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濤
周貞定王1年 魯哀公27年 癸酉(公元前468)
〇墨子約出生于此時 墨子,姓墨,名翟,魯國人。
【文獻】《史記·孟子荀卿列傳》:“墨翟或曰并孔子時,或曰在其后?!薄妒酚浰麟[》引劉向《別錄》:“墨子在七十子之后?!薄稘h書·藝文志》:“墨子在孔子后?!薄逗鬂h書·張衡傳》注引張衡《論圖緯虛妄疏》:“公輸班與墨翟并當子思時,出仲尼后。”
【考辨】墨子的生卒,前人多有考訂。孫詒讓根據《墨子》五十三篇記載的歷史事件為參證,認為“墨子之后孔子蓋信。審核前后約略計之,墨子當與子思并時,而生年尚在其后,當生于周貞定王之初年,而卒于安王之季,蓋八九十歲?!保ā赌雍笳Z·墨子傳略第二》,見《諸子集成》第四卷《墨子閑詁》)按公歷計算,為公元前468~387年。梁啟超根據墨子所結交人的年代,認為“要之墨子之生,最晚不能幼于公輸般三十歲(公輸般之生,最晚亦當在孔子卒前十年)。墨子之卒,最早不能早于鄭繻公被弒之后三年(公元前390年),最晚不能晚于吳起遇難之年(公元前318年)?!彼?,墨子約生于周貞定王初年,約當孔子卒后十余年;卒于周安王中葉,約當孟子生前十余年。按公歷計算,約為公元前463~385年,前后誤差不超過五年(《墨子年代考》,見《古史辯》第四冊)。錢穆根據墨子與公輸般的關系,墨子與孔門弟子年歲的比較,墨子與楚魯陽的關系及《墨子》中《耕柱》、《貴義》、《魯問》、《公輸》五篇所記載的墨子言論行事,考訂墨子生卒年代約為公元前479~394,誤差不出十年(《墨子的生卒年代》,《古史辯》第四冊)。侯外廬等考訂墨子生卒年代為周敬王三十年和周威列王二十三年,按公歷計算為公元前490~430年(《中國思想通史》第一卷第192頁)。任繼愈則認為墨子約生于公元前480年,卒于公元前420年?!八⑼戤斒强鬃永纤乐畷r,其主要活動年代在戰(zhàn)國之初,止于韓、趙、魏三家正式分晉和田齊代姜齊之前?!保ā吨袊軐W發(fā)展史》先秦卷第208~209頁,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綜觀以上各家考證,其中孫、梁、錢三人的說法較為接近,而侯、任所定年代則要早二三十年。要精確斷定墨子的生卒年代是不可能的,意義也不大,因孫詒讓所定年代為大家廣泛接受,故以其為準。從這個年代來看,墨子大致生活在孔子和孟子之間,而約與子思同時。
墨子有宋人和魯人的不同說法。顧頡剛(《禪讓傳說起于墨家考》,《古史辯》第七冊)、楊向奎(《墨子思想與墨者集團》,《文史哲》1958年2期)、馮有蘭(《論墨子學為宋學》,《中國哲學史》上卷)根據《元和姓篡》“墨氏,孤竹君之后,本墨臺氏,后改為墨氏,戰(zhàn)國時宋人。墨翟著書號《墨子》”的記載,(又見葛洪《神仙傳》,《文選·長笛賦》李注引《抱樸子》,《荀子·修身》楊倞注)認為墨子為宋人。
孫詒讓則認為宋人說者,“蓋因墨子為宋大夫,遂以為宋人。以本書考之,似當以魯人為是。《鬼義篇》云:‘墨子自魯即齊?!帧遏攩柶吩疲骸酵鯙楣羞^束車五十乘以迎墨子于魯?!秴问洗呵铩ら_春論第一·愛類篇》云:‘公輸般為云梯以攻宋,墨子聞之,自魯往,見荊王曰:“臣北方之鄙人也?!薄痘茨献印ば迍沼枴芬嘣疲骸贼斱叾?,十日十夜至于郢?!槟訛轸斎酥畨U證?!保ā赌娱e詁》,第630頁)張純一根據《淮南子·氾論訓》“總鄒魯之儒墨,通先圣之遺教”,也認為墨子為魯人(《墨子集解·墨子魯人說》)。宋人、魯人說各有一定根據,但難成定論,蓋因為墨子的先祖是宋人,故有宋人之說,但墨子長期生活在魯國,又有“鄒魯儒墨”的說法,宋人、魯人的爭論可能就是因為墨子祖籍和生長地不同造成的。
周孝王1年 楚惠王49年 辛丑(公元前440年)
