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虔敬而沉靜的等待
“生命的歷程其實是我們的信仰得以確立、壯大和變遷的過程,這個過程幾乎是在不知不覺中進展著的,許多心靈上的巨大的嬗變在我們的生命里醞釀著,而我們卻混沌無覺,直到某一天驀然回首,才會照例的悚然驚奇。
在為成長而焦慮彷徨的少年時代,我們難以明白生命其實是不需要任何急迫的:它有它特有的、神秘而靜謐的節(jié)奏感。把生命比擬為一條河流是適宜的:
生命的初始恰如一泓清澈透明的細小源泉,天真浪漫,活躍動人,飽含著生命的原初的活力,那是清淺而真醇的孩童時代。
而后是寂靜的緩慢的川流,仿佛擔(dān)負著沉重的命運,沉默著、苦痛著,為日后的成長積蓄著力量和激情,這是被青春的鄉(xiāng)愁所籠罩的少年時代;
接著是澎湃洶涌的河水拍打堤岸,發(fā)出偉大的、沉雄有力的吼聲,那是生命高潮的力,噴發(fā),洋溢,浩浩蕩蕩,無可阻擋,這是激情迸發(fā)、意志成熟、自信堅毅的青壯年時代;
最后是一股氣度雍容的寬宏的大水,是納了百川之后的豐滿與堅韌,然而卻不再有不可遏止的激昂的情緒,而是穩(wěn)健,忍耐,懷著深沉的宿命感,仿佛經(jīng)過百回千折的坎坷之后終于找到了歸途,從容平緩的流入大海。
這是生命本身的不可違逆的節(jié)奏,我們既不可以急躁也不能夠惰怠,惰怠固然不會有完滿的結(jié)局,急迫的拔苗助長卻更加有害于收獲。
詩人里爾克將人生比喻為樹木的成長,他說,生命‘像樹木似的成熟,不勉強擠它的汁液,滿懷信心的立在春日的暴風(fēng)雨中,也不擔(dān)心后面有沒有夏天來到。夏天終歸是回來的。但他只向著忍耐的人們走來,他們在這里,好像永恒總在他們面前,無憂無慮的寂靜而廣大。’所以,在生命中沒有到來的驛站前,我們只需懷著十分虔敬而沉靜的心情去等待,去期望。
可是許多在青春的沼澤地里跋涉的少年,卻往往把情欲當作情感,把好奇當作眷戀,于是在自己編織的并非真正意義上的‘愛’的窠巢里夢幻,在不安的漩渦里盲目而狂躁的旋轉(zhuǎn),顛倒,迷醉。
不但完全扭曲了愛情的面目,而且為愛情的真正的莊嚴的展開設(shè)了一面看不見的網(wǎng)障,留下不可彌補的遺憾與創(chuàng)傷。
愛在他們那里,變得如同急躁、不安的獵物,充滿著情欲的期待,粗糙、隨意、混沌,而不是精純、鄭重、清澈;而那個追逐獵物的獵手,卻完全忘記了愛情本來的含義,只將內(nèi)心洋溢迸發(fā)的情欲當作刺激,把獵奇當作樂趣,將愛情作為一種可以隨時享用的東西來品嘗。
古典主義對于愛情的所有神圣、純潔、浪漫的教條在一瞬間都被所謂‘后現(xiàn)代主義’所鄙視、漠視和拋棄,而代之以看似瀟灑的無所謂的姿態(tài),視愛情為純粹的情感游戲。游戲固然超脫而輕松,可是同時也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那是玩世之后的空虛,是心靈失去住所之后的輕浮躁動,是對人的存在本身的徹底否定。
一個尚在成長中的少年,生命的許多精彩、深邃的場景對他還沒有展開。在這個時候,倘若他過早的以玩世的態(tài)度面對人生中的愛情,那么它注定會在無意中喪失許多寶貴的情感,而這些情感是應(yīng)該懷著百倍的虔敬、鄭重與耐心去等候、去構(gòu)建的。
如同等待一枚果實的成熟,又如等待一粒種子的萌發(fā)。這是一個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的過程。純凈、自然、里面沒有意志的強力,也不滲雜狂醉的獵逐,他只是靜靜的如同赴約似的到來,但在他到來之前,我們要付出許多的期待、體驗、磨煉與準備。
如果你感受到你內(nèi)心情感的波瀾,那么你應(yīng)該欣喜,應(yīng)該加倍地珍惜、呵護與撫慰,但決不能游戲,更不是放縱。游戲與放縱只能以加倍的犧牲與付出作為抵償。
‘愛’是一個過于龐大而深奧的題目,對于愛,我們大可以從古今中外的經(jīng)典中找到成千上萬的理解和感悟。你讀了以上的‘荒誕不經(jīng)’的話,......”
