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歌當(dāng)哭
——父親去世15周年追憶 “五、一”節(jié)那天近午,我送完貨,開小卡車從商場匆匆趕回家里,準(zhǔn)備給父親送飯。走進(jìn)小院兒,來到上房,屋子里異乎尋常的靜謐,既沒有鍋、勺的鏗鏘聲,也不見蒸騰的熱氣在鍋臺上繚繞。老太太手里不知正忙著什么,看不出有做飯的意思。我催她拿飯,她轉(zhuǎn)過身不緊不慢的對我說:今天不用送了,你先去醫(yī)院看看吧,你父親大概不行了。父親上次住院就昏迷了九天,給我們做了回死亡預(yù)演。我機(jī)械的轉(zhuǎn)身出來,驅(qū)車直奔醫(yī)院。 父親這次住的病房不是他常住的那間,那間已滿,由于妻子的關(guān)系,就臨時住進(jìn)了對門陰面的急診室里。那個鬼地方,夜晚,風(fēng)刮得鐵玻璃窗山響,不作一刻停歇,仿佛有過不完的天兵天將從那里滾過!父親孤零零一張病床,頭靠西墻順臥當(dāng)間。病室內(nèi)極顯寬綽。這回他沒昏迷,可能一直都清醒著。難道是倔強(qiáng)的要看著自己一分一秒離世?共住進(jìn)三天三夜,我送了幾回飯、陪了一夜床。一晚上,他隔一會往起坐一次,坐不了多久復(fù)躺下。一連聲的“媽呀、媽呀”的呻喚,不理人,再沒有別的話。是肉體正經(jīng)歷著史無前例的劇痛,還是精神正面臨著生死考驗,也有可能真的想到他的媽?我那時心里就這么亂猜疑。伴隨了他二十多年的劇咳,反倒逃之夭夭!這種異相,也總算是老天爺臨了可憐他見! 我三腳兩步來到病室,門外靜悄悄的沒什么異常,推門進(jìn)去, 那個一夜必起坐好幾回的身軀再也不會動彈一下了!一張白單掩住了他正忙于新到的那個神秘世界!大哥、二哥立在一側(cè),不知在干什么。我機(jī)械的走過去,掀開白單一角,父親臉上竟是那樣的安詳!沒有絲毫痛苦的痕跡。真有如洶涌澎湃的巨浪褪去后寧靜的大海一樣!松弛、恬靜!他終于完成了他的最后一件大事!上回,他就說:這是我最后一次住院了!我伸手在他臉上小心的觸摸著,臉上還停留著微溫。我真后悔加這個“班”!多年以前,我就許下個心愿:母親去世的時候,我少不更事。父親百年春秋,我一定要守著他離開人世!然而,這一切都付之東流了!父親走了,急匆匆的走了!他連個招呼也不跟我打?。《缯f在十二點前,在老太太的懷里煙的氣。說這話的神情,對老太太充滿感激! 父親的壽衣已經(jīng)穿戴停當(dāng),等候?qū)S檬滞栖囈粊?,就送往太平房去。驀地,出現(xiàn)在父親尸床跟前的我的兒子(四歲)的小身影,才讓我記起他的存在。入院那天,父親還責(zé)怪我把他帶到這里。 從住院部到太平房,要跨過院心。時值正午,加之行進(jìn)在方磚鋪就的地面上,手推車顛簸得厲害。然而,幾分鐘的路程,竟讓我連聲抱怨哥倆的急步如飛。他倆仿佛推著的不是父親,而是什么危險物品!雖說沒有知覺,我也不忍他遭這個罪。 醫(yī)院里以及太平房的事由妻打點。接下來就是商討、籌備喪事。三大一小四個人乘小卡車回到家里。堂姐妹兩家、老太太、大嫂、二嫂還有些誰,擁在屋里屋外。有的可能吃了飯,有的還沒吃,有的大概吃不進(jìn)!屋子里分明這么多人,我卻覺得竟是那樣的空虛、迷茫。父親五十歲上患病,病魔一直糾纏到他去世。老早就備下了棺木(二哥買的別人家的)。他本人倒挺豁達(dá),生前一再言說,土葬、火葬看情況,人死如燈滅!我們把他看作畢竟是舊社會過來的人,總覺得土葬才算對得起他。不想,大哥的意思是“尊重父親的意愿”,“按父親說的做”,相機(jī)行事,選擇“火葬”!