鄭實異名而一人也。
經周王季開疆拓土,及文王苦心經營,至于武王承位時,周人疆土已西至寶雞,東至禮泉,南跨渭河,北至于岐、梁?;旧蠐碛辛苏麄€關中大部地區(qū)。于是,文王嫡庶子不斷被分封于各個重要的地域。鄭玄《詩譜周南召南譜》云:“文王受命,作邑于豐,乃分岐邦周、召之地,為周公旦、召公奭之采地?!倍?、蔡、曹、成、霍等也皆有采邑于周邦,各以地為氏。
周既滅殷,分其畿內為三國,詩風邶、庸、衛(wèi)是也。鄁,以封紂子武庚祿父;庸,管叔尹之;衛(wèi),蔡叔尹之:以監(jiān)殷民,謂之三監(jiān)。(《漢書地理志》)周武王崩后,三監(jiān)叛,成王、周公旦平之三年。周公誅三監(jiān),盡以其地封弟康叔,號曰孟侯,以夾輔周室。
《左傳僖公二十四年》富辰言:“昔周公弔二叔之不咸,故封建親戚以蕃屏周?!庇谑浅赏醭醴庵芄L子伯禽于秦,命氏為秦氏。后轉封于魯國(今山東曲阜),自子魯考公始為魯宗。周公次子君陳奉周公旦就食于畿內封地,勤勞王室。召公追擊北奔之錄子聖(武庚侄子)于北地燕,克之。成王封召公元子克于燕,銘文稱郾侯,史籍稱燕侯。召公就食于畿內燕地,留佐成王。
季載曾隨周公東征,有勛勞于王室。事在《載方鼎》(亦稱“周公東征方鼎”)銘文,器主即為季載。銘曰:“隹周公于征,伐東夷、豐白、薄古,咸哉,公歸薦于周廟。戊辰,飲秦飲,公賞載貝百朋,用乍尊彝?!蔽渫鯐r封季載于爯地(古陳倉),故始名爯季載。東周后又被人誤為“冉季,叔聃,聃季”,以至于司馬遷寫《史記》時把“叔鄭”與“爯季載”判為兩人。
季載次子中旄父,初封于盩厔,為盩伯毛(見《召(盩)伯毛鬲》銘文,盩被誤讀為召。)季載長子被封于芮地,稱芮伯。盩厔位于南周原,是周人故土。也是周先祖葬地、宗廟所在?!对妭鳌罚骸氨T為古公父名”,即“諸盩”是周大王古公的父輩,故這里立有“盩先王宗廟”,也是周人自稱的南奠(鄭)所在。
按周制,次子承繼大祖氏姓。如召伯奭(召穆公)、周公旦(周文公)、畢公高等。如周公次子君陳為周平公,父旦以周公名,不以魯父稱。召伯亦不因長子克封于北地燕而稱燕公,與次子同氏。季載次子盩伯毛(中旄父)受土受氏就封畿內,更稱毛伯。
西周的這種元子就封于畿外、次子食采于畿內以相王室的做法,可能是一種慣例、制度,而大祖一般與次子留于原京畿采邑地。直到現(xiàn)在,大家常見的大家族分家時長子、次子等另立門戶,而父母親一般與小兒子住在一塊,依稀還有著西周分封制度的影子。
康叔、冉季就封情形有些特殊。初沒被授封于東土,是因二人皆為武王親母弟,與五叔有親庶之別,且因年少而不外封。如《左傳定公四年》言:“武王之母弟八人,周公為大宰,康叔為司寇,耼季(爯季)為司空,五叔無官,豈尚年哉!”可見除了爯季、康叔、周公是武王同母弟外,其余五叔皆文王庶子,所以就封于東土,如《管蔡世家》言:“馀五叔皆就國,無為天子吏者?!?/span>
三監(jiān)之亂后,周公慮及殷墟治理的重要性,始封親少弟康叔于衛(wèi)地,并舉康叔為周司寇,舉冉季為周司徒,以佐成王治。又慮及西土周人故地的安全,而命親幼弟季載胙土于其子毛伯、芮伯、南公(冉季幼子,南宮氏祖),令父子各守京鄭、南鄭、北鄭此三處京畿重地。季載率其子毛氏、芮氏、南宮氏家族拱衛(wèi)京師,衛(wèi)康叔則舉家鎮(zhèn)撫東土,這類舉措與周公、召公分陜而治有著類似的意義。
《左傳.定公四年》子魚言及分封康叔、冉季之事,稱“分康叔以大路,少帛,綪茷,旃旌,大呂,殷民七族,陶氏,施氏,繁氏,锜氏,樊氏,饑氏,終葵氏,封畛土略。自武父以南,及圃田之北竟,取于有閻之土,以共王職。取于相土之東都,以會王之東搜,聃季授土,陶叔授民,命以康誥,而封于殷虛,皆啟以商政,疆以周索?!?/span>
杜預注為:“聃季,周公弟,司空;陶叔,司徒?!闭芤詾椋蓬A注誤。據周禮,地官長即“大司徒”,司徒即司土,也即管理土地。從子魚的話看,爯季應該是大司徒卿,而陶叔(曹叔振)是小司徒中大夫。故司馬遷《管蔡世家》稱“周公舉冉季為周司空”或有遺缺。冉季既作過司徒,亦作過司空。周成王時,司空一職為季載次子毛公繼任,這也是后人將毛公和聃季混淆的原因之一。
季載既歿,司徒職由長子芮伯接任。如《尚書.顧命》中,成王交代后事時,到場的顧命六卿有“太保奭、芮伯、彤伯、畢公、衛(wèi)侯、毛公”,以公侯子伯男的順序排位,似乎“芮伯、彤伯”皆不該列為于“畢公、衛(wèi)侯、毛公”之前。這樣的排序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太保奭、芮伯、彤伯”即太保、司徒、太史。
文中“衛(wèi)侯”非衛(wèi)康叔封,顯然是文獻記載的康叔子“衛(wèi)康伯”。“衛(wèi)侯”名居“毛公”前,則表明,衛(wèi)侯、毛公必為平輩,且衛(wèi)侯齒長于毛公也。故可推知世俗所稱毛公為文王第八子者,實誤也。檢《班簋》銘可徵,毛公確實是文王、王姒嫡孫。與康叔子同輩,則毛公為季載之子亦顯然矣。
周公歿后,東夷大反。成王十三年,王師會齊侯、魯侯伐戎。成王十四年冬,洛邑告成。十八年春正月,王如洛邑定鼎。十九年,王巡狩侯、甸、方岳,召康公從。(見《今本竹書紀年》)是年八月,在宗周,甲戌這天,成王命“毛伯更虢城公服,屏王位,作四方亟,秉緐、蜀、巢令,賜鈴勒?!?strong>由是季載子毛伯接替了虢城公的職位,擔任了周六師統(tǒng)帥,為王前驅,掃平東夷猾戎。
