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新局面 1935年9月,徐海東、程子華率領的紅二十五軍長征到達陜甘根據地,與紅二十六軍、紅二十七軍會師,隨即合編為紅十五軍團。徐海東任軍團長,程子華任政委,劉志丹任副軍團長兼參謀長,高崗任政治部主任。10月,毛澤東、張聞天、周恩來、彭德懷等率領由紅一方面軍主力改編的陜甘支隊到達陜北,結束了長征,于11月與紅十五軍團會合。 神府葭榆南面的形勢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我們周圍的各路敵軍感受到紅軍'合股'的威脅,于11月下旬發(fā)動了對神府葭榆蘇區(qū)的第三次'圍剿'。敵軍企圖趁紅一方面軍立足未穩(wěn),先將神府'匪區(qū)''蕩平',以免日后主力紅軍北上,出現神府葭榆與陜北、陜甘邊根據地連成一大片的局面。 敵軍第三次'圍剿'的重點,是神木南部和葭縣北部,擔任'圍剿'主力的部隊仍是晉綏軍孫長勝部騎兵第四旅。剛剛有了轉機的神府根據地,形勢又驟然緊張起來。 我率領紅三團采取避實就虛的戰(zhàn)術與敵軍周旋。敵軍集中兵力'進剿'我們時,我們不正面迎敵,設法繞到敵人背后再打,擊斃擊傷幾個或十幾個敵人就撤。敵軍宿營后,我們摸掉哨兵進村襲擾,搞得敵軍官兵坐臥不安。敵軍在夜戰(zhàn)中吃了幾次虧后,也搞起了夜間行動。有一次我們在解家寨宿營,早晨起來一看,敵軍已在夜間把村外所有的道路都封鎖了。幸好村里的老鄉(xiāng)把我們帶到村后的山崖邊,我們利用厚厚的積雪從山崖上往溝底滑,連滾帶溜到了溝底,無一傷亡即成功突圍。 在反第三次'圍剿'斗爭的節(jié)骨眼上,發(fā)生了紅十一支隊叛變事件。紅十一支隊屬神府工委和紅三團領導,有40多人,20多支槍,曾打過不少勝仗。任家山會議后,紅十一支隊奉神府工委命令過了黃河,起初在山西興縣段家灣襲擊了一個稽查卡子,殲敵10多名,繳槍七八支。但后來,由于閻錫山各部晉軍'追剿'得太緊,紅十一支隊只得乘羊皮筏子回到黃河西岸。 神府工委為加強對紅十一支隊的領導,派武開章擔任紅十一支隊政委。紅十一支隊隊長劉德的大哥叫劉世禮,在國民黨高桂滋部八十四師任旅長。劉世禮通過井岳秀的八十六師給劉德送去了勸降信,劉德本已對革命前途失去信心,接信后即密謀投敵。他和他的親信在一個夜晚繳了政委武開章的槍,把部隊拉到榆林城投降了井岳秀。武開章帶著幾個不愿投敵的戰(zhàn)士回到蘇區(qū)。 1935年底,黨中央派來神府工作的楊和亭、張漢武、張江全化裝成羊皮商,輾轉到達神府。聽他們說,這次原本由紅四團團長謝紹安帶一個連護送他們,可在路過橫山縣范家高梁時,與敵八十四師兩個連遭遇,謝紹安在戰(zhàn)斗中不幸犧牲。考慮到沿途敵軍封鎖嚴密,部隊護送反而招引敵軍堵截,他們決定化裝商人來神府,讓護送的部隊返回。 謝紹安是我的老首長謝子長的侄子,不久前我剛得到謝子長因負重傷而逝世的消息(謝子長1934年8月在清澗河口戰(zhàn)斗中負傷,1935年2月因傷勢惡化逝世。他逝世的消息,西北工委和西北軍委為避免被敵人利用,在將近一年的時間里沒有公布),現在謝紹安又犧牲了,叔侄倆在同一年為革命獻出了生命。 