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學解》講析

張秀成   講析

       同學們，我們今天要學一篇文選，我們要講的是韓愈的《進學解》。這篇文章的作者是唐代古文運動的領(lǐng)袖韓愈。他的文章，代表了唐宋作家模仿先秦古文的基本情況，學習這樣的文章，有助于我們更好地理解我們的古代漢語。雖然，我們以前曾經(jīng)學過韓愈的《師說》、《馬說》等，我們的《古代漢語》又選了他的《原毀》、《送李愿之盤谷序》、《毛穎傳》、《答李翊書》。同時，我們的《古代漢語》還選了蘇軾的《潮州韓文公廟碑》。但是，我們還是有必要補講這篇《進學解》。至于教材上的文章，我們則要留給大家自學。我們希望大家把韓愈的文章作為一個專題集中學習。我們這節(jié)課只是這個專題的開頭，后面的工作就要大家自己去做了。

     一、作者簡介

       韓愈(768-824)是中國唐代中葉偉大的文學家、著名的哲學家、杰出的政治家和卓越的教育家。宋代蘇軾《韓文公廟碑》有一段話，說韓愈“匹夫為百世師，一言為天下法。是皆有以參天地之化,關(guān)盛衰之運。其生也有自來，其逝也有所為。故申、呂自岳降，傅說為列星，古今所傳，不可誣也?！薄白詵|漢以來，道喪文弊，異端并起，歷唐貞觀開元之盛，輔以房、杜、姚、宋而不能救。獨韓文公起布衣，談笑而麾之，天下靡然從公，復歸于正,蓋三百年于此矣。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濟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能奪三軍之帥:豈非參天地，關(guān)盛衰，浩然而獨存者乎?”①對韓愈有非常高的評價。

      二、題解

       “進學”，有人說是學有長進。這不是“進學”二字的直譯。學進，才是學有長進。進學，則是增進學業(yè)?；蚪忉尀槭箤W業(yè)有進步。解，文體名。此處有分析的意思。進學解，相當于促進學業(yè)進步的有關(guān)問題分析。從標題我們可以大略地知道韓愈這篇文章的基本內(nèi)容可能與讀書治學的方法有關(guān)。但實際上，這篇文章不是有關(guān)治學方法的學術(shù)論文。而是一篇抒發(fā)自己懷才不遇、仕途蹭蹬的牢騷的文學作品。它和學術(shù)論文的寫法也是不一樣的。本文是元和七、八年間韓愈任國子博士時寫的，假托向?qū)W生訓話，勉勵他們在學業(yè)、德行方面取得進步，學生提出質(zhì)問，他再進行解釋，故名“進學解”，其初衷是借以抒發(fā)自己懷才不遇、仕途蹭蹬的牢騷。文中通過學生之口，形象地突出了自己學習、捍衛(wèi)儒道以及從事文章寫作的努力與成就，有力地襯托了遭遇的不平；而針鋒相對的解釋，表面心平氣和，字里行間卻充滿了郁勃的感情，也反映了對社會的批評。盡管這篇文章不是研究進學之道的學術(shù)論文，但是，由于本文“業(yè)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毀于隨”等語，凝聚著作者治學、修德的經(jīng)驗結(jié)晶，明確地闡述了韓愈讀書、作文的態(tài)度和方法，那就是，在態(tài)度上窮年累月的精進努力，好不懈怠；在方法上，則閎中肆外，廣取博收，所以，這篇文章也得到了教育家的重視。北京大學張岱年先生主編的《中國思想大辭典》的專家們也在教育思想這一部分收錄了這篇文章。認為進學解是教育名篇，韓愈在文中提出的學習態(tài)度和方法，至今仍值得大力提倡。這是我們今天要選講這篇文章的一個重要原因。因為前面我們講了學術(shù)論文的寫作，我們說寫作是一個方面，它前面還有一個治學的過程，也就是還有一個研究的過程，前者是后者的基礎(chǔ)。我們對研究方法的闡述還是非常宏觀的，還有缺陷，而韓愈這篇文章正好可以起到補充的作用。我們特別希望大家用韓愈的方法，增進學業(yè)，提高自己的層次。此外，我們選講這篇文章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這篇文章很重要，有很多人都研究過，但是各家的研究又有很大的不同，其中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運用古代漢語的研究的方法，去分析文章本身的意義，所以，并不一定真正理解了韓愈的本義，我們究竟應(yīng)該從中學些什么，也不清楚。比如，前面我們提到的進學，有的人不是從文字本身，根據(jù)古代漢語的語法規(guī)則去理解它，而是想當然把它說成是學有長進就不對了。只有認識到“進學”不是學進，因此不是學有長進，而是進學，是使學有長進，是增進學業(yè)，這樣我們才能在讀了這篇文章以后，真正認識到增進學業(yè)是學有長進的前提，因而更加自覺地通過韓愈的方法，增進我們的學業(yè)，提高我們自己的學業(yè)層次。由此，我們看到古代漢語語言分析方法是科學研究，尤其是古籍研究的基本方法，沒有古代漢語的基礎(chǔ)，是不行的。古文的研究，古人思想的研究，必須要用古代漢語的方法。所以，我們今天學這篇文章，也是為了對它進行語言分析，是為了為今后研究這篇文章的教育思想打下更加堅實的基礎(chǔ)。下一步我們就可以寫一篇比較有意思的研究韓愈治學思想和教育思想的論文，比如《韓愈<進學解>教育思想述評》。