不久,周成王命令毛公和族邦大首領(毛父季載),制造戰(zhàn)車、征召戰(zhàn)士以準備攻打東邊的反叛蠻夷族。又不久,成王命令吳伯說:“率領你的軍隊作為左師輔助毛叔父”;周王又命令呂伯說:“率領你的軍隊作為右?guī)熭o助毛叔父”;虢城公遣也命令毛公說:“率領你的本族將士跟隨宗長出征,一定要竭誠保護好宗長的安全。”周王命呂伯、呂伯以左右?guī)熥糁?,以及前統(tǒng)帥虢公出征前的諄告,皆因成王之叔父、毛公父親季載亦隨軍出征的緣故。
周人一般稱宗周畿內之地為西土,而稱以成周洛邑為中心周邊的東西南北四方大大小小的邦國為東國。毛公此次率王師所伐的是東國的所有殘余叛亂分子,所費時日自然不會少??陀^上來說,也是為成王巡狩侯、甸、方岳開道。所謂成王靖四方和毛公靖東國所指為一事爾。應該說毛公挾天子之威,橫掃了東國境內所有反叛武裝。從班簋銘所記東國之人“亡不眣天畏(威)”,也表露了成王緊隨毛公所伐而巡視天下方國的意味在內。
毛公所伐指向是東國,范圍更廣,包含了淮水、漢水流域的淮夷、南淮夷、虎方、徐方能在內的東方各方國內的“猾戎”?!盎帧?,通俗點講,就是一些叛降反復的殘存武裝反叛分子。這場戰(zhàn)事類似主席在建國后開展的大規(guī)模剿匪。但它的實際意義來說,可以媲美主席親自指揮的抗美援朝立國之戰(zhàn)。經此一戰(zhàn),天下安定,刑錯四十余年不用,奠定了成康之治。
康王初年,毛公將當年跟隨毛父叔鄭(爯季)征伐東國的這些事跡告訴了幼小的孫子班,并告誡說,那些猾戎是因為缺乏竭誠之心在彝器,違背了天命,所以招致了滅亡。所以要敬德愛民,不要有一丁點的違背。
毛班當時就跪拜磕頭道:嗚呼,超凡偉大的太太公(爯季載)啊,被周王封為宗懿內親諸侯國的國君,養(yǎng)育出了英明神武的文王圣孫(毛公),接掌了周六師統(tǒng)帥的職位,建立了征伐東夷的豐功偉績。文王的子孫們無不感念在心,無不敬佩毛公的威猛。毛班我不敢昂首據先祖功勛以自傲,唯有做了這個寶尊彝來頌揚先祖的輝煌事跡,銘記先父爽曾被周王任命為“大正”之職這個榮耀。后世毛氏族子子孫孫,一定要世世代代永遠地珍藏。
毛班名見于《穆天子傳》,稱為毛斑,是穆王時代的一位軍事統(tǒng)帥。據《今本竹書紀年》載,穆王十二年,毛公斑、共公利和逄公周率師伐大戎。《穆天子傳》一書,前人多視為小說家言,哲以為不然。近百年來出土文物和一些相關文獻記載的相互印證,可以確信此書的記載是真實、可信的。書中所記穆王周游天下時的行程皆記有日月,屬于編年性質,其體例大致與后世的起居注相似,是一部很有參考價值的史書。
毛公班父名爽。《尚書冏命》稱穆王命“伯冏”為太仆正,即班父也。“伯囧”在司馬遷《史記》中又被記為“伯臩”,清華簡《攝命》中記作伯攝父。這都是古代文獻轉抄習錄過程中產生了歧名的緣故。正確的名稱當以《班簋》銘為準,不過名既已歧見,我們也不得不照錄下去。就如上古所傳太昊,號伏羲氏。又一云宓犧氏,一云包羲氏,一云庖犧氏,皆同人而異名也。
《尚書.顧命》中有太保奭“命仲桓、南宮...逆子釗于南門之外”,這段話千百年來人們大多斷讀為“仲桓、南宮毛、呂侯”三人,其實這段話里是四位人物,即“仲桓、南宮、毛俾及齊侯呂伋”。
但是否就叫毛俾,尚且可疑。典籍中文字衍錯常有,沒有別的佐證能證明尚書的記載是正確的。哲以銘文、典籍文獻資料加以綜合研究,以為“毛俾”者實毛班父爽也?;蛭墨I初始衍誤為“毛臩”,后人未識,誤改為“毛俾”。而后世之人又不復辨識,斷句讀為“命仲桓、南宮毛,俾爰齊侯呂汲,以二千戈,虎賁百人,逆子釗于南門之外。”至今在典籍里照誤不墜。
顧頡剛先生曾提出“層累地造成的中國史觀”的那個著名論斷,且被疑古派奉為圭皋。但哲認為此論并不科學,至少有一定的偏頗。經周敬王時發(fā)生了周王室典籍丟失大案,及秦始皇、項羽焚書后,中國先秦古史的發(fā)現(xiàn)恰恰是層累地完成的,歷史的真實在前人那里模糊,越到后世越是漸漸清晰,發(fā)生的次序和排列的系統(tǒng)恰是一個U型反轉。——考古學功不可沒。
王國維先生認為,“吾輩生于今日,幸于紙上之材料外,更得地下之新材料。由此種材料,我輩固得據以補正紙上之材料,亦得證明古書之某部分全為實錄,即百家不雅訓之言亦不無表示一面之事實。”這種以“二重證據法”用以考證古史的方法是非??茖W的,哲亦常常用它。
毛班的祖父毛公歿于康王十二年秋,《今本竹書紀年》有載,記為毛懿公。毛懿公之子,名爽,即毛伯囧(臩)。在《尚書、顧命》里,毛公尚在,故不稱爵,太保奭直呼為毛臩。毛懿公薨后,毛臩繼位為伯,稱伯攝父。
文獻里稱毛伯囧(臩)被穆王命為“太仆正”,那大概是漢人的說法。真實的應該是依照班簋銘文所記,為“大正”?!蹲髠髡压迥辍罚骸拔魻柛咦娌|,司晉之典籍,以為大政,故曰籍氏?!惫收芤詾?,“大政”也即“大正”,實為司典也,周官之一。
《左傳》所記載的這件事挺有意思的,大意是晉國的荀躒、籍談來參加穆后葬禮卻未帶有貢物。周景王于是責問荀躒,荀躒無言可對,忙向籍談作揖請他回答。籍談答曰,晉國從未接受過周王室賞賜,故沒有貢物可獻。周景王指出,從晉國始祖唐叔開始,就受王室賞賜甚豐。又問其姓氏來源,籍談答不上來,遂告訴他,其九世祖“司晉之典籍,以為大政,故曰籍氏”。景王詰問:“女(汝)司典之后也,何故忘之?”籍談無言以對,賓出。王曰:“籍父其無后乎,數(shù)典而忘其祖”。
