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是最無情的史官,巨筆一揮,便是滄海桑田;時光宛如潺潺溪水,悄然流淌間,生活的兩岸景致不斷變換,花開花謝,月圓月缺,上演著一幕幕一邊擁有、一邊失去的人間情景劇。人于天地間踽踽獨行,各揣著獨屬的活法,宛如繁星各守其軌,卻都需直面生活的復(fù)雜況味,在起起落落間,領(lǐng)悟釋懷之要義,覓得內(nèi)心的安謐歸巢。
何為釋懷?釋懷是一場與自我的心靈和解,是掙脫往昔執(zhí)念枷鎖的果敢,是承認萬物皆流、無物常住的通透豁達。它并非消極的逃避,亦非冷漠的忘卻,而是于生命繁蕪叢雜中,精準尋得那根羈絆心靈的繩索,以從容之剪,決然斷開,還心靈以自在輕盈。
擁有時,我們恰似春日擁繁花,那馥郁滿襟的欣喜,似能填滿生命的每處縫隙。初入職場,簽下第一份合同,收獲第一筆薪資,成就感與希望如春日暖陽,暖徹周身,仿佛握住了未來所有美好;熱戀之際,每一次深情凝望、每一回指尖相觸,都覺得擁有了世間最堅不可摧的情感堡壘,可抵御一切風(fēng)雨。然而,生活的風(fēng)向從不恒定,繁花會在風(fēng)雨突襲下零落成泥,職場或遇瓶頸,曾經(jīng)篤定的崗位面臨變動,珍視的感情也可能因時光消磨、瑣事紛擾,褪色斑駁,徒留滿心悵惘。
可正是這般失去,構(gòu)成了生活的另一半真相。面對失去,心仿若被重錘敲落的瓷器,裂紋蔓延,痛苦絲絲縷縷滲進靈魂。有人沉淪于失去摯友后的孤獨,往昔并肩身影總在暗夜縈回,每念及曾經(jīng)默契笑談,如今人散天涯,便被悲傷的潮水沒頂;有人困于財富驟減的泥沼,望著縮水的賬戶,焦慮與不甘如荊棘纏心,往昔優(yōu)渥生活的幻影成了最尖銳的刺。
但人生恰似一場無法回頭的旅程,執(zhí)著于失去的行囊,只會讓步履愈發(fā)沉重。釋懷,便是抖落肩頭殘雪,輕裝再赴征途。釋懷不是對過往經(jīng)歷的刻意抹殺,而是在銘記中釋然。往昔榮耀與溫情,鑄就當下的我們,那些失去的遺憾,也是生命深沉的注腳。蘇軾一生宦海浮沉,烏臺詩案后被貶黃州,仕途高光如夢幻泡影,可他在東坡之上,觀月升日落,種豆采薇,把一腔塊壘傾于詩詞,“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他銘記仕途坎坷,卻又超脫其外,于命運落差中釋懷,在困厄里尋得灑脫曠達,將生活嚼出別樣滋味。
生活的舞臺上,喜樂悲歡、苦甜滋味輪番登場。喜時,莫要被狂喜沖昏頭腦,以為春日永在,要懂得收斂,明白繁花盛極必衰,珍惜當下歡愉的同時,為可能的霜寒預(yù)存暖意;悲處,亦勿被哀傷囚于暗室,要信陰霾只是過客,像破繭之蝶掙脫痛苦禁錮,在淚水中淬煉出重生力量。從容應(yīng)對生活的雙色臉譜,內(nèi)心方能漸趨柔和,如經(jīng)風(fēng)拂的綢緞,褪去剛硬與倔強,多幾分包容豁達。
適可而止是智慧,是盛宴將盡時,懂得離席,不貪戀杯盞余酒,不讓貪嗔癡念撐破心靈的布袋;隨遇而安是境界,是漂泊行舟順應(yīng)水流,無論泊于繁華港埠還是荒僻淺灘,皆能安營扎寨,靜賞那一方天地的朝暉夕陰。在釋懷的修行里,我們終將懂得,生活這場漫旅,得失皆為風(fēng)景,起伏皆是律動,以平和之心為筆,歲月為墨,勾勒屬于自己的自在人生畫卷,于煙火人間,守一寸心靈凈土,聽風(fēng)吟,觀云舒,淺笑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