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和媽媽在一起的歲月 1962-年我和爸爸媽媽的合影 今天是我的生日,想起了媽媽,想起了那些年和媽媽在一起的歲月。從五一年出生到今天已經(jīng)是七十三歲了,是一個不吉利的年歲。不過,按照好友的說法,我是已經(jīng)邁出了七十三歲的行列,好友說出生雖然在五一年,但是五〇年就已經(jīng)在媽媽的肚子里,所以今天的生日一過就應(yīng)該是七十四歲了,細想想,說的也有一定道理。唉,人生很難預(yù)測,往下走吧。 1965年穿演出服留影 六五年九月我小學(xué)畢業(yè),被分配去了地安門中學(xué)。第一個學(xué)期,我報名參加了學(xué)校的話劇隊,那年冬天我們排演了一個話劇“王杰”。說是話劇,不如說是“木偶劇”,就是臺上所有的演員,只有像木偶一樣的動作,沒有臺詞,所有臺詞都有專門的演員朗誦與念白,我在里面扮演一個小戰(zhàn)士的角色,每個人都發(fā)一身演出服“綠軍裝”,這是我穿上的第一套軍裝。 爸爸在21兵團53軍28師留影 因為爸爸有幾張穿軍裝的照片,壓在了寫字臺的玻璃板下面,從小我就非常羨慕,一直對軍裝情有獨鐘,所以我偷偷地把軍裝帶回了家,還去照相館拍了張大頭像。小時候的冬天,我基本上都是穿著棉褲過冬的,后來媽媽把爸爸的一條舊絨褲改短了給我穿,上中學(xué)的時候我就穿著這條絨褲,只是絨褲因為褲子肥大,我都是像穿棉褲那樣把褲腰緬進去一截,而且穿時間長了膝蓋上會有個鼓包。 1965年7月留影 因為軍褲很瘦,所以套在絨褲外面顯得臃腫,媽媽看了以后搖搖頭。媽媽把她穿的毛褲脫下來拿給我,說讓我試試。六五年我的個子已經(jīng)比媽媽高出了一頭,所以毛褲穿上以后褲腳短了一截,但還是比穿絨褲利索多了。媽媽前后打量了老半天,又讓我原地轉(zhuǎn)了一圈,點點頭說:“建伢子穿上還是蠻好看的呦!”媽媽又說:“這條毛褲就給建伢子穿吧?!?/span> 1959年叔叔嬸嬸一家春節(jié)留影 我知道媽媽就只有這么一條毛褲,這還是嬸嬸住在錢糧胡同的時候給媽媽織的,而且這條毛褲是女式的,我怕同學(xué)們笑話我,所以跟媽媽說:“毛褲您穿吧,我還是穿絨褲?!眿寢尳o我試毛褲的時候,一個叫蔡姨的來家串門,她是媽媽的好朋友。我看到有人來家了,就脫了毛褲到一邊去了。蔡姨看我穿的毛褲短了一截兒,就跟媽媽說重新給我織一條。 爸爸在十三陵水庫工地留影 媽媽跟蔡姨說因為爸爸一直沒有寄錢來,家里有點緊巴,以后再說吧。六五年九月,爸爸已經(jīng)從北京堿河工程隊,調(diào)到北京天堂河胡林學(xué)習(xí)班擔(dān)任炊事員,每個月能給媽媽寄來十塊錢,算是我們母子兩個人的生活費。那會兒我家住在東四錢糧胡同東口,租的是鴻順煤鋪鋪面房里的一間南房,每個月的房租是五塊錢,所以這十塊錢里還有五塊錢是交房租用的。 媽媽二十歲左右時留影 六三年爸爸離開北京以后,媽媽就沒了工作,所以平時媽媽都是出去打一些零工,掙點錢補貼家用。那些日子媽媽在給人家做小工,具體做什么我不知道,只是每天看見媽媽回到家里很疲倦,臉上身上都是土。有的時候媽媽的肩膀上又紅又腫,穿衣服都費勁,媽媽就讓我?guī)兔τ瞄_水燙毛巾,然后再用熱毛巾敷在肩膀上,這樣反復(fù)熱敷幾次,媽媽才感覺好一些。 媽媽六十年代在汽車月票上的照片 有一天媽媽回家,沒有吃飯就躺在了床上,我問媽媽怎么了?媽媽說有點累先歇一會兒。