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 梅 湯 陸劍青 文匯報2012-08-13第八版 天時伏初,炎威逼人。不知怎的,一想起酸梅湯,總有種齒頰生涼,沁人心脾的快感。 談及酸梅湯,人們往往很易想到舊京琉璃廠西口路南的信遠齋。小小的兩開間老式門面,裝飾得古樸雅拙,紅油門柱,綠的窗欞,磨磚對縫,尤其黑油金字牌匾上“信遠齋”三個標(biāo)準館閣體,分外醒目。它出自老翰林朱益藩之手。 信遠齋始創(chuàng)于上世紀,老板姓蕭,經(jīng)營的京味蜜餞久享盛譽。魯迅當(dāng)年來北師大講學(xué),曾在此買過杏脯,桃脯,糖冬瓜條之類的蜜餞,印象不壞。信遠齋最出名的還是酸梅湯。它萃取上等的烏梅,熬煮,濾渣,取汁,再加冰糖,砂仁,豆蔻,桂花等,炎炎夏日,一碗下去,其涼振齒,熱汗?jié)u收,也逐除了所受蒸燠之苦中的煩躁。 “上口冰涼,甜酸適度,含在嘴里如品醇醪,舍不得下咽……”客寓臺北幾十年的梁實秋如斯描述信遠齋的酸梅湯,讀之叫人流涎! 梨園伶人楊小樓、梅蘭芳、荀慧生、馬連良等,都有摩挲和搜羅骨董字畫之雅。余暇愛逛琉璃廠,從西南的榮寶齋、慶云齋、觀復(fù)齋,到東面的萃珍齋、悅雅堂,走倦了,冒汗了,便信步至信遠齋歇歇腳,恣意地喝上一碗冰鎮(zhèn)的酸梅湯,真是舒暢極了。 這些名角兒,平常視嗓若命,力戒辛辣冷凍之物,惟對酸梅湯無所顧忌,欲拒還迎,尤有甚者,一碗之后還來一碗。 不獨北人愛喝酸梅湯,本地人也習(xí)于以此解暑。某年巴金去北京出差時,收到蕭珊的來信,囑其便時索購酸梅湯鹵云云。巴金不敢怠慢,忙中抽閑,上東安市場買了兩瓶酸梅鹵,托杜宣帶回上海。這位女翻譯家收到千里之外的禮物時,滿心歡喜。而在夏日里喝上一杯冰涼透徹的酸梅湯,也是巴金引以為樂的。 記得有年盛夏,我去華山路探望白楊,甫坐下,熱情的主人便餉以一杯冰涼的酸梅湯,坦白地說,這是我平生喝過的最好的一次,除層次豐富的口感,充盈著味蕾,還帶著玫瑰、木樨之芳冽。一問才知原來是京華的親戚給她拂暑的,她不欲獨享,而常用它招待客人。 曩時,大世界旁有一家專賣京味糖果的老字號“鄭福齋”,老板鄭法祥以演猴戲名噪一時,與諸名伶作粉墨。與鄭福齋一墻之隔是專演京戲的共和舞臺,鄭法祥常在此演戲,夏天的時候,他會趁幕間休息,送上一些本號的酸梅湯給演員消夏,無形中也為鄭福齋做了活廣告,一時生意蒸蒸日上。有人笑言,鄭法祥做生意真正做到家,演戲生意兩不誤。 那年,劉瓊,?;。~丹三位作為百花、金雞獎的評委赴京,在京郊西山勾留了半個月,返滬時,組委會贈予每人一箱酸梅湯。對他們而言,酸梅湯已暌違久矣,現(xiàn)在忽然見到北京出品的酸梅湯,大家的臉上都寫滿了喜悅。劉瓊很想帶回上海,犒賞一下整天操持家務(wù)的夫人,無奈因行囊太多,只好奉送招待所的服務(wù)員。再瞧?;⌒醒b亦不少,但就是不舍得丟下這箱酸梅湯,硬是在臃腫的行囊中將它塞了進去。劉瓊回滬后,仍在為沒能帶回酸梅湯而悒悒。狄梵寬慰道:“酸梅湯上海也有之,你何必背個包袱呢?” 你猜劉瓊怎么說,“那味兒能與北京比么?” |
|
來自: 大閑人 > 《醫(yī)療飲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