1936年1月,楊和亭、張漢武、張江全召集神府葭榆根據地的黨政軍干部,在羅家場舉行了工委擴大會議,報告了中央紅軍到達陜北的好消息,傳達了黨中央對神府工作的指示。楊和亭告訴大家:黨中央剛到陜北,就決定成立陜北、陜甘邊兩個省委和關中、三邊、神府三個特委,特委直屬黨中央領導。這表明,黨中央十分重視神府根據地。楊和亭還說,12月10日,他和張江全列席了黨中央在瓦窯堡祁家灣召開的會議,毛澤東、張聞天、李維漢、賈拓夫、鄧發(fā)、張浩等領導同志出席了會議。會議討論了神府地區(qū)的形勢和工作,毛澤東在會上就神府工作做了指示,原話是:'神府蘇區(qū)雖不大,但這個地區(qū)很重要,是抗日前哨。那里的形勢現在很緊張,斗爭很艱苦。''你們去后,一定要把黨員組織起來,把群眾動員起來,要深入傳達黨的方針政策,堅決貫徹執(zhí)行。還會遇到困難,不要被困難嚇倒,要堅持斗爭,堅持下去就是勝利!' 聽了楊和亭的傳達,我和與會的同志都感到格外親切,我們在神府堅持紅色政權、壯大紅軍、保衛(wèi)根據地的工作,黨中央和毛主席是了解的、關懷的、重視的。今后在黨中央、毛主席的領導下,我們神府根據地和神府紅軍,一定能夠獲得大發(fā)展。 羅家墕會議總結了神府葭榆根據地一年來的工作,批評王達成犯了右傾逃跑的錯誤,批評張晨鐘在肅反方面犯了'左'傾錯誤,批評王兆相對王達成、張晨鐘的錯誤斗爭不力,犯了'調和主義'的錯誤。 我的理論水平不高,弄不懂什么叫'調和主義',但我覺得自己的確有錯誤。一些戰(zhàn)斗失利,一些工作受挫,我是有責任的。另外在父親被殺后,我思想上背著包袱,提意見時總有顧慮,對主要領導者的一些錯誤主張,也就沒有全力抵制。聽到會上對我的批評,我想:反正我有錯誤,只要讓我繼續(xù)干革命,不管戴什么錯誤的帽子也不必去計較。 羅家墕會議還討論了肅反問題。有的同志主張,凡是自首變節(jié)、出賣組織的共產黨員、赤衛(wèi)隊長一律鎮(zhèn)壓。多數同志反對,認為這樣打擊面太寬、殺人太多。最后決定:對區(qū)委委員以上干部自首變節(jié)并且破壞了黨的組織者實行鎮(zhèn)壓,對其余的人還是以教育為主。 羅家墕會議臨結束前,按黨中央要求成立了神府特委。楊和亭任特委書記兼組織部長,張江全任宣傳部長,賈懷光任軍事部長,劉濟民任白區(qū)工作部長,王恩惠任秘書長,張漢武任青年團特委書記。神府特委一成立,神府工委即行撤消。 羅家墕會議期間,駐萬戶峪的敵軍騎兵連糾集幾十名'鏟共義勇隊'隊員進犯羅家場南面的申家里村。為保證會議順利進行,我中途離會,率紅三團利用夜晚包圍了申家里,打進村后斃、傷、俘敵軍騎兵40余人,'鏟共義勇隊'隊員10人,繳獲馬30匹、槍40支。駐陳家坪的敵軍一個連前來偷襲羅家墕,我們提前得到群眾報告,我率紅三團在陳家坪東南的喬家迪設伏,將這個連敵軍擊潰。敵軍遭此戰(zhàn)打擊后不敢再在陳家坪駐扎,撤消了陳家坪據點。 羅家墕會議結束后,我們又抓住戰(zhàn)機,在葭縣北部劉國忠村殲滅了從萬戶峪北犯的民團團丁20余人。陰歷除夕那天,我們趁敵軍過年防范松懈之機襲擊了沙峁鎮(zhèn),在'圍剿'蘇區(qū)的敵軍中造成了很大震動。 