晚飯以后媽媽坐在床邊,把左腳搬在了右腿上,讓我用手電幫忙照一下,我這才看清楚,媽媽左腳的小腳趾下面有一個大血泡,只見媽媽拿一根大針,對著血泡一挑,滋的一下血水就流了出來,我的眼淚也跟著一下子涌了出來,媽媽安慰我說:“哭么子咧,冇得事嗎!” 六十年代流行的解放鞋(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與本文無關(guān)) 因為媽媽干的活兒有泥水,所以媽媽干活兒穿的是一雙解放膠鞋,這雙鞋還是幾年前爸爸給買的,只是媽媽的腳小,鞋有點大,必須把鞋帶系得特別緊才跟腳。媽媽干活一直穿著這雙鞋,膠鞋前面的膠皮已經(jīng)裂開了口子,鞋跟邊上也開膠了??赡苁且驗槟z鞋買大了,前面咣當(dāng),所以把腳指頭啃出了血泡。我跟媽媽說買雙膠鞋吧,媽媽說這鞋還能穿,先不買呢。 媽媽也拿出來一摞白色線手套(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與本文無關(guān)) 第二天晚上蔡姨給媽媽送來一個布包,里面都是嶄新的白色線手套。媽媽也從箱子里拿出來一摞白色線手套,原來是媽媽干活的工地上發(fā)的“勞?!卑拙€手套,媽媽舍不得使用,都是偷偷地帶回家。媽媽戴著的那副舊手套已經(jīng)補了很多補丁,幾個手指頭都是用布塊包裹上的,手掌上幾乎看不到了白線的痕跡。我不知道媽媽攢了多久,才能攢出這么多新手套。 媽媽六十年代在汽車月票上的照片 媽媽拿出來的線手套,加上蔡姨送過來的一共有幾十雙,全部讓我?guī)兔Π咽痔追D(zhuǎn)過來,再用筷子把每一個指頭尖捅出來,小指尖上有個線頭拆開了,用力拉就能把整副手套的線全部拆下來。然后一邊拆線一邊繞,最后繞成幾個大線球,我問媽媽拆這些線做什么用,媽媽說可以織條線褲,我說是不是給我織的?媽媽笑笑說:“是給建伢子織的呀!” 全部的棉紗線都染成了灰色(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與本文無關(guān)) 所有的手套一共拆出了幾十個線球,媽媽找來三個盆兒,一個盆兒里放一個線球,然后三個球并成一股線,用胳膊當(dāng)支架繞成一綹一綹的棉線。媽媽又讓我去東四化工商店買了一包深灰色的染料,然后將染料放進大鍋里兌上開水調(diào)勻,再把棉紗綹全部放進鍋里浸泡,最后放到爐子上又煮了幾十分鐘。就這樣全部的棉紗線都染成了灰色。 棉紗漂洗干凈后,掛到了外面去滴水(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與本文無關(guān)) 棉紗漂洗干凈后,媽媽用衣服架子一綹一綹地掛到了外面去滴水。那會兒我家住在鴻順煤鋪的鋪面房,沒有院子只有一個幾米的小過道,所以晾曬衣物都在胡同里。我們在門口的電線桿子與大門之間拉了一根繩子,掛棉紗線正合適。媽媽讓我在外面瞅了一個多小時,等棉線完全滴干水后,媽媽又拿到了煤鋪后院里面晾曬,這樣就不用留人專門守候了。 我?guī)椭鷭寢屓坑掷@成了線球(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與本文無關(guān)) 十一月的北京天氣晴朗,白天刮起了北風(fēng),棉線在外面掛了兩天就全部干透了。晚上媽媽拿回家用手摸了摸,說了句:“一下子就干透了?!比缓笤诖采箱伭藟K布單兒,將棉紗線放在上面,再蓋上一塊布單兒,讓我用搟面杖使勁地往布單兒上捶,捶了一會兒打開布單兒,棉紗線已經(jīng)全部蓬松了,最后讓我?guī)椭鷭寢屓坑掷@成了線球。 