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躺在病床上,臉色蠟黃。 氣溫已經(jīng)到零度以下,窗外的雪紛紛揚揚。病房里靜得可怕,除了輸液管里藥滴的“嘀嗒”聲,再就是她的心跳聲與呼吸聲交織在一起,仿佛風舞動著雪花。 木子感覺身子很輕,如漂浮在冰冷的水面,茫茫野野的白包裹著她,她的靈魂似乎已經(jīng)與軀體分離。木子知道,這種透析治療,只能短暫地穩(wěn)定病情,如果再找不到腎源,就算華佗轉世,也救不了她。 她知道,每一個人的生命結果都一樣,只不過長短不一。她不愿這樣過早地離開這個世界,她還年輕,才三十二歲。她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年紀輕輕為何就患上了尿毒癥,她還沒活夠,她的孩子才四歲。 木子從音樂學院畢業(yè)后,就在一所中學當起了老師。人長得漂亮,歌唱得好,追求她的人很多,有老師,有政府部門的,還有做生意的。 木子的姑姑給她介紹了一個男朋友,叫沈文濤。沈文濤比木子大三歲,是青木鎮(zhèn)副鎮(zhèn)長。沈文濤看上去儒雅,帥氣,他父親在縣委組織部任職。在眾多的追求者中,木子選擇了沈文濤,因為她不想一輩子窩在學校,她要借助沈文濤的關系。后來,木子調去了縣委宣傳部,結婚沒幾年,木子就查出了嚴重的腎病。 她生命的精彩才剛開始,她的事業(yè)也正在起步,老天就跟她開了一個這么大的玩笑,可謂是天妒英才。 病房里依然靜悄悄的。 護士走了進來,木子希望從護士嘴里得到些好消息。然而,護士只如往常一樣,巡視一番后,給木子把被子整了整,就轉身要走。 “有腎源的消息了嗎?”木子問。 護士愣了一會兒,她沒有回答,只是搖了搖頭,目光里透出一絲憐憫的光,似乎在為這個年輕而美麗的女子擔憂,并且還有一種惋惜的意味在其中。護士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護士說:“不過聽說有一個男人去做了匹配,已經(jīng)配對成功,可做匹配的那個人一直在猶豫,如果他能把腎捐給你,你就可以早日脫離病痛。” 木子聽到這個消息,心里升起了一絲希望。不知為什么,她有一種想知道那人是誰的沖動。她渴望生命,她希望那人能拯救她。不過這是隱私,她根本打聽不到那人的任何消息,何況她還在重病之中。她向上帝祈禱,希望那個人可憐她,能捐一個腎給她。 沈文濤來到病房的時候,木子在想著心事。她在想,那個做了配對的男人為何還不來,是不是他反悔了?既然他來做匹配,他可能想過要捐獻腎臟,不然不會來做匹配,到底是什么原因讓他放棄了呢?木子正在胡絲亂想,就見丈夫進了病房。 這段時間,沈文濤也夠累的,單位忙,市工作組在縣城駐點,對各個鄉(xiāng)鎮(zhèn)進行檢查,主要是針對養(yǎng)老,醫(yī)療,扶貧等項目。青木鎮(zhèn)的老百姓對扶貧很不滿意,真正需要照顧的弱勢人群吃不上低保,那些低保戶基本上都是村干部的親戚,根本不符合吃低保的條件。 鎮(zhèn)委書記把扶貧項目交給沈文濤負責,為了應付檢查,沈文濤被弄得灰頭土臉,陪著笑臉上門解讀扶貧政策,給那些真正需要照顧的人送去物資,米面油等,并組織人員免費給老人理發(fā),看病等,光這些就把他弄得焦頭爛額。 這個副鎮(zhèn)長也不好當。 檢查組來的不是時候,偏偏在木子檢查出了尿毒癥時就來了。沈文濤把兒子交給父母照顧,他每天跑醫(yī)院,跑單位,還要往家跑。那時真是禍不單行,沈文濤父親又出了車禍,肋骨斷了兩根,好在內(nèi)臟沒受到影響,住院一段日子后,就回家療養(yǎng),不是木子得了這病,老爺子哪想出院,反正醫(yī)療費由單位承擔。 沈文濤確實忙不過來,他只有讓丈母娘幫忙照顧老婆。木子看到丈夫一臉的疲憊,也十分心痛他,想起她不能為丈夫分擔,反而拖累了他,內(nèi)心如吃了黃連一般苦,情緒也一天比一天低落。 記得戀愛那陣子,兩人如影相隨。那時,木子的二姨患上了尿毒癥,需要做換腎手術,二姨的家人都去做了配對,只可惜沒有一個人能配對成功,因為沒找到匹配的腎臟,二姨沒有活過來,四十七歲就走了。 那時,木子很失落,她對沈文濤說:“親愛的,假如哪一天我也跟二姨一樣,患上了尿毒癥,你會把腎臟捐獻給我嗎?” 沈文濤略思考了一下,說:“只要能救你,你無論要什么,我都會義無反顧地給你,何況一個腎,就算是心臟我都舍得。” 木子聽后很感動…… 想不到幾年以后,木子真患上了她二姨那種病。她想,或許她與她二姨是同樣的結果,沒有腎源,不治而亡。 一天天過去了,腎源還沒有任何消息。可木子的病卻越來越嚴重。就在木子絕望的時候,木子收到了一條信息:你要堅強,等我!我的腎臟應該符合你的條件。因為我從網(wǎng)上看到了你的血型,以及白細胞抗原各種因子的結構,數(shù)據(jù)。我來試試…… 木子的心跳得厲害,她感覺給她發(fā)信息的人她似乎認識,只是一時想不起來,聽說那人可以把腎捐給她,她的內(nèi)心又一次燃起希望之火,那是對生命的渴望。 第二天,當一個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出現(xiàn)在木子病房時,木子差點認不出來了。他叫郭旭,與她是高中同學,記得那時他還給她寫過幾封信,表達了他朦朧的愛意,只是高二那年他轉校了,后來就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 他說,他是從一位女同學那里知道木子患了尿毒癥,需要做換腎手術。他在南方工作,有自己的公司。他在網(wǎng)上看到木子的血型,以及白細胞抗原后,他去了一趟醫(yī)院,醫(yī)生說他的腎可以捐獻給木子,于是馬不停蹄從南方飛來了。 木子記起來了,他就是當年暗戀她的那個人。 經(jīng)過配對后,郭旭的腎可以捐給木子。醫(yī)院立刻組織方案,開始做換腎手術。兩臺手術同時進行,手術也很成功。 郭旭出院的那天,他去看望了木子,并給木子留下了聯(lián)系方式,然后飛回了南方。 有時候,愛很簡單,不需要過多的言語。真正愛你的人,是不需要說出愛的。 不久,木子出院了。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調養(yǎng)后,她去醫(yī)院復查,她無意間聽到一個醫(yī)生說:“木子你太幸運了,不過我有些不明白,當初你丈夫沈文濤也來做過配對,他的腎完全可以捐給你,為何當時他遲遲沒把腎捐給你呢?是不是你心痛你丈夫?” 木子聽罷,無言以對,看得出她的心情有些凝重。當初她聽說有人來醫(yī)院做匹配,并且配對成功,想不到是她的丈夫。她又想起幾年前與丈夫的戲言。她丈夫說,你無論要什么,我都會義無反顧地給你,何況一個腎,就算是心臟我也舍得…… 木子呆在了那里,她有意無意抬起頭,目光飄向了南方的天空。 她想,世上還真有一種愛叫天老地荒,??菔癄€!她欠他一份情,或許只有來生才能償還。 資料來源:湘西美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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