《逸周書嘗麥解》說“命大正正刑書”發(fā)生在成王初年。然哲以為,此事當在康王四年,以《嘗麥解》為篇名可能是戰(zhàn)國人所自擬,以文中有“王初祈禱于宗廟,乃嘗麥于太祖”句而目為成王親政后的紀錄文獻。然通篇解讀,奈何成王時的大宰周公、大保召公等皆無在篇中,是一疑也?!稌芄佟罚骸拔┲芡鯎崛f邦,巡侯、甸,四征弗庭,綏厥兆民。六服群辟,罔不承德。歸于宗周,董正治官。”成王“歸于宗周,遂正百官”事在成王十九年,若《嘗麥解》發(fā)生于成王四年事,則難解是篇中職官如此之齊備,此二可疑也。
《尚書呂刑》中呂侯引“周穆王論蚩尤語”,輿《逸周書嘗麥》篇文義類似,語境類同,寫成年代甚為接近。故哲以為,流傳至今的《嘗麥解》為成王親政后的紀錄文獻的說法恐有誤,應該是周穆王時的文獻,所記為康王事。
《嘗麥解》洋洋七百余言,皆圍繞周王命大正正刑書而敘述,與“嘗麥”一點關系也沒有。如介紹了王設置大正職務的想法由來,還記載了“正刑書”時周王、大正、大祝、少祝、祝、大宗、少宗、大史、史、作冊、宰、仆、九州□伯等當時所坐方位,“受大正書”的詳細情形,“刑書的推行”所涉及的西周各類官職等等。觀是篇文獻,就仿佛觀看一部連貫的歷史記錄影片,讓我們身如其境。哲以為,著《逸周書》者,非親歷者不能寫出,可笑古今諸多學者還是視該書為偽書。
《書冏命》與《嘗麥解》實為一事而兩記,皆是記載毛班父被周康王授命為周大政(正),并命令其正刑書的史實。前者簡,僅記授命誥書。而后者詳,記錄了“王命大正正刑書”的詳形。毛班就是因“大正”之職自其父才始設,周王授命其父為“大正”是個非常大的榮耀,所以才銘于班彝,以讓子孫后人銘記此榮耀。考之《班簋》,可以相互引證。
毛伯爽(臩、囧)大約歿于周康王十年,有《伯冏敦銘》存世,銘曰:“伯冏(或臩、或爽)父作周姜寶敦。用夙夕享,用蘄萬壽?!币娪跉W陽修《集古錄》。其后有班。穆王十二年,毛公班、井公利、逢公固帥師從王伐犬戎。穆王十九年七月,徐子誕自號偃王,帥九夷伐宗周,西至河上。王命造父、河宗伯夭等駕八駿馳千里至巨蒐,其君閣奴獻,王使伯夭、造父受之。十月壬戌,至雷首,犬戎胡宴獻,王使孔牙受之。丙寅,王至钘山,命毛班、逢固先至周,合楚伐徐,克之,偃王死。
毛公班生子遣。穆王三十五年,荊人入徐,毛伯遣帥師敗荊人于泲。(見《今本竹書紀年》)共王九年春正月丁亥,正使內史良錫毛伯遷命。(見《今本竹書紀年》)此是再命毛伯為方伯也。毛班有庶子別出為龔伯,采邑在盩厔。龔伯子鄭父(以祖父字為氏)因有功勛于王室,共王二年,王賜土封氏為鄭,事在《毛伯敦銘》:
隹二年正月初吉,王在周邵宮。丁亥,王格于宣榭,毛伯內門,立中廷,佑祝鄭。王呼內史冊命鄭,王曰:“鄭,昔先王既命汝作邑,繼五邑祝。今余唯繩稾乃命,錫汝赤芾、同冕、黃齊旗用事。”鄭拜稽首,敢對揚天子休命,鄭用作朕皇考龔伯尊敦。鄭其眉壽,萬年無疆。子子孫孫,永寶用享。
故千百年來,鄭姓宗譜里常說的“鄭自毛出”即來源于此。“鄭自毛出”,“毛自爯出”,誠不虛也。喬木參天,葉茂枝繁,皆出一本;大河之水,恢宏磅礴,俱出一源;名門望族,瓜瓞連綿,蓋出一祖。毛氏、芮氏、南宮氏、鄭氏皆系出文王第十子爯季載是也。
毛伯遣后有毛伯喅,生活于西周懿、孝時期,有《毛伯翌父簋》存世,銘曰:毛白(伯)(喅)父乍(作)中(仲)姚寶(簋),其萬年無畺(疆),子子孫孫永寶用(享)。
毛伯喅蓋即大名鼎鼎的《毛公鼎》器主毛公歆之父。毛公鼎于清道光末年于陜西岐山出土,是周宣王年間毛公歆(上廠內音)所鑄造的青銅重器,銘文長達四百九十七字,為皇皇鉅制,被譽為“抵得一篇尚書”。
毛公鼎銘文其實就是一篇冊命書,銘文提到周夷王在位初期,想要中興周室,革除積弊,遂命重臣毛公歆處理國家大小一切事務,要他忠心輔佐周王,以免遭喪國之禍。又命毛公家族擔任禁衛(wèi)軍,保衛(wèi)王家,并賜酒食、輿服、兵器。毛公感念周王,于是鑄鼎紀事,由子孫永保永享。毛公鼎現(xiàn)藏臺灣臺北故宮博物院,與館內翠玉白菜和肉形石被視為“臺故宮三寶”。
毛公歆父是懿、孝、夷、厲時期的王室重臣,出土銅器中師湯父鼎銘中的宰屖,害簋中的宰屖父,史競簋、競卣中的伯屖父、縣妃簋中的伯屖父和毛公歆父是同一人。毛公鼎冊命書顯示了歆父是夷王時的太宰,總管邦家內外大事。
而《詩經烝民》篇是反映宣王時政的詩篇,說的是“尹吉甫送仲山甫往齊筑城,作詩贊美宣王使賢任能及太宰仲山甫才德出眾。”詠歌的對象卻不是毛公,而是仲山甫。千百年以來,凡攻詩以及稽考古文獻、金文者,卻無一能解仲山甫為何許人也。
自毛公鼎出土,我們可以驚喜地看到,《詩經烝民》篇詩意輿毛公鼎銘文累有重疊,簡直就是一篇宣王冊命毛公歆為宰的史詩。如詩篇里“王命仲山甫,式是百辟,纘戎祖考,王躬是保。出納王命,王之喉舌。賦政于外,四方爰發(fā)。肅肅王命,仲山甫將之。邦國若否,仲山甫明之。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解,以事一人?!?/span>
而對應的毛公鼎銘文釋文有“父歆啊!這些眾官出入從事,對外發(fā)布政令,制定各種徭役賦稅,不管錯對,都說是我的英明。這是可以造成亡國的!從今以后,出入或頒布命令,沒有事先報告你,也不是你叫他們頒布的,就不能對外胡亂發(fā)布政令!”
又有“父歆啊!現(xiàn)在我重申先王的命令,命令你做一方的政治楷模,光大我們的國家和家族。不要荒怠政事,不要壅塞庶民,不要讓官吏中飽私囊,不要欺負鰥公寡婦。好好教導你的僚屬,不能酗酒。你不能從你的職位上墜落下來,時刻勉力啊!恭恭敬敬地記住守業(yè)不易的遺訓。你不能不以先王所樹立的典型為表率,你不要讓你的君主陷入困難境地!”
