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來天沒有更新博客，主要在陜西西安、咸陽、寶雞一帶看墓，每天都要看兩到三座，晚上很累，又要整理資料，連睡覺時間都快沒有了，博客也就顧不上了。既然是看墓，這里還是聊聊墓吧。

近來，考古發(fā)現(xiàn)大墓的新聞不斷：安徽在發(fā)現(xiàn)六安王墓的六安城東又發(fā)現(xiàn)了兩座戰(zhàn)國墓；山東在青島即墨金口鎮(zhèn)大汶口文化遺址上發(fā)現(xiàn)了六千多年前的“二次合葬墓”；江蘇在江寧、盱眙、連云港也都有“墓新聞”……媒體關注度最高的，應該是在陜西西安發(fā)現(xiàn)的漢代大司馬張安世家族墓，媒體炒得厲害。

圖：安徽六安戰(zhàn)國墓南墓槨外藏室內的出土器物

張安世為西漢著名酷吏之一張湯之子，張湯在《漢書》中有單獨一卷立傳，可見其家世在當時的顯赫。據《漢書·張湯傳》（卷五十九），張安世，字子孺，年紀不大便因為父親的榮耀和影響力當了官，因為熟悉圖書，供職尚書。此人的記憶人超強，漢武帝駕臨河時曾丟了三匣書籍，別人都記不得書中內容，張安世卻能將書中有關內容寫出來。后來買到此書后，對照一下，所記竟然沒有缺漏，一字不落。漢武帝為此十分驚奇，覺得他有才，提拔他當了尚書令，掌管文書及群臣的奏章，升為有點類似今高層政策顧問的光祿大夫。漢昭帝劉弗陵繼位后，張安世進一步得到重用，提升為右將軍。因為輔佐有功，封授為“富平侯”。昭帝死后，漢宣帝劉詢考慮他與大將軍霍光謀立有功，拜為大司馬，位列后來所謂的“三公”。

張氏家族如此顯赫，所以能發(fā)現(xiàn)其家族墓，也是考古上的一件大事，有重大的價值。

圖：西安張氏家族墓發(fā)掘現(xiàn)場

媒體熱炒張安世家族墓時，我正在西安，有幾家媒體記者就此問我有關情況。其實在西安，最最熱的新聞并非張墓，而是世園會在西安的召開。據我所知，張安世家族墓并不是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的，早在兩三年前陜西省考古研究院便開始挖了，只是這里的墓幾乎全被盜墓賊光顧了，沒有什么太大的驚人發(fā)現(xiàn)。令考古人員興奮的是，考古編號為M1的大墓據推測保存完好，央視為此進行了現(xiàn)場直播，把張墓的新聞弄大了。

M1是否會完好，是否會有驚人的出土發(fā)現(xiàn)，埋著什么秘密？這是外界特關注的。我做客陜西大秦網時，美女主持也問到了此事。根據M1內聚集有大量氣體，其中甲烷的含量比外界要高得多，是外界空氣中含量1000多倍的情況，確實不像被盜，聚氣，特別是含可燃氣體，一般都未被盜，長沙盜墓賊稱之為“火洞子”。長沙馬墓堆就是一座“火洞子”，當年就是因為出現(xiàn)可燃氣體而被發(fā)現(xiàn)的。2009年7月，我在湖南衛(wèi)視做節(jié)目時，我向與我一起當嘉賓的原湖南省博物館館長熊傳薪先生問了此事。做好節(jié)目后，次日我又拜訪了當年另一位馬王堆發(fā)掘親歷者、也曾是原湖南省博物館館長的侯良先生，他也證實了有火的現(xiàn)象。所以，當地專家斷定M1的未被盜，我看是比較準確的。

圖：西安張氏家族墓地出土的文物殘片

當然，M1到底是否被盜，還要在主槨室開啟后才有定論。不過話又說回，即便被盜，如果屬早期，未被現(xiàn)代盜墓賊掃倉，也會有驚喜的。因為古代民間盜墓賊有個“潛規(guī)則”，對自己不需要的隨葬品都會丟下不動，而只“借走”黃白貨和有價值的東西，對現(xiàn)代文物市場上拍價很高的壇壇罐罐什么的，并不感興趣。具體到M1，墓內會有價值連城的東西嗎？從《漢書》所記來看，并不那么令盜墓賊動心。