〇墨子約二十九歲,止楚攻宋 公輸般為楚國建造云梯,準備攻打宋國。墨子聽說后,日夜兼程,十天十夜趕到楚都郢。先說服了公輸般,又對楚惠王闡以兼愛、非攻,最后與公輸般進行了模擬攻防比試,告訴其自己的弟子禽滑厘等三百人已在宋城持械以待,迫使惠王放棄了攻宋的企圖。
【文獻】《墨子·魯問》:“昔者楚人與越人舟戰(zhàn)于江,楚人順流而進,迎流而退,見利而進,見不利則其退難。越人迎流而進,順流而退,見利[而]進,見不利則其退速,越人因此若執(zhí),亟敗楚人。公輸子自魯南游楚焉,始為舟戰(zhàn)之器,作為鉤強之備,退者鉤之,進者強之,(畢沅注:《太平御覽》引作“謂之鉤拒,退則鉤之,進則拒之也?!保┝科溷^強之長,而制為之兵,楚之兵節(jié),越之兵不節(jié),楚人因此若執(zhí),亟敗越人?!薄赌印す敗罚骸肮敯銥槌煸铺葜担?,將以攻宋。子墨子聞之,起于齊,行十日十夜而至于郢,見公輸般。公輸般曰:‘夫子何命焉為?’子墨子曰:‘北方有侮臣,愿藉子殺之?!敯悴粣?。墨子曰:‘請獻十金。’(畢沅注:一本作“千金”)公輸般曰:‘吾義固不殺人?!幽悠?,再拜曰:‘請說之。吾從北方,聞子為梯,將以攻宋,宋何罪之有?荊國有余于地,而不足于民,殺所不足,而爭所有余,不可為智。宋無罪而攻之,不可謂仁。知則不爭,不可謂忠。爭而不得,不可為強。義不殺少而殺眾,不可謂知類?!敯惴?。子墨子曰:‘然,胡不已乎?’公輸般曰:‘不可。吾既已言之王矣?!幽釉唬骸灰娢矣谕??!敯阍唬骸Z。’墨子見王?!踉唬骸圃眨‰m然,公輸般為我為云梯,必取宋。’于是見公輸般,子墨子解帶為城,以牒為械。公輸般九設攻城之機變,子墨子九距之。公輸般之攻械盡,墨子之守圉有余。公輸般詘。而曰:‘吾知所以距子矣,吾不言?!右嘣唬骸嶂又跃辔?,吾不言?!鯁柶涔省D釉唬骸斪又?,不過欲殺臣。殺臣,宋莫能守,乃可攻也。然臣之弟子禽滑厘等三百人,已持臣守圉之器,在宋城上而待楚寇矣。雖殺臣,不能絕也?!踉唬骸圃?。吾請無攻宋矣?!薄稇?zhàn)國策·宋衛(wèi)策·公輸般為楚設機械將以攻宋章》:“公輸般為楚設機[械],將以攻宋。墨子聞之,百舍重繭,往見公輸般,謂之曰:‘吾自宋聞子,吾欲藉子殺王?!敯阍唬骸崃x固不殺王。’墨子曰:‘聞公為云梯,將以攻宋。宋何罪之有?義不殺王而攻國,是不殺少而殺眾。敢問攻宋何義也?’公輸般服焉,請見之王。墨子見楚王曰:‘今有人于此,舍其文軒,鄰有敝輿而欲竊之;舍其錦繡,鄰有短褐而欲竊之;舍其梁肉,鄰有糟糠而欲竊之;此為何若人也?’王曰:‘必為有竊疾矣?!幽釉唬骸G之地方五千里,宋方五百里,此猶文軒之與敝輿也;荊有云夢,犀兕麋鹿?jié)M之,江漢魚鱉黿鼉?yōu)樘煜赂?,宋所為無雉兔鮒魚者也,此猶梁肉之與糟糠也;荊有長松、文梓、梗、柟、豫章,宋無長木,此猶錦繡之與短褐也。惡(注:或謂“臣”字之誤)以王吏之攻宋為與此同類也。’王曰:‘善哉!請無攻宋?!庇忠姟秴问洗呵铩ら_春論第一·愛類》、《尸子·止楚師》、《呂氏春秋·慎大覽第三·慎大》高誘注引,個別字句有差別?!赌印攩枴罚骸肮斪又^墨子曰:‘吾未得見之時,我欲得宋,自我得見之后,予我宋而不義,我不為。’墨子曰:‘翟之未得見之時也,子欲得宋,自翟得見子之后,予子宋而不義,子弗為,是我予子宋也。予務為義,翟又將予子天下。’”
【考辨】墨子止楚攻宋的時間,史無記載。孫詒讓認為攻宋當為楚惠王五十年(公元前439年)前事,理由是公輸班約生于魯昭公、定公之間,至楚惠王五十年以前,約六十歲左右,而此時墨子未及三十,正當壯年,故“百舍重繭”而不以為勞?;萃跻辔瓷趵希噬心芤娔樱ā赌雍笳Z·墨子傳略第二》,見《諸子集成》第四卷《墨子閑詁》第6頁)。
