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封面印刷著冬季原野上有孤零零小木屋的 Note Book,重讀第86頁潦草的鋼筆字,對二十四年前的胡思亂想既好奇又感到困惑。我不確定那時候的思考是否符合我現(xiàn)在的人生觀和價值觀?但那些想法總是自己不容抹去的歷史: 不論借助于望遠鏡觀察天體還是擺弄顯微鏡辨別物質(zhì)的細微結(jié)構(gòu)、不論閱讀古人的記述、還是在山丘樹林里悠然漫步,我的快樂總是來自于親近大自然的經(jīng)歷。書架上有梭羅的著作五六本,經(jīng)常翻閱。幾乎可以肯定:很少有人像我這樣認可梭羅的生活理念、理解他的情感。他就象是我同時代的兄長,因太了解便沒有神秘感,也無須對他頂禮膜拜。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所具備的情緒似乎都是一種不被多數(shù)人理解的怪癖,或許是基于生物學(xué)意義上的基因缺陷…… 地球就像某晚看到的,在月食過程中懸于天穹的月亮。據(jù)說幾十萬年前的某塊小行星輕易就摧毀了它上面豐茂的綠林和龐大的生物群。然后一切從頭開始:從泥濘中的微小的蠕動著的生命到千千萬萬種生命形態(tài),最后到一種叫“人類”的智能生命和他們的數(shù)字信息網(wǎng)絡(luò)。當(dāng)我觀察生命處境的時候,我看不到多少希望——即可以指望有更多快樂的前景,一切在遵循自然規(guī)律而變化,我很少因費解而驚悚。生物之間的掠食,表現(xiàn)為生存的重要性高于所謂道德的重要性;換一種方式說,表現(xiàn)為個人追求快樂的重要性,大于他人快樂的重要性;或者再換一種方式說,表現(xiàn)為逃避個人痛苦的重要性,大于他人承受痛苦的重要性。假如不是這樣,而讓弱小者得到呵護,讓強壯者放棄他們的權(quán)利,所有的生物便將喪失其生存優(yōu)勢,生命或許戛然而止。然而生命模式不能選擇!好比一棵樹,幾十年前它的種子被風(fēng)帶到對面山坡上,它就在那兒長成為茁壯的大樹,知了在其間鳴唱,陽光照在樹葉上,它通過光合作用獲得營養(yǎng),這棵大樹比山崗上的另一些樹幸運,枝葉更加茂盛,而它不會對它們說:來吧,我們交換一下位置....再比喻一個人,他來到這個世界上,他不知道怎么來的,他並沒有選擇的自由,可是命運就這樣被確定了:或是出生在富裕的城邦或是在貧脊的戈壁沙灘;或是白種人,或是黑種人;或是男人,或是女人。 幾千年前,佛祖釋迦牟尼坐在菩提樹下苦思冥想。作為王子,他的物質(zhì)條件是沒有問題的,然而他痛苦和無聊,他在思索生命和存在的意義……今天佛教的理想是以克制欲望來追求極樂世界。凡間充滿了無盡的痛苦,為逃避痛苦,信仰者必須按佛祖的教誨只能這樣做而不能那樣做,對他人施仁慈是所有教徒行為的出發(fā)點。而世間許多人不這樣想,他們的快樂通常來自別的生命所承受的痛苦。 ——2000年7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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