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09-12-07 16:59:22 | 作者:歐陽中石 |
評析:歷代書家在談到草書的基本原理時,總是將草書與其他書體進行比較,從而得出草書的特征。孫過庭《書譜》中有很多這樣的例子。上面兩則書論就是從比較中得出結(jié)論的。孫過庭比較了楷書與草書對立統(tǒng)一的規(guī)律,他看出二者都有點畫與使轉(zhuǎn),所不同的是,楷書以點畫為形質(zhì),使轉(zhuǎn)為情性;而草書恰恰相反,使轉(zhuǎn)是其形質(zhì),點畫是其情性。所謂形質(zhì),是指構(gòu)成書法的基本構(gòu)件,如同人的形體;所謂“情性”是指作品的精神境界,由字的姿態(tài)等多種因素構(gòu)成,如同人的神情顧盼。對于楷書來說,基本構(gòu)成是點畫,這些點畫是楷書最為實在的成分,但楷書要想有神情顧盼之姿,必須暗含使轉(zhuǎn)之意。當然,楷書由于受字形的規(guī)定,不可能出現(xiàn)使轉(zhuǎn)縱橫的筆勢,所以,它的使轉(zhuǎn)是暗藏的,體現(xiàn)在筆畫之間的承繼關(guān)系之中。草書形體的主要組成部分是使轉(zhuǎn)的弧形筆道,點畫相對較少,所以說,草書是“使轉(zhuǎn)為形質(zhì)”,但一味使轉(zhuǎn)容易變得俗氣,因此,在以使轉(zhuǎn)為主的草書中,點畫的出現(xiàn)則是畫龍點睛之筆,就像人的眉目傳情一般,所以說“草以點畫為情性”。 清代包世臣《藝舟雙楫·答熙載九問)中對孫過庭這番話作了發(fā)揮:“《書譜》云:'真以點畫為形質(zhì),使轉(zhuǎn)為情性;草以使轉(zhuǎn)為形質(zhì),點畫為情性。是真能傳草法者。世人知真書之妙在使轉(zhuǎn),而不知草書之炒在點畫,此草法所為不傳也。大令草常一筆環(huán)轉(zhuǎn),如火箸劃灰,不見起止,然精心探玩,其環(huán)轉(zhuǎn)處悉具起伏頓挫,皆成點畫之勢。由其筆力精熟,故無垂不縮,無往不收,形質(zhì)成而性情見,所謂畫變起伏,點殊衄挫,導之泉注,頓之山安也。后人作草,心中之部分,既無定則,毫端之轉(zhuǎn)換,又復鹵莽,任筆為體,腳忙手亂,形質(zhì)尚不備具,更何從說到性情乎!蓋必點畫寓使轉(zhuǎn)之中,即性情發(fā)形質(zhì)之內(nèi),望其體勢,肆逸飄忽,幾不復可辨識,而節(jié)節(jié)換筆,筆心皆行畫中.與真書無異。” 孫過庭說“伯英不真,而點畫狼藉”,就是對上述理論舉例說明。其大意是說:張芝(伯英)不寫楷書,他寫的草書雖滿篇繚繞,但點畫交代清楚,合乎楷書的法度。說明張芝之所以稱為草圣,不但能鉤環(huán)盤纖,也能做到點畫分明。包世臣說:“務以'不真而點畫狼藉’一語為宗“,說明學習草書要講究使轉(zhuǎn),更要注重寫好點畫,在鉤環(huán)盤纖之中得點畫之形勢,寓點畫于使轉(zhuǎn)之中。這樣才能得到草書的妙境。 然草與真有異,真則字終意亦終,草則行盡勢未盡?;驘熓侦F合,或電激星流,以風骨為體,以變化為用。有類云霞聚散,觸遇成形;龍虎成神,飛動增勢。巖谷相傾于峻險,山水各務于高深,囊括萬殊,裁成一相。或寄以騁縱橫之志,或托以散郁結(jié)之懷,雖至貴不能抑其高,雖妙算不能量其力。是以無為而用,同自然之功;物類其形,得造化之理。皆不知其然也??梢孕钠?,不可以言宣。觀之者,似入廟見神,如窺谷無底。俯猛獸之牙爪,逼利劍之鋒芒。肅然巍然,方知草之微妙。 ——張懷瓘《書記》 評析:張懷瓘對草書的義理深有發(fā)明,首先,他比較了楷書與革書筆意、筆勢之間的差別,認為,楷書字盡則筆意也隨之而盡,草書則不同,筆勢雖然結(jié)束,但余韻尚在。就像云霞之聚散,龍虎之電動。