     三、課文分析

       現(xiàn)在我們先用古代漢語語言分析的方法，來學習這篇文章。我們先看文章的第一段：

       國子先生晨入太學，招諸生立館下，誨之曰［1］：［1］國子先生：韓愈自稱。當時他任國子博士。唐朝時，國子監(jiān)是設(shè)在京都的最高學府，下面有國子學、太學等七學，各學置博士為教授官。國子學是為高級官員子弟而設(shè)的。太學：這里指國子監(jiān)。唐朝國子監(jiān)相當于漢朝的太學，古時對官署的稱呼常有沿用前代舊稱的習慣。國子先生早上走進太學，召集學生們站立在學舍下面，教導他們說：“業(yè)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毀于隨［2］。［2］嬉，游戲。隨，率意而為。學業(yè)的精進由于勤奮，而荒廢由于游蕩玩樂；德行的成就由于思考，而敗壞由于因循隨便。方今圣賢相逢，治具畢張［3］。治具：治理的工具，主要指法令?！妒酚洝た崂袅袀鳌罚骸胺钫?，治之具?！碑叄喝?。張：指建立、確立。拔去兇邪，登崇畯良［3］。［3］畯：通“俊”，或釋為英俊，不確，這里指才智出眾。 拔除兇惡奸邪的人，晉升才智出眾而又善良的人。占小善者率以錄，名一藝者無不庸［4］。［4］率：都。名一藝：以某一種技藝知名。庸：同“用”。具有微小優(yōu)點的人都已錄取，稱有一技之長的無不任用。爬羅剔抉，刮垢磨光［5］。［5］爬：杷的假借字，本義是收麥的工具，轉(zhuǎn)義為引取。爬梳，整理。羅：收羅。剔：剔除。抉（jué決）：選擇。搜羅人材，加以甄別、教育、培養(yǎng)，對他們刮去污垢，磨煉得閃閃發(fā)光。這是講精心造就人才。蓋有幸而獲選，孰云多而不揚？揚：高舉。大概只有僥幸而獲得選用的，誰說還有多才多藝而不被高舉呢？諸生業(yè)患不能精，無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無患有司之不公［6］?！?［6］有司：負有專責的部門及其官吏。明察。諸位學生只怕學業(yè)不能精進，不要怕主管部門官吏看不清；只怕德行不能成就，不要怕主管部門官吏不公正?！?/p>

       這一段，講國子先生晨入太學，對學生進行教誨。提出了“業(yè)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毀于隨”的觀點，勉勵學生勤奮學習，獨立思考，不因循隨俗，他認為這是進德修業(yè)的好方法。韓愈認為，只要能勤能思，不嬉不隨，就能增進學業(yè)，并最終得到社會的認可。