錢穆推測攻宋為惠王四十五年(公元前444年)以后、五十年以前之事。認為《魯問》篇公輸班為楚造鉤拒與《楚世家》中楚人勝越人的一段記載有關?!冻兰摇氛f:“(楚)惠王十六年,越滅吳。四十二年,楚滅蔡,四十四年,楚滅杞。是時越已滅吳而不能正江、淮北,楚東侵,廣地至泗上。”江、淮北,《正義》說是“廣陵縣,徐、泗等州是也”。由此可知,楚惠王四十四年時,楚人在對越人的戰(zhàn)爭中取得主動,越人已力控制江、淮以北,楚人勢力向東發(fā)展,占領了泗州等地,這可能即與公輸班造鉤拒為楚人提供了先進武器有關。并認為公輸班自魯游楚是在楚惠王四十四年(公元前445年)以前,獻云梯攻宋在四十四年以后(《系年》第139~140頁,《墨子止楚攻宋考》)。今暫列于本年。
〇墨子與公輸班論“鉤拒” 墨子阻止楚國攻宋后,與公輸般就武器與道義的威力展開了一場爭論。墨子認為用武力對待別人,別人一定也會用武力對待你,自己用愛對待別人,別人也用愛回報自己,所以“兼愛”是天下最銳利的武器,遠遠勝于公輸般發(fā)明的“鉤強”。
【文獻】《墨子·魯問》:“公輸子自魯南游楚焉,始為舟戰(zhàn)之器,作為鉤強之備,退者鉤之,進者強之,量其鉤強之長,而制為之兵,楚之兵節(jié),越之兵不節(jié),楚人因此若執(zhí),亟敗越人。公輸子善其巧,以語子墨子曰:‘我舟戰(zhàn)有鉤強,不知子之義亦有鉤強乎?’子墨子曰:‘我義之鉤強,賢于子舟戰(zhàn)之鉤強。我鉤強,我鉤之以愛,揣之以恭,弗鉤以愛則不親,弗揣以恭則速狎,狎而不親則速離,故交相愛,交相恭,猶若相利也。今子鉤而止人,人亦鉤而止子,子強而距人,人亦強而距子,交相鉤,交相強,猶若相害也,故我義之鉤強,賢于舟戰(zhàn)之鉤強?!?/p>
【考辨】墨子與公輸班的這段辯論當在楚國停止攻宋之后,故列于此。
周考王2年 楚惠王50年 壬寅(公元前439年)
〇墨子獻書楚惠王 墨子止楚攻宋后,獻書給楚惠王,惠王讀過后稱為“良書”,表示雖不能按書上所說的去作,但愿意把墨子當作賢人供養(yǎng)起來。墨子認為“道不行不受其賞,義不聽不處其朝”,于是辭行。
【文獻】《墨子·貴義》:“子墨子南游于楚,見楚(獻)惠王,[墨子獻書惠王。王受而讀之,曰:‘良書也。寡人雖不得天下,而樂養(yǎng)賢人?!愚o曰:‘翟聞賢人進,道不行不受其賞,義不聽不處其朝。今書未用,請遂行矣?!瘜⑥o王而歸,](獻)惠王以老辭,使穆賀見子墨子。子墨子說穆賀,穆賀大說,謂子墨子曰:‘子之言,則誠善矣,而君王,天下之大王也,毋乃曰“賤人之所為”,而不用乎?’墨子曰:‘唯其可行,譬若藥然,一草之本,天子食之以順(畢沅注:《藝文類聚》引,“順”作“療”)其疾。豈曰“一草之本”,而不食哉!今農夫入其稅于大人,大人為灑醴粢盛,以祭上帝鬼神,豈曰“賤人之所為”,而不享哉!故雖賤人也,上比之農,下比之藥,曾不若一草之本乎!”
【考辨】墨子獻書之事,《貴義》未言何年,余知古《渚宮舊事》卷二說:“楚惠王五十年,墨子至郢,獻書惠王,王受而讀之,曰:良書也,寡人雖不得天下,樂養(yǎng)賢人。墨子辭曰:書未用,請遂行矣?!睂O詒讓《墨子閑詁》謂“余(知古)書乃本《墨子·貴義》篇,今《貴義》篇文則已多脫佚。其云五十年,亦疑本《墨子》舊注?!卞X穆亦信其說。今姑從之。
今本《貴義》惠王作“獻惠王”,但查《史記》,楚無獻惠王,《藝文類聚》引作惠王,當從《類聚》改。又,《貴義》無“墨子獻書惠王。王受而讀之,曰:‘良書也?!币欢?,今據《文選注》引本文補上。本章下還有“昔者,湯將往見伊尹……”一段,有脫文,茲不錄。
周考王3年 魯悼公19年 癸卯(公元前438年)
〇墨子回到魯國,越王來迎 墨子回到魯國,越王聽說其賢,準備拿出封地五百里,請墨子到越國來教導自己。墨子認為,去不去越國,關鍵在于自己的主張和建議能否被接受,而不在于封地和賞賜的多少;如果為了封地和賞賜去越國,那就等于出賣自己的思想和主義,如果是出賣思想和主義,隨處都可以去,何必要到越國呢?