結(jié)果,有發(fā)言權(quán)的人最后統(tǒng)一了口徑。不過,我總覺得這個決定有點自欺欺人的味道,說穿了,還不是怕麻煩。掌燈時分,一個簡易的靈堂搭起來了,就在上房的窗前。二哥的同事“大胡子李”出力最為殷勤!七八根兩三米長的椽子捆綁成不足兩平方米的架子,高過人頭,頂上用一塊撒布向兩邊漫下,垂至地腳。靈堂內(nèi)一張供桌,幾樣貢品,香爐里插著的香,煙霧裊裊,后邊擺放著放大的父親的黑白照片,供桌前地下有個備燒紙用的瓦盆。吹吹打打的嗩吶、笙簫、父親喜歡的丁果仙的《空城計》、低緩悠揚的“薩克斯”分別從高掛在靈堂兩邊的音箱里播散向天邊。一百瓦的電燈泡屋里屋外,燈火通明。做飯的、吃飯的、趕制孝服的、采辦東西的、接待來人的、平日里清凈的小院霎時間亂相萬千!老太太掛帥,女人們定時哭靈!街坊鄰里都知道了怎么回事。 第二天,報喪。我先去的養(yǎng)魚池三姐家。她原來住在九龍灣自己的一個四合院里,前幾年拆遷,換了兩套面積不大的樓房(兩個兒子?。┖鸵粋€兩間大的平房(她和老姑娘住)。找到她院門,拍打幾下,果然是三姐出來開的門。她本來有手抖的病,一見我披麻戴孝的出現(xiàn)在面前,手抖得更厲害了。不用說話就全明白了。她邊問詢邊把我讓進(jìn)屋。她這幾年喪夫、搬家、生病的,日子也不順心。從她家出來,又去車站“美人姐姐”家,從美人姐姐家出來,又去人委大院“改梅姐姐”家。后沙灘哥已去世了,活著的時候有了嫌隙,也就沒通知他們。最后去的哈拉沁。 當(dāng)老嫂嫂得知我們決定“火葬”時,她發(fā)言了。說咱們墳地有的墳地,棺材有的棺材,為什么要火葬?我本來就三心二意的,經(jīng)她這么一說,感到事不宜遲,后天就要火化,手續(xù)都辦妥了。到時候火葬場的車來了拉人,如何是好!我又怕說服不了大哥,就約他們跟我一同回去做大哥的工作。他們正群情激奮,五十多歲的大侄子自告奮勇要跟我同去。我很受感動! 不出我所料,大侄子碰了一鼻子灰!幾經(jīng)磋商,都被大哥嚴(yán)詞拒絕了!他的理由就是:一、死者出不了城,半道有人攔截!二、沒法注銷戶口。三、火葬場的手續(xù)已辦。我心里再明白不過了:他就是怎么省事怎么來!父親年年住院,多少年了,就去年那次他總算陪了一回床。大嫂還說:你大哥夜里害怕的,臨去醫(yī)院前還得喝幾口酒!我當(dāng)時心里別提多不是滋味了!對待父親都這樣,我們就別提了。我從來沒想過太多,有一回二哥醉酒,沖父親亂喊亂叫,父親先是跟他辯駁,后來實在弄得不象話了,父親終于發(fā)了火,一怒之下,讓我趕出他去!我還從沒見過父親這樣生氣,他對二哥一向很客氣。二哥被我使勁拖出門外,就在巷口,他跟我說:他對你好嗎?大哥大嫂怨氣大了,不讓大嫂頂替工作。這話我還是頭一次聽說,不過,確實有這么回事。當(dāng)然,我也常聽他跟我說,當(dāng)年上學(xué)的時候,他是如何吃苦。言下之意,父親對不住他。每月就給五元。原來他們對父親都是有保留的。其實,我也不是沒恨過父親,我就非常反對他在我十二歲時把老太太和她的女兒迎進(jìn)家門,這個事變摧毀了我的世界!仿佛古老中國社會在近代遭逢列強(qiáng)入侵而性質(zhì)大變一樣,我始而抵制,繼而發(fā)奮圖強(qiáng),把一切希望(出路)寄托在高考之上!我是班里的尖子生,又第一批篩選進(jìn)尖子班,我的奮斗開頭是成功的,升高中考試中,我的成績名列前十名。然而,正如“洋務(wù)運動”一樣,最終歸于失??!臨近高考,我連報名也沒敢報,先是報考中專,后來干脆報考技校覺得更有把握,最后兩年技校畢業(yè),進(jìn)廠當(dāng)了工人。丟盔卸甲,一路敗下陣來!從此,我一蹶不振! 