       言未既，有笑于列者曰：“先生欺余哉！弟子事先生，于茲有年矣。先生口不絕吟于六藝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編［7］，［7］事，侍奉。六藝：指儒家六經(jīng)，即《詩》、《書》、《禮》、《樂》、《易》、《春秋》六部儒家經(jīng)典。披：朱東潤《作品選》釋為翻閱。說文：披，從旁持也。有分開、翻閱、覆蓋等義。百家之編：指儒家經(jīng)典以外各學派的著作?！稘h書·藝文志》把儒家經(jīng)典列入《六藝略》中，另外在《諸子略》中著錄先秦至漢初各學派的著作：“凡諸子百八十九家，四千三百二十四篇。”春秋戰(zhàn)國時期，各種學派興起，著書立說，故有“百家爭鳴”之稱。記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鉤其玄［8］。［8］纂：編集。纂言者，指言論集、理論著作。玄：說文：幽遠也。黑而有赤色者為玄。鉤玄：探索深奧的道理。貪多務(wù)得，細大不捐。貪多務(wù)得：貪圖多學，務(wù)求得益。捐：拋棄。焚膏油以繼晷，恒兀兀以窮年［9］。［9］膏油：油脂，指燈燭。晷（guǐ軌）：日影。恒：經(jīng)常。兀（ｗù誤）兀：辛勤不懈的樣子。窮：終、盡。先生之業(yè)，可謂勤矣。這幾句是勤奮學習的表現(xiàn)，是說先生學習非常勤奮。觝排異端，攘斥佛老［10］。［10］觝排：抵制排斥。異端：儒家稱儒家以外的學說、學派為異端?！墩撜Z·為政》：“攻乎異端，斯害也已?！敝祆浼ⅲ骸爱惗?，非圣人之道，而別為一端，如楊、墨是也?！苯寡a疏：“異端者，各為一端，彼此互異?！比粒╮ǎng壤）斥：排斥。老：老子，道家的創(chuàng)始人，這里借指道家。補苴罅漏，張皇幽眇［11］。［11］苴（ｊū居）：鞋底中墊的草，這里作動詞用，是填補的意思。罅（xià下）：裂縫。張皇：張大。幽：深。眇：微小。幽眇：深奧細微之處。修補儒學傳承的缺失，發(fā)揚光大深微的義理。尋墜緒之茫茫［12］，獨旁搜而遠紹。［12］墜緒：朱東潤說是已衰落不振的儒學。不對。關(guān)鍵在緒，緒，從絲，線也。此為線索。墜緒：墜落的儒學統(tǒng)緒。茫茫，攸遠的樣子。韓愈《原道》認為，儒家之道從堯舜傳到孔子、孟軻，以后就失傳了，沒有線索了，他就是要把很早就失傳了的儒學的線索找出來。而他也以繼承這個傳統(tǒng)自居。為此，他“獨旁搜而遠紹”。旁搜，四處搜尋。遠紹：紹，朱謂繼承。不知何故。須分析紹字。紹，從絲，召聲。說文，繼也，續(xù)也。紹、絕、繼三字初為一字。為了尋找久已失傳的儒學統(tǒng)緒，他一個人不僅旁收博采，而且追蹤到很久以前，力圖繼承古代悠久的傳統(tǒng)。他還：障百川而東之，回狂瀾于既倒。他力圖堵住滔滔東去的百川，挽回已經(jīng)洶涌奔騰的狂濤巨浪。先生之于儒，可謂有勞矣。學生說先生對儒學可以說是有功勞的了。這是說韓愈勤奮學習，在思想上、哲學上，對儒學做出了貢獻。韓愈的努力后來得到了宋儒的認可。下面說文學上的貢獻。沈浸醲郁，含英咀華，作為文章，其書滿家［13］。［13］沈浸：沉醉浸沒；醲郁：朱謂“濃厚馥郁”。具體不詳。按濃厚是酒味道很好，馥郁是指花氣味芳香。這里指濃烈的香氣。英、華：都是花的意思，這里指文章中的精華。學生說韓愈沉浸在濃烈的香氣里面，細細咀嚼、體味古人優(yōu)美的文詞。他：上規(guī)姚、姒，渾渾無涯；姚、姒（sì四）：相傳虞舜姓姚，夏禹姓姒。他向上以虞舜、夏禹時代的文章作為規(guī)范的樣本。規(guī)，意動。渾渾無涯：文勢浩淼沒有邊際。據(jù)楊雄說“虞夏之書渾渾爾”，韓愈因為向上取法虞舜，所以他的文章也是文勢浩淼沒有邊際。周誥、殷《盤》，佶屈聱牙；周誥：《尚書·周書》中有《大誥》、《康誥》、《酒誥》、《召誥》、《洛誥》等篇。誥是古代一種訓誡勉勵的文告。殷《盤》：《尚書》的《商誥》中有《盤庚》上、中、下三篇。佶屈：屈曲，委婉之意。聱牙：形容不順口。艱澀難讀。說，韓愈又上規(guī)周誥、殷《盤》，因周誥、殷《盤》，艱澀難讀，所以他的文章也艱澀難讀。《春秋》謹嚴，《左氏》浮夸；《春秋》：魯國史書，記載魯隱公元年（前722）到魯哀公十四年（前481）間史事，相傳經(jīng)孔子整理刪定，敘述簡約而精確，往往一個字中寓有褒貶（表揚和批評）的意思。《左氏》：指《春秋左氏傳》，簡稱《左傳》。相傳魯史官左丘明作，是解釋《春秋》的著作，其鋪敘詳贍，富有文采，頗有夸張之處。浮夸：今虛夸，不實在，此處指文辭鋪張華美。