【文獻】《墨子·魯問》:“子墨子游公尚過于越。公尚過說越王,越王大悅。謂公尚過曰:‘先生茍能使子墨子至于越而教寡人,請裂故吳之地方五百里,以封子墨子?!羞^許諾。遂為公尚過束車五十乘,以迎子墨子于魯。曰:‘吾以夫子之道說越王,越王大悅,謂過曰:‘茍能使子墨子至于越而教寡人,請裂故吳之地方五百里,以封子?!幽釉唬骸佑^越王之志若何?意越王將聽吾言,用我道,則翟將往,量腹而食,度身而衣,自比于群臣,不(畢沅注:一本作“奚”)能以封為哉?抑越不聽吾言,不用吾道,而我往焉,則是我以義糶也。鈞之糶,亦于中國耳,何必于越哉?!薄秴问洗呵铩るx俗覽第七·高義》:“子墨子游公上過于越。公上過語墨子之義,越王悅之,謂公上過曰:‘子之師茍肯至越,請以故吳之地,陰江之浦,書社三百,以封夫子?!线^往復于子墨子。子墨子曰:‘子之觀越王也,能聽吾言用吾道乎?’公上過曰:‘殆未能也。’子墨子曰:‘不惟越王不知翟之意,雖子亦不知翟之意。若越王聽吾言,用我道,翟度身而衣,量腹而食,比于賓萌,未敢求仕。越王不聽吾言,不用吾道,雖全越以與我,吾無所用之。越王不聽吾言,不用吾道,而受其國,是以義糶也。義翟何必越,雖于中國亦可?!?/p>
【考辨】墨子適越事不可詳考,因《呂氏春秋·高義》中有“未敢求仕”一語,可知此事當在墨子仕宋之前?!秴问洗呵铩放c《墨子》又說“子墨子游公尚過于越”,可能墨子離開楚國后又來到越國,由此推斷此事應在止楚攻宋后不久。此時墨子正名聲大燥,所以越王有愿以五百里封墨子之舉,故列于本年。
周威列王4年 宋昭公47年 (公元前422年)
〇墨子仕于宋 墨子五十歲左右時,曾在宋國作過大夫,后被宋國權臣子罕陷害關入監(jiān)牢。墨子被囚,可能跟子罕弒君專權有關,后不久被釋。
【文獻】《史記·孟子荀卿列傳》:“蓋墨翟,宋之大夫,善守御,為節(jié)用?!薄妒酚洝斨龠B鄒陽傳》:“宋信子罕之計而囚墨翟。”《索隱》云:“按《左氏》,司城子罕姓樂名喜,乃宋之賢臣也?!稘h書》作子冉。不知冉是何人。文穎云:‘子冉、子罕也。’又按,《荀卿傳》云‘墨翟,孔子時人,或云在孔子后?!窒宥拍辍蹲髠鳌贰勿?,子罕請出粟?!矗瑫r孔子八歲,則墨翟與子罕不得相輩,或以子冉為是。”
【考辨】《韓非子內儲說》下篇云:“戴驩為宋大宰,皇喜重于君。二人爭事而相害也,皇喜遂殺君,而奪其政。”又《處儲說右》下篇說:“司城子罕殺宋君而奪政?!彼境亲雍?,當即皇喜?!俄n非子》沒有說明子罕所殺宋君為誰,而《呂氏春秋·恃君覽第八·召類》篇高注云:“春秋子罕殺昭公?!彼斡袃烧压?,一在魯文公時,與墨子相去遠甚;一在春秋魯悼公時,與墨子相當。子罕所殺,當為后之昭公。惟高云春秋時,則誤并兩昭公為一耳。《宋世家》雖不說昭公被弒,然秦漢古籍,所紀非一,高說不為無徵。賈子《新書·先醒》、《韓詩外傳》六均說昭公出亡而復國。而《說苑》說:“子罕逐君專政?!被蛘压珜崬樽雍彼鸲?,因誤傳為被殺,亦未可知。
墨子被囚時間不可詳考,因今年昭公被殺,(參見錢穆《宋昭公末年在周威烈王四年非二十二年辨》,《系年》第146~145頁)故列于此。
周威列王22年 齊田和1年 魯穆公12年 丁丑(公元前404年)
〇墨子答魯穆公問 魯穆公聽說齊國要攻打自己,非常害怕,向墨子請教。墨子答曰:上尊天事鬼,下愛利百姓,然后厚幣卑辭,遍禮諸侯,主動服從齊國。穆公聽了很高興,以后又為立太子的事請教墨子,墨子要他“合其志功而觀焉”,就是要從動機和效果兩個方面去觀察兩個兒子的言行,然后決定立哪一個為太子。
【文獻】《墨子·魯問》:“魯君謂子墨子曰:‘吾恐齊之攻我也,可救乎?’墨子曰:‘可。昔者三代之圣王,禹湯文武,百里之諸侯也,說忠行義取天下。三代之暴王,桀紂幽厲,仇怨行暴失天下。吾愿主君之上者尊天事鬼,下者愛利百姓,厚為皮幣,卑辭令,亟遍禮四鄰諸侯,驅國而以事齊,患可救也。非此顧無可為者。”《墨子·魯問》:“魯君謂墨子曰:‘我有二子,一人者好學,一人者好分人財,孰以為太子而可?’墨子曰:‘未可知也,或所為賞譽為是也。釣者之恭,非為魚賜也;餌鼠以蟲,非愛之也。吾愿主君之合其志功而觀焉。’”
【考辨】《魯問》所言“魯君”,未知何人。孫詒讓認為是魯穆公:“《魯問》篇魯君問墨子曰:恐齊攻我。疑即穆公?!保ā赌雍笳Z·墨子年表第二》,見《墨子閑詁》第18頁)錢穆說:“穆公禮賢下士,故其初政,詢及墨子,孫氏之說或可信?!保ā赌拥纳淠甏つ邮论E表》,見《古史辨》第三冊第277頁)因明年齊國攻魯(詳見下條),故列于本年。
又,畢沅《墨子校注》說魯君“當是魯陽文君,楚縣之君”。若按畢氏所說,則“恐齊之攻我”是齊國進攻楚國。當時楚國尚強大,魯陽文君有楚國為依靠,當不會有此擔憂,畢說不可信,故不從。