還有“父歆?。∥乙褜@些卿事僚、太史僚說過,叫他們歸你管束。還命令你兼管公族和三有司、小子、師氏、虎臣,以及我的一切官吏。你率領你的族屬捍衛(wèi)我。
哲對勘比讀出土之《毛公鼎》,詩烝民篇可謂是鼎銘之詩傳。初本疑器主歆父與仲山父或為一人,細細思量終覺不然。后見師詢簋銘文,豁然方知原是誤信郭沫若所斷《毛公鼎》乃宣王時器而誤也。誠如郭公所云:“師詢簋與毛公鼎如出一人手筆,時代背景亦大略相同?!比黄鋽喽魍瑸樾鯐r則誤也。師詢簋有銘文歷日“唯元年二月既望庚寅”,哲結合銘文史實推知其作于周夷王元年(公元前876年2月22日),則毛公鼎蓋亦為該年器應不爽也。
又詩烝民云“王命仲山甫,式是百辟。纘戎祖考,王躬是保?!?strong>是知尹吉甫所贊者皆指仲山父能尊行祖考之懿德也。該詩作于宣王七年王命樊侯仲山父城齊(濟源陽樊)之際,則民推“德猷如毛(公)”之譽絕非仲山父一世所能攢也。亦知仲山父早在周歷王失德之時就曾襄助王室免于傾覆,符合詩中所言“袞職有闕,維仲山甫補之”之史實。正因有大功勛,周宣王時始胙土于毛公歆父之孫仲山父,分氏為樊侯。
毛公歆父歷懿、孝、夷時期,向為王室輔弼。子孫在歷宣幽繼續(xù)輔佐王室。厲王無道,暴虐國人,且不聽勸諫,甚至開創(chuàng)了特務制度,設衛(wèi)巫監(jiān)察國人,一旦有國人言論不利于王,則殺。召公勸諫“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而厲王不聽,更加變本加厲。終于,國人忍受不了,奮起反抗,周厲王被趕走,最終死于彘,史稱“彘之亂”。
據《竹書紀年》:“八年初監(jiān)謗,芮伯良夫戒百官于朝……十二年王亡奔彘。國入圍王宮,執(zhí)召穆公之子殺之。十三年,王在彘,共伯和攝行天子事?!笨梢?,此次國人暴動規(guī)模甚大。據說國人打進王宮,沒有搜到國王。有人探知王子靖逃到召公虎家躲了起來,又圍住召公虎家,要召公虎交出王子。召公虎沒奈何,只好把自己的兒子冒充太子送出去,才算把王子保護了下來。
而之后的共和行政,史籍出現(xiàn)了兩種說法,一說源于《史記周本紀》:“召公、周公二相行政,號曰‘共和’”。后一說源于《竹書紀年》:“共伯和干(奪)王位”。兩說并存久遠,至今仍難確定孰是孰非,“共和”年間執(zhí)政者是誰,也就成了至今難解的一個謎。
哲并不認同司馬遷的說法。相對于容易被篡改或變異的文字記載,哲更信那些從地底下發(fā)掘出來的“銅器無言,下自成蹊”的金文史料。周召執(zhí)政之說,于金文史料中,未見佐證。而共伯和執(zhí)政之說,《師A簋》銘文云:“白龢父若曰:‘師A!乃祖考有勛于我家,女有(佑)佳小子。余令女死(尸)我家……”郭開貞以為,“白龢父”即共伯和。
楊樹達論曰:“彝銘屢見‘王若曰’之文,非王爾稱‘若曰’者,僅此器之白龢父,若非白龢父有與王相等之身分,安能有此。”“《禮記曲禮篇》:‘天子未除喪日予小子’,知古天子有自稱小子之事。《君奭篇》曰:‘在今予小子旦非克有正?!衷唬骸裨谟栊∽拥┤粲未蟠??!f者以周公攝政,故自稱予小子,今此銘文記白龢父自稱小子,與《君奭篇》周公自稱相類,則白龢父又非以共伯和釋之不可?!绷?,金文中未見當時有影響之周公,唯召虎屢見銘識,若同為執(zhí)輔,何不一見記載?
在《史記》之前的諸多史籍中,共伯和之事記載有不少,皆是稱頌共伯和乃海內皆知好行仁義之人。如《呂氏春秋開春論》載:“共伯和修其行,好賢仁,而海內皆以來為稽矣。”又《魯連子》曰:“共伯名和,好行仁義,諸侯賢之”等等。唯在《史記衛(wèi)康叔世家》載:“衛(wèi)厘侯卒,長子共伯余即位,其弟伯和襲殺其兄,奪得衛(wèi)主之位,此即為衛(wèi)武公?!?/span>
以哲看來,司馬遷公本身的記載就是自相矛盾,錯漏很多。依周制,衛(wèi)厘侯在世時,公子余不可能被分封出去,唯有次子或者庶子才可能被分封采邑。故公子和別出為共伯者或為真,而不是司馬遷說的共伯和攻擊其兄公子余而為共伯、為衛(wèi)侯。況且諸侯國君謚號也不是衛(wèi)人就能訂立的,需要向周王請賜,由周王賜謚號才是正道。故太史公說“共伯入厘侯墓自殺。衛(wèi)人因葬之厘侯旁,謚曰共伯,而立和為衛(wèi)侯,是為武公?!笔敲黠@有誤的。
總的來說,世俗成見皆以為,非周王大宗攝行王政是一件大逆之事,連司馬遷公也不例外。如周公旦攝政之事就被他寫的模糊不清,導致古今學者千年之下為之爭訟不已。孔子也一樣,寓褒貶于曲折的文筆之中,“至于為《春秋》,筆則筆,削則削,子夏之徒不能贊一詞”。
其實不論孔子還是太史公乃至后世的古今學者,都沒能搞明白西周初年周公旦攝行王政,及后來的共伯和干王位之事,在周王族規(guī)制中都不算是篡王位的大逆之事,是周王室宗親內部的家事而已。
武王克殷,成王靖四方,康王息民,并建母弟,以蕃屏周,亦曰:“吾無專享文、武之功,且為后人之迷敗傾覆而溺入于難,則振救之。”王子朝使告于諸侯書中說的很是明白,不論是文武周王,還是成康之際大肆封建,都是緣于像康王所慮的那樣,在“后人之迷敗傾覆而溺入于難”時,希望宗族兄弟能“振救之”。這不但包含于各諸侯兄弟國之間的相互援救,也包含王室后人出現(xiàn)“迷敗傾覆”時諸侯親國對王室的拯救。
從毛氏族自毛龔伯以下分支為奠(鄭)姓一支來看,估計周制里是有一套祧宗傳代備用制度的,就是大宗承祧,小宗嗣祖。一旦大宗無子嗣傳后,小宗一支可以承接王(君)位。在周王朝,奠(鄭)姓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
中國歷史記載中的疑案很多,“共和”執(zhí)政和周宣王身世之迷應該算是較早和比較有爭議的一件。在西周、東周帝王世系表中,其它周王的傳承是很清楚的,要么傳子要么傳弟等,唯有“共和”執(zhí)政和周宣王的身世是謎團重重。
毛公家族在“夷王復位”、“國人暴動”、“共和執(zhí)政”時期所起到的作用,史籍中沒有流傳下來。但從周夷王對毛公歆父的尊崇態(tài)度,以及毛公歆父子孫在厲宣時期繼續(xù)擔任太師司徒尚書等要職來看,毛公家族在夷王復位、宣王得立這兩件事上所起的作用還是相當大的。
共伯和是康叔后裔,也是周文王嫡系子孫,毛公也是。所以說,共伯和得以干王位,繞不過毛公家族。哲推測是得到了毛公家族支持的,而召公以子代替王子靜的說法也是很值得推敲的。國人若當年殺了召公子以為是王子靜,奈何十四年后王子靜得立時王室宗親與諸侯等皆無疑乎。