他又上規(guī)春秋、左傳，所以他的文章又兼有春秋和左傳的優(yōu)點。《易》奇而法，《詩》正而葩；《易》：《易經(jīng)》，古代占卜用書，相傳周人所撰。通過八卦的變化來推算自然和人事規(guī)律。易的特點是文字多奇變但有法則?！对姟罚骸对娊?jīng)》，我國最早的一部詩歌總集，保存西周及春秋前期詩歌三百零五篇。詩的特點是思想純正文辭華美。葩：花也，美也。下逮《莊》、《騷》，太史所錄；下：不是下，還是上。此是韓文曲折多變之處。逮：及、到。《莊》：《莊子》，戰(zhàn)國時思想家莊周的著作?！厄}》：《離騷》。戰(zhàn)國時大詩人屈原的長詩。太史：指漢代司馬遷，曾任太史令，也稱太史公，著《史記》。這是說韓愈又向《莊》、《騷》學習，向史記學習。子云、相如，同工異曲［14］。子云：漢代文學家楊雄，字子云。相如：漢代辭賦家司馬相如。又向楊雄和司馬相如學習。結(jié)果：先生之于文，可謂閎其中而肆其外矣。［14］閎其中：閎，從門，門里面又深又大；肆其外：肆，放縱，不受拘束。內(nèi)容博大精深，文辭波瀾壯闊。說韓愈的文章也是兼收博采，眾美齊備。在文學上也很不錯。少始知學，勇于敢為；小時候剛剛懂得學習，就敢作敢為。長通于方，左右具宜。方，道也。成年以后，又通于大道。因為道無處不在，又是天地萬物的總根源，所以韓愈無往不利，左右具宜。先生之于為人，可謂成矣。先生做人也可以說是有成就的了。成：成人，成為完人。語出《論語憲問》：“子路問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綽之不欲，卞莊子之勇，冉求之藝，文之以禮樂，亦可以為成人矣。”然而公不見信于人，私不見助于友［15］。［15］見信、見助：被信任、被幫助?！耙姟痹趧釉~前表示被動。跋前躓后，動輒得咎［16］。［16］跋（ｂá拔）：踩。躓（ｚｈì至）：絆。語出《詩經(jīng)·豳風·狼跋》：“狼跋其胡，載疐（zhì）其尾?！币馑颊f，狼向前走就踩著頷下的懸肉（胡），后退就絆倒在尾巴上。形容進退都有困難。輒：常常。先生進退兩難，每有動作就招徠過失。暫為御史，遂竄南夷［17］。［17］暫為御史：做了短時間的監(jiān)察御使。竄：放逐，竄逐，貶謫。南夷：是對南方少數(shù)民族的蔑稱。暫為御史，遂竄南夷：韓愈于貞元十九年（803）授四門博士，次年轉(zhuǎn)監(jiān)察御史，冬，上書論宮市之弊，觸怒德宗，被貶為連州陽山令。陽山在今廣東，故稱南夷。三年博士，冗不見治［18］。［18］三年博士：博士，官名。本為對博學之士的通稱。至戰(zhàn)國末，齊、魏、秦三國設(shè)為官，始充當君主的參謀或顧問，與議政事。秦代沿置，兼有禮官性質(zhì)，并典守圖籍。漢文帝時，博士分諸子專書博士與儒家專經(jīng)博士。武帝時設(shè)置五經(jīng)博士及弟子員，此后博士專掌儒家經(jīng)學的傳授，執(zhí)教于太學，乃成為傳播孔孟學說的國家學官。其職掌為議政、制禮、藏書、教授、試策、出使等。東漢以后歷代多置之，唐置國子、四門等博士，明清有國子博士。唐文學家韓愈曾為四門博士等?！稘h書.百官公卿表上》：“博士，秦官，掌能古今，秩比六百石，員多至數(shù)十人。武帝建元五年初置五經(jīng)博士，宣帝黃龍元年稍增員十二人?！眳㈤啺沧麒?、熊鐵基《秦漢官制史稿》附錄張漢東《論秦漢博士制度》。韓愈在憲宗元和元年（806）六月至四年任國子博士。三是實數(shù)。一說“三年”當作“三為”。韓愈此文為第三次博士時所作（元和七年二月至八年三月）。冗（rǒng茸）：多余的，冗員，居閑散之地。見：通“現(xiàn)”，表現(xiàn)，顯露。做了三年博士卻一直居于閑散之地，沒有表現(xiàn)出治理國家的才能。命與仇謀，取敗幾時［19］。［19］幾時：朱謂屢次。孫昌武《韓愈詩文選評》：不時，不一定什么時候，也即隨時。待考。命運和仇敵相合，說不定什么時候還要招致失敗。冬暖而兒號寒，年豐而妻啼饑。到了冬天，即使天氣比較暖和，兒子也喊冷得不得了；即使年成很好，妻子也因饑餓而啼哭。頭童齒豁，竟死何裨。童：《釋名釋草木》“山無草木者曰童”。此處指人老禿發(fā)，如山無草木。按童本義可能是兒童，兒童發(fā)少，故山乏草木亦曰童。人老發(fā)少亦曰童?；恚汗纫?，谷是山脈開裂處，故有開裂義。此指齒落。竟：到。學生說韓愈到死也不會有什么用處。不知慮此，而反教人為［20］？” ［20］為：語助詞，表示疑問、反詰。不知道想想這些，而反過來教訓別人，這是什么緣故？