周威列王23年 齊田和2年 戊寅(公元前403年)
〇墨子至齊,阻止齊太王田和伐魯 齊國想要攻打魯國,墨子認為大國攻打小國,是讓天下人相互迫害,最后自己也要反受其禍。于是趕去見齊王,對他講了一番兼愛則相利,相攻則相害的道理,使齊王暫時打消了伐魯的念頭。
【文獻】《墨子·魯問》:“齊將伐魯,墨子謂項子牛曰:‘伐魯,齊之大過也。昔者吳王東伐越,棲諸會稽;西伐楚,葆昭王于隨;北伐齊,取國子以歸于吳。諸侯報其仇,百姓苦其勞,而弗為用,是以國為虛戾,身為刑戮也。昔者智伯伐范氏與中行氏,兼三晉之地,諸侯報其仇,百姓苦其勞,而弗為用,是以國為虛戾,身為刑戮,用是也。故大國之攻小國也,是交相賊也,過必反于國?!幽右婟R大王曰:‘今有刀于此,試之人頭,倅然斷之,可謂利乎?’太王曰:‘利’。子墨子曰:‘多試之人頭,倅然斷之,可謂利乎?’大王曰:‘利。’子墨子曰:‘刀則利矣,孰將受其不祥?’大王曰:‘刀受其利,試者受其不祥。’子墨子曰:‘并國覆軍,賊殺百姓,孰將受其不祥?’大王俯仰而思之,曰:‘我受其不祥。’”
【考辨】《魯問》所言“大王”,后人多認為即齊太公田和。孫詒讓《墨子年表》說:“《魯問》篇墨子見齊太王即太公和?!缎滦颉芬噍d齊王與墨子問答,即田和也?!睂O氏之說得到梁啟超、錢穆等的響應,但其認為墨子見田和當在列為諸侯(公元前386年)之后,則失之過晚。胡適由此即認為墨子見齊王未必可信,當類似于《莊子》中的寓言而已(見《中國哲學史大綱》第127頁)。梁啟超說:“孫氏謂墨子見和必在列為諸侯以后,因推定周安王十六、七年,墨子猶存,則又太拘。和列為諸侯之時,亦并無王號,更無‘太王’之號。云‘太王’者,自是后人追述之辭。例如孔子見魯哀公,豈見時已號‘哀公’耶?故墨子必曾見田和,自無可疑。然和自周威列王十五年(注:周威列王十五年田悼子立,二十一年田和立,梁說有誤),即已繼莊子執(zhí)齊政,越十八年乃列為諸侯,墨子見彼,未必不在此十八年中也。”(《墨子年代考》,《古史辨》第三冊第251頁)
按,田和于周威列王二十二年(公元前404年)繼田莊子執(zhí)齊政,于周安王十六年(公元前386年)列為諸侯,墨子見齊王當在周威列王二十二年稍后,暫列于本年。
周安王9年 楚悼王9年 戊子(公元前393年)
〇墨子阻止魯陽文君攻鄭 楚國大夫魯陽文君想攻打鄭國,墨子聽說后來到楚國勸阻。魯陽文君以鄭人三代殺其父,天將誅之為攻鄭的借口。墨子則認為這好比父親教訓不成器的兒子,鄰居卻要來代勞一樣荒謬。
【文獻】《墨子·魯問》:“魯陽文君將攻鄭,墨子聞而止之。謂文君曰:‘今使魯四境之內,大都攻其小都,大家伐其小家,殺其人民,取其牛馬狗豕布帛米粟貨財,則何若?’魯陽文君曰:‘魯四境之內,皆寡人之臣也。今大都攻其小都,大家伐其小家,奪之財貨,則寡人必將厚罰之,’墨子曰:‘夫天之兼有天下也,亦猶君之有四境之內也。今舉兵將以攻鄭,天誅其不至乎?’魯陽文君曰:‘先生何止我攻鄭也?我攻鄭,順于天之志。鄭人三世殺其父,天將誅焉,使三年不全,我將助天誅也?!釉唬骸嵢巳罋⑵涓?,而天加誅焉,使三年不全,天誅足矣。今又舉兵將以攻鄭,曰:“吾攻鄭也,順于天之志”。譬有人于此,其子強梁不材,故其父笞之。其鄰家之父舉木而擊之,曰:“吾擊之也。順于其父之志。”則豈不悖哉?!薄赌印攩枴罚骸白幽又^魯陽文君曰:‘攻其臨國,殺其民人,取其牛馬、粟米、貨財,則書之于竹帛,鏤之于金石,以為銘于鐘鼎,傳遺后世子孫曰:“莫若我多?!苯褓v人也,亦攻其鄰家,殺其人民,取其狗豕食糧衣裘,亦書之竹帛,以為銘于席豆,以遺后世子孫曰:“莫若我多?!必⒖珊??’魯陽文君曰:‘然吾以子之言觀之,則天下之所謂可者,未必然也?!?/p>
【考辨】《魯問》記魯陽文君言:“鄭人三世殺其父,天加誅焉,使三年不全。我將助天誅也?!薄叭罋⑵涓浮碑斨膏嵢藦s哀公、韓武子殺幽公和駟子陽弒繻公。鄭相駟子陽弒繻公在公元前396年,加上三年,正好在本年。但孫詒讓懷疑此說,認為三世殺其父當作二世殺其君,因為墨子見魯陽文君應是鄭繻公初年之事,若“兼駟子陽弒繻公而言,則當在楚悼王六年以后,與魯陽文君年代不相及,不足據?!保ā赌雍笳Z·墨子傳略第二》,見《墨子閑詁》第9頁)
按,魯陽文君又稱魯陽文子,《國語·楚語下·魯陽文子辭惠王所與梁》曾記載他辭去楚惠王賜予的封地梁。賈逵《國語注》、高誘《淮南子注》及韋昭《國語解》皆說他是楚平王之孫、司馬子期之子公孫寬。據《左傳》,公孫寬于魯哀公十六年(公元前479年)為司馬,應至少在二十歲以上,如果他活到公元前396年子陽弒繻公時,已有一百零三歲。孫詒讓因此認為與魯陽文君年代不相及,而將三世改為二世。梁啟超說:“其實幽公之弒,上距寬為司馬時已六十余年矣。若此則寬非惟不見繻之弒,恐并不及見幽之弒。竊聞魯陽為寬封邑,固無可疑;然文子未必即寬,安知其不為寬之子?孫氏據漢人之注,以改先秦古書,甚非當也?!保ā赌幽甏肌?,《古史辨》第三冊第250頁)梁說可信,今從之。