張湯是著名的酷吏，也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清廉官員，可謂兩袖清風，他是遭誣蔑而自殺的?！稘h書·張湯傳》上有這樣的記載：“湯死，家產直不過五百金，皆所得奉賜，無它贏。昆弟諸子欲厚葬湯，湯母曰：‘湯為天子大臣，被惡言而死，何厚葬為！’載以牛車，有棺而無槨。上聞之，曰：‘非此母不生此子’。”意思是，張湯死后，家產價值不超過500金（這500金不是真金子，而是300斤銅幣），都是所得的俸祿和賞賜，沒有別的家業(yè)（不像現(xiàn)在一些官員，家里房產一套又一套）。兄弟們和兒子們想隆重地安葬張湯，張湯的母親說，張湯作為天子的大臣，遭受惡語誣蔑而死，怎么能隆重地安葬呢！后來用牛車拖著尸體下葬了，而棺材也極普通，有內棺而無外槨。漢武帝聽說后，很是感慨，沒有這樣的母親就生不出這樣的兒子，把誣蔑張湯的官員給殺了。

圖：西安張氏家族M1墓耳室內情況

從上述史料來看，張湯的墓內不會有什么隨葬。那么M1內是否會有寶物？據西安當地考古專家分析，墓主很可能是張安世的兒媳婦、二兒子張延壽的夫人，估計在當時也不會有什么過于值錢的東西隨葬。從已打開的耳室內看，內有11只笥，這在當時也不是什么貴重物品，而是當年流行的竹制盛食器具，盛有供死人陽間食用的好吃的東西。而且，張湯母親“喪事從簡”的訓話，應該影響到整個家族。

這么說是不是M1沒有驚喜？不是的，應該會有驚喜，或有意外的秘密。即便是當年一塊不值錢的瓦片，在今天也是重要的有相當價值的文物。從耳室有竹笥的情況來看，主墓室內也應該驚人發(fā)現(xiàn)。因為在關中地區(qū)氣候條件下，竹笥這些東西是很難保存下來的?，F(xiàn)在卻發(fā)現(xiàn)保存完好，里面還可能有食物。由此推測，主室棺槨保護不會差。加之漢代人下葬時又極講尸體保護的，M1出現(xiàn)馬王堆一樣的奇跡，并非沒有可能。也許張安世的二兒媳仍栩栩如生，酣躺在棺材內呢。即便再差，至少也應該有完整的骸骨在里面，我們等著看吧。

圖：媒體關注西安張氏家族墓考古發(fā)掘

現(xiàn)在最新的消息讓等著看稀奇的人們失望了——此墓要封閉了，暫時不作進一步發(fā)掘，擔心里面文物因保護技術不力而遭永久性破壞，等待保護條件具備時再發(fā)掘。我覺得這是一件大好事，值得肯定，這也是中國考古史上的一樁新鮮事。這個結果頗令人意外，但最遺憾的人我想不是觀眾，應該是幾年來辛苦發(fā)掘、希望有重大發(fā)現(xiàn)的考古人員吧。這是不是媒體炒作惹的禍？如果不聲不響地挖，誰會在意？至如推測里面女尸仍很好地保存著，也只有等以后開啟主棺槨室，才能確實是真是假。

其實，說到陜西的漢墓，張安世家族并不特別，比它們有名的規(guī)格高的墓很多。“江南才子北方將，關中黃土埋皇上”。皇上就那么些人，黃土下埋的更多的是王侯將相貴族富人，陜西漢墓之多，規(guī)格之高，屬全國之最，這是我這次陜西行最大的感受之一。野外到處可以看到高大的封土堆，特別是去漢武帝劉徹的茂陵考察時，整個塬上，墳頭一個接一個，相當有氣派，令人震憾。

圖：茂陵前塬上陪葬漢墓一個接一個，旁邊不遠處就是磚瓦廠在取土，如此對保護墓葬很不利

在茂陵一帶，開發(fā)最早的是霍去病的墓。霍墓目前已成了一景，茂陵博物館就設霍墓園內，而真正的茂陵還在幾里之外，只能望望，已圈起不讓游人攀登，游人要爬的話，只能爬霍墓和附近的衛(wèi)青等人墓，頗有“掛羊頭賣狗肉”，欺負游客之嫌。

附帶說一下?；裟棺畲蟮目袋c不在墓本身，而陳列的石刻。這些石刻基本都是寫實風格的，曾引起了日本學者的重視。由于年代久遠，好多石刻風化嚴重，所刻到底是什么意思，有的至今沒有完全搞清楚，成為歷史之謎。最著名的是“馬踏匈奴石雕”：一匹戰(zhàn)馬身下，一個匈奴士兵仰面朝天，反映了當年霍去病平定匈奴的史實；最逼真的是“臥牛石雕”：一條睡臥狀態(tài)的大石牛，形像逼真，溫順馴服，似乎在等著主人去使喚（見下圖）。另外還有，石馬、石虎、石豬、石象等，這些石獸都是臥在那，與后來石雕多站立狀，風格明顯不同。

圖：霍墓前石臥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