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的死訊突如其來,讓我震驚。
所謂表哥其實是我老婆的表哥,沒見過幾次面,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第一次見到表哥是結(jié)婚頭一年春節(jié)的走親戚。來到龍泉的芳野。姨媽家在芳野一個高高的黃土坡上。邊上就是山,長滿竹子。我有點百無聊賴。這時表哥出現(xiàn)了,高高大大的個子,說一口很流利的普通話,談吐很是不凡。老婆卻對表哥不以為然,我怪老婆不懂分寸,老婆拉拉我說,表哥前幾年得了一場大病,病好后就特別的羅嗦。 后來才知道表哥的病對表哥命運的改變。一表人材的表哥原本是眾多女孩仰慕的對象,還有自己一份事業(yè),是家里兄弟幾個最有出息的,但一次喝酒,腦血管突然破裂,人馬上停止了呼吸,但家人不放棄,硬是從死亡線上給拉了回來。對于這樣一個奇跡,當(dāng)年一些媒體還專門進行了追蹤報導(dǎo)。但表哥始終恢復(fù)不了原來的健康瀟灑樣,從此乖乖地呆在家里,干點家務(wù),由家里養(yǎng)著。女孩們也紛紛離開表哥。 表哥早就聽說我是教語文,看到我的百無聊賴后,說,我?guī)闳タ匆粋€地方,你保準會喜歡。然后表哥就將我?guī)У搅朔家暗脑掖笪?。這是當(dāng)年浙江大學(xué)分校的遺址。我果然很喜歡,表哥也有點得意,充當(dāng)起了義務(wù)講解員,讓我大長見識。 第二次見到表哥是當(dāng)年夏天我和電視臺的幾個朋友到芳野的曾家大屋進行《文化采風(fēng)》的拍攝。春節(jié)見到曾家大屋后我就一直對它念念不忘,當(dāng)時我在電視臺《文化采風(fēng)》干點業(yè)余編導(dǎo),于是趁著暑假,來做曾家大屋的節(jié)目了。 節(jié)目的一個環(huán)節(jié)是請附近的一個村民介紹曾家大屋的建造年代,拉了邊上幾個人,都不會普通話,我想起姨父曾經(jīng)是語文教師,就憑著印象找到了姨父家,首先見到的又是表哥。我的突然出現(xiàn)讓他很是興奮,抓著我大喊大叫大笑,我說明來意后表哥更是興奮,說早就該做這樣的節(jié)目了。姨父有點怯場,很猶豫,表哥就在邊上幫我拼命做姨父的工作,最后是在后面推著姨父往曾家大屋走,還順手將正在鍋里煮的一鍋花生倒出來裝進一個塑料袋給我拎上。 節(jié)目要出來,我打電話給表哥,表哥說家里的電視不一定收得到麗水臺,但他一定會跑到其他人家去看的。 剩余的幾次見面也都是春節(jié)。表哥照樣是對我特別的客氣,老婆在邊上總是很曖昧地說在這偏僻地方難得你還能找到一個知己。我只是在心里暗暗表達對表哥的感激,是表哥讓我沒有局促感。 表哥的死發(fā)生在幾天前。 很偶然的一個事件。表哥和他的一個兄長吵架了。沒有人將這樣的吵架太放在心上,但表哥還是將他放在了心里,他跑到樓上,找出了農(nóng)藥,喝了進去。 據(jù)姨父后來的回憶,喝進農(nóng)藥后的表哥還做了很多的事情。 當(dāng)農(nóng)藥在表哥肚子里開始有反應(yīng)后,表哥疼痛萬分,走下樓,在屋前的空地上不停地來回走。然后又走進姨媽的房間,姨媽身體一直不好,是長期臥床,表哥跪到姨媽的床前,說,媽媽,我再也不能照顧你了,你和爸爸一定要自己保重。姨媽只是哭。表哥又走到姨父的房間,跪下說爸爸,我再也不能照顧你了,你要好好照顧媽媽。姨父只是說你別亂想了,兄弟間的吵架很平常。之后表哥又跑到附近的一家小店,買了一堆酒,喝了下去,就往長滿竹子的后山走。姨父后來說,表哥自從前次患病后,根本就沒沾過酒。 那天晚上,天下大雨,還有閃電,表哥沒有回家。家里人出去找了一下,放棄了,這么大的一個人,這么平常的一次吵架,氣過了自然會回來的,所有人都這么想。 第二天早上,天晴好。終于有人發(fā)現(xiàn)了躺在后山的表哥。被雨水浸得胖鼓鼓的。 表哥到最后都沒能穿上一身好衣服離開,所有的衣服都未能套進他被雨水滋潤后的身體。 被人千辛萬苦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的表哥終究沒有驗證“大難不死必有后福”的話語,他就這樣輕易地了結(jié)了自己的生命。 今年的這個夏天才剛剛開始啊。表哥的生命正處于最旺盛的夏天啊。 生如夏花,如夏花般絢爛,如夏花般短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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