哲有個大膽的假說,那就是周宣王出自毛父叔鄭(爯季)家族這一支系,是毛公家族的鄭氏一支中的子嗣過繼給了周王室這族。此做法肯定是得到了周王室宗親的支持,也得到了諸侯諸正的首肯。故共伯和才可以欣然歸政于周宣王,而自己“逍遙得志于共山之首”。
非如此,不能解釋為何周宣王死后被追謚為“世宗”,也不能解釋為何周夷王要尊稱毛公歆為“父”,也不能解釋為何毛公歆子孫仲山父被詩人、史官和國人稱頌,宣王時再次被裂土分侯別氏,也不能解釋為何周夷王命令毛公歆可以做“王之喉舌”,“出納王命”,邦政能一言以否之;且又命毛公家族擔任禁衛(wèi)軍,保乂王家。也不能解釋為何在文武成康、昭穆懿共時代都相當活躍的毛公世系在厲、宣、幽之際突然就沒了史跡。若不是清末出土了毛公鼎,自毛伯喅之后,毛公世系的蹤跡一直到春秋時《左傳》里才能依稀找到毛伯衛(wèi)、過、得等影子。
毛公歆父之子史失其名,《詩經》里的“皇父”或是。哲隸定其名為毛公皇,在宣王初年任太師。《今本竹書紀年》載,“宣王二年,錫太師皇父、司馬休父命?!庇?,“宣王六年,王帥師伐徐戎,皇父、休父從王伐徐戎,次于淮。”在宣王晚期,毛公皇任王室尚書,專事記載王之言行及王室要事。
宣王卒后幽王立,毛公皇繼任尚書之職,族人名曰毛尚書?!督癖局駮o年》有記:“幽王元年,王錫太師尹氏、皇父命?!本褪钦f太師一職由年輕些的尹氏擔任,而毛公皇因年歲已高,所以擔任了較輕松的尚書一職。幽王元年的王命是對宣王時毛公皇任王室尚書的再次申命。
“皇父”在《詩經》里也出現(xiàn)了兩處,其一在《常武》,其一在《十月之交》。有人研究后認為,“皇父”在《詩經》里表現(xiàn)的身份是不同的?!冻N洹吩娭械摹盎矢浮笔且晃粎f(xié)助宣王平定徐戎之亂的太師?!妒轮弧吩娭械摹盎矢浮笔且晃皇姑癫粫r、營建向都、擴張自己勢力范圍的佞臣。
其實“皇父”還是那個“皇父”,只是后世研究者未能明了周幽王時代的歷史背景來談詩,那就會陷入無稽之談的境地。《詩.十月之交》非重在刺幽王寵褒姒,而是刺卿士皇父在王室方騷、人心危懼之時,不顧君臣之義,帶領族人隱退自逸,違民所望。故詩人曰:“我不敢效我友自逸”,此才是詩旨所在。
歷史上皆傳說周幽王是位昏暴無能卻玩世不恭的天子,為博得褒姒一笑竟屢演烽火戲諸侯的鬧劇,最終招來殺身之禍失掉了西周江山。傳說總歸是傳說,其實幽王最根本的昏亂是廢長立幼,導致西周末年幽王滅國亡身前后竟出現(xiàn)了三次“二王并立”的荒唐局面。
司馬遷對西周末年“二王并立”的荒唐局面并沒有提及,可見他并不十分了解史實。清華簡《系年》倒是給我們提供了一段戰(zhàn)國時人記載的幽王時的史實,記載是這樣的:
“周幽王娶妻于西申,生平王。王或取褒人之女,是褒姒,生伯盤。褒姒嬖于王,王與伯盤,逐平王,平王走西申。幽王起師,圍平王于西申,申人弗畀??暼四私滴魅忠怨ビ耐?,幽王及伯盤乃滅,周乃亡。邦君諸正乃立幽王之弟余臣于虢,是攜惠王。立二十又一年,晉文侯仇乃殺惠王于虢。周亡王九年,邦君諸侯焉始不朝于周。晉文侯乃逆平王于少鄂,立之于京師。三年,乃東徙,止于成周。”
整理過《汲冢書》的束皙以其所見汲冢材料曾指出:“伯盤立為王,積年,諸侯始廢之立平王。”這段話透露的信息就是,伯盤在幽王生前就曾經稱王(幽王之亂中伯盤輿幽王一并在戲地被殺)。據《今本竹書紀年》載:“先是申侯、魯(似乎是鄫)侯、許文公立平王於申。以本太子,故稱天王。幽王既死,而虢公翰又立王子余臣于攜?!边@段話表明,太子宜臼在幽王生前亦稱王。否則幽王逐太子即可,大可不必于“十年輿諸侯盟于太室”,起兵伐申、鄫,必欲置太子宜臼于死地了。
太子宜臼在西申稱天王大概在幽王八年,這一年,正是“王立褒姒之子曰伯服,以為太子?!保ā督癖局駮o年》)如是,則幽王生前就出現(xiàn)了“二王并立”甚至“三王并立”的昏亂政局。于是“幽王起師,圍平王于西申。而申人弗畀,引西戎以攻幽王,幽王及伯盤乃滅,周乃亡。”周幽王愛褒姒而立伯盤為豐王,是出于壯大王室聲勢?還是為了廢太子宜臼作準備?目前已經不清楚昏庸的周幽王為何這么干了,總之“二王并立”乃周亡的導火索。
周幽王死后,虢公翰與其他西土邦君諸正也在虢國的攜地擁立王子余臣(幽王弟)為王,是稱攜惠王。平王在西申繼續(xù)稱天王,初比較孤立,只有申侯、曾侯,許文公等支持他。于是周王室再次出現(xiàn)了“二王并立”的政局。
“二王并立”造成了西土、東土各邦君間的分裂,邦君諸侯焉始不朝于周,所以《系年》說周亡王九年。之后,平王逐漸得到晉、鄭、秦、衛(wèi)等諸侯國的支持,攜王于是又相對孤立。清華簡《系年》中“立二十又一年,晉文侯仇乃殺惠王于虢?!笨赡芫渥x有誤,應該是“邦君諸正乃立幽王之弟余臣于虢,是攜惠王立。二十又一年,晉文侯仇乃殺惠王于虢。”清華簡《系年》是以晉紀年,所以應該是指晉文侯二十又一年。
晉文侯的“弒君”行為不被西土邦君諸正認可,所以晉文侯雖然在殺攜惠王當年迎立平王于京師,但獲得原來攜惠王時王室卿士的擁護還是有限的。加上西戎的侵襲、京師的破敗等因素,于是在晉、鄭的主持下,平王立三年後,也就是晉文侯二十四年(公元760年),平王東遷成周。
太子宜臼奔申在周幽王五年。《史記周本紀》記為:“幽王得褒姒,愛之,欲廢申后,并去太子宜咎。太子出奔申?!倍矢浮白鞫加谙颉币嘣诖四?。估計是毛公皇父在“廢后、立幼”這件事上與周幽王意見相左,且與執(zhí)政(太師尹氏)產生了矛盾,于是在太子出奔西申的當年也索性撂桃子不干了,帶著族人、部分王官等在向地作邑,營造歸隱之地。
《詩.十月之交》說毛公皇“作都于向”正是以上史實的真實反映。由于周幽王的胡搞,導致了眾叛親離的局面,上層貴族已頗有逃難的想法。王室卿士為了自己的家族親眷不受戰(zhàn)爭的襲擾,紛紛未雨綢繆中,把部族、家屬和重要財產遷移安置。皇父“作都于向”,是預先安排歸隱避難之所;周幽王九年司徒鄭桓公“寄孥虢鄶”之間,亦是早作東遷之計。兩事相類,委實不可因皇父委政隱退而究之為佞臣。
在岐山故地遺存的毛氏族人口耳相傳,說毛尚書因為耳濡目染,對幽王的人品、作為非常失望又無可奈何,在自身病重之時就向子孫下屬早早立下遺言,他死后一定不在鎬京之地,必須要安葬他于西岐周祖之地。這個傳說和《詩.十月之交》的皇父有相當大的契合。
