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就是我生于斯長于斯的山村老屋。這里沉醉了我孩童時的夢幻,浸潤著我和我親愛的養(yǎng)祖父、養(yǎng)祖母相依為命、辛勤勞作的艱辛汗?jié)n。歲月無情,他們的身軀早已融入了青山。佇立在老屋門前,我多想說一句:爺爺、奶奶,我又回來了—— 二十多年前,我沿著老屋門前的河流出發(fā),穿著單薄的衣衫,走入集鎮(zhèn),走入縣城,又走入了龍巖這片更為闊大的都市。當我攜帶妻女,拖著疲乏的身子,來到老屋時,爺爺、奶奶勞碌勞碌的身影又一次閃現(xiàn)在我的眼前! 爺爺和奶奶曾經(jīng)是多么英姿勃勃的農(nóng)人。粗通文墨的爺爺,靠一把算盤在四鄉(xiāng)八鄰樹立了精明的形象。因老家下壩與廣東毗鄰,一脈中山河水連通廣東梅江進而入汕頭韓江。近代以來,源源不斷的木材,鄉(xiāng)里人總要把它捆成長長的木排,漂流而下。年青力壯又有算計的爺爺與其他梓叔一道,拿根竹篙,帶上鐵鍋,從潮州、汕頭帶回來據(jù)說要用麻袋才能裝完的花邊(銀元),尤抗戰(zhàn)前夕最為火爆。有了銀元,就蓋房子,這便是我家的老屋。后來,抗日烽火起,木材生意一落千丈,加上后來沿江水電開發(fā),家鄉(xiāng)的靈氣失卻了,而此時的爺爺也老了。 爺爺和奶奶正營造著溫馨的春夢,然而,一場大禍降臨,徹底打碎了家中的平靜。那是一年端午節(jié),爺爺和奶奶唯一的兒子——那是我從未謀面、在輩份上該稱“叔叔”的人,一次在大隊林場扛一根鐵桶般大小的松木時,不慎竟被松木砸倒,腦漿迸裂,連家里做好的苧葉也來不及嘗上一口就撒手人寰,爺爺和奶奶悲痛欲絕。尚在襁褓中的我,便過繼給他們,成為爺爺、奶奶晚年的最大歡樂。“呀呀初學語,教誦月光光”,奶奶的叮嚀常常把我?guī)雺羿l(xiāng)。 剛滿8歲,我便要跟著爺爺步行60多里羊腸小路到中山鎮(zhèn)鄭家坪一個偏僻的鄉(xiāng)村——姑婆家拿點馬薺、甘蔗什么的,要跟著奶奶到她的娘家,也是一個偏遠的山村——石溪洲作客。上學了,放學回家,爺爺已從集鎮(zhèn)的農(nóng)械廠給我打制了一雙“洋鐵桶”,那是要我從河里挑水用的。說起挑水,要走100多級石階呢,我挑起擔子,總是搖搖晃晃,氣喘吁噓。挑呀挑呀,一擔又一擔,家里的大水缸終于滿了。收工回來的爺爺、奶奶,望著滿頭大汗的我,開心地笑了。 放假了,我對爺爺“破柴”那玩意感到新鮮,也感到很刺激,于是總鬧著要去。一筒一筒的雜木棍,爺爺擺出了“威武”的架式,尖尖的斧頭下去,柴木即成幾片。站在旁邊的我,總是一片一片收拾起來,然后架成鏤空的“佛塔”,好讓通風曬干。 快過年了,一次,深更半夜,奶奶便喚我起床,給了我一把手電筒。我和她要把這些浸透了的米粒各人挑一擔至五六里外的村碾米廠碾末,這是一年一度客家人用于做米用的。那時,村子只有一臺碾米機,又是年關(guān),得起早床排隊。寒風刺骨,黑夜茫茫,還要越過田塍田坎。奶奶的身影在前頭閃動,我跟在后面,萬籟俱靜只聽得身后“唰唰”的腳步聲,走呀走呀,突然,奶奶的身子晃了一下,原來山路上一根隆起的樹根絆倒了奶奶的腳踝,奶奶跌倒了,兩大鐵桶白花花的米粒倒在了鋪滿樹葉的山路上。我點著火把,只見奶奶淚流滿面,輕輕地扒開樹葉,把滿地的米粒一粒一粒地撿拾起來。打理好擔子,天已經(jīng)高了。 一晃二十年,我又回到了自家的老屋??梢韵胍姡斈隊敔?、奶奶的內(nèi)心世界是多么苦楚,他們看到我越走越遠,多么想喚一聲把我留下,然而,善良的爺爺、奶奶終于沒有說出。是的,艱難的生活環(huán)境激勵我成長,爺爺奶奶那教我做人的道理,一遍遍在我頭腦中閃現(xiàn),每當此時,一種崇先報本,啟裕后昆的理念在我的心中升騰! 啊,我的鄉(xiāng)關(guān)老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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