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jì)90年代初,由鄉(xiāng)村到城市的女孩兒形成一次小小的打工潮。在外面見過花花世界的女孩們,春節(jié)回到鄉(xiāng)村都非?!癱ity”。她們不僅穿著新潮時(shí)尚,妝容也精致得像從熒幕里走出來的麗人。若是她們?nèi)齼蓛傻刈咴趶浡鴫m埃的黃土路上,任誰看都不亞于“五月菡萏發(fā)荷花”。朵朵都靚麗得風(fēng)姿卓約。
這年正月初三,鄧莎莎跟同村幾個外出打工的女孩兒耍得時(shí)間晚了些,回到家即受到母親的指摘:“一年掙不到一個錢,頓頓的飯倒不少吃。就這……還舔著臉跟那些兒'狐媚兒’耍呢……你說你,跟人一年往家拿幾萬塊的搖錢樹有什么耍的。你……”鄧莎莎紅漲著臉,從冷灶上拿了一個冷豆饃,轉(zhuǎn)身回堂屋了。“這是從哪里吹過來的風(fēng)?刺骨的冷!”鄧莎莎躺在床上暗自思忖,“像這樣破舊的房子,全村估計(jì)也就我們家了,也難怪我娘,一天到晚除了罵我還是罵我……要不,我也去城里撈錢吧!”那雙細(xì)小如針鼻兒的眼睛驀然亮得像天空的星星,她翻身起來,咬了一口豆饃,硬梆梆的沒一點(diǎn)味道兒。第二天一大早,鄧莎莎就來到最好的姐妹家,迫不及待地晃醒人家,興致勃勃地問道:“妹妹,過了年,姐姐也跟你去城里干活兒吧?你帶帶我?!彼坌殊斓泥徏颐妹茫靷€懶腰,笑著說道:“不行耶……我們那里不缺人……再說,酒店里招的女孩兒都要……好看才行!你……你……”。“甭說了!”鄧莎莎打斷妹妹的話,“你們不就是都覺得我長得丑么?不能像你們那樣花枝招展的掙錢唄!哼……我有掙錢的辦法。”妹妹看著轉(zhuǎn)身走出門的姐姐,意識到無心揭人短的自己犯了錯,連忙叫著“鄧莎莎”道歉??墒?,鬼迷心竅的鄧莎莎怎么會聽呢?回到家,鄧莎莎氣鼓鼓地找到老娘,一本正經(jīng)地說:“娘,你不是嫌我老相不中那些議親的男人嗎?今年下,再有人來提親,只要彩禮給得多,我肯定能相中一個!”老娘聽了也不問青紅皂白,笑得銀絲亂顫:“你……開竅啦!這女人啊,嫁給哪個男人不是一輩子?彩禮出得多,就算……不在乎你的人也在乎他家的錢,一準(zhǔn)兒對你好著呢!到那時(shí)候,苦了半輩子的老娘也跟著你沾沾光……”說完,老娘給她盛了一碗熱氣騰騰的“彎彎順”。一過正月初六,村里的媒婆就閑不住地開始走東家串西家。一連七八天,鄧莎莎家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走了這個,來了那個……功夫不負(fù)有心人,鄧莎莎娘倆總算相中了一個。男人父母雙亡,老實(shí)巴交的不說,還比鄧莎莎大五六歲。男人為了盡快辦喜事兒,竭盡所能把彩禮提高到兩萬,還附帶有三金三銀的首飾……一個月后,鄧莎莎在豐厚彩禮的巨大沖擊下,倉促成為男人的新婦。春來秋去,一晃就是一年出頭。這天晚上,男人從地里干完活兒回到家,鄧莎莎早做好了一桌豐盛的飯菜等在廂房?!皢选@……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男人一邊洗手一邊笑,“一年就得你這一回?!编嚿W爍著一雙小眼,笑道:“別那么多話!先好好吃這一頓,后面還多著呢!”家常少有的溫馨在昏黃的燈光下拉開序幕。酒過三巡,菜過幾味。鄧莎莎又為漲紅著臉的男人開了另一種劣性白酒:“來,嘗嘗這酒好不好喝?愛喝就給你多買!”男人在她的鼓動下,連著又喝了幾杯。這時(shí),鄧莎莎端起來提前備好的飲料——傳說的那種,一股腦兒給男人灌了下去。第二天,男人睡死在廂房的床上,再也沒有醒來。鄧莎莎悲痛得哭天搶地,喊了一通又一通,一遍遍跟鄰里訴說著她男人飲酒過度死亡的來龍去脈。末了,她還后悔得尋死覓活:“這都賴我啊……都賴我……沒看好他……這可讓我怎么活啊,不如跟他去了好!”鄰里無不惋惜地安撫她:“他走了,你要好好活,你還有老娘要照顧!”鄧莎莎這才慢慢地止住傷心欲絕,料理起自家男人的喪事。男人的喪事過了半年后,鄧莎莎賣了男人的宅基地。不久后,鄧莎莎第二次議親。這次又是柿子專揀軟的捏,挑了一個稱心如意的憨厚男人,彩禮比初婚給的還多。典禮那天,老娘站送女兒出嫁,高興得合不攏嘴。夜深人靜,老娘獨(dú)自在燈下翻開女兒的存折,摩挲著“88888.00元”的存款,像一個現(xiàn)代收藏家正在把玩一件宋代汝窯。一年不到,鄧莎莎的第二任丈夫與她的第一任丈夫如出一轍,飲酒暴斃。這次,她辦理完喪事回到娘家,連等都沒等就開始了第三次議親。一年半后,她的第三任丈夫再一次突然暴斃,她又開始了第四次議親。彩禮給得最多的第四個男人,栽到鄧莎莎的手里,也沒逃過暴斃的命運(yùn)。這次與前三次不同,男人的兄嫂對她“生來克夫”的傳言不予理會,反而對接連四次都是一年左右丈夫暴斃的奇詭婚事,提出了諸多質(zhì)疑。鬧到不可開交時(shí),男人的兄嫂啟動司法流程,請來法醫(yī)勘驗(yàn)尸體,發(fā)現(xiàn)男人果真是非正常的中毒死亡。最大的嫌疑人鄧莎莎旋即被逮捕。后來,鄧莎莎在法庭上對所犯的罪行供認(rèn)不諱:“……我不能像其他的女孩兒外出打工掙錢,就想利用結(jié)婚獲取足夠多的彩禮,滿足我的虛榮心。但一次的彩禮是有限的……當(dāng)我……聽人說起不同的劣酒混喝,再灌一罐飲料,便可……讓人不露痕跡地突然死掉……我就試了試……試成了第一回,就有了第二回……第三回……第四回……”鄧莎莎被沒收了全部財(cái)產(chǎn),執(zhí)行死刑的當(dāng)天,白發(fā)蒼蒼的老娘暈在了大街上——漫無邊際的長風(fēng)啊,倘若不曾吹動麗人心,是不是菡萏凋零皆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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