從現(xiàn)有材料看,陜西岐山縣董家村一號窖藏出土的西周晚期(宣王世)的“此簋甲”至“此簋辛”八個青銅簋中均有“司土毛叔右此入門”字樣。那么可以推定,銘文中的司徒“毛叔”不是毛公皇父就是其子。在夷王時,毛公歆任冢宰,毛公鼎銘刻在焉。歷王時,其孫(或次子)仲山父任司徒。宣王時,其子毛公皇父或任司徒兼太師。如宣王二年,錫太師皇父、司馬休父命。(《今本竹書紀年》)宣王初期,毛公歆逝世后,毛公皇父接任冢宰兼太師,而司徒一職為其子擔任。從“師望鼎”銘看,師望自稱“太師小子”,那么其祖父或其族祖父大致應該是毛公皇父也是合乎推理的。
西周封建政體,是以其世族世官制及世卿制這一官制為組織保證來實現(xiàn)的。其特征是:先有世族,后有世官,某類官職一般固定地由某一世族或地位相當?shù)哪硯讉€世族世襲;而執(zhí)政卿士,即所謂三公六卿,則往往是由周王室的幾個強宗大族世襲。以出土的《毛公鼎》這一實證材料看,毛公家族作為文武周王懿親,世襲司徒之職也是情理之中的,《此簋銘》也證明了這點。結合古文獻材料和毛氏族傳說,我們有理由相信,《詩.十月之交》的皇父就是毛公歆之子,而司徒番即皇父之子。
歷史的真實可能是毛公皇父沒有參與嫡庶黨爭的任何一方,“作都于向”是皇父的自行決定。如詩中“抑此皇父,豈曰不時?胡為我作,不即我謀?徹我墻屋,田卒污萊。曰予不戕,禮則然矣。”說的是毛公皇父率部族、王官“以居徂向”是挖周幽王墻角,拆爛污的行為。因此,在詩人看來,毛公皇父的做法是不顧君臣之義,自我逃逸的行為,故作詩以諷。
存世《膳夫旅伯鼎》與《毛公鼎》的出土地方位非常近似,都是在陜西省岐山縣京當鄉(xiāng)董家村,其銘曰:“膳夫旅伯作毛仲姬尊鼎,其萬年子子孫孫永寶用享。以往學者釋讀此銘大都以為膳夫旅伯是給媳婦毛仲姬作尊鼎,其實,以哲看來,膳夫旅伯也是毛氏一族也,他是給自己的二女兒毛仲姬做的鼎。則膳夫一職為毛氏人擔當也是有依據的,所以說膳夫仲允,可以稱為膳夫毛仲允。
在十月之交詩中,師氏(士)楀也是毛氏一族。如現(xiàn)在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館的《師湯父鼎》,有銘曰:“隹十又二月初吉,丙午,王在周新宮,在射廬。王呼宰應,錫盛弓、象弭、矢臺、彤欮,師湯父拜稽首,作朕文考毛弔(叔)鼎彝,其萬年孫孫子子永寶用。”其中的宰名字不知是否是歆的誤讀,哲未見拓本,也不敢妄加判斷。但通讀全銘,有一點是無異議的,那就是師湯父的父親是“毛叔”無疑,那么“師”應該是指職官“師氏(士)”,則師氏(士)楀也是毛氏一族應該也是無異議的。之所以在詩中排列為后,大概是以職官大小順序而排。
當然,哲目前并沒有過多的資料可以表明,“內史聚子、趣馬蹶”也是毛氏族人或者毛氏族姻親,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膳夫、內史、趣馬、師氏之類的屬官根本不可能左右周王政局,將他們與皇父一并目為褒姒一黨似乎沒有啥道理可言。且前面已經有所分析,他們應該就是毛公皇父一族或者是姻親關系,不可能是鄭玄所妄定的“七子妻黨”。
由于毛公皇父于幽王五年帶走了司徒番等王官,故幽王八年,王錫司徒鄭伯多父命。(見《今本竹書紀年》)不過,鄭恒公接位周司徒一職后,亦聽從了太史伯陽父的建議,把部族、親屬和重要財產遷移安置在虢、鄶之間一個叫“京”的地方,打下了鄭國在東方建國的基礎,史稱“桓公寄孥”,亦稱“虢鄶寄孥”。鄭恒公只不過比毛公皇父做的稍微委婉點,自己還在周幽王手下做司徒,并在幽王之亂中與王共死于難。
《詩.十月之交》作者應該就是周幽王二年替代皇父成為太師的尹氏,也即尹吉甫之子。詩中他并沒有過多文字指責皇父為佞臣的說法,之所以鄭玄箋注妄下定論,是因為他對此詩并不了解的緣故。鄭玄在箋注中就沒把此詩當作是幽王時期的作品,他認為是厲王時期的諷王之作。這個也難怪他,因為在他那個時代,“汲冢書”未出,史料貧乏,有誤注也難免。不過唐孔穎達時占據史料甚多,而不加辨析,妄加附議,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詩經》中有另一篇也是反映周幽王之亂歷史背景的詩作《節(jié)南山》,末章署名作者為家父,那么家父為誰?他生活在哪個時代,前人眾說不一。哲以為,家父就是《詩.十月之交》提到過的“宰家伯”。周人名后稱伯者凡二:或以官爵、國爵稱伯,前為氏稱,或以行次稱伯,前系人名。從詩人稱皇父七人皆以職官前系名看,此處“伯”應以行次看,而非爵稱。
“家伯維宰”,《鄭箋》釋“宰”為“冢宰”?!豆騻鳌窎|漢何休《注》以家父為中大夫,爵同小宰。清陳奐《毛詩傳疏》釋“宰”為“宰夫”。陳氏認為,“冢宰是執(zhí)政之官,皇父為卿士,不當復有家伯為大宰”。哲以為何說為是,冢宰既已明了,則“家伯維宰”略指小宰明矣。否則詩人必會指明職官全稱,如同“膳夫、內史、趣馬、師氏”一樣。
結合八個“此簋”銘文中均有“司土毛叔右此入門”來看,司徒一職應是毛公皇父次子番擔任,那么這里的“家伯維宰”是指毛公皇父長子。周代世官,不一定父死子繼,但某一官職一般則固定地由某一世族或地位相當?shù)哪硯讉€世族世襲。毛公皇父以長子為“小宰”作為未來“冢宰”的承繼人,以次子實際承繼了“司徒”,應該是符合歷史情形的。
結合“幽王八年,王錫司徒鄭伯多父命”來看,毛公皇父家族委政掛職而去,才有了周幽王任命鄭恒公為王室司徒的做法。在《鄭語》史伯為桓公論興衰一文中,史伯論周幽王弊政時稱:“今王棄高明昭顯,而好讒慝暗昧;惡角犀豐盈,而近頑童窮固。”又說到:“夫虢石父讒諂巧從之人也,而立以為卿士,與同也;棄聘后而立內妾,好窮固也;侏儒戚施,實御在側,近頑童也;周法不昭,而婦言是行,用讒慝也?!?/span>
可見,毛公皇父掛冠而去后,周幽王任命了虢石父為王室卿士。史伯對太師尹氏、卿士虢石父的評介甚差,相關文獻也證明了史伯的評論是公允的。因此說,毛公皇父確實是在周幽王寵信任用佞幸之人,任用親近愚頑昏之徒,且在廢長立幼這件事上不聽勸告,萬般無奈的情形下才帶領族人姻親等隱退自逸,雖然有違民所望,但也算是自保之舉。實在扯不上算是周幽王的佞臣,反之還應該算是一個忠心王室,耿直不阿的良臣。
考稽古文獻,除《春秋》所記周桓王十六年有聘魯之家父,周桓王二十三年求車之家父外,在《左傳》還有《隱公六年》晉頃父子大夫嘉父,《襄公四年》山戎無終國君嘉父,《襄公二十一年》晉欒盈之黨大夫嘉父。有學者認為古代家、嘉通音假借,蓋家父亦曰嘉父,但兩者非一人顯然。于是唐孔穎達就調和說“古人以父為字,或累世同之”,然哲以為孔說有誤,其實在周代,大宗氏族派氏除了周王胙土賜氏、命氏外,還有以職官為氏,也有“孫以祖名為氏”,但不會是以父字為氏。
