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古城紹興的中心,有一座始建于宋代的私家園林,那就是位于紹興市區(qū)魯迅中路318的沈園。沈園的園主系宋代越中大戶沈氏,所以又名沈氏園,位于紹興市區(qū)延安路和魯迅路之間,本系沈氏私家花園,故名。清乾隆《紹興府志》引舊志:“在府城禹跡寺南會稽地,宋時池臺極盛”。這“池臺”指的就是沈園。當時沈園占地七十余畝,園內(nèi)亭臺樓閣,小橋流水,假山綠蔭,頗具江南特色,是“越中名園”。園內(nèi)有孤鶴亭、半壁亭、雙桂堂、八詠樓、宋井、射圃、問梅檻、琴臺和廣耜齋等景觀,依據(jù)歷史面貌或沈園文化內(nèi)涵所需要,被有序地分布在沈園的古跡區(qū)、東苑和南苑三大區(qū)內(nèi),形成了“斷云悲歌”、“詩境愛意”、“春波驚鴻”、“殘壁遺恨”、“孤鶴哀鳴”、“碧荷映日”、“宮墻怨柳”、“踏雪問梅”、“詩書飄香”和“鵲橋傳情”等十景。 一處私人花園,經(jīng)歷如此歲月滄桑,至今仍得以流芳,全因為一則千年不老的故事,一首催人淚下的《釵頭鳳》!南宋詩人陸游初娶表妹唐琬,夫妻恩愛;卻為陸母所不喜,陸游被迫與唐琬分離。公元1151年(南宋紹興二十一年)春,也即陸游與愛妻唐琬被迫分離七年后在此邂逅重逢。當時,陸游已從母親之命另娶王氏為妻,唐琬也改嫁紹興名士趙士程。唐琬在征得丈夫同意后,在沈園置酒肴相待陸游。兩人在共敘離別情愁之時,陸游感慨萬千,心如刀割。臨近分別時,陸游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將滿腔悲憤,提筆在照壁上題下了千古絕唱《釵頭鳳》: “紅酥手,黃縢酒。滿園春色宮墻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詞的起首三句“紅酥手,黃縢酒。滿園春色宮墻柳”,完整地勾勒出了一幅和諧的春日花園夫妻把盞圖。“紅酥手”寥寥三字,不但活靈活現(xiàn)地描繪了唐婉為詞人把盞時的美麗姿態(tài),同時還有概括唐婉全身之美的作用,而且更重要的是,它具體而形象地表現(xiàn)出這對恩愛夫妻之間的柔情密意以及他們婚后生活的美滿與幸福。“滿園春色宮墻柳”又為這幅春園夫妻把酒圖指出了一個廣闊而深遠的背景,點明了他們是在共賞春色。而唐婉手臂的紅潤酥軟,紹酒的澄黃清冽以及柳色的碧綠裊娜,又使這幅圖畫有了明麗而又和諧的色彩感。 接下來,詞意有了轉(zhuǎn)折“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本來,東風可以使大地復蘇,給萬物帶來勃勃的生機,但是,當它狂吹亂掃的時候,就會破壞春容春色,詞的上層敘寫了春情春景、無限美好,而到這,突然一轉(zhuǎn),激憤的感情潮水一下子沖破詞人心靈的閘門,無可遏止地宣泄下來。“東風惡”三字,一語雙關(guān),含蘊很豐富,是全詞的關(guān)鍵所在,也是造成詞人愛情悲劇的癥結(jié)所在。正是這一“惡”,帶來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夫妻兩個的“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可見這“惡”有多厲害!這一“惡”應該是一種象喻,象喻造成詞人愛情悲劇的“惡”勢力,當然,這“惡”勢力是否包含陸母在內(nèi),我們不得而知。因為詞人沒有明言,也不便明言,所以我們也就不好妄自猜測了。那就歸罪于“東風惡”吧,是這“東風惡”造成了美滿姻緣被迫拆散,恩愛夫妻被迫分離,使他們兩人在感情上遭受巨大的折磨和痛苦,幾年來的離別生活帶給他們的只是滿懷愁怨。這不正如爛漫的春花被無情的東風所摧殘而凋謝飄零嗎?接下來,“錯,錯,錯”,一連三個“錯”字,連迸而出,感情極為沉痛。但這到底是誰錯了呢?是對自己當初“不敢逆尊者意”而終“與婦訣”的否定嗎?是對“尊者”的壓迫行為的否定嗎?是對不合理的婚姻制度的否定嗎?詞人沒有直接說明,似乎也不便于明說。詞意無窮,大有回旋的余地,這就有了留給了我們?nèi)ニ妓骱湾谙氲淖銐虻臅r間和空間。詞的上片直抒胸臆,激憤的感情如江河奔瀉,一氣貫注;但又不是一瀉無余,其中“東風惡”和“錯,錯,錯”幾句就很有味外之味。 詞的下片,由感慨往事回到現(xiàn)實,進一步抒寫妻被迫離異的巨大哀痛,換頭三句“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寫沈園重逢時唐氏的表現(xiàn)。“春如舊”呼應上片的“滿園春色”,表明景物依舊,卻物是人非了。以前的唐婉,肌膚是那樣的紅潤,渾身煥發(fā)著青春的活力;而此時的她,經(jīng)過“東風”的無情摧殘,憔悴了,消瘦了。“人空瘦”句,雖說寫的只是唐氏容顏方面的變化,但分明表現(xiàn)出“幾年離索”給她帶來的巨大痛苦。象詞人一樣,她也為“一懷愁緒”折磨著;象詞人一樣,她也是舊情不斷,相思不舍??!不然,怎會消瘦如此呢?寫容顏形貌的變化來表現(xiàn)內(nèi)心世界的變化,原是文學作品中的一種很常用的手法,但是瘦則瘦矣,何故又要在其間加一個“空”字呢?“使君自有婦,羅敷亦有夫。”從婚姻關(guān)系說,兩人早已各不相干了,事已至此,不是白白為相思而折磨自己嗎?著此一字,就把詞人那種憐惜之情、撫慰之意、痛傷之感等等,全都明白地表現(xiàn)了出來。。“淚痕”句通過刻畫再見唐婉時的表情動作,進一步表現(xiàn)出此次相逢時她的心情狀態(tài)。舊園重逢,念及往事,她能不哭、能不淚流滿面嗎?但詞人沒直接寫淚流滿面,而是用了白描的手法,寫她“淚痕紅浥鮫綃透”,顯得更委婉,更沉著,也更形象,更感人。而一個“透”字,不僅見其流淚之多,亦見其傷心之甚。上片后半部分寫詞人自己,用了直抒胸臆的手法;這里寫唐氏時卻改變了手法,只寫了她容顏體態(tài)的變化和她痛苦的心情。由于這一層所寫的都是詞人眼中看出的,所以又具有了“一時雙情俱至”的藝術(shù)效果。可見詞人,不僅深于情,而且深于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