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戈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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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已經(jīng)是第三天了，他在電話里告訴母親，表弟還沒有找到，他已經(jīng)讓人到處都去尋問了，如果他還在這這里，應(yīng)該能找到的，只怕他去了別處。別說是他，就是我，在這個地方，又有幾個人知道，自從——母親問他自從什么，他只能說了實話，工地出事之后，表弟就不知去了哪，他那時候，為了這個事，不知所措，哪里還能顧上他，再說，他那么大的人，應(yīng)該知道自己顧著自己。母親告訴他，他一定要找到表弟，把他帶來，他是唯一的兒子，他父親現(xiàn)在躺在醫(yī)院里，有些事，只能讓他來了看該怎么辦。她告訴兒子，一定要把他爹送回家，出來的時候，他好好的，現(xiàn)在成了這個樣子，只剩下一口氣了，可醫(yī)生說，這樣的情況，人還有活過來的可能，并且活到七八十歲的也不少，我只感覺，他爹只是一時腦子糊涂了，無論如何，也要把他送回家?？舍t(yī)生說，這么遠(yuǎn)，這樣的病，怎么坐車，不動可能沒有什么事，動了，即使坐火車那樣的動，誰都不能保證會有什么變故?，F(xiàn)在在醫(yī)院里住著，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辦，花錢不是問題，吃的喝的，用藥住院，如果只是這些事，她就不打電話了。母親的話，他聽得懂，他表示，自己再想想別的辦法，不能瞎找，有了消息，他會先打電話告訴母親的。

她把電話打到辦事處，小姑娘接的，她介紹了自己，說自己有事找主任，小姑娘說，主任不在，有什么事，可以轉(zhuǎn)告主任。小姑娘聽她說自己是精神病院院長，才這樣說，并且，小姑娘告訴她，主任這幾天外出了，可能到下個星期回來。她想了想，就說：“就是上次，李主任送到院里來的那個人，他跑了。這個人病得不輕，什么話不說，什么話也不聽，來的當(dāng)天，就在餐廳里和幾個患者起了爭執(zhí)，并且，當(dāng)天晚上，不知跑到哪兒去了，害得院里的人找了大半夜，結(jié)果，他在院子里偏僻的地方亂轉(zhuǎn)。昨天，他又和幾個人打了起來。這里的人，都不正常，他也被打得不輕。沒想到，今天早晨他又不見了，找遍了院里所有的地方，后來，一個保安說，院里外面的一個放羊的說見一個人今天特別從院墻上掉落下來，在地上躺了好半天，然后朝著路另一邊的樹林子里走了。院長最后說，小姑娘，我知道你，麻煩你和李主任說一下這件事，我就不再打擾他了?！?/span>

戈劍很忙，但他沒有忘記他。找戈劍的人很多，都是一些在頭有臉的，這些人，都覺得自己有頭也有臉，戈劍不是這樣看的，戈劍是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有怎樣的頭臉，只要找到他，他都接應(yīng)，都應(yīng)承，他沒有什么答應(yīng)的，就是把自己的醫(yī)術(shù)和時間應(yīng)答給人家。至于找他的人，不管是什么樣的禮節(jié)性感謝，他也有自己的應(yīng)承方法，對于那些不可拒的，他知道客氣沒用。醫(yī)術(shù)？戈劍的醫(yī)術(shù)，不是把手術(shù)刀下得準(zhǔn)下得刀到病除，而在于他不下刀而除病。有這樣的醫(yī)術(shù)嗎？戈劍不是試驗這樣的醫(yī)術(shù)，而是用這樣的醫(yī)術(shù)在拯救病人，讓那些掙扎在死亡線上的人，活回來。戈劍不認(rèn)為這是他自己的奇跡，而是人人都具有的生命力，他不過是讓人奇跡般地把這樣的生命力發(fā)揮了出來。具體地說，這是人的身體具有的奇跡——可以從無到有，也可以從有到無。他是戈劍第85個胃癌患者，戈劍已經(jīng)告訴過他，他要免費為他治病，他知道他的家不在這兒，他是來打工的，戈劍說，這可能是為他免費治病的一個原因?？伤四兀鐟?yīng)該來住院了，他怎么沒有來？戈劍不知道去哪兒找到他。

他躲了兩天，在那兩天里，他很晚去吃飯，每天坐在屋子里，哪兒也不去。他想再過了上幾天，興許那個白衣女人就不會再糾纏他。可他沒有想到的是，她和她的那些人，找到了他，具體地說，是在第四天，他剛從屋子里走出去，準(zhǔn)備去吃飯，那天丟到餐廳里的碗第二天他找了回來，他把碗拿在一只手里，這幾天沒有看見白衣女人，也沒有看見那天和她在一起的另外幾個人。他想這件事應(yīng)該過去了，就是說，那個白衣女人再不會記得他，再記得這件事了。這時候，他看見了他們，加上白衣女人，五個人，一個不少，一個不多。事情來得很突然，他們也看見了他，他還來不及躲開，那三個男人已經(jīng)揪住了他，三個人用足了力氣揪住了他。他的碗落在了地上，這一次，差不多要徹底丟失了。白衣女人站在那兒，胖女人一邊向三個男人發(fā)布命令，一邊吶喊助威。那三個男人，一個揪住他的頭發(fā)，兩個扭住了他的兩只胳膊，他們舍得用力氣，更重要的是，他不做任何反抗，所以，他們很容易就把他掀翻在地。他們可能認(rèn)為自己得勝了，于是激動起來，后來，這三個人所做的，就真的有些神經(jīng)質(zhì)了。他的頭上挨了一腳，胸口被踢了兩腳，肚子也被踢了幾腳，如果不是他把臉深埋在兩只胳膊里，怕是一定被踢花了。三個人特別用力，不管是手，還是用腳。他這方面，是老老實實地被揍。如果不是有人過來，把那幾個人拉開了，他會更慘。這就是所謂的打架，其實是他被打。他知道這個地方不能待了，于是，過了那天晚上，他在凌晨翻墻逃跑了。他知道那段圍墻比較容易翻出去，并且，從墻頭上落到地上，摔不死。沒有人想到他會逃跑，也沒有人在他逃跑的時候，發(fā)現(xiàn)并阻止他，所以，他的逃跑算是很順利。

2024-1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