故哲以為,“晉頃父子大夫嘉父”與“晉欒盈之黨大夫嘉父”同為一人,是周桓王時候“家父”之孫,其以祖名為氏,故稱嘉父。但周桓王時候的“家父”是人名后冠以美稱“父”,諸如“仲山父”、“伯陽父”,“皇父”等。東漢蔡邕《朱公叔謚議》曰:“周有仲山甫、伯陽父、嘉甫,優(yōu)老之稱也。”稱“優(yōu)老”者,當為德高望重、歷事數(shù)朝之元老重臣。
《左傳隱公六年》有“翼九宗五正頃父之子嘉父”,則嘉之父頃擔任的是周王室的諸正之職,類似于毛公班的父親爽擔任周王室“大正”這一職。推論其就是《詩.十月之交》中的“家伯”之子。
平王東遷后,毛公皇父子嗣回歸周王室任職也是情理中事,這個也從《左傳》中得到反映。從毛伯衛(wèi)與王孫蘇爭權,毛伯輿與王叔、周公楚爭政,毛伯得佐助王子朝爭位的相關史料中可以看出,進入東周時期的毛氏一直在試圖恢復自己往昔的執(zhí)政卿士地位。
有學者認為“家伯”之宰為宰夫,哲認為能周王室卿士中能與當權執(zhí)政者爭位的至少是中大夫小宰。桓公十五年傳:十五年,春,天王使家父來求車。文公九年傳:毛伯衛(wèi)來求金,非禮也。不書王命,未葬也。兩者都是以小宰身份出使諸侯國,為王室效命辦事。從這個方面說,毛氏一族自東遷東土后,雖失執(zhí)政卿士之權柄,但應該一直有任王室小宰之職。
家伯宰(毛伯家)子頃父任職周王室“九宗五正”,毛伯衛(wèi)或為其長子,而晉大夫嘉父或是頃父庶子,庶子別出,以祖父字為氏,在晉為欒盈之黨大夫。宋鄭樵《通志氏族略三》曰:“宋朝家靜,登進士弟,蜀人也。又有家彬、家仲,并眉州人。望出南安,京兆。”宰家伯為西周王室大夫,當在豐鎬地區(qū)另封有食邑,故宋代家氏有以京兆為其郡望者。而據哲的研究,毛氏族西土封地當在眉縣盩厔一帶,兩者很是契合。家、嘉,古音為一聲之轉。從我們上面的討論中可以看出,二氏必同出一源,皆源于毛氏。
《節(jié)南山》中描述的“國既卒斬”、“喪亂弘多”是一種亡國之象,它是驪山之難西周覆滅的真實寫照。詩人所寫的“瞻四方”而“無所聘”的茫然心態(tài),正是周亡王九年的政治格局中,貴族士大夫們身歷喪亂之禍,駕車避難在外,政治態(tài)度彷徨觀望、無所適從的真實反映。末言“以究王訩”表明詩人賦詩的真正動機是刺古而鑒今,希望周平王宜臼能從幽王亡國的悲劇中吸取教訓,安邦定國,永奉周祀。
《節(jié)南山》的詩旨刺周幽王重用大師尹氏而亂政亡國,應該是驪山之難后,周亡王九年期間的作品。宰家伯(毛氏族)故土之邑眉縣盩厔之南即終南山也,“節(jié)彼南山”之南山即終南山。因此說,《節(jié)南山》作者家父正是《詩、十月之交》周幽王朝之宰家伯,原隨毛公皇父委政避難于向地。周幽王酈山之難后,家伯父又復出為平王卿士(小宰),直到周恒王世史料還有所見。
毛公皇父于東遷前已死,葬于岐山縣青化鎮(zhèn)毛家莊。村邊有座毛毛寺院,據毛家莊村民講,應該說早在北魏以前他們就有毛家祠堂,后將毛家祠堂拓建成毛毛寺,他們村名的由來是“先有尚書墓,后有毛家莊,千年毛毛寺,姬周毛氏裔”。這就向我們傳達了豐富的信息和印證。就是毛尚書的部分后裔并未隨平王東遷而在這里為祖守墓,一代又一代守墓人為陵位標志堆起了墓冢并繁衍生息形成了毛家莊村。此處是目前唯一確知的毛氏族先祖在西周故地的葬地。
平王東遷,西土畿內姬姓王親里唯七姓從王,毛在其中也。七姓者,周、召、劉、單、祭、凡、毛,平王賜之骍旄之盟,曰:世世無失職。故毛父叔鄭之裔孫在東周王室得以復其職,爵其位。
東遷后,毛伯衛(wèi)、毛伯過、毛伯得亦時見于經傳。《文公元年》春秋經:天王使毛伯來錫公命。傳:王使毛伯衛(wèi)來錫公命,叔孫得臣如周拜?!段墓拍辍反呵锝洠壕拍辏?,毛伯來求金。傳:毛伯衛(wèi)來求金,非禮也,不書王命,未葬也?!缎迥辍反呵锝洠和踉託⒄俨?。傳:王孫蘇與召氏,毛氏,爭政,使王子捷殺召戴公,及毛伯衛(wèi),卒立召襄?!墩压四辍穫鳎菏四?,春,王二月,乙卯,周毛得殺毛伯過而代之,萇弘曰,毛得必亡,是昆吾稔之日也,侈故之以,而毛得以濟侈于王都,不亡何待?!墩压辍反呵锝洠憾?,十月,天王入于成周,尹氏,召伯,毛伯,以王子朝奉周典籍奔楚。
唯有《僖公二十四年》傳曰:“秋,頹叔桃子奉大叔以狄?guī)煼ブ?,大敗周師,獲周公忌父,原伯,毛伯,富辰?!北惶斨?,傳失記其名,哲以為即毛伯衛(wèi)之父,《隱公六年》所記“九宗五正”頃父是也。而《左傳襄公十年》所載“王叔陳生與伯輿爭政”的“伯輿”或為毛伯衛(wèi)子或孫也。
周靈王時期,貴族伯輿與王叔陳生因爭政而訟。晉侯派使士匄(范宣子)平王室事聽訟于王庭,王叔陳生的家宰說伯輿之族是蓽門閏竇之人,沒資格執(zhí)政主宰。伯輿的大夫瑕禽駁斥道,“昔平王東遷,吾七姓從王,牲用備具,王賴之,而賜之骍旄之盟,曰:世世無失職。若蓽門閨竇,其能來東底乎,且王何賴焉?”杜預注道:“平王徙時,大臣從者有七姓,伯輿之祖皆在其中,主為王備犧牲,共祭祀?!?/span>
左傳記載了這段史實,詳則詳也,然未能細述伯輿何姓也。哲以為,從王東遷之七姓,周、召、劉、單、祭、凡、毛是也。周為公爵,劉為子爵,故皆可排除。伯輿與王叔陳生爭政的結果是單靖公以代王叔相王室,故伯輿為單姓亦可排除。凡、祭皆周公之后,而伯輿不僅與王叔陳生曾爭政,與周公楚也曾爭政,事見左傳成公十一年:“周公楚惡惠、襄之逼也,且與伯輿爭政,不勝,怒而出。及陽樊,王使劉子復之,盟于鄄而入。三日復出,奔晉?!笨芍浨槔砩弦喾欠?、祭之后也。又左傳載,成公八年,王使召桓公來賜魯公命。故可知同時期召氏為執(zhí)宰,為公爵,伯輿非召氏一族亦明也。七姓排除六,故哲以為,伯輿是我毛氏也。
清人劉體智舊藏有西周毛舁簋,銘文見著于【總集】2588,【三代】8.15.1,【小?!?.20.3,【貞松】5.31,【周金】3.60,【善齋】8.70。臺灣史語所今藏有此銘文拓本,學者謂其為西周晚期之物。因銘文中毛氏名字難以隸定,多以舁字上部“臼”中多加一豎而名之,故學者稱引甚為不便,考證論述者亦少。經哲考證,此簋器主正是左氏傳中與王叔氏、周公楚爭奪執(zhí)政權之伯輿也。