       這一段先借學生之口，充分述說自己治學之勤，衛(wèi)道之功，為文之盛，做人之完備，充分表現(xiàn)自己的才能和優(yōu)勢。然后又借學生之口，充分述說自己處境的困頓和艱難。怨而不怒，哀而不傷。下面先生又針對學生的話，為自己也為他人辯解，表現(xiàn)自己的自信和對他人的諒解：

       先生曰：“吁，子來前［21］?。?1］吁（ｘū虛）：嘆詞。夫大木為杗，細木為桷，欂櫨、侏儒，椳、闑、扂、楔，各得其宜，施以成室者，匠氏之工也［22］。［22］杗（ｍáng忙）：屋梁；桷（jué覺）：屋椽（音傳）。欂櫨（bó lú博盧）：斗拱，柱頂上承托棟梁的方木。侏（zhū朱）儒：梁上短柱。椳（wēi威）：承門樞的門臼。闑（niè聶）：門中央所豎的短木，在兩扇門相交處。扂（diàn店）：門閂。楔（xiè屑）：門兩旁長木柱。用大的木材做屋梁，用小的木材做瓦椽，做斗栱、短椽，做門臼、門橛（jué覺）、門閂、門柱，都量材使用，各適其宜而建成房屋，這是工匠的技巧啊。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馬勃，敗鼓之皮，俱收并蓄，待用無遺者，醫(yī)師之良也［23］。［23］玉札：地榆。丹砂：朱砂。赤箭：天麻。青蘭：龍芝。以上四種都是名貴藥材。牛溲：牛尿，一說為車前草。馬勃：馬屁菌。以上兩種及“敗鼓之皮”都是賤價藥材。貴重的地榆、朱砂，天麻、龍芝，牛尿、馬屁菌，壞鼓的皮，全都收集，儲藏齊備，就沒有遺缺的，這是醫(yī)師的高明啊。登明選公，雜進巧拙，紆馀為妍，卓犖為杰，校短量長，惟器是適者，宰相之方也［24］。［24］登：提拔；明：明察；選：選用；公：公正，公平。紆（yū迂）馀：委婉從容的樣子，這里指韜光隱晦不張揚的人。妍：美。卓犖（luò落）：突出，超群出眾。校（jiào較）：比較。提拔人材，能夠明察，選用人材，態(tài)度公正；交互引進靈巧、樸質(zhì)的人，有時候以不張揚的人為優(yōu)秀，有時候以顯露超群的人為杰出，比較各人的短處，衡量各人長處，按照他們的才能品格分配適當?shù)穆殑?wù)，這是正宰相用人的方法啊！這里是木匠、醫(yī)生和宰相相比，說明有司用人確實不能一刀切。不能說有才能的人就一定要用，沒有才能的人就一定不能人。這確實有一定的道理。這是為當政者辯解。表示自己能夠理解當政者。昔者孟軻好辯，孔道以明，轍環(huán)天下，卒老于行［25］。［25］孟軻好辯：《孟子·滕文公下》載：孟子有好辯的名聲，他說：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币馑颊f：自己因為捍衛(wèi)圣道，不得不展開辯論。轍（zhé哲）：車輪痕跡。這是講從前孟軻愛好辯論，孔子之道得以闡明，他游歷的車跡周遍天下，最后老死在游說途中。他也沒有受到重用。荀卿守正，大論是弘，逃讒于楚，廢死蘭陵［26］。［26］荀卿：即荀況，戰(zhàn)國后期時儒家大師，時人尊稱為卿。曾在齊國做祭酒，被人讒毀，逃到楚國。楚國春申君任他做蘭陵（今山東棗莊）令。春申君死后，他也被廢，死在蘭陵，著有《荀子》。荀況恪守正道，發(fā)揚光大宏偉的理論，卻不得不因為逃避讒言跑到楚國，最后還丟失官職，死在蘭陵。是二儒者，吐辭為經(jīng)，舉足為法，絕類離倫，優(yōu)入圣域，其遇于世何如也［27］？［27］離、絕：都是超越的意思。倫、類：都是“類”的意思，指一般人。這兩位大儒，說出話來成為經(jīng)典，一舉一動成為法則，遠遠超越常人，優(yōu)異到進入圣人的境界，可是他們在世上的遭遇是怎樣呢？這里韓愈說人能否得志，有著非常復雜的原因，并不一定是因為自己不行，也不一定是當政者用人不公，可能是自己沒有很好地宣傳自己，也可能是因為有小人從中搗亂。韓愈也表明他并不因自己處境的困頓而悲觀，大思想家的自信和自負溢于言表。接下來說自己和孟子、荀子相比還并不算十分倒霉。因為他：今先生學雖勤而不繇其統(tǒng)，言雖多而不要其中，文雖奇而不濟于用，行雖修而不顯于眾［28］。［28］繇：通“由”。 現(xiàn)在你們的先生學習雖然勤奮卻不能順手道統(tǒng)，言論雖然不少卻不切合要旨，文章雖然寫得出奇卻無益于實用，行為雖然有修養(yǎng)卻并沒有突出于一般人的表現(xiàn)。自謙得有理。唐雖有三教合一之象，卻甚好老佛，韓愈斥佛老，自然不合時宜，這就我，大家都相信資本主義，我還講社會主義，也不合時宜。但是為了圣道又不得不然。即使不為人理解，也顧不得了。猶且月費俸錢，歲靡廩粟；子不知耕，婦不知織；乘馬從徒，安坐而食［29］。［29］靡：浪費，消耗。廩（ｌǐｎ凜）：糧倉。我尚且每月浪費國家的俸錢，每年消耗倉庫里的糧食；兒子不懂得耕地，妻子不懂得織布；出門乘著車馬，后面跟著仆人，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著吃飯。踵常途之促促，窺陳編以盜竊［30］。［30］踵（zhǒng腫）：腳后跟，這里是跟隨的意思。促促：通躕躕，拘謹局促的樣子。窺：從小孔、縫隙或隱僻處察看。陳編：古舊的書籍。局局促促地按常規(guī)行事，眼光狹窄地在舊書里盜竊陳言，東抄西襲。說自己沒有什么創(chuàng)新。然而圣主不加誅，宰臣不見斥，茲非其幸歟？然而圣明的君主不加處罰，也沒有被宰相大臣所斥逐，豈不是幸運么？其實，自己：動而得謗，名亦隨之。投閑置散，乃分之宜。有所舉動就遭到毀謗，名譽也跟著受到影響；被放置在閑散的位置上，實在是恰如其份的。若夫商財賄之有亡，計班資之崇庳，忘己量之所稱，指前人之瑕疵，是所謂詰匠氏之不以杙為楹，而訾醫(yī)師以昌陽引年，欲進其豨苓也［31］。［31］商：計較。財賄：財物，這里指俸祿。。亡：通“無”。班資：等級、資格。庳（bēi卑）：通“卑”，低。前人：指職位在自己前面的人。瑕（xiá俠）：玉石上的斑點。疵（cī雌）：病。瑕疵，比喻人的缺點。如上文所說“不公”、“不明”。杙（yì亦）：小木樁。楹（yíng盈）：柱子。訾（zǐ紫）：毀謗非議。昌陽：昌蒲，藥材名，相傳久服可以長壽。豨（ｘī希）苓：又名豬苓，利尿藥。至于計較財物的有無和品級的高低，忘記了自己有多大才能、多少份量和什么相稱，指摘官長上司的缺點，這就等于人們所說的在責問工匠為什么不用小木樁做柱子，或者批評醫(yī)師用菖蒲延年益壽，而希望用他的豬苓去延年益壽啊！這句意思說：自己小材不宜大用，不應(yīng)計較待遇的多少、高低，更不該埋怨主管官員的任使有什么問題。這句話也說的好。既有怨氣，又不顯過分。（顧易生）   ——選自東雅堂?？尽恫柘壬?/p>