但是,后來的情形變了,一則,我疲于爭斗、身心交瘁,內(nèi)心渴望平靜、溫情;再者,也算董事了吧,多少知道了父親的甘苦。就多次試著與家人改善關(guān)系。最后,還是嘗到了家庭的溫暖。這件事上,一家之長的父親,也就能安享晚年。我成家之后,又給他添了個孫子,一家五口也還其樂融融。從那時起,我和父親就算和解了!父子天性,我不自覺的恪守著“萬惡淫為首,百善孝當(dāng)先”的古訓(xùn),心底對父親的怨氣早已蕩然無存。沒想到他們還存著二心。 眼見大侄子打旋的樣子,我急了。頂了一杠子,說半夜里走!至于戶口,父親早就去了農(nóng)村。不成問題。眾人也幫腔附和。形勢急轉(zhuǎn)直下,我們這一派占了上風(fēng)!大哥總算放棄他的立場!大侄子得勝回營去了。后來放出風(fēng)聲,說大哥只拿方便面招待他這個功臣。 這個風(fēng)波就算過去了。接下來,給火葬場打電話,謊稱更為七日,別急著來。通知侄子、孫子們挖墓。我把板材拉到哈拉沁交給會木匠的侄子、侄孫組合、油畫。事情像改了渠道的流水,順著另一個方向行去。 我送板材返回家中,聽說商場的鄭經(jīng)理來過,送了個花圈。眾人還說,我走之后,發(fā)生過地震!靈棚也劇烈擺動來。當(dāng)時,我在路上,沒有感覺到。兒子哭喊著要跟著我去,一路上,小腦袋戴著腦門縫個紅十字的孝帽,歪在座上睡著了! 出殯那天,準(zhǔn)格爾旗的二姐也趕到了。屋里屋外、院里院外亂糟糟都是人。一白天在混亂中過去了,晚飯前,孝子賢孫們在靈堂前跪下一地,老太太坐在供桌旁,我沒地方了,擠在院門口臺階跪著,找著地方就跪下了,誰也顧不上管我跪在什么地方。合家男女老少,上上下下放聲大哭!一片嘩然!誰在靈堂前點火燒紙,火舌亂竄、紙灰飛上了天!隔壁陳氏從門逢遞進(jìn)三十元硬塞給我,好幾年的鄰居不說話了,她這一舉動讓我身上暖暖的,一下子前嫌盡釋!上年紀(jì)的會哭,數(shù)數(shù)話話、有腔有調(diào)、有緩有急、頗能感染人,足以讓聞?wù)邷I下!起初,老太太高,一會兒,三姐就異軍突起,壓過別人!不過,我捕捉到一句“你好狠的心呀!”不覺一怔:這不是怨父親沒去看病中的后沙灘大哥嗎?他們是親姐弟,都是父親的侄子、侄女。已經(jīng)先父親一年患癌癥去世了。那會兒,我們弟兄在三姐夫的葬禮上與他鬧翻了。主要是大哥,他咽不下那口氣,三姐夫去世,后沙灘哥做主不通知我們。理由是,父親年事已高,怕驚動!可是,大哥不聽那一套,直至由口動手!從此,有了嫌隙!后沙灘哥從醫(yī)院回家維持了不到一年,去世了。在家養(yǎng)病期間,就我去過三、兩次,放下過百拾塊錢。三姐的弦外之音,別人聽出來沒,我不知道,后來,老太太有過微詞。事隔這么多年過去了,老太太、三姐也先后物故。 偷偷出殯定在凌晨三點出發(fā)。晚上,人們多少還得睡會兒。上房睡不下,美人姐姐、三姐、改梅姐姐、都擠過我這屋子,一張雙人床上都和衣而臥,索性都也沒有睡意,像這樣聚在一起的情形也絕少。她們互訴著衷腸,說著說著有人就迷糊一會兒。 也不知是大哥還是誰發(fā)的令,吆喝躺著的人們起來,汽車來了,準(zhǔn)備出發(fā)。人們紛紛忙亂開了。 巷子外街上,慧慧的卡車、二哥單位的兩桑塔納、我的小卡車順街排成一溜。街口拐角焙子鋪已有燈光從窗板縫隙透出。幾個姐姐上了轎車,其他人也都安頓好了。似乎就剩下堂妹一個人,我的小卡車就正好把她捎上。小卡車后面拉著好些個花圈。 車隊從民族商場天橋下過去,不遠(yuǎn)處就是醫(yī)院。我停在天橋下等他們。夜深人靜,白天最繁華的中山路,只有路燈亮著,不見行人。整座城市陷入沉沉酣睡!功夫不大,三輛車依次開來,卡車打頭,呼嘯而過。