他進而總結(jié)草書能夠“囊括萬殊,裁成一相”。并且認為可以“騁縱橫之志”,“散郁結(jié)之懷”。這個認識是非常深刻的,有理論深度的。關(guān)于草書的高度抽象概括功能,我們在前面“書勢篇”中已經(jīng)有所接觸,但他們并沒有上升到理論高度。從草書多變的線條運動及生動的字形姿態(tài)來看,草書在表現(xiàn)力上遠遠超過其他書體。另外,草書可以融會其他書體的筆法,來豐富自己的表現(xiàn)力,而其他書體則相對受到的限制較大。 楷法欲如快馬入陣,草法欲左規(guī)右矩,此古人妙處也。書字雖工拙在人,要須年高手硬,心意閑澹,乃入徽耳。 ——黃庭堅《論書》 評析:黃庭堅此意是說:楷書要如快馬人陣一樣具備強烈的動勢,草書要寫得中規(guī)人矩,這才是古人書法的妙處。這句話不能從字面上理解,若從字面上理解,便得出:寫楷書成了草書,草書成了楷書。實際上,黃庭堅是要說明楷書除了具備法度外,還要做到有生氣。草書除了飛動外,還要做到法度謹嚴。都是從一種書體不容易做到的地方立論的。這也就是蘇軾說的:真書難于飄揚,草書難于嚴重。 草書之體,如人坐臥行立、揖遜忿爭、乘舟躍馬、歌舞擗踴,一切變態(tài),非茍然者。又一字之體,率多有變,有起有 應,如此起者,當如此應,各有義理。右軍書“羲之”字、“當”字、“得”字、“慰”字最多,多至數(shù)十字,無有同者,而未嘗不同也,可謂所欲不逾矩矣。 ——姜夔《續(xù)書譜·草書》 評析:這是講草書的變化。草書的形體,變化多端。張懷瓘說:真書如立,行書如行,草書如走(跑)。姜夔認為,草書不但要具備“草書如走”的特點,而且,也要具備楷書的端莊、行書的幽雅的姿態(tài)。 姜夔舉出王羲之草書能于同處不同,但整體上又是統(tǒng)一的,達到達樣的境界,是從心所欲,不逾矩。 他書法多于意,草書意多于法。故不單言草者,意法相害;善言草者,意法相成。草之意法,與篆隸正書之意法,有 對待,有旁通;若行,故草之屬也。 ——劉熙載《藝概》 評折:劉熙載在他的《藝概》中對書法藝術(shù)的辯證對立關(guān)系作了系統(tǒng)的闡述,所謂“他書法多于意”云云,他書,指草書、行書以外的字體,即篆書、隸書、楷書等正體字。這些字體在筆法、點畫、字形、字勢上都有嚴格的限制,因而在書寫時常受到“法”的制約,本能自由發(fā)揮。草書在技巧法度上相對靈活一些,書寫時有較大的變通和發(fā)探的余地,有利于抒發(fā)書寫者的情感,則意韻多于法度。所以,不懂得草書實質(zhì)的人,常常會導致意韻與法度相矛盾,而領會草書精神實質(zhì)的人,則會將草書的意韻與法度統(tǒng)一起來,結(jié)果是相得益彩。 書法藝術(shù)本來是法度與意韻相統(tǒng)一的藝術(shù),兩者是相輔相成的。草書雖然為書寫者相對來說提供了比較多的個人發(fā)揮的自由,但是,這種自由也必須建立在對草法熟練掌握的基礎上。從歷史上成功的草書家來看,他們都是將法度與意韻在一定程度上統(tǒng)一起來。僅得一偏,是很難為歷史所承認的。所以,劉熙載在《游藝約言》中說得更明確:“作書,皆須兼意與法,任意廢法,任法廢意,均無是處?!?BR> 方圓者,真草之體用。真責方,草貴圓。方者本之以固,圓者參之以方,斯為妙矣。然而方圓、曲直、不可顯露,只須涵泳一出于自然。如草書猶忌橫直分明,橫直多則字有積薪、束葦之狀.而無蕭散之氣。時參出之,斯為妙矣。 ——姜夔《續(xù)書語·方圓》 評析:草書形體中“方”與“圓”是兩個基本的形式因素。姜夔一方面看到了真書整體上趨向于“方”,而草書從整體上看趨向于“圓”。另一方面,他又指出,“方”者不能一味的“方”,“圓”者也不能一味的“圓”。需要方圓互參,才是最合適的狀態(tài)。而且要求方圓、曲直之間變化自然,不露痕跡。最后,他還指出草書最大的忌諱——橫直分明。