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長江三峽是一部氣勢恢弘的交響樂，那么，巫峽十二峰便是華彩樂章，其中的“神女峰”又是最有亮色的音符。

    早在一千五百多年前，在卷帙浩繁的《水經(jīng)注》中，北魏地理學(xué)家酈道元對巫峽的高峻險峭，做了精彩的描寫：“兩岸連山，略無闕處，重巖疊嶂，隱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見曦月?！睂懙轿讔{的勝景，又是那樣多姿多彩，有聲有色：“素湍綠潭，回清倒影，絕峰多生怪柏，懸泉瀑布，飛漱其間”；“林寒澗肅，常有高猿長嘯”……在這個鬼斧神工，神秘奇崛的天然畫廊中，注定會有美麗的女性和動人的故事誕生，于是，一位亦真亦幻的“巫山神女”便從遠古翩然而至……

    據(jù)《墉城集仙錄》記載：西王母有十二位美貌的女兒，幼女瑤姬尤其聰慧靈秀，但她十分厭倦天宮生活，邀約十一位姊姊來到人間。那時正值大禹治水來到巫山，瑤姬率眾仙女佐助大禹治理洪水，造福人類。待洪水被制服后，她們早誤了返回天庭的時間，被永貶人間。眾仙女毅然留在河道詭譎的巫峽導(dǎo)航，化成了十二座綠意蔥蘢的山峰，窈窕的瑤姬就是最為玲瓏峭拔的神女峰……這大約是民間流傳最廣泛的“巫山神女”。

    另一位“巫山神女”出自楚國文人宋玉之手，他在《高唐賦》和《神女賦》中用纏綿悱惻的文字描繪了神女的豐姿靚飾，說她：“耀如白日，皎若明月”；行走時有環(huán)佩鳴響；云雨歸來時渾身異香……這里，不妨引用《高唐賦序》中的一段記述：“楚懷王嘗游高唐，怠而晝寢，夢見一女子，曰：‘妾，巫山之女也，聞君游高唐，愿薦枕席?！跻蛐抑?，去而辭曰：‘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陰，旦為朝云，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p>

    這位風(fēng)流多情的神女被歷代騷人墨客所鐘愛，“巫山云雨”的典故一再出現(xiàn)在綺詩麗詞之中。盛唐大詩人李白曾經(jīng)寫下贊頌楊貴妃的《清平調(diào)三首》，第二首中的“一枝紅艷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斷腸”至今膾炙人口；中唐詩人元稹在結(jié)發(fā)妻子夭亡后，吟就許多凄美哀婉的相思詩，其中的“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成為千古佳句；晚唐大詩人李商隱也留下“豈知為云為雨處，只有高唐十二峰”的感嘆。到了宋代，著名詩人陸游曾授夔州通判，在他的《入蜀記》中有“過巫山凝真觀，謁妙用真人祠”的記載，“真人”即“巫山神女”。

    “巫山神女”不僅觸動過古代文人的情懷，也激發(fā)了當(dāng)代作家的靈感。凡是乘船游過三峽的文人，幾乎都要對“神女”發(fā)幾句議論，或贊美，或質(zhì)疑，不一而足。值得稱道的是，重慶歌劇《巫山神女》不拘一格，以浪漫主義的手法塑造出了巫峽礁石“朝我來”的化身九妹和船夫水旺，為了他人的生存，他們不僅放棄了愛情，而且犧牲了生命，在奇幻迷離的巫山云霧中，化為兩尊石像……

    寫到這里，我想起那年夏天游覽萊茵河時，也聽到一個類似的傳說：在萊茵河的下游，有一段河流暗礁密布，漩渦四伏，河岸上一塊巖石突兀而起，峭壁陡立，這就是德國的“神女峰”羅累萊。每當(dāng)風(fēng)晨雨夕，路過羅累萊的船夫便會看到一位妖嬈的少女，金發(fā)飄飄，含情脈脈，還唱著迷人的歌。船夫們看得神魂顛倒，聽得如醉如癡，忘記了掌舵劃漿。于是，一艘艘木船觸礁沉沒，一個個船夫葬身水底……后來，誕生在萊茵河畔的德國大詩人海涅根據(jù)傳說，寫過一首著名的敘事詩《羅累萊》，《巫山神女》和它竟有異曲同工之妙。

    藝術(shù)是沒有國界的，不論是古希臘神話，還是古羅馬史詩，抑或阿拉伯故事，都誕生于數(shù)千年前的異邦，卻帶著鮮活的氣息，抵達當(dāng)代人的心靈?！拔咨缴衽蓖瑯訐碛袩o窮的魅力，能夠超越國界，成為人類共同的語言，因為她象征著愛和美，代表著獻身和犧牲。

    （作者系重慶散文學(xué)會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