我和紅三團指戰(zhàn)員在溫家川歡度了1936年春節(jié)。大年初五,我們奔襲了駐瓦羅據點的敵軍。接著,出敵不意進入榆林縣境,包圍了響水梁民團。民團團丁躲入窯洞頑抗,紅三團用火攻將這30多名團丁全殲。之后,我們繼續(xù)在榆林縣境內活動,派小部隊將駐建安堡的敵五一二團一個連誘出據點,在伏擊戰(zhàn)中殲敵10余名,繳槍10余支。 春節(jié)前后紅三團頻繁出擊,取得一系列勝利,使第三次'圍剿'之初氣勢洶洶的各路敵軍遭到沉重打擊。特別是孫長勝的騎兵第四旅,損兵折將之下,不得不放棄了一些楔人蘇區(qū)的據點。一些敵軍強迫合并的村莊,也因群眾伺機回到原村莊而瓦解。 1936年2月17日,榆林《上郡日報》以《王兆相股匪復在神府南部活動》為題,刊登了一則消息稱:'王兆相殘部約二百人,槍百余支……乘府(谷)神(木)空虛,迭派黨羽在沿河之馬鎮(zhèn)、盤塘、合河一帶大肆活動。居民迫于兇焰,枉率從匪。府谷東南及神木西南各鄉(xiāng),秩序極不安靜,匪如入無人之境,現又召集大批赤衛(wèi)隊,企圖擾亂神(木)治安云。'《上郡日報》是井岳秀出錢所辦報紙,從以上這則消息,也可看出國民黨榆林當局對紅三團的重整旗鼓有多么恐慌。 在榆林響水梁戰(zhàn)斗中,紅三團一連消耗子彈較多,但繳獲很少;二連繳獲子彈較多。我從保持全團戰(zhàn)斗力這個大局出發(fā),要求二連將繳獲的子彈撥給一連一部分??啥B連長蔣安雄不肯撥出子彈,我對他發(fā)了脾氣。有人把這件事匯報給了特委書記楊和亭。當紅三團回到王家寨休整時,楊和亭即召集紅三團連以上干部開會,要解決團結問題。 我想:不執(zhí)行團長正確命令的人反而有理,還得到上級支持,今后自己這個團長還怎么當?一氣之下,我主動提出請求:自己不當團長了,希望派我去學習。楊和亭同意了我的請求,當即任命賀偉為團長,賈如勝為參謀長,毛鳳翔留任政委。 楊和亭要我回家等候去紅軍大學學習的通知,我就回到王家后坬。不行軍打仗有了空閑時間,我腦子里不由得想了一些問題: 上級為更好地開展神府的各項工作,一次次派干部來加強領導。這些同志對神府葭榆革命根據地的創(chuàng)建和發(fā)展,起了很重要的作用。但上級派來的干部與本地土生土長的干部如何團結一致工作,如何建立彼此信任的關系,如何取長補短、互相幫助和學習,這類問題似乎解決得不夠好。拿我來說,已是第三次被迫離開紅軍回家休息了。說實話,每次離開這支眼看著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的部隊,離開那些朝夕相處、生死與共的戰(zhàn)友,我心里都是不愉快的……我又想起了許多犧牲的戰(zhàn)友,他們中,有犧牲在陜甘邊的,有犧牲在終南山的,有犧牲在神府葭榆的,想起為革命獻出生命的他們,我個人受的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不應消極地在家等待,而應主動找工作干。 我來到特委所在地康家山,找到楊和亭,向他要求工作。楊和亭同意我一邊工作一邊等待學習通知,很快安排我到神府特委軍事部當干事,負責整頓各支游擊隊。我不介意擔任什么職務,有工作就行,馬上干了起來。 