這些都是草書的基本原理。 草書須剛?cè)嵯酀说眉?。直則剛,曲則柔,折則剛,轉(zhuǎn)則柔,輕重捺筆則剛,首尾勻裹則柔。曲直轉(zhuǎn)折易見,輕重首尾難知。主客分明,心手聽令矣。 ——劉熙載《藝概》 評析:在中國傳統(tǒng)的審美體系里,陽剛與陰柔是兩大互相依存、矛盾統(tǒng)一曲審美范疇,這種思想源于《周易》?!吨芤住ふf卦》:“是以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兼三才而兩之,故《易》六畫而成卦。分陰分陽,迭用剛?cè)幔省兑住妨欢烧?。”韓康伯注云:“陰陽言其氣,剛?cè)嵫云湫?。”從《周易》的立場看,天地萬物都貫穿著陰陽剛?cè)幔瑒⑽踺d用這個觀念來論述草書體度要求,認為,草書應該剛?cè)嵯酀?,具體到實際問題,也就是曲直、折轉(zhuǎn)等對立統(tǒng)一關(guān)系。從視覺效果的均衡和諧來說,遵循剛?cè)嵯酀瓌t,也就是尊重人們審美視覺上多樣性統(tǒng)一的欣賞心理。從草書藝術(shù)欣賞角度,我們看一幅作品,首先關(guān)注的是作品整體的視覺效果,而非草法是否正確,文字內(nèi)容與作品形式是否協(xié)調(diào),等等,所以,剛?cè)嵯酀m然導源于古名的《周易》,實際上符合現(xiàn)代藝術(shù)理論的構(gòu)成原則。而且,剛?cè)嵯酀粌H僅關(guān)系到線條的曲直等,而是落實到草書一舉一動的每個環(huán)節(jié)。 昔人言為書之體,須入其形,以若坐、若行、若飛、若動、若往、若來、若臥、若起、若愁、若喜狀之,取不齊也。 然不齊之中,流通照應,必有大齊者存。故辨草者,尤以書脈為要焉。 ——劉熙載《藝概》 評析:這里所說的“為書之體,須入其形,以若坐、若行、若飛、若動、若往、若來、若臥、若起、若愁、若喜”出 自東漢蔡邕的《筆淪》。劉熙載將蔡邕的理論運用于草書,要求草書要于不齊之中,現(xiàn)出統(tǒng)一。草書要有飛動多變的姿態(tài)、筆勢,但最終要將復雜的變化融會成一個整體,而且是有生命的機體,這就是劉熙載所謂的“書脈”。即看似雜亂無章,其實蘊涵肌理。
評析:此處所說“筋節(jié)“,是指行筆有起止、有轉(zhuǎn)換,如人之關(guān)節(jié)、竹之枝節(jié),如江河之有瀑布、回湍,才能現(xiàn)出生命的節(jié)奏。假如一溜直下,則毫無生氣。此理容易理解。只是具體操作時,需要細心體會用筆的頓挫起伏、明續(xù)暗斷之法。草書結(jié)體貴偏而得中。偏如上有偏高偏低,下有偏長偏短,兩旁有偏爭偏讓皆是。 ——劉熙載《藝概》 評析:偏,即偏側(cè)、不正。中,不偏不倚,中正平衡。整個意思是說:草書的字形安排貴在看上去偏倚而實際上重心居中。所說的“偏”,如字的上方有偏高調(diào)低,字的下方有偏長偏短;字的右右兩旁有多占位置、少占位置等。 “貴偏而得中”,是劉熙載提出的一條重要的草書法則,即要求通過結(jié)構(gòu)的偏側(cè)變化,在整體上獲得險中求穩(wěn)的藝術(shù)效果及字“偏”而意正的妙趣?!捌笔亲兓ǎ爸小笔浅R?guī)之則,偏極則過,中極則死,關(guān)鍵是處理好兩者之間的關(guān)系,即“伯而得中”。