能讓周公楚爭政不勝怒而出走晉國的人,其家族身世當然不會是等閑之輩,王叔陳生的家宰說伯輿之族是蓽門閏竇之人,或是對歷史的無知,或是夸張之談。何況伯輿之祖能"為王備犧牲,共祭祀",則必是周王族懿親。七姓之中,維召、毛因與王孫蘇爭權被殺,或有過失爵或失職,才最可能淪為"篳門閨竇"之人。故以此論之,左傳之伯輿與毛舁(輿)簋器主為同一人無疑也。
毛天哲嘆曰:毛伯衛(wèi)與王孫蘇爭權,毛伯輿與王叔、周公楚爭政,毛伯得佐助王子朝爭位者,其豈為己乎?其在公也。然史籍竟不顯吾先祖毛伯輿之姓氏,哲甚哀之,今已明考,當為其顯揚于天下后世。
前520年-前516年間,毛伯得與尹文公、召莊公、南宮家族及周靈王、景王的族人等佐助王子朝爭位,因晉國幫助周敬王而失敗。昭公二十六年(前516年),“召伯盈逐王子朝。王子朝及召氏之族、毛伯得、尹氏固、南宮囂奉周之典籍以奔楚”。毛氏由是失爵,后世子嗣遂以毛為姓,散落四方。
毛伯得即老子,亦稱毛伯聃,老聃。佐助王子朝爭位失敗后,逃亡隱居楚地,散周王室典籍于民間,直接催生了諸子百家的產生。因周敬王在位時間很長,基本和老子差不多時間去世,在周敬王在位期間,毛氏只得隱姓埋名地生活。所以在毛伯得(即老子,毛伯聃,老聃)之后的150余年時間里,毛氏在典籍上有了空白。我個人推斷是毛氏后裔有過改姓的舉措。春秋諸子之中,應該有多個人是出自毛氏伯得家族、南宮嚚家族的后裔。這段歷史古今學者一直沒搞清楚,司馬遷認為老子姓李,名耳,叫老聃。故哲撰《老子就是毛伯聃》一文指出老子就是毛伯得,以糾史遷之謬誤。
毛父叔鄭長子芮伯者,其后嗣有芮良夫、芮伯萬。武王時,巢伯來朝,芮伯作《旅巢命》。成王時,芮伯為司徒,與太保、彤伯、畢公、衛(wèi)侯、毛公同受顧命立康王。厲王說榮夷公,芮伯良夫“稽道謀告”于王,作《芮良夫》一文。曰:“王室其將卑乎!夫榮夷公好專利而不知大難。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載也,而或專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皆將取焉,胡可專也?所怒甚多,而不備大難。以是教王,王能久乎?”又作《桑柔》之詩以刺王?;腹?,芮伯萬之母惡芮伯之多寵人也,故逐之,出居於魏。四年,秋,秦師侵芮,敗焉,小之也。冬,王師、秦師圍魏,執(zhí)芮伯以歸。九年,秋,虢仲、芮伯、梁伯、荀侯、賈伯伐曲沃。十年,秋,秦人納芮伯萬於芮。芮伯家族的邦邑早期或在千陽,幽王之亂后遷徙至在陜西省朝邑縣故芮城,再后遷徙于陜西省韓城市梁帶村,為秦穆公所滅。
毛叔鄭幼子南公承繼南宮家族氏稱(文王、太娰嫡子孫皆稱謂南宮家族,蓋源因太娰居程邑南宮。)南公長子南宮旅于康王時期拓殖漢水之南淮夷,封國為隨,即出土銅銘中的曾國,為漢水諸姬之長。春秋周敬王時期,毛伯得(老子)與南宮嚚佐助王子朝奉周典籍入楚(實際在南陽一帶),是為了依托隨而復國。王子朝被殺后,復興無望,老子(毛伯得)歸隱盩厔終南山,南宮嚚則與楚國交好,恢復重建了衰落的隨國故地,也即曾國。
氏中分氏,氏乃為姓。王族之氏,氏中分氏后,原氏可稱姓,統(tǒng)再分之氏也。如邢、凡、蔣、茅、胙、祭、魯、周等皆周公之胤,周為其姓,為其次子君陳承繼,為大宗。于毛叔鄭而言,芮伯、毛公、南公皆其裔也。又龔伯(亦名共伯,穆王時后裔有共公利)、武伯(其后有武氏)與毛文公(伯爽,即班公之父)同為毛懿公之子,叔鄭之孫,迨因康王時有封,故各自受土派氏。又龔伯之子鄭父,因建五邑有功,自龔伯后又分出為鄭氏。厲、宣、幽時,因毛公歆父有大勛勞,其子嗣中又有封樊侯,有封畿內程伯。毛公皇父之后,又有其子孫被派氏為皇甫(以祖字為氏)、潘(司徒毛公番后裔別氏為潘)、嘉(《詩經.節(jié)南山》作者毛伯家后裔別氏為嘉)等等,要之,則毛、芮、龔、武、鄭、皇甫、樊、程、潘、嘉等,皆毛父叔鄭之胤也。
考稽古文獻和金文,知文王第十子冉季載即毛父叔鄭也。季載因是周室小宗,有嗣祖守奠之責,故子嗣皆沒外封東土,終西周二百八十年間,均食采畿內,供職王室。自毛父叔鄭(季載)以下,司徒、司空、大正、周六師統(tǒng)帥等王官卿士要職皆由毛氏子嗣交替任職。至于厲、宣、幽,更為太宰、太師、尚書,王權專命,政由己出??芍^“肅肅王命,毛氏將之。邦國若否,毛氏明之?!?/strong>概因毛氏一族是周文武懿親,世代忠良保乂王家故也。
殆逢遭幽王之亂,平王東遷,毛氏族因本封絕滅,食采東土畿內,以至于毛伯衛(wèi)替王求金被譏,毛伯輿與王叔陳生爭政被嘲。昔日王親懿族,竟淪為“蓽門閨竇”之姓,以至于青史淹沒于黃土,司馬遷《世家》失記,亦可哀也。
然則毛氏族人代無沉淪,天地可鑒。毛伯衛(wèi)、毛伯輿、毛伯得爭位,嗣為國家;毛伯得奉典籍漢水暫棲,文衍諸子;毛遂自薦舌師救趙,錐立千秋;毛亨、毛萇詩相授受,西河仰止;滎陽派衍之毛寶,三葉擁旄,將帥世家;晉室南渡之毛氏,葉蔓江南,科第蟬聯(lián);傳至澤東,鳳儀韶山而一代天驕出。毛父叔鄭一族俊秀迭出,綿延不絕;炳炳彪彪,赫耀千古。
哲悲乎司馬遷公失記文王嫡幼子《冉季載世家》,致毛氏族兩周世系跡無可循,故作《毛父叔鄭世家》考訂以補徵。

毛家小子天哲識于浙江金華
2012年7月25日草
2020年7月16日修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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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偶遇老子,曰:"唉,吾瞧毛天哲這小子亦是蠻可憐的,老寫長篇歷史考證文章,發(fā)到博客、微信朋友圈里卻少人問津,更別提友情轉發(fā)了。咱老哥倆是否該出手幫幫他。"老子說:"天哲那小子我知,他喜歡與吾等古人對話。然其欲證者,其人與骨皆已朽矣,獨斯言猶在耳。天哲欲與之辯論不得,惟成文章。班固不亦有預言乎:'夫圖書亮章,天哲也;孔猷先命,圣孚也。'且夫圣人之道為而不爭。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天哲作文,惟愿四知爾。"孔子問曰:"何為四知?"老子曰:"天知,神知,我知,子知。"孔子曰:"善!文王之裔孫,必復其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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