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道援老先生運用大青龍湯—失案析。
1929年春假,隨族人同居由滬至屏風山。有雷某之子,年20歲,患病甚重。其父代訴:“初因勞作往返,抵家熱甚,遂用井水淋浴,拂曉即發(fā)寒熱。年事方壯,不以為意,二天猶不退,雖經(jīng)治仍日甚一日。”是時,其妻攜扶出室,為之易衣,但病人云冷甚,堅拒去被,語聲高亢,欲飲冷茶。又見患者雖委頓,但面色緣緣正赤,目光炯炯有神,唇局燥焦破裂,上有血跡。問:“衄乎?”其妻答:“齒鼻均有血,前天才開始,量并不多。”試令張口,腥熱之氣噴人,服間亦有血跡,舌質(zhì)色紅,苔灰白干燥。脈浮數(shù),一息六至以上。按其胸腹,皮膚干燥,撫之熱如炙,腹柔軟.遍尋無痛處,脾可觸及。小搜赤熱.六天來大便共兩次,色黃不黑。腹診之頃,時時路縮,口亦為凜。問:“曾出過汗否?”曰:“病至今日,從未出汗,故乘熱給藥,希能出些汗把熱退去,但吃藥后只覺煩熱難過,汗則絲毫沒有。”余始以為大青龍湯證。然患者有衄之一癥,是否血熱?繼思之:舌質(zhì)不絕,神識不昏,末見斑疹,加以大渴喜冷飲,顯然邪尚在氣而末入血。既末入血,則致助之由,仍系《傷寒論》所謂“劇者必順”者“陽氣重。”乃書案云:熱為寒困,欲透末由,愈郁愈熾,陽氣重故助。大渴引飲喜冷,神清舌不絳,未涉營血分,猶可辛溫透汗。蓋表之嚴寒不解,里之熾熱不除也,然氣熱已經(jīng)彌漫,焦頭爛額堪虞,勢非略參辛涼不可。大青龍場主之:麻黃六錢,桂枝二錢,生石膏八錢,杏仁五錢,甘草二錢。一劑。書畢,覺病情雖延一周,但正年壯,病機與方藥無間,其效可必。乃囑其父曰:“服后能得汗,則熱亦可隨之而退。”此時舟人催行,遂匆匆告別。不日束裝返滬,亦未及過問其后果。
抵校,將所錄脈案就教于陸師淵雷,詎料陸師閱后謂:“病因大青龍湯證,但所用者,究系何方?從藥量比例,或可云仿之大青龍,但所列藥物則非,稱之為麻杏甘石加桂枝,亦可稱之為麻黃湯加石膏,誠非驢非馬湯。”余謂;“姜棗在本方非屬必要,故舍而未用。”師對此語,大不為然,曰:“仲景方不特藥量之比嚴謹之至,即一藥之取舍,效若天淵,《傷寒論》中此類例證,不勝枚舉。”當時雖唯唯,然內(nèi)心實不折服。遂又質(zhì)之章師次公,并告以己意。章先生云:“陸君之言誠然!余所欲知者,乃藥后以何方繼?”對曰:“末也。”章師曰:“對如此重病,投如此峻劑,而不預謀善后,安危難料,非萬全策。”陡聞此教頓覺冷水灌頂,雖欲亟知其果而不能?!?strong>姜棗在本方非屬必要,故舍而未用???】
暑假再返,遂惜造雷家。其父云:“服藥一煎,不久即出汗很多,怕冷怕熱,口渴難過,病好了一大半,深夜服二煎,但汗不如白天之多,不過熱未退清。家人以藥雖賤卻驗,又贖一劑。服后,汗較昨天更多,且一直不止,熱雖遲清,但怕冷更甚,繼而四肢亦冷,渾身如冰,四肢抽筋,依次神識昏迷,話也不能說,如此一晝夜,延至深夜而亡。”含淚烯噓,慘不忍聞,余雖心為之碎,實無言可慰。
想此病之方,蒙章陸兩師鑒定,再征以第一煎服后的表現(xiàn),大青龍本系的對之方,可予肯定。但方證的對,而仍不免于死,非方藥所殺,實用方者殺之也:病重如斯,方峻如斯,安危難料而余末親自觀察,一書了之。麻黃能使人汗,多汗亡陽,今量達六錢,并伴桂枝,能不防其大汗乎?況《傷寒論》揚后服法下,明明有“若復服汗出亡陽”之戒。而余視此文若不見,未預告汗后再服之害,致使汗后一服再服,大汗亡陽而斃。況本方即不再服,藥重如此,也大有亡陽可”能,故當預告服后諸情及搶救方藥。當時若預擬四逆輩授之,以備不虞,則即肢冷脈絕也或可有救。而余計不出此,鑄成大錯。
編者按:
“病因大青龍湯證,但所用者,究系何方?從藥量比例,或可云仿之大青龍,但所列藥物則非,稱之為麻杏甘石加桂枝,亦可稱之為麻黃湯加石膏,誠非驢非馬湯。”余謂;“姜棗在本方非屬必要,故舍而未用。”師對此語,大不為然,曰:“仲景方不特藥量之比嚴謹之至,即一藥之取舍,效若天淵,《傷寒論》中此類例證,不勝枚舉。”
實際上傷寒論上對服用太陽癥湯劑后表現(xiàn),有了很多注解,譬如
1.淋家,不可發(fā)汗,發(fā)汗必便血