二、體悟 草乃文字之末,而伯英創(chuàng)意,庶乎文字之先。其功臨乎篆箱,探于萬象,取其元精,至于形似,最為近也。 ——張懷瓘《六體書論》 評析:這是張懷瓘對張芝創(chuàng)制草法的描寫。他認為,張芝在草創(chuàng)之時,他已經(jīng)意想到文字之先。這是說,張芝創(chuàng)造草 書,就像祖先當時創(chuàng)造文字一樣,探索并且抓住宇宙間萬事萬物的形象,汲取了其中最為精華的部分。 往時張旭喜草書,不治他技。喜怒窘窮.憂悲、偷佚、怨恨、思慕、酣醉、無聊、不平,有動于心,必于草書焉發(fā)之。觀于物,見山水崖谷,鳥獸蟲魚,草木之花實,日月列星,風雨水火,雷霆霹靂,歌舞戰(zhàn)斗,天地事物之變,可喜可愕,一寓于書。故旭之書,變動猶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終其身而名后世。今閑之于草書,有旭之心哉!不得其心而逐其跡,未見其能旭也。為旭有道,利害必明,無遺錙銖,情炎于中,利欲斗進,有得有喪.勃然不釋,然后一決于書,而后旭可幾也。今閑師浮屠氏,一死生,解外膠,是其為心,必泊然無所起;其于世,必沒然無所嗜。泊與淡相遭,頹墮委靡,潰敗不可收拾,則其于書得無象之然乎。 ——韓愈《送高閑上人序》 評析:依據(jù)韓愈的描寫,張旭把生活中的一切情感都融化到草書里了。又因敏感于外界各種現(xiàn)象,把一切現(xiàn)象在情感上激起的反映也都借助書法形式表現(xiàn)出來。一方面是將自己內(nèi)心世界的各種情緒外化,另一方面把對自然世界的敏銳觀察化為抽象的書法線條。“外師造化,中得心源”。韓愈不但肯定了張旭的創(chuàng)作方法,并且懷疑高閉從佛教出世思想出發(fā),可能導致的創(chuàng)作方法,不可能達到張旭那樣的境界。在他看來,出家人既然要解除煩惱,排斥情感,那么高閹無論怎樣縱橫揮灑,也將只有空洞的形式,而無真實的人生體驗。 無論是實際上的張旭,還是演說者韓愈,他們都強調(diào)草書要達到極高的藝術(shù)境界,僅僅有技巧是不夠的,他(創(chuàng)作者)必須有超越常人的人生體驗,這樣,他才能把這些體驗通過草書形式傳達給人們。這段文字很明確的表明,書法藝術(shù)(草書)除了生動的形象特征外,還有一點重要的藝術(shù)內(nèi)涵,這就是創(chuàng)作者的情感?!扒閯佑谥卸斡谘浴薄.斎?,歷史亡還有另外一種草書理論,即心如止水、靜觀眾象的思維方式,這種方式的真正倡導者是北宋草書大家黃庭堅。我們將在下面的部分中加以介紹。 懷素與鄔彤為兄弟,常從彤受筆法。彤曰:“張長史私謂彤曰:'孤蓬自振,驚沙坐飛。余自是得奇怪。草圣盡于此 矣。顏真卿曰:“師亦有自得乎?”素曰: “吾觀夏云多奇峰,輒常師之,其痛快處如飛鳥出林、驚蛇入草。又通坼壁之路,一一自然?!闭媲湓唬骸昂稳缥萋┖?”素起,握公手曰:“得之矣。” ——陸羽《釋懷素與顏真的論草書》 評析:這里記述的是顏真卿與懷素兩位大書法家討論筆法的一個故事。兩個人分別說出了各自關(guān)于筆法的體驗,懷素說自己常常師法夏天天空上多變的云彩幻成山峰的樣子,又常師法斷壁留下的裂痕,認為從這些蹤跡中體會到了筆法,這樣的筆法很自然。顏真卿告訴懷素,這些方法與屋漏痕相比如何?懷素聽到這番話,當時非常興奮,認為“屋漏痕”才真正道出了自己想追尋的筆法。 這雖然是筆法的故事,但實際上已經(jīng)遠遠超過筆法的意義。唐人祟尚意象的奇幻與浪漫,他們在這種審美理想的驅(qū)動下,向古人、大自然迫尋著創(chuàng)造的奧秘,他們想把大自然中的無限生機用書法的線條記錄下來,因此,他們的筆法探討實際上與他們的藝術(shù)思維是一致的。劉熙載說:“懷素自述草書所得,謂觀夏云多奇蜂,嘗師之。然則學草者徑師奇峰可乎?曰:不可。蓋奇峰有定質(zhì),不若夏云之奇峰無定質(zhì)也。” 余學草書幾十年,終未得古人用筆相傳之法。后因見道上蛇斗,遂得其妙,乃知顛、素之各有所悟,然后至于此耳。 ——文同《論草書》 評析:文同(文與可)說自己學習草書多年,未能找到草書的奧秘,后來看到兩蛇相斗,從中體悟到草書的筆法。實際上即是草書的意象。上述這些故事告訴我們,學習草書,僅僅臨摹前人的范本是不夠的,還要向自然學習。草書雖然不像繪畫等造型藝術(shù)那樣反映自然與社會,但是,它的意象一方面來源于人的內(nèi)心世界,另一方面是來源于自然。