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志龍

　　有家股份制銀行來南京時，買了一批豪華款奧迪車，對存款穩(wěn)定在一億元以上的單位，可以長期“借”一輛奧迪車給關鍵人

　　三月即將過去，月末季末，各銀行圍繞著存款的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早已白熱化。尤其是今年監(jiān)管當局加強了對存貸比的硬約束，75%的存貸比“紅線”成為銀監(jiān)會制約各家銀行放貸的生死線，銀行資金緊張狀況也隨之加劇。

　　資金掮客短信滿天飛

　　“銀行月末、季末時點存款預約。因各家銀行需求較大，提前預訂資金利息從優(yōu)，越接近月末價格越高，額度越少，大資金幫助銀行攬存，助您完成存款考核，預約電話……”南京一家銀行行長日前給記者轉發(fā)來一條短信，一問才知道這是資金掮客推銷資金的廣告短信。

　　循著電話打過去，資金掮客十分警惕：你是哪家銀行的？什么職務？記者十分小心地以收信人的身份與其“套磁”周旋，費了老大勁才博得信任。“今年資金形勢你是知道的，馬上既是月末，又是季末，三月底最后一天的‘一口價’是千分之五。”記者問他：“我們行可能還有一個億左右的缺口，能不能保證？”“沒問題，三五個億都能保證，但要趕緊下訂，不然難以保證。”

　　“這短信是群發(fā)的，類似的短信經常會收到，資金掮客已經顯性化，并形成一個利益鏈條。”南京一家股份制小銀行行長說。在該行新街口一網點的理財中心VIP單間里，一位副行長正緊張地和一家擔保公司的人核對兩份清單。他們前幾天請人從炒股大戶中開發(fā)新儲戶，答應本月30日上午把錢打進來。錢一進賬，答應給人家的日利息就要通過網上銀行打入對方戶頭。記者注意到，新開戶的空白存折上金額都是1元錢，另一份清單上打印出來的預約金額少則百萬元，多則千萬元計。

　　“去年3月底幫一個哥們搞了1個億的存款，銀行兌現了30萬元，返給客戶20萬元，還帶他們到日本去看櫻花，玩了一圈，自己還賺了幾萬塊錢?！币患易C券公司的大戶管理員頗有成就感地告訴記者。“這些手上有客戶資源的能人，都是銀行的座上客，他們一年來上四天班，即每個季度末來一下，談好價格，比如去年這時候的行情是千分之三，他給人家二到二點五。如果能調動上億資金，一次穩(wěn)賺幾萬元、一年幾季下來就能賺個十幾萬，這對于一些有人脈資源的人來說是很容易的事。”一位銀行業(yè)內人士說。

　　流動性饑渴

　　今年以來，隨著監(jiān)管當局加強了對存貸比的硬約束，75%的存貸比“紅線”成為銀監(jiān)會制約各家銀行放貸的生死線，銀行資金緊張狀況也隨之加劇。

　　另一方面，存款增長規(guī)模直接影響貸款規(guī)模，并最終影響當期的利潤，對于各家銀行的董事會來說，追求高增長是一貫的，而一切的增長首先是要保證存款的增長，否則一切都是無源之水。

　　而今年以來，貸款投放沒有出現決堤式放水。以江蘇為例，今年以來新增存貸款量分別只有1600億元和800億元，在存貸款余額的貸款中占比并不顯著。而今年銀監(jiān)會加強對商業(yè)銀行不規(guī)范信貸行為規(guī)范的整飭，嚴令貸款不得與轉存款掛鉤，使得企業(yè)獲得貸款后轉存率下降。多種因素的共同作用，導致今年一季度資金旱情加劇。

　　2月份以來，銀行間市場的各期限資金品種價格都在上升通道中?！凹灸┻€剩最后一周了，資金當然越來越緊，高價也得融進來，不然盤子完不成大家都難堪?！苯K一家大行的資金計劃部負責人日前對記者說。

　　“類似你說的賣資金的短信有時一天能收到好幾條，雖然我們用不著買，但是這灰色交易肯定有市場。對那些完成存款任務重、完成計劃有缺口的中小銀行，能起到救急的作用。只要完成任務拿回的獎金比買存款的利息多，這買賣就劃算。”江蘇一位國有大銀行的支行長說。

　　在目前的考核體系下，員工每年的工資基數和獎金系數都與存款規(guī)模有關。”他說。小型金融機構的報價更高，價格就是被他們拉上去的。現在浙江的一些農村信用社在江蘇市場十分活躍，專門有一幫人在江蘇倒資金。