     四、思想評價和研究態(tài)勢

       《進學解》一文寫于唐憲宗元和八年(813)，韓愈時年四十六歲。在此之前，韓愈經(jīng)過了一段相當長的坎坷道路。他從十九歲開始，抱著俯拾青紫的志向進京求官，但他“四舉于禮部乃一得，三選于吏部卒無成”，在長安幾乎蹉跎十載，未謀到一官半職。此后數(shù)年，他又展轉(zhuǎn)于汴州、徐州各幕府，直到唐德宗貞元十八年(80 2)，他才調(diào)選為四門博士，貞元十九年升任監(jiān)察御史，但又因?qū)憽墩撎煸缛损嚑睢窞槊裾埫米餀?quán)貴而被貶為陽山令，唐憲宗元和元年，被召入京作國子博士。由于他不合時俗，故經(jīng)常遭人誹謗，為避免獲罪而主動要求分教東都，后改都官員外郎，又“日與宦官為敵”，與東京留守鄭余慶意見不合而被“沙汰”為河南令。在河南令任上，他寫下了憂憤很深的《送窮文》。元和八年又出任職方員外郎。正植他官運好轉(zhuǎn)之際又出要求復查華陰縣令柳澗的貪污案，以“妄論”罪被降職，再到太學任國子博士?！督鼘W解》就是在這種屢遭貶斥的情況下撰寫的。弄清了寫作背景，我們就比較容易把握《進學解》的基本思想了。

       全文共分三大段：第一段是國子先生的訓詞，勸勉學生業(yè)精行成，為國所用；第二段是學全對國子先生的詰難，指出國子先生正是一位業(yè)精行成之人，但卻“動轍得咎”，窮困潦倒，以此證明國子先生的訓詞是欺人之談。這一段實際上是作者借學生之口，盡情抒發(fā)自己懷才不遇的牢騷。第三段是國子先生的自我解嘲，重點在說明自己的學業(yè)、德行都不合時用，能有現(xiàn)在的待遇已屬大幸，自己很滿意，其實是說自己是大材小用了。我以為，如果這篇文章只是這么簡單的一點，那是不能流傳千古的。這篇文章之所以流傳千古，有三點非常重要：

       首先，《進學解》一文，是韓愈的自喻，但其意義又遠不止于自喻；其中有牢騷、有不平，但絕不僅僅限于自己。他從培養(yǎng)、選撥人材的標準、方法，統(tǒng)治者應(yīng)如何清除積弊，舉賢任能等方面，系統(tǒng)地闡述了自己的觀點，把矛頭指向當權(quán)者，這在當時是積極的、進步的，有其深刻的現(xiàn)實意義和社會意義。他談到的問題，可以說是一個永恒的話題，因此他的思想在歷史上發(fā)揮過長期的效力，在今天仍然可資借鑒。這正是《進學解》最重要的思想價值之所在。

       其次，文中國子先生“口不絕吟”，“手不停披”、“恒死兀冗以窮年”的苦學精神，“提要”、  “鈞玄”的學習方法，“貪多務(wù)得，細大不捐”、“沉浸濃郁，含英咀華”，博采各家之長的治學態(tài)度，那是十分可貴的經(jīng)驗之談；文中對歷代重要典籍的評論，大多精脾辟簡明，頗有見地。這些也都是這篇文章思想價值的—部分。