2.衄家,不可發(fā)汗,汗出必額上陷脈急緊,直視不能眴,音喚,又胡絹切,下同,一作瞬。不得眠。
3.太陽病不解,熱結膀胱,其人如狂,血自下,下者愈。其外不解者,尚未可攻,當先解其外;外解已,但少腹急結者,乃可攻之,宜桃核承氣湯。方五十六。后云,解外宜桂枝湯。
還有很多,描述了很多癥狀,也給出了很詳盡的解法,其家人不識經(jīng)典,不讀經(jīng)典,惜哉。
經(jīng)典是用來模仿的,非古人方不行,而是今人自作聰明,胡亂刪減,傳之眾人,卻誤作古方有誤。醫(yī)藥命之所寄,不可不察也。
-------- 我們上次課的最后,談到了大青龍湯這張方子是發(fā)汗力量最強的一張方子,一旦吃了第一次以后,如果已經(jīng)出了汗了,即使病情有輕度的反復也不要再用。
我們學校有一位老前輩,在好些年前就跟我說,你是講《傷寒論》的,在講《傷寒論》中的大青龍湯證的時候,一定要提醒大家只要出了一次汗了,就不要再給他用大青龍湯。
有一年夏天,北京太熱,我就到外地一個非常涼快的地方,就是我們北京今年夏天都說是桑拿天的時候,我就是在那個地方,晚上還得蓋被子,非常的涼快。那個地方在建橋,修橋就挖一個橋基,橋基挖得很深很大。沒想到一下雨,橋基下灌滿了水,工地管理不嚴,暑假小學生放假,好多孩子就在工地上玩,下了雨路特別滑,一個小孩就滑到坑里了,滑到坑里就給淹死了。所以那些修橋的工人,紛紛潛水撈這個孩子,其中有一個年輕的工人多次潛水,他潛水技術好,最終把這個孩子的尸體撈上來了。沒想到這個工人到了夜里,就寒戰(zhàn),上牙咬下牙,全身顫慄,幾個工人摁都摁不住,摁得那個床就顫,是他們給我說的,隨后就煩躁,就發(fā)燒、煩躁,趕快送到縣醫(yī)院,送到縣醫(yī)院的時候,他都把胸抓破了。到縣醫(yī)院以后,縣醫(yī)院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這已經(jīng)是后半夜的時候了,怎么來這么一個病人呢?年輕的工人都沒有更多的文化,心里都有一種非常害怕的感覺,說白天的時候淹死一個小弟弟,這恐怕是小弟弟嫌路上寂寞,一定要拉大哥哥走,就給醫(yī)生這么說,這些醫(yī)生呢也給弄得很緊張,怎么這么煩躁,就給他輸液,一輸液他就拔掉、喊叫,就是這么一個狀況。我就住在醫(yī)院旁邊的招待所里,那醫(yī)院的院長和我很熟,也就是凌晨三點了,他把我叫起來,說北京來的大夫,你經(jīng)歷多、見得廣,你看看是怎么回事。這時候發(fā)燒是40度左右,脈搏非常快,你摸脈他身上還在哆嗦,他們又給我復述了白天的情況,我心里覺得,這可能是一個大葉性肺炎的早期,這是一個典型的大青龍湯證,身上一點兒汗也沒有,高熱、胸悶、煩躁“不汗出而煩躁,大青龍湯主之。”那是我用麻黃最多的一次,30克,好不容易逮住了這么一個癥狀,為什么不怕他出汗太多呀,他在醫(yī)院里頭,可以輸液呀,你怕什么?我也不用準備炒熱的米粉。我說你們現(xiàn)在準備輸液啊,我給他弄這個方子。麻黃 30克,桂枝 10克,其它藥都是一般的量,石膏 20克,很快熬好了藥,熬了 20多分鐘吧,就給他喝上,我在旁邊看他喝藥,喝完藥就拿熱水來喝,因為那個藥水很苦嘛,熱水喝完了大半杯,腦袋就就開始冒汗,隨后大汗淋漓,所以你看大青龍湯方后,它說沒說溫覆?“取微似汗,汗出多者,溫粉撲之。”說沒有說溫覆,沒有說,不用蓋被子,汗就出來了。所以說經(jīng)方用之得當,效如桴鼓,就是像鼓錘打一下就有聲,覆杯而愈,杯子還沒有扣下,汗就出來了,就不煩了,就能夠躺在那兒了。我給那西醫(yī)大夫說,趕快輸液,馬上扎上就輸液了。這就安靜下來了,接著輸液,接著用抗菌素,這個肺炎要繼續(xù)發(fā)展下去的話,肯定有肺實變的體征,就這樣及時的治療,截斷了病程,這個人住了五、六天院就出院了。最后什么也沒有診斷,如果不及時治療的話,發(fā)展就肯定是大葉性肺炎,就是這樣截斷了病程。我們今天真正遇到這種證候的時候,你就可以用大青龍湯來治療,并不是那么特別令人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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