周安王14年 癸巳(公元前388年)
〇《墨經》約完成于此時 《墨經》,又稱《墨辯》。《墨子》的一部分。包括《經》上下,《經說》上下,《大取》、《小取》六篇。一說僅包括前四篇。其主要內容為認識論、邏輯學,將知識分為“聞知”、“說知”、“親知”,強調“名實合”;提出“辟”、“侔”、“援”、“推”等邏輯范疇;對惠施、公孫龍、莊子的名學觀點進行了批評總結。此外還涉及數學、光學、力學、心理學、經濟學等內容,是對先秦時代科學成就的重要記錄。有晉魯勝注,早佚?!稌x書·隱逸傳》僅存其《墨辯序》。清畢沅、張惠言、孫詒讓作過整理校釋,另有梁啟超《墨經校釋》、譚戒甫《墨辯發(fā)微》、高亨《墨經校釋》。
【文獻】《墨子·經上》:“故所得而后成也。止以久也。體,分于兼也。必,不已也。知,材也。平,同高也。慮,求也。同長以缶相盡也。知,接也。中,同長也。智,明也。仁,體愛也。日中,正南也。義,兼利也。直,參也。禮,敬也。環(huán),一中同長也。行,為也。方,柱隅四讙也。實,榮也。倍,為二也。忠,以為利而強低也。端,體之無序而最前者也。孝,利親也。有間,中也。信,言合于意也。間,不及旁也。佴,自作也。纑,間虛也。涓,作嗛也。盈,莫不有也。廉,作非也。堅白,不相外也。令,不為所作也。攖,相得也。任士損已而益所為也。似,有以相攖。有不相攖也。勇志之所以敢也。次,無間而不攖攖也。力,刑之所以奮也。法,所若而然也。生,刑與知處也。佴所然也。臥,知無知也。說,所以明也。夢,臥而以為然也。攸不可,兩不可也。平,知無欲惡也。辯,爭彼也。辯勝,當也。利,所得而喜也。為,窮知而懸于欲也。害,所得而惡也。已,成亡。治,求得也。使,謂故。譽,明美也。名,達類私。誹,明惡也。謂,移舉加。舉,擬實也。知聞說親。名實合為。言,出舉也。聞,傳親。且,言然也。見,體盡。君臣萌,通約也。合,正宜必。功,利名也。欲正權利,且惡正權害。賞,上報下之功也。為,存亡易蕩治化。罪,犯禁也。同,重體合類。罰,上報下之最也。異,二。不體,不合,不類。同,異而俱于之一也。同異交得,放有無。久,彌異時也。宇,彌異所也。聞耳之聰也。窮,或有前不容尺也。循所聞而得其意,心之察也。盡,莫不然也。言,口之利也。始,當時也。執(zhí)所言而意得,見心之辯也。化,徵易也。諾,不一利用。損,偏去也。服執(zhí)誽。巧轉則求其故。大益。環(huán)俱柢。法同則觀其同。庫,易也。法異則觀其宜。動,或從也。止,因以別道。讀此書旁行。正無非。”《墨子·經下》:“止,類以行人,說在同。所存與者,于存與孰存。駟異說推類之難。說在之大小。五行毋常勝,說在宜。……所知而弗能指說在春也。逃臣狗犬貴者。非誹者諄,說在弗非。知狗,而自謂不知犬,過也,說在重。物甚不甚,說在若是。通意后對,說在不知其誰謂也。取下以求上也,說在澤。是是與是同,說在不州?!薄督浾f上》:“故,小故。有之不必然,無之必不然。體也若有端。大故,有之必無然,若見之成見也。體,若二之一,尺之端也。知材,知也者所以知也。而必知,若明?!ǚㄈ⊥^巧,傳法取此擇彼。問故觀宜。以人之有黑者,有不黑者也。止黑人,與以有愛于人,有不愛于人。心愛人是孰宜心。彼舉然者,以為此其然也。則舉不然者而問之,若圣人有非而不非。正五諾,若負,無直無說。用五諾,若自然矣?!薄赌印そ浾f下》:“止,彼以此其然也,說是其然也。我以此其不然也,疑是其然也。謂四足獸,與生鳥與。物盡與,大小也。此然是必然則俱。為麋同名?!皇?,是則是且是焉。今是文于是,而不于是,故是不文。是不文,則是而不文焉。今是不文于是,而文于是,故文與是同說也?!薄肚f子·天下》:“相里勤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若獲、已齒、鄧陵子之屬,俱誦《墨經》,而倍譎不同,相謂別墨。以堅白同異之辯相訾,以奇偶不仵之辭相應,以巨子為圣人。皆愿為之尸,冀得為其后世,至今不決。”