　　一位活躍在江浙兩地的資金掮客說，鄰近江蘇的某浙江農村信用社，季度末資金“一日游”的“沖關價”是千分之四到五。去年沒這么高的，最后一天的沖關價只有千分之二到三。今年以來資金面全線吃緊，小企業(yè)跑路越多，銀行就越謹慎，貸款投放繼續(xù)偏緊，存款轉化機制失靈。

　　江蘇多個地方的數據顯示，今年以來存貸款增長雙雙乏力的嚴格控制，商業(yè)銀行的流動性困難加劇，使派生存款明確減少。一家大行的行長說，往常年初都是增存款的旺季，但今年底資金面緊張態(tài)勢在加劇，全行儲蓄存款增長還不到去年一半。現在考核存貸比，大家都盡可能攬得更多資金，導致短期資格幾乎比去年同期貴了一倍。

　　一位監(jiān)管部門的官員說，現在的官方利率只是管存款利率的上限和貸款利率的下限，以保證有足夠的利差空間。銀行“管住上限”的存款成本一般在3%左右，而只管下限的貸款價格，在資金緊張時都普遍性地存在利率上浮情況，現在銀行的貸款利率普遍都在12%以上，存貸利差已遠不止3個點以上，而是逼近十個點。高利差意味著“加大資金組織力度”的費用率水漲船高。這樣每到季度沖關時，對少量缺口資金臨時性調劑時出個高價，對銀行整體利潤侵蝕不大，所以大家都睜只眼閉只眼，“給政策”、“搶著做”?！百I”的方式也五花八門，有的給現金，有的安排客戶境外游，有的租用新款汽車長期借給存款大戶，后者主要用于對公客戶。

　　面對流動性緊張狀況，央行于2月24日預調微調，下調準備金率，但釋放的3000億資金并不能真正解除旱情，有分析顯示，緩解銀行間市場的資金緊張需要1.5萬億以上的資金，即五次下調準備金率才能真正緩解，這在短期內顯然不可能。

　　亂象待整

　　月末、季末、年末瘋買存款引發(fā)的資金大搬家及滋生的諸多亂象令各方不安。

　　江蘇銀監(jiān)部門的一位負責人與記者交流時說，商業(yè)銀行是經營貨幣資金和風險管理的特殊行業(yè)?，F在有的銀行過于看重存款，考核過度、激勵過度，能拉到存款的人就是“大爺”，就是能人，在內部管理上形成的過度依賴“能人”和“一把手”的文化，極易帶來一系列的管理風險和商譽風險，而這一問題的背后是銀行業(yè)的過度膨脹，資本過度消耗，只有不斷靠拉存款來補充資本，這種粗放型的經營模式不可持續(xù)，而其本質是董事會的過度貪婪、過度激勵。

　　銀行業(yè)的考核體制和指揮棒助長當下的亂象?，F在稍上規(guī)模的銀行基本已上市，年報和半年報都要向公眾披露，關鍵時點上的存款數，對扮靚財務指標、應付監(jiān)管考核，甚至是對下一階段的獎金發(fā)放都至關重要。為此，銀行員工都鉚足了勁去買“存款”，不知不覺間，社會上也由此形成了一批灰色的資金掮客。

　　巨大的存貸利差給相關利益方以尋租的空間。有家股份制銀行來南京時，買了一批豪華款奧迪車，對存款穩(wěn)定在一億元以上的單位，可以長期“借”一輛奧迪車給關鍵人。江蘇近年發(fā)生多起銀行以“勞務費”方式把存款單位關鍵人拉下水的事件。有的銀行把在高檔洗浴中心產生的巨額不當消費，甚至涉黃賭毒的消費開成定點飯店的會務費、餐費回去報銷，購買巨額禮品卡的發(fā)票開成“鐵皮文件柜”或“運動器材”來報銷，由此甚至孳生出一些專業(yè)發(fā)票公司為其提供度身定制的發(fā)票服務。

　　更大的危害在于，各家銀行在季末、半年末絞盡腦汁虛增的數字經層層上報后，實際情況已經發(fā)生了變化，許多“洗澡戶”隔夜就走。但重要時點上“胖大?！卑愕臄底稚蠄蠛螅驔Q策鏈較長，容易誤導決策者，給宏觀政策的理性準確調整帶來難度。

　　就此而言，銀行買存款問題，已不只是一種企業(yè)行為和市場行為，需要更多的規(guī)范和嚴格管理，包括通過加快利率市場化改革的步伐，給儲戶以公平的市場機會。(責任編輯：謝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