‘愛’是一個過于龐大而深奧的題目,對于愛,我們大可以從古今中外的經(jīng)典中找到成千上萬的理解和感悟。你讀了以上的‘荒誕不經(jīng)’的話,”
會覺得這是一個不可救藥的理想主義者對于“愛”的早已落伍于時代的自白。理想主義者的愛的喪失,是我們這個注重功利而忽視心靈的社會的重要特征,是人類理想在現(xiàn)實的物質(zhì)壓迫下不可避免的墮落。
我們可以看到許多尚處于青春花季的少年,過早的摒棄了夢想,被沉重的事故和世俗的欲念所裹脅、俘虜和占據(jù),以實用主義的功利的眼光來試圖建造愛情,這是極基可悲的事。能夠夢想并且可以夢想的年代,在人生里只有一瞬,如同彗星的閃光,絢麗而又短促,失之不可復(fù)得,所以才更彌足珍惜。也許當我們有了更豐厚的生活歷練之后,會懷著一種嘲笑的眼光回顧我們所經(jīng)歷的情感歷程,在那些歪歪斜斜的看似幼稚的足跡前發(fā)出輕輕的感嘆,但是我們絕不會感到不屑,更不會空虛。你將欣慰于你曾經(jīng)擁有過、迷戀過、品嘗過的夢想,你將追憶那些不可復(fù)得得帶著特有的青春浪漫氣息的時日,那些被虔誠、夢幻、追尋所編織成的飽滿而清澈的歲月。
但是在保持理想主義的愛情觀念的同時,我們永遠也不要奢望愛情的歷程會是一帆風(fēng)順的,不要奢望愛情永遠是花前月下鶯歌燕舞。對于愛情所帶給我們情感上的不幸遭遇,每一個少年都要有清醒的意識。實際上,幾乎沒有人能夠完全逃避愛情所給人的苦難和彷徨,而一個年輕心靈也往往通過這種慘痛的情感閱歷才對于人生和愛情有了更為深刻的感悟。
在忍耐里學(xué)喜愛,在苦痛里學(xué)習(xí)愛,是所有正在愛情的道路上跋涉的人們應(yīng)該永遠記住的箴言。但是我們所見的情形是,處在情感危機中的少年,在理想主義的愛情世界遭到打擊和動搖的時候,他們往往有被愛情所背棄的失落和毀滅感。大多數(shù)時候,他們可能暫時選擇一種顛倒、紊亂、荒唐的生活方式,渴望以此來解脫自己內(nèi)心的絕望與空虛。在這種生活中,他們看似被他人實則往往被自己所拋棄,懷疑甚至憎惡原來奉為神圣的生活準則和信念,他們用更墮落更麻木的生活方式來蒙蔽自己麻醉自己,限于手足無措之中,除了怨恨、失意、彷徨、牢騷、惆悵、空虛之外,無所事事;他們期待來自外界的拯救,一種可以自天而降的不需要堅信便可以得到的救贖,如果的不到拯救,寧愿選擇死亡。
所以遭受情感創(chuàng)傷的少年,對于現(xiàn)實的殘酷,對于人性的詭譎多端的變化都會深感困惑和迷茫。那種刻骨銘心的對于生命的絕望,摧殘過多少曾對愛情懷著純潔、神圣的期待的少年的心靈!
著名的翻譯家傅雷,在寫給兒子傅聰?shù)囊环庑爬?,曾?jīng)就如何對待以往的情感創(chuàng)傷講述他的心得:“慢慢你會養(yǎng)成另外一種心情對付過去的事:就是能夠想到而不再驚心動魄,能夠從客觀的立場分析前因后果,做將來的借鑒,以免重蹈覆轍。一個人惟有敢于正視現(xiàn)實,正視錯誤,用理智分析,徹底感悟,終不至于被回憶侵蝕。我相信你逐漸會學(xué)會這一套,越來越堅強的,對于感情的ruin,要把這些事當作心靈的灰燼看,看的時候不免感觸萬端,但不要刻骨銘心的傷害自己,而要向?qū)χ艖?zhàn)場一般的存著憑吊的心懷。”
我愿所有曾經(jīng)經(jīng)受愛情坎坷的人都能從這意味深長的話語中得到寶貴的教益。
愛情的經(jīng)驗對于任何人生而言都是極其珍貴的、不可或缺的記憶。但愿我們把這些美好的記憶的痕跡鐫刻的更深刻些,更圓滿些!
愛,應(yīng)該使人生變得更加澄澈,他為對方展現(xiàn)出一個更加廣大的世界,一個心靈被另一個心靈所開啟,所激發(fā),所浸潤,兩個心靈因為相互的呵護和溫暖變得更加圓滿,更臻于一種豐潤富饒的境地。
永遠要記住,愛從來不是一個人不能夠忍耐寂寞而尋覓的庇護所,愛是兩個彼此信賴的心靈的匯合,他們以各自的人格相互區(qū)分,又以極其誠摯的心情相互敬重和珍愛。
愛是誠懇真純的情感,它是溫柔的、親切地、愉悅的,也是勇敢的、謹慎的、堅忍的、剛強的;愛又是自制的、貞潔的、正直的、它不諂媚、不輕薄、不虛榮;愛又是恒久的、安詳?shù)?,充滿激情的期望與虔誠的等候,而不是流于感官的沖動,不會在狂亂和迷醉中丟失自己。即使在苦痛甚至苦難中,我們也要永遠記信心和希望與它,因為“沒有苦痛就不足以試驗愛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