       再次，這篇文章還塑造了一位偉大學者的形象。文章從“進學”立意：認為“業(yè)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毀于隨”，希望學生通過勤奮學習，善于思考，不嬉不隨，力爭在學業(yè)和德行兩方面都有所進益，這是國子先生對學生的訓諭、教海，也是韓愈一生對自己的嚴格要求。文中國子先生“口不絕吟于六藝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篇”，終年夜以繼日地勤奮苦學；“觝排異端，攘斥佛老”，“尋墜緒之茫茫，獨旁搜而遠紹，障百川而東之，回狅瀾于既倒”，為振興儒學不遺余力地奔走呼號；“沉浸醲郁，含英咀華”，博采各家之長，使其文章能夠“閎其中而肆其外”；“少始知學勇于敢為，長通于方，左右具宜?！逼溆谛袆t是通曉禮法，敢做敢為。這一形象，是韓愈心目中的理想人物，也是韓愈個人的生動寫照，然而卻不是當時統(tǒng)治者心目中的理想人物。在儒學衰微，佛道盛行，連皇帝都佞拂信道的情況下，他堅決排斥佛老，在“不聞有師”、不學無術(shù)、“唯識醉紅裙”的紈绔子弟充斥官場的情況下，他提昌勤奮苦讀，學識淵博，在社會積弊很深，多數(shù)官僚都俯仰默默，遇事不置可否，無所作為的情況下，他提倡敢做敢為，這顯然不合時宜。而這樣的人，“公不見信于人，私不見助于友，跋前躓后，動轍得咎”、“冬暖而兒號寒，年豐而妻啼饑”，屢遭貶斥，也就是必然的了。我們從國子先生的形象及遭遇可以清楚地看到作者強烈的悲憤與不平，而這種感情正是他切身的感受。韓愈有才有識，但其思想、行為多“乖于時”，所以他一貫懷才不遇，同時也一貫憤憤不平。在《進學解》中，作者這種深沉的憂憤和強烈的不滿又一次爆發(fā)，只不過表現(xiàn)方式有些變化：“今先生學雖勤而不繇其統(tǒng)，言雖多而不要其中，文雖奇而不濟于用，行雖修而不顯于眾……”，然而圣主不加誅，宰相不見斥，茲非其幸與？動而得謗，名亦隨之，投閑置放，乃分之宜”。在貌似平靜和滿意之中蘊藏著多么深沉的痛苦和積憤！弄清了這一基本思想，就比較容易理解“當今圣賢相逢，治具畢張”一段話的真正含意了。然而，盡管韓愈有深沉的憂憤和強烈的不滿，但是他有能反思自我，在一定程度上看到政府用人的復雜性，所以他能夠冤而不怒，哀而不傷。《舊唐書》本傳說“執(zhí)政覽其文而憐之,以其有史才,改比部郎中、史館修撰。”這也說明當時的執(zhí)政者也不一定就是非常的昏聵。而最為可貴的是，韓愈始終堅持自己的志向，不為流俗所動，他不斷地從事學術(shù)研究，最后終于成了影響中國學術(shù)和中國歷史的偉大學者。現(xiàn)在我們都知道，韓愈(768-824)是中國唐代中葉偉大的文學家、著名的哲學家、杰出的政治家和卓越的教育家。由此，我們可以更加清楚地認識到韓愈這篇文章所說的治學方法的學術(shù)價值。我們選講這篇文章，就是希望大家在學習古代漢語的同時，注意通過對語言文字的分析，更好地把握這篇文章的思想內(nèi)容，從而借鑒韓愈讀書治學的方法，進一步增進學業(yè)，提高自己的層次，以便為社會做出自己的貢獻。

      作業(yè)：請將下面一段文字翻譯成現(xiàn)代漢語。

       先生欺余哉！弟子事先生，於茲有年矣。先生口不絕吟於六藝之文，手不停披於百家之編。記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鉤其玄。貪多務(wù)得，細大不捐。焚膏油以繼晷，恒兀兀以窮年：先生之業(yè)，可謂勤矣。觗排異端，攘斥佛老。補苴罅漏，張皇幽眇。尋墜緒之茫茫，獨旁搜而遠紹。障百川而東之，回狂瀾於既倒：先生之於儒，可謂勞矣。沉浸醲郁，含英咀華。作為文章，其書滿家。上規(guī)姚姒，渾渾無涯。周誥殷盤，佶屈聱牙。春秋謹嚴，左氏浮夸。易奇而法，詩正而葩。下逮莊騷，太史所錄。子云相如，同工異曲；先生之於文，可謂閎其中而肆其外矣！少始知學，勇於敢為。長通於方，左右俱宜：先生之於為人，可謂成矣。

譯文

　　國子先生早上走進太學，召集學生們站立在學舍下面，教導他們說：“學業(yè)由于勤奮而專精，由于玩樂而荒廢；德行由于獨立思考而有所成就，由于因循隨俗而敗壞。當今圣君與賢臣相遇合，各種法律全部實施。除去兇惡奸邪之人，提拔優(yōu)秀人才。具備一點優(yōu)點的人全部被錄取，擁有一種才藝的人沒有不被任用的。選拔優(yōu)秀人才，培養(yǎng)造就人才。只有才行不高的僥幸被選拔，絕無才行優(yōu)秀者不蒙提舉。諸位學生只要擔心學業(yè)不能精進，不要擔心主管部門官吏不夠英明；只要擔心德行不能有所成就，不要擔心主管部門官吏不公正?！?/p>