我松開手剎,急踩油門,隨后跟上!不一會就出了城。聽說警察都是夜里在城郊結(jié)合部攔截偷偷土葬車輛,提心吊膽過去了,什么也沒遇著!懸著的心落肚了!后面三輛車緊隨卡車,四輛車一齊打開雙閃,碗如一條火龍,風(fēng)馳電掣,沉沉夜色里向大青山飛奔而去! 進(jìn)入水泥廠大門,穿過院心,就要出廠區(qū)了,車隊突然停了下來。仿佛一支雄渾的交響曲戛然而止!原來,誰也沒想到,通往山里的后門夜間是鎖著的!前面下來人正在解決這個問題。不料,好一陣功夫也不見開門的動靜。倒是吵吵嚷嚷事情好像復(fù)雜起來。我先是在車?yán)锏戎?,半天沒動。也只好下來,走到前頭看個究竟。只見一群人圍住個老頭,七嘴八舌的交涉。老頭五短身材,喝過酒,說什么也不給開門!他身后還站著個老婦,也咋咋呼呼的??磥硎且粚κ亻T的夫婦。我說:給他錢!有人回答:給錢也不給開門!真急死人!一路暢通,沒想到會卡在這兒?雖說我們大車大馬、人多勢眾,對方就老兩口,可鑰匙拿在人家手里,他不給開,你還真沒一點辦法?就在雙方僵持不下的關(guān)頭,兩輛火紅的救火車從天而降,拉著警笛沖到門口。那老頭老婦忙不迭從懷里掏出鑰匙,撲向大門,兩扇鐵大門嘩啦啦打開!車門兩邊站著消防隊員的兩輛救火車順勢飛出鐵大門,融化在茫茫夜色里,不見了!就在老頭老婦急著關(guān)門的當(dāng),一個不留神,我們的車隊像漏網(wǎng)之魚,急速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好懸?。〉然剡^神,誰也說不清這是怎么回事?半夜三更,荒郊野外,哪來的救火車?莫非真是有天人相助?我老父活著的時候,可是個小人物,莫非在那個世界里他威風(fēng)了不成!聯(lián)想到前幾天的地動山搖,越發(fā)讓人覺得這巧勁也巧得出奇! 車隊來到了大青山根哈拉沁村的土路上,我朝侄子家走去。天麻麻亮,走到近前,見鐵大門鎖著。霧沉沉,棺木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停放在院子里。他一家人還在夢鄉(xiāng)。我急急搖晃鐵門,吆喝,不見動靜,情急之下,拾起塊石頭向鎖頭砸去!隨著我這么一折騰,屋里有了響動,侄子媳婦邊整衣襟邊撞出來,嘴里不知絮叨些什么。正在這時,土坡上出現(xiàn)了個羊群,向這兒不緊不慢移過來。走近才認(rèn)出是侄子趕著羊群過來了。我斥責(zé)他辦事不力,沒有早早做好迎侯工作,要延誤大事!他顯然還沒回過神來,張口結(jié)舌的進(jìn)了院子。我吩咐完他,轉(zhuǎn)身又朝大侄子家走去。左首拐彎處就是。誰能想到,我這么一身白扒在玻璃窗一陣吼叫,大侄子媳婦“媽呀”一聲連滾帶爬被嚇得不知要往哪兒躲藏!我心里又氣又好笑,怪他們貪睡,不把事放在心上! 車隊蜿蜒向山坡的墓地爬去。還好,我家墓地就在大山的第一面坡上,不是很高,上面也開闊、平坦。四輛車都開上了坡頂,人們陸陸續(xù)續(xù)從車上下來,活動筋骨、四下了望。重任在肩的人員分頭忙碌起來。我把花圈一個一個擺放在墳前,卡車上拉著的“童男童女”、搖錢樹、房子紙折也有人拿下來擺放在了一起。農(nóng)機(jī)車的“突突聲”由遠(yuǎn)而近,他們把父親的棺木也運上來了。這時候,天已大白,逝者還沒有入殮。我又氣又急。聽人說,入殮是不能見亮的。心里對父親說,沒把事情辦好,對不住你!其實,我能做啥?事情都是靠眾人做的。 棺木卸下車來,擺放平穩(wěn)。父親裹著黃緞子的遺體也抬下了車。挨棺木躺在他生前不止一次踏過的這塊黃土草地上。也不知是什么人在做著這些事,我只木然的瞧著!撤去黃緞子,露出了父親的遺容,還是那樣安詳!