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賓虹在準備科舉考試之外,最大的愛好就是詩詞、書畫、篆刻。這一愛好一直伴隨了他終生,并成為他最引以為傲的事業(yè)。其中,黃賓虹在藝術上獨特的“三段式”成長轉變也頗為人稱道。
黃賓虹去青城山途中遭遇大雨,全身都被淋得濕透,于是他索性坐于雨中細賞山色變幻,從此大悟山水畫的畫法。
小時候,黃賓虹就顯露出對藝術的極大熱忱和天分。他從8歲開始臨摹家里收藏的歷代名畫,9歲開始學習篆刻,10歲就能做五言詩,并題在自己的山水畫軸上……總之,黃賓虹在準備科舉考試之外,最大的愛好就是詩詞、書畫、篆刻。這一愛好一直伴隨了他終生,并成為他最引以為傲的事業(yè)。其中,黃賓虹在藝術上獨特的“三段式”成長轉變也頗為人稱道。
摹古·白賓虹
在22歲到揚州任兩淮鹽運使署錄事之余,黃賓虹仍然在堅持學畫,跟隨當?shù)氐囊恍┟遗R摹古畫。其早期作品已經(jīng)不多見,但是三四十歲的作品還能見到一些,絕大部分都是在臨摹古代名家的作品,還談不上自我面貌的出現(xiàn)。例如作于1893年、35歲時的《山水》,畫面構圖完全承襲古代作品,顯露出濃郁的臨摹氣息,畫中的山石樹木采用傳統(tǒng)畫法,畫面風貌接近清末常見的山水畫面貌,和當時畫壇其他山水畫家的作品區(qū)別不大。此時的黃賓虹還處在對傳統(tǒng)“厚積”的階段。
1922年,在黃賓虹59歲的時候,他家中收藏的古璽印被盜了。失去了古璽印精品數(shù)十鈕,他便售去劫后長物,打算去安徽貴池定居。不過后來因為貴池發(fā)大水,淹沒了他購置的房屋水塘,所以他又回到上海居住。這段時間之后,黃賓虹的大量作品仍然是擬古人作品畫意作畫,但是畫面較之原來單純的臨摹移寫古人畫跡又略有不同。在畫面的構圖中,加入了自我的營構;在細節(jié)的刻畫中,加入了對自然的寫生化入。他的作品漸漸顯露出一些新鮮的氣息,點染之間畫面有了真山真水的影子,游歷各地的自然風貌逐漸進入畫圖中,不再是早期臨摹古代山水疏淡清秀的面貌。
例如他作于1926年、63歲時的《青蓮寺》,畫面上段奇峰突起,中段峰巒攢聚,下段秋葉扶疏,都顯示出了黃賓虹自我的建構。山脈的走向和構圖,不再是古人常用的圖式,完全是自出機杼的全新布局。
按照著名理論家、黃賓虹入室弟子王伯敏的說法:“黃賓虹的熟,就其筆墨論,曾有兩次。第一次為50歲至70歲。這時的熟,熟在他對傳統(tǒng)山水的了解,熟在對古畫的臨寫。所以這個時期,他的作品,幾乎筆筆有出處,點點有來路,以至他的章法,有人評為是一種麓臺體,也即是白賓虹時期;第二次熟是在80歲至其謝世。正是由熟而轉生的熟,如有的評者認為黃老的畫,出現(xiàn)老面孔,所畫不像過去,愈畫愈密,愈畫愈厚,愈畫愈墨,也即是黑賓虹時期。”
轉變·黑賓虹
上世紀30年代初期,70歲左右的黃賓虹游歷蜀地山川。這是黃賓虹藝術探索之途中最重要的一站,這就是著名的“青城坐雨”和“瞿塘夜游”。
“青城坐雨”是在1933年的早春,黃賓虹去青城山途中遭遇大雨,全身都被淋得濕透,于是他索性坐于雨中細賞山色變幻,從此大悟山水畫的畫法。經(jīng)過一夜的思索和構思,第二天,他連續(xù)畫了《青城煙雨冊》十余幅,這些作品集中使用了焦墨、潑墨、干皴加宿墨種種技法。在這些筆墨試驗中,他要找到“雨淋墻頭”那種濕潤淋漓、渾然天成的感覺。他的詩句:“潑墨山前遠近峰,米家難點萬千重。青城坐雨乾坤大,入蜀方知畫意濃。”即表達出了這次“青城坐雨”對他內心的深刻震動。從此以后,他的畫面中就多了水汽氤氳、濕潤華滋的感覺。