       話沒有說完，有人在行列里笑道：“先生在欺騙我們吧？我侍奉先生，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多年了。先生嘴里不斷地誦讀六經(jīng)的文章，兩手不停地翻閱著諸子百家的書籍。對史書類典籍必定總結(jié)掌握其綱要，對論說類典籍必定探尋其深奧隱微之意。廣泛學習，務(wù)求有所收獲，不論是無關(guān)緊要的，還是意義重大的都不舍棄；夜以繼日地學習，常常終年勞累。先生的學習可以說勤奮了。

       抵制、批駁異端邪說，排斥佛教與道家的學說，彌補儒學的缺漏，闡發(fā)精深微妙的義理。探尋那些久已失傳的古代儒家學說，獨自廣泛地鉆研和繼承它們。指導異端學說就像防堵縱橫奔流的各條川河，引導它們東注大海；挽救儒家學說就像挽回已經(jīng)倒下的宏大波瀾。先生您對于儒家，可以說是有功勞了。

       心神沉浸在古代典籍的書香里，仔細地品嘗咀嚼其中精華，寫起文章來，書卷堆滿了家屋。向上效法法虞、夏時代的典章，深遠博大得無邊無際；周代的誥書和殷代的《盤庚》，多么艱澀拗口難讀；《春秋》的語言精練準確，《左傳》的文辭鋪張夸飾；《易經(jīng)》變化奇妙而有法則，《詩經(jīng)》思想端正而辭采華美；往下一直到《莊子》、《離騷》，《史記》；揚雄、司馬相如的創(chuàng)作，同樣巧妙但曲調(diào)各異。先生的文章可以說是內(nèi)容宏大而外表氣勢奔放，波瀾壯闊。

       先生少年時代就開始懂得學習，敢于實踐，長大之后精通禮法，舉止行為都合適得體。先生的做人，可以說是完美的了。

       可是在朝廷上不能被人們信任，在私下里得不到朋友的幫助。進退兩難，一舉一動都受到指責。剛當上御史就被貶到南方邊遠地區(qū)。做了三年博士，職務(wù)閑散表現(xiàn)不出治理的成績。您的命運與仇敵相合，不時遭受失敗。冬天氣候還算暖和的日子里，您的兒女們哭著喊冷；年成豐收而您的夫人卻仍為食糧不足而啼說饑餓。您自己的頭頂禿了，牙齒缺了，這樣一直到死，有什么好處呢？不知道想想這些，倒反而來教導別人干什么呢？”

       國子先生說：“唉，你到前面來！要知道那些大的木材做屋梁，小的木材做瓦椽，做斗栱，短椽的，做門臼、門橛、門閂、門柱的，都量材使用，各適其宜而建成房屋，這是工匠的技巧啊。貴重的地榆、朱砂，天麻、龍芝，車前草、馬屁菌，壞鼓的皮，全都收集，儲藏齊備，等到需用的時候就沒有遺缺的，這是醫(yī)師的高明之處啊。提拔人材，公正賢明，選用人才，態(tài)度公正。靈巧的人和拙笨的人都得引進，有的人謙和而成為美好，有的人豪放而成為杰出，比較各人的短處，衡量各人長處，按照他們的才能品格分配適當?shù)穆殑?wù)，這是宰相的方法啊！從前孟軻愛好辯論，孔子之道得以闡明，他游歷的車跡周遍天下，最后在奔走中老去。荀況恪守正道，發(fā)揚光大宏偉的理論，因為逃避讒言到了楚國，被廢黜而死在蘭陵。這兩位大儒，說出話來成為經(jīng)典，一舉一動成為法則，遠遠超越常人，德行功業(yè)足以載入圣人之行列，可是他們在世上的遭遇是怎樣呢？現(xiàn)在你們的先生學習雖然勤勞卻不能順手道統(tǒng)，言論雖然不少卻不切合要旨，文章雖然寫得出奇卻無益于實用，行為雖然有修養(yǎng)卻并沒有突出于一般人的表現(xiàn)，尚且每月浪費國家的俸錢，每年消耗倉庫里的糧食；兒子不懂得耕地，妻子不懂得織布；出門乘著車馬，后面跟著仆人，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著吃飯。局局促促地按常規(guī)行事，眼光狹窄地在舊書里盜竊陳言，東抄西襲。然而圣明的君主不加處罰，也沒有為宰相大臣所斥逐，難道不幸運么？有所舉動就遭到毀謗，名譽也跟著大了起來。被放置在閑散的位置上，實在是恰如其份的。至于度量財物的有無，計較品級的高低，忘記了自己有多大才能、多少份量和什么相稱，指摘官長上司的缺點，這就等于所說的責問工匠的為什么不用小木樁做柱子，批評醫(yī)師的用菖蒲延年益壽，卻想引進他的豬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