【考辨】《墨經》的作者和年代,學界存在不同看法。孫詒讓、胡適、侯外廬等認為經、說上下以及大取、小取為墨子后學作品。如胡適認為“這四篇決非墨子所作的理由,約有四端:(一)文體不同。這六篇的文體、句法、字法,沒有一項和《墨子》書的《兼愛》、《非攻》、《天志》……諸篇相象的。(二)理想不同。墨子的議論,往往有極鄙淺可笑的。例如《明鬼》一篇,雖用‘三表’法,其實全無論理。這六篇便大不同了。六篇之中,全沒有一句淺陋迷信的話,全是科學家和名學家的議論。這可見這六篇書,決不是墨子時代所能做得出的。(三)‘墨者’之稱?!缎∪ 菲獌煞Q‘墨者’。(四)此六篇與惠施、公孫龍的關系。這六篇中討論的問題,全是惠施、公孫龍時代的哲學家爭論最烈的問題,如堅白之辯,同異之論之類。還有《莊子·天下篇》所舉惠施和公孫龍等人的議論,幾乎沒有一條不在這六篇之中討論過的。……于是可見《墨辯》諸篇若不是惠施、公孫龍作的,一定是他們同時的人作的”(《中國哲學史大綱》第166頁)。梁啟超、高亨等人則認為經上下為墨子自著,而經說上下,大取、小取為后期墨家所著。晉代魯勝、清代畢沅以及當代學者詹劍峰、邢兆良、徐喜燕等則認為六篇均為墨子自著。其根據是:(一)《墨子·貴義》篇記載,墨子曾獻書惠王,此書當為墨子自著。后楚威王讀墨子書,認為“其言多而不辯”(《韓非子·外儲說左上》),這個斷語和《墨經》四篇的內容、形式是相合的。(二)《莊子·天下篇》記載,后期墨家“俱誦《墨經》,而倍譎不同”。其言《墨經》當是指經說上下,既然墨子后學尊之為經,說明正是墨子所著。(三)墨子提出關于“辯”的正命題,從而肯定了“辯”?!赌洝ど稀罚骸稗q,爭彼也。辯勝,當也?!薄肚f子·齊物論》則提出“辯”的反命題,認為“辯無勝”:“ 即使我與若辯矣,若勝我,我不若勝,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勝若,若不吾勝,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與若不能相知也?!睆乃季S的一般發(fā)展規(guī)律來看,自然是《墨經》的命題在前,《莊子》的命題在后。又,《小取》篇云:“白馬,馬也。乘白馬,乘馬也?!薄豆珜O龍子·跡府》云:“龍之學以白馬非馬也。”墨子提出正題,公孫龍?zhí)岢龇搭},同樣說明《墨經》應在公孫龍之前(參見徐喜燕《墨學研究》第23~24頁,商務印書館2001年版)。(四)胡適等人認為《墨經》為墨家后學所作,乃是將墨家完整的思想劃分為“宗教的墨學”、“科學的墨學”,并將其歸為前期、后期不同時代。但“詳考史實,并沒有宗教的墨學,也沒有后期的墨家,而創(chuàng)辯學者是墨子,《墨經》亦基本是墨子自著”(詹劍峰《墨家的形式邏輯》第6頁,湖北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按,《墨經》的作者,應從后一說,基本為墨子所作。至于其成書年代,則不可詳考,因明年墨子卒,故列于此。
周安王15年 甲午(公元前387年)
〇墨子約卒于此時 墨子(約前468~前387),戰(zhàn)國時魯國(一說宋國)人,名翟。墨家創(chuàng)始者。宋昭公時曾為宋國大夫。自稱“上無君上之事,下無耕農之事”(《墨子·貴義》)。初“學儒者之業(yè),受孔子之術”,后“以為其禮煩而不悅,厚葬靡財而病民,久服傷生而害事”(《淮南子·要略訓》),乃另立新說,聚徒講學,徒屬滿天下,形成墨家學派。與儒家對立,并稱“儒墨顯學”。其學主旨是“兼相愛,交相利”。認為“天下兼相愛則治,交相惡則亂”(《兼愛上》)。主張人與人之間應“有力者疾以助人,有財者勉以分人,有道者勸以教人。若此則饑者得食,寒者得衣,亂者得治”(《尚賢下》)。提出“非攻”的主張,評擊“攻伐無罪之國”的掠奪戰(zhàn)爭。曾折服公輸般而阻止楚攻宋,阻止魯陽文君攻鄭。反對“無故富貴”的世卿世祿制度,主張“雖在農與工肆之人,有能則舉之”,提出“官無常貴,民無終賤”(《尚賢上》)的命題。認為國家的產生是為了改變人們相互攻擊的社會紛亂狀態(tài)。反對浪費,主張“非樂”、“非葬”,“去無用之費”。強調“賴其力者生,不賴其力者死”。提出檢驗言論是非的“三表法”:“上本之于古者圣王之事”,“下原察百姓耳目之實”,“廢(發(fā))以為刑政,觀其中國家百姓人民之利”(《非命上》)。強調動機與效果的統(tǒng)一?!短熘尽?、《明鬼》兩篇仍保留鬼神宗教形式,未擺脫殷周傳統(tǒng)神權思想形式。墨子學說的繼承者,一支注重研究認識論和邏輯思想,成為先秦名辯思潮的重要派別。今本《墨子》一書是其弟子或再傳弟子對他言行的記錄?!稘h書·藝文志》著錄七十一篇,現存五十三篇,另八篇僅存篇名。其中《尚賢》、《尚同》、《兼愛》、《非攻》、《節(jié)用》、《節(jié)葬》、《天志》、《明鬼》、《非樂》、《非命》等篇代表了墨子的主要思想。以上十說都分上、中、下篇,內容基本相同?!赌娱e詁·俞樾序》:“此乃相里、相夫、鄧陵三家相傳之本不同,后人合以成書,故一篇而有三乎!”《耕柱》至《公輸》五篇,記墨子言行,多涉及其政治主張,可作為墨子生平史料?!督洝飞舷?、《經說》上下及《大取》、《小取》六篇,為墨家哲學、邏輯學和自然科學著作,稱《墨經》,又名《墨辯》?!秱涑情T》至《雜守》十一篇,亦后期墨家著作,主要講防御戰(zhàn)術與守城工具。一說《備城門》以下各篇有漢代官名,為漢人所著。《親士》至《三辯》七篇年代較晚,有人認為是偽書。有晉魯勝注,早佚。宋代樂臺注《墨子》,僅有《親士》至《尚同》十三篇,已佚?,F存注本有清畢沅校注《墨子》、孫詒讓《墨子閑詁》等。