自然界中鳶飛魚躍等,都是草書藝術(shù)意象的源泉,這些自然現(xiàn)象感染人的精神,啟示著人的藝術(shù)思維。當然,這種體悟要與寫“九節(jié)虎”一類的雜耍分別開來。 書初無意于佳乃佳爾。草書雖是積學乃成,然要是出于欲速。古人云:“匆匆不及草書”。此語非是。若匆匆不及,乃是平時已有意于學,此弊之極,遂至于周越仲翼,無足怪者。 ——蘇軾《論書》 評析:蘇軾認為書法創(chuàng)作要在無意于寫好時才可能真正寫好。草書雖然是靠學習才能成功,但也是要符合書寫方便、快捷的規(guī)律。 幼安弟喜作草,求法于老夫。老夫之書,本無法也,但現(xiàn)世間萬緣,如紋納聚款,未嘗一事橫于胸中,故不擇筆墨.遇紙則書,紙盡則已,亦不計較工拙與人之品藻譏彈。譬如木人,舞中節(jié)拍,人嘆其工,舞罷,別又蕭然矣。 ——黃庭堅《論書》 評析:宋人在解決草書藝術(shù)思維問題上,不像唐人那樣向自然學習,而是退回到內(nèi)心世界,他們強調(diào)在心靈中把一切問題都解決掉。這種思想恐怕是受到禪宗思想的影響。黃庭堅的這段話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他告訴他的弟弟,他的成功秘訣在于他能將世間的一切糾葛都不放在心上,達到了一種更高的自由,于人間利害未嘗動心,所以,寫起字來根本不計較工拙,也不在乎人家怎樣評價。這就是他的經(jīng)驗之談。這與劉熙載評價懷素“悲喜雙遣”有異曲同工之炒。黃庭堅曾說書法創(chuàng)作的最佳狀態(tài)是“年高手硬,心懶意閑”,可見,黃庭堅對創(chuàng)作主體的精神狀態(tài)尤其重視。 百技原于遭,自一心存者致于內(nèi),然后可以格物,則精復神化于爐捶間者,此進乎遭也。世既以道與技分矣,則一涉技能械藝,變不復知其委妙藏乎至精,此豈脫于事者游泳平道之轍跡者耶!余謂張旭于書則進手技者也,可以語此矣。彼其放乎江之津而不避風玲,知其非板子渤解者,益不得其所土也。故凡于書,一寓之酒,當沉時,不入死生優(yōu)懼,時振譬大呼,以發(fā)其都怒不平之氣。至頭抵墨中,淋漓墻壁,至于云煙出沒,忽乎滿前,醒后自視,以為神弄,初不知也。今考其筆跡所寄,殆真得是哉!夫神定者天馳,氣全者才放,致一于中而化形自出者,此天機所開而不得留者也。故遇感斯應,一發(fā)而不可改,有不知其為書也。蓋神者先受之而志乎書者,則自繼乎經(jīng)營之跡矣。他日有復請,其書已失,豈知縣解一盡而萬物形可復更求其至邪? ——董逌《廣川書跋·張長史草書》 評析:這是董逌拴釋張旭草書創(chuàng)作的理路。他認為,張旭已經(jīng)達到技進乎道的境界。這種境界是天全的境界,都是《莊子》所說的“用志不分乃凝于神”的狀態(tài),是一種精神高度集中、不為外物所干擾的境地。有了這種境地,天機自然流出而元不合乎大道。張旭正是達到這種境界的書家,當然,他還是得全于酒,由酒達道,由酒興感,情感得以自然流露,動輒天真,一發(fā)不可收。 欲作草書,必先釋智遺形,以至于超鴻蒙,混希夷,然后下筆。古人言“匆匆不及草書”,有以也。 ——劉熙載《書概》 評析:劉熙載說寫草書要做到把內(nèi)心任何技巧、思慮拋在一邊,精神超越于有形世界,和空虛沖遠的大道同步,這個時 期才可以下筆。這與庸人所說的“意在筆先”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不同,“意在筆先”是指“預想字形大小”、“一點成一字之規(guī),一字乃終篇之推”式的理性安排,而“超鴻蒙,混希夷”則是完全排除這些預想,與道往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