不過,冷冰冰的,臉上蒙著一層霜,神情竟是那么的決絕!我和他咫尺之遙,卻再也無法和他親近了!就在七八天前,他還在不停的坐起,跟死神交鋒,十天前還想進(jìn)每年住慣了的那個病房、責(zé)怪我把兒子帶在身旁;而就在兩周前,他還坐在炕上,低垂著頭,自言自語:難道就這么個結(jié)局了嗎?世界上還有什么比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又不甘心于此的心境更悲壯的呢?可惜當(dāng)時我并不了解他,不僅沒能給他寬慰,還有幾分怠慢。這是我一生的遺憾!須知,一個行將就木之人,還能向命運發(fā)出這種質(zhì)問,他的內(nèi)心正在經(jīng)歷著怎樣的孤獨、抗?fàn)帲∷且粋€生長在舊中國舊家庭的老百姓,大概沒學(xué)過什么哲學(xué),但,思想并不貧乏!而且,思維相當(dāng)敏捷。我當(dāng)年處過的那個對象背后對我說:老人一點也不頭腦僵化,跟的形勢挺緊的!是啊,接觸過他的人、我的同學(xué)們也都?xì)J佩他分析問題,鞭辟入里、談吐儒雅!早年,他的幾個侄男外女幼時遭逢喪母,都投在他門下,后來娶妻生子的、出嫁的。他說他算過命,是“大海水”。這一點,我不會懷疑。 山坡下遠(yuǎn)遠(yuǎn)的晃動著一個人影。老嫂嫂一搖一擺向人群走來??瓷先ゾ褂袔追诛h逸,神情莊重!這老婦人可不簡單,有綽號為證:阿慶嫂!她與父親同庚,是個開店的寡婦的獨女??偷曜湓诠俚赖囊獩_。商旅、土匪、日偽、八路軍均有出入,可想而知,老板娘得有怎樣的本領(lǐng)!父親晚年說起往事,稱:那老太太是我家的恩人!有一年,伯父率領(lǐng)駝隊路過此地打尖,撞上狗團(tuán),非殺不可!西南方向來的一個不能活!竟被老太太救下!撿了條命!后來兩家結(jié)了親家。女兒給了伯父的長子。據(jù)說,娘倆看上的本來是我的父親,身高過丈、儀表堂堂。父親當(dāng)時已經(jīng)訂親。叔父如此,她們想侄子也錯不了。不想,我那大哥不說相貌,還是個瘸子。那個時代,講的是從一而終,盡管她瘋跑亂逛的,解放后沒少吃苦,一輩子也過來了。育有三男三女。晚年跟小兒子吃住在一起。 大家甩臉恭迎她的蒞臨!她來到近前,一言不發(fā),單膝跪地,動手一道一道解開捆綁在父親遺體上的麻繩,從頭到腳捆綁了大概有五六道,只見她仿佛是一個人在做著一件胸有成竹的事情!不慌不忙,不紋不亂,一招一式那么的中規(guī)!在場的人都鴉雀無聲。小姑子們都看得出神。這件事情到底由誰來做,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是她做了,我家老太太沒來、大哥沒做、哭天抹淚的侄男外女們也沒一個做!這也是巧合?難道冥冥之中早有安排不成? 父親的遺體在幽咽的曲子聲中、在女人們的一片哭嚎聲中放進(jìn)棺木,入殮了。大家七手八腳將棺木移近墓穴,準(zhǔn)備下葬。大哥吆喝了一聲,沒有人想再看一眼亡者的話,就釘棺了!棺木釘上了,徐徐降下墓穴,埋入土中!我家曾經(jīng)的那段歷史也隨著最后一位長者一同被埋葬了! 后來的好長一段時間,我都生活在一種虛幻的情境之中,慢慢的才恢復(fù)了常態(tài)。 時光荏苒,人事倥傯。轉(zhuǎn)眼十五年過去了。我也快到父親當(dāng)年患病的年齡了。這么多年后才提筆憶及我父,可見我是一個多么慵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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