【文獻】《孟子·滕文公下》:“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薄睹献印けM心上》:“墨子兼愛,摩頂放踵利天下,為之?!薄肚f子·天下》:“不侈于后世,不靡于萬物,不暉于數度,以繩墨自矯,而備世之急。古之道術有在于是者,墨翟、禽滑釐聞風而說之。為之大過,已之大循。作為《非樂》,命之曰《節(jié)用》;生不歌,死無服。墨子氾愛兼利而非斗,其道不怒;又好學而博,不異,不與先王同,毀古之禮樂。黃帝有《咸池》,堯有《大章》,舜有《大韶》,湯有《大濩》,文王有《辟雍》之樂,武王周公作《武》。古之喪禮,貴賤有儀,上下有等,天子棺槨七重,諸侯五重,士再重。今墨子獨生不歌,死不服,桐棺三寸而無槨,以為法式。以此教人,恐不愛人;以此自行,固不愛己。未敗墨子道,雖然,歌而非歌,哭而非哭,樂而非樂,是果類乎?其生也勤,其死也薄,其道大觳;使人憂,使人悲,其行難為也,恐其不可以為圣人之道,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墨子雖獨能任,奈天下何!離于天下,其去王也遠矣。墨子稱道曰:‘昔者禹之湮洪水,決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名川三百,支川三千,小者無數。禹親自操橐耜而九雜天下之川;腓無胈,脛無毛,沐甚雨,節(jié)疾風,置萬國。禹大圣也,而形勞天下也如此?!购笫乐撸嘁贼煤譃橐?,以跂蹻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為極,曰:‘不能如此;非禹之道也,不足謂墨?!嗬锴谥茏樱搴钪?,南方之墨者苦獲、己齒、鄧陵子之屬,俱誦《墨經》,而倍譎不同,相謂別墨;以堅白同異之辯相訾,以觭偶不仵之辭相應;以巨子為圣人,皆愿為之尸,冀得為其后世,至今不決。墨翟、禽滑釐之意則是,其行則非也。將使后世之墨者,必自苦以腓無胈,脛無毛,相進而已矣。亂之上也,治之下也。雖然,墨子真天下之好也,將求之不得也,雖枯槁不舍也,才士也夫?!薄盾髯印し鞘印罚骸安恢继煜?,建國家之權稱,上功用,大儉約而僈差等,曾不足以容辨異,縣君臣。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眾,是墨翟、宋鈃也?!薄盾髯印ね醢浴罚骸耙鄯蛑酪?,墨子之說也?!薄盾髯印ぬ煺摗罚骸澳佑幸娪邶R,無見于畸;有齊而無畸,則政令不施?!薄盾髯印そ獗巍罚骸澳颖斡谟枚恢?。”《荀子·富國》:“墨子……上功勞苦,與百姓均事業(yè),齊功勞,若是則不威,不威則賞罰不行,……賢者不可得而進也,……不肖者不可得而退也,……萬物失宜,事變失應?!哟笥刑煜?,小有一國,將蹙然衣粗食惡,憂戚而非樂。若是則瘠,瘠則不足欲,不足欲則賞而不行?!蛴杏嗖蛔惴翘熘家玻啬又綉n過計也?!薄俄n非子·顯學》:“世之顯學,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鬃印⒛泳愕缊蛩炊∩岵煌?,皆自謂真堯舜?!又嵋?,冬日冬服,夏日夏服,桐棺三寸,服喪三月,世主以為儉而禮之?!薄俄n非子·外儲說左下》:“(墨子)大巧,巧為輗,拙為鳶。”《韓非子·八說》:“博學辯智如孔墨。”《韓非子·五蠹》:“今儒墨皆稱先生兼愛天下,則視民如母。”《呂氏春秋·似順覽第五·有度》:“孔、墨之弟子徒屬,充滿天下,皆以仁義之術教導天下。”《呂氏春秋·士容覽第五·務大》:“孔、墨欲行大道于世而不成……孔、墨布衣之士也,萬乘之主,千乘之君,不能與之爭士也?!薄秴问洗呵铩っ洗杭o第一·去私》:“魯惠公使宰讓請郊廟之禮于天子,桓王使史角往,惠公止之,其后在于魯,墨子學焉?!薄痘茨献印ひ杂枴罚骸澳訉W儒者之業(yè),受孔子之術,以為其禮煩擾而不悅,厚葬靡財而貧民,[久]服傷生而害事,故背周道而用夏政?!?/p>
【考辨】墨子卒年不可詳考,今取孫詒讓之說,列于本年。詳見“周貞定王1年 公元前468 墨子約出生于此時”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