我的枕頭邊上放著一條毛褲(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與本文無關(guān)) 媽媽從箱子里翻出了一個藍布包,里面是毛衣針和幾團拳頭大小的毛線團兒,晚上媽媽正式“開工了”。我不知道媽媽織了多長時間,第二天早上,我的枕頭邊上放著一條毛褲,媽媽說她已經(jīng)把自己的那條毛褲改好了,還接了兩個褲腳,讓我穿上試試。原來媽媽忙活了一晚上,沒有織新線褲,而是把自己的毛褲改了改,毛褲改成了男式的,褲腳也接了一截。 媽媽每天晚上就織那條棉線褲(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與本文無關(guān)) 我說您把這條毛褲給我穿了,您現(xiàn)在穿什么?媽媽說她現(xiàn)在有棉褲,等線褲織好了就穿線褲呀!那會兒,我還沒有什么概念,并不知道毛線褲與棉線褲的保暖區(qū)別。從那天開始,媽媽每天晚上就織那條棉線褲,每天晚上都要織到十一二點鐘,只是媽媽白天干活太累,晚上織不了太長時間,稀稀拉拉地一直到六六年的三月份,媽媽才把那條棉線褲織好了。 1966年11月在湖南留影 轉(zhuǎn)眼到了六六年的冬天,北京的天空陰沉,稀稀拉拉地下著小雨,天氣越來越冷。我已經(jīng)十五歲了,個子明顯躥高了很多,衣服褲子又都短了一截。媽媽翻出了去年給我改的毛褲,讓我穿上看看,褲腳提到了小肚子上,緊繃繃的,媽媽蹲下身子用手使勁地拽了拽褲腳,褲腿被抻長了些,只是一松手又縮了回去。我跟媽媽說“天兒還不冷,不用穿毛褲?!?/span> 我家安裝了一部公用電話(鴻順煤鋪模擬圖) 六六年因為某些原因,爸爸不再往家里寄錢,家里失去了主要的經(jīng)濟來源,后來街道在我家過道的公共走廊安裝了一部公用電話,電話就掛在了我家房門邊上的窗框上。當(dāng)時媽媽與另外一個大嬸,共同負責(zé)“看電話”的工作。記得那會兒打一個電話四分錢,送一個電話白天三分錢,晚上五分錢。就這樣家里的生活,全靠媽媽看公用電話的一點點微薄收入了。 六十年代媽媽的留影 毛褲我又穿著短了,媽媽很發(fā)愁,最后媽媽想出了一個既不花錢,又能解決問題的辦法。那會兒的毛褲是在褲腰上編織幾個洞,然后用一根毛線織的帶子穿過去當(dāng)做腰帶,這樣毛褲腰就高出罩褲很多,大約有一寸來高。媽媽將高出來的褲腰拆下來有一寸多,然后找了一根寬松緊帶,縫在了褲腰上,再把拆下來的褲腰線織在了褲腿上,這樣毛褲的褲腿就又變長了。 1973年我回北京后與媽媽合影 六九年我去了農(nóng)村,農(nóng)村的生活非常艱苦,什么東西都沒有,我穿的用的都是寫信跟媽媽要,就連吃的藥也是寫信讓媽媽買了寄過去,好在通信很方便,幾天就能收到來信。媽媽每次都是如數(shù)給我寄去,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媽媽是怎么生活的。從六六年到我七三年回北京,媽媽沒有買過一件新衣服,媽媽織的棉線褲一直穿著,直到七五年秋天,我才陪媽媽去東四人民市場買了一條新的毛褲。 1973年我為媽媽畫的像 1977年三十兒的記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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