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浴之道

驚濤拍岸849 2024-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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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的衛(wèi)生習慣

徐爾新

“茅檐長掃靜無苔，花木成畦手自栽。”這是王安石《書湖陰先生壁》中的詩句，湖陰先生姓楊名德逢，是王安石在江寧的鄰居。從描述的情景來看，楊家環(huán)境優(yōu)美，庭院整潔多花，靠的是常常打掃經(jīng)營。

古人居家如是，城市的面貌又如何呢？吳自牧的《夢梁錄》中，記南宋都城臨安（今浙江杭州）的風俗，敘及城市衛(wèi)生，已存在專門從事環(huán)衛(wèi)工作的職業(yè)，和處理城市污物的渠道。

“有每日掃街盤垃圾者，每支錢犒之。……遇新春，街道巷陌，官府差雇淘渠人沿門通渠；道路污泥，差雇船工搬載鄉(xiāng)落空閑處。人家有泔漿，自有日掠者來討去。杭城戶口繁夥，街巷小民之家，多無坑廁，只用馬桶。每日自有出糞人瀽（傾倒液體）去，謂之傾腳頭，各有主顧，不敢侵奪?；蛴星謯Z，糞主必與之爭，甚者經(jīng)府大訟，勝而后已。”

據(jù)此描述，則古代城市的垃圾處理，其實已經(jīng)很有秩序。那每日清掃街道、搬運垃圾的役夫，是不是類似今天的環(huán)衛(wèi)工人？臨近新春，便由官府出資雇人，疏通沿門溝渠，鏟除道路污泥，雇船載運至鄉(xiāng)村空閑處。這極好的農(nóng)家肥料，用來充實田土，必定大受歡迎。至于殘湯剩菜，刷過鍋碗的泔水，公私糞便，因遵循行規(guī)辦事，均有約定俗成的主顧；或用之以養(yǎng)豬，或施肥于莊稼，既防止了城市污染，又滿足了鄉(xiāng)村需求，是一舉兩得的便利。而與民眾密切相關(guān)的飲食衛(wèi)生狀況，在《夢梁錄》中也有記載。

“杭城風俗，凡百貨賣飲食之人，多是裝飾車蓋擔兒，盤盒器皿，新潔精巧，以炫耀人耳目。蓋仿效汴京（北宋京城開封）氣象，及因高宗南渡后，常宣喚買市（宮中到民間購物），所以不敢茍簡，食味也不敢草率也。”

經(jīng)營食品，為炫耀人耳目，不靠弄虛作假欺騙顧客，而以質(zhì)量信譽作為追求，注重食品衛(wèi)生。“盤盒器皿，新潔精巧”，令消費者盡可放心食用。宋代官制，似乎并無專門的工商管理機構(gòu)，那么，宋人的商業(yè)自律道德，真的是境界很高了；宋代的消費者，想必也無須舉報投訴了。這其中一個主要原因，是不搞“特供”！宮中的食品貨物，也同樣是在民間采購，并不專門開辟渠道。皇帝和他的太太們，吃的是和民間一樣的米面蔬菜，誰敢造假？

一座城市，能表現(xiàn)出這樣高的文明水準，則當時之世風淳厚，應該可以想見。這和皇家?guī)ь^購買民間日常產(chǎn)品，是分不開的。同樣是帝國首都，明代北京市民的精神文明面貌，卻就不免令人遺憾了。韓德羽《旅次談屑》上云：

“京都人家尚潔凈，堂室整飭，不染纖塵。其移物悉傾棄戶外，堆累狼藉?！e雪時，第（只）掃戶外方丈地，所謂自掃門前雪也。掃雪堵于行道，礙通行則不恤也（妨礙交通就不去管了）?！?/span>

自家堂室，定要收拾得井井有條，干凈整潔，纖塵不然。居家產(chǎn)生的垃圾，卻一概傾倒棄置戶外，即便日積月累，滿地狼藉，也熟視無睹。如此缺乏公德，就連作者也禁不住感嘆了：“吁，潔己而穢人，豈性之習乎！”

韓德羽是明代萬歷年間（1573－1620）人，他之旅途所見，說明當時世風頹敗，較之南宋時期，已經(jīng)漸至不可收拾。中國人的惡習，不待柏楊先生斥責，其實由來已久，至于五百年后的今天，我們?nèi)钥赡慷谩?/span>

然而不變的是中國家庭個人的衛(wèi)生習慣，似乎照樣延續(xù)。據(jù)《徐氏三可傳》說，徐霞客的母親“喜種豆，滿架蔓施（纏繞），剪蕓疏灌，如奉名花；場圃潔拭，不忍婢唾”。徐老夫人身處鄉(xiāng)村，操持農(nóng)耕，衛(wèi)生習慣卻極其講究，便是場院苗圃之地，也不容忍婢女隨地吐痰。

中國人偏愛整潔的習慣，不獨江南一帶僅見，所謂云南蠻荒之區(qū)，也有這類人家。徐霞客《滇游日記》敘及：“平行嶺上，東十五里，宿于磨盤石之盧姓者，家有小房五六處，頗潔。”潔而言“頗”，旅行家贊賞欣喜之情，可謂溢于言表。又云：“芹菜塘……村廬不多，而皆有杜鵑燦爛，血艷奪目，若以為家植者。豈深山野人，有此異趣？”在遠離繁華的大山深處，目睹如此動人美景，無怪足跡踏遍天下的徐霞客，也要格外表示一份驚訝了。待后來游蹤轉(zhuǎn)移至悉檀寺，其筆下的遭遇，更令徐霞客終身難忘。

當晚，“寺中具湯池候浴，遂與四長老及沈公就浴池中。池以磚甃（用磚砌成），長五丈，闊八尺，湯深四尺，炊從隔壁釜中，竟日（一整天）乃溫。浴者先從池外，挽水滌體，然后入池，坐水中浸一時，復出池外，擦而滌之，再浸再擦。浸時不一動，恐垢落池中也。余自三里盤浴后，如此番之浴，遇亦罕矣”。

平常只言茶道，其實凈身也講洗浴之道。你看云南寺廟中，僧人招待客人入浴，簡直堪稱藝術(shù)，不單浴室環(huán)境幽雅清靜，就連洗浴的一整套方式，也是大有講究。局外人倘若不是身臨其境，僅憑想像，難免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了。

文章寫完，又記起來蔣碧微女士的《我與悲鴻》一書中，也曾提到日本人沐浴的習俗，同云南寺廟中的情景如出一轍。她1917年去東京，發(fā)現(xiàn)日本澡堂盛行男女同浴。澡堂名稱也很情調(diào)，叫做“風呂屋”。她第一次進去，剛脫衣入池，便被同浴的日本女人趕了出來，然后半用手勢半說明，教她怎樣洗東洋澡：“先在池外用肥皂擦身，沖洗干凈以后，再下池子去泡”。

不知道這習俗是日本固有的呢，還是從中國傳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