“瞿塘夜游”是發(fā)生在游青城后的這一年5月,他回上海途中經(jīng)過奉節(jié)。有一天晚上,黃賓虹想去看看杜甫當年在此所見到的“石上藤蘿月”,便沿江邊朝白帝城方向走去。月色下的夜山深深地吸引著他,于是在月光下摸索著畫了一個多小時的速寫。翌晨,黃賓虹看著速寫稿大聲叫道:“月移壁,月移壁!實中虛,虛中實。妙,妙,妙極了!”至此,黃賓虹的夜山面貌得以成型,潤澤淋漓的雨山、濃黑厚重的夜山成為其最擅長、最經(jīng)常的繪畫主題。描繪夜山和雨山的作品,渾厚華滋,厚重蒼茫,成為黃賓虹藝術風貌的代表作。
此時的黃賓虹已屆70高齡,經(jīng)過大半生在傳統(tǒng)中研習、繼承,深刻領悟和把握了傳統(tǒng)的崇高意境,他又融合了全國各地實地寫生形成的全新藝術面貌,厚積而薄發(fā),畫面風貌逐步轉向“黑賓虹”時期。
1937年到1948年,黃賓虹在北平羈留了11年。這11年間,他拒絕了日偽的邀約和延請,以歷代遺民畫家的精神氣節(jié)自勵,潛心鉆研畫藝。與上海相比,北京11年間,黃賓虹有更多的時間專注于自己的世界,就如他自言“謝絕酬應,惟于故紙堆中與蠹魚爭生活,書籍、金石、字畫,竟日不擇手”。
北平時期的黃賓虹,畫面較之上海時期,更加拋離了物象的表面,拋棄了對自然形態(tài)的摹擬,更多表達內在精神世界的營造。例如他畫于1943年、80歲時候的《云林晚山》,無論是“木落崖枯”還是“荒寒岑寂”都是極富古意的意象,但是在黃賓虹的筆下,這些意象都完全脫去古人窠臼,展現(xiàn)出極富自我個性、獨具自我風格的面貌。和古人的作品相比,初看可謂天壤之別,然后細細品味,其內在意境仍然一致,仍然是荒涼枯寒意境,確實“意在筆墨之外”。
值得一提的是,作為一個文化上的先驅者,黃賓虹是寂寞前行的,他同時代的人鮮有在精神世界上懂得他的人,因為在他在世的時候,大部分人都認為他的畫是漆黑一團,毫無可觀之處,“嗤其迂陋,略一翻覽即棄去”。只有學貫中西的傅雷是他的平生知己。面對知者甚少的境況,黃賓虹在世的時候說自己的畫:“五十年后為世人識”,顯示了他堅定的文化自信心。
創(chuàng)新·水墨丹青合體
在北平的11年,黃賓虹完成“黑賓虹”的轉變后,又進行“水墨丹青合體”的試驗。用點染法將石色的朱砂、石青、石綠厚厚地點染到黑密的水墨之中,“丹青隱墨,墨隱丹青”,這是受西方印象派啟發(fā),將中國山水畫兩大體系即水墨與青綠進行融合的一大創(chuàng)舉。這一時期的代表作如《水墨丹青合體法之三》,點點青綠與水墨混合,使得畫面層次更加豐富,視覺感受更加鮮明,畫面內涵更加深遠,在渾厚華滋之外透露出一種遠古的悠遠氣息。
1948年之后,黃賓虹定居杭州,老年備受白內障折磨,但是作品卻更趨抽象,更加黑重。不再以具象的林壑和晴雨為描繪對象,而是組合起來密集的線或點,信筆縱橫,密密匝匝,不辨物象,但是內心世界的堅定與圓融,仍然使得作品渾厚大氣,氣勢逼人。如作于1953年患白內障時期的《山水》,畫上題款言:“北宋人畫法簡而意繁,不在形之疏密,其變化在意,元人寫意亦同”。這幅作品真可謂“法簡而意繁”,筆墨大開大合,點染率意而為,但是表達出來的精神境界仍然崇高、豐碩,展示了一個令人高山仰止的藝術境界。
1953年夏天,黃賓虹入醫(yī)院割治白內障,治療后雖然深度近視,但是恢復了視力。他的作品回歸具體物象刻畫,和患白內障時期的大開大合有著明顯區(qū)別,例如同樣作于1953年的《舟行所見》,畫中房屋樹木較之手術之前有著粗細之別,畫面更加具象,刻畫更加深入,意境卻仍然是渾厚華滋、蒼茫厚重。
水墨丹青合體是黃賓虹晚年作品的一個重要特色,他作于1955年、92歲時的《山水》,水墨之中混合了青綠山水的畫法,表明老先生在人生的最后一年還在探索水墨丹青合體的畫法,畫面意境清遠幽深,然則不乏厚重蒼茫,展現(xiàn)出人書俱老、爐火純青的神韻,藝術境界已臻化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