2月間,神府特委決定建立神府特區(qū)東北辦事處,主席由楊文謨的哥哥楊孝先擔任,不久又由喬鐘靈接任。這個辦事處實際上是神府特區(qū)的臨時政權機構。 3月初,黨中央派張秀山、劉明山、白興元、鄧萬祥、黃正明、陳景堂等同志來神府葭榆根據地工作,他們由米(脂)西游擊隊隊長馬騰率部隊護送安全到達。特委和紅三團在王家城舉行了歡迎會。新任神府特委組織部部長張秀山是神木喬岔灘人,他與我既是榆林中學的同學,又是紅二十六軍的戰(zhàn)友,此次相見,分外親切。 在隨即召開的神府特委會議上,張秀山傳達了黨中央政治局瓦窯堡會議精神。張秀山聽過毛澤東所作關于軍事問題的報告、《論反對日本帝國主義的策略》的報告,還帶著文件,所以傳達得很詳細。毛澤東主席對當前形勢的精辟分析,對中國各階級抗日態(tài)度的分析,以及關于黨和紅軍目前任務、策略的論述,在我們這些長期囿于一個小天地的人聽來,真是既新鮮又開竅。張秀山傳達完,大家一致表示:'黨中央、毛主席叫我們怎么辦,我們就怎么辦!' 神府特委會議結束后,特委對一些軍事干部又做了調整,任命劉明山為紅三團團長,賀偉改任參謀長,毛鳳翔仍留任政委。我被任命為神府特委軍事部副部長。 再見劉志丹 1936年2月下旬,紅一方面軍的紅一軍團、紅十五軍團為擴大抗日武裝和根據地,以'中國人民紅軍抗日先鋒軍'名義渡過黃河開始東征。3月初,紅二十八軍在軍長劉志丹、政委宋任窮率領下北上神府,一方面幫助神府葭榆根據地粉碎敵軍'圍剿',保障東征紅軍后方的安全;另一方面準備東渡黃河,配合已在黃河東岸的紅十五軍團作戰(zhàn)。 紅二十八軍經清澗、綏德、吳堡、米脂、葭縣一路向北挺進,于3月20日進入神府邊界。當天在路過桃柳溝村時,殲滅敵軍一個排。3月21日,駐太和寨敵軍楊相枝營兩個連到楊家墕搶糧,恰與紅二十八軍遭遇。戰(zhàn)斗打響后,紅三團也趕來助戰(zhàn)。敵軍起初以為遭遇的是紅三團,拼命抵抗,及至聽到重機槍的射擊,看到迫擊炮彈的爆炸,才知道碰上了南邊來的主力紅軍,慌忙向太和寨逃跑,結果在逃竄途中被全殲。這一仗擊斃擊傷敵軍100多人,俘虜敵軍官兵近百人,其中還包括一名副營長。 楊家墕戰(zhàn)斗結束的當天,紅二十八軍開至陳家坪、賈家溝一帶駐扎,軍部駐陳家坪。正在新三支隊的我接到特委通知,要我立即到陳家坪去見紅二十八軍首長。我已經有兩年多未見老首長劉志丹的面了,得知他率主力紅軍來到神府,我非常高興,馬上懷著急切的心情往陳家坪趕。 進了紅二十八軍軍部,劉志丹一見我就拉住我的手,親切地說:'王兆相,你好啊?我們又見面了,紅二十六軍在終南山失散后就一直沒見到你,后來才知道你回神府了。' 我端詳著劉志丹,他略顯消瘦,但神采奕奕。我激動地說;'兩年多了,我一直記著你把紅旗打到底的話,也一直在想你和紅二十六軍的同志們啊。' 志丹把我介紹給紅二十八軍的首長們﹣﹣政委宋任窮、參謀長唐延杰、政治部主任伍晉南,他們都熱情地和我握了手。志丹說:'兆相原是我們紅二十六軍的警衛(wèi)隊長,還是團黨委的委員。' 宋任窮政委笑著說:'知道,你們熟悉得很嘛,王兆相的大名敵人的報紙上也登過不少了。' 志丹拉我坐下,我們談了終南山失散后各自的經歷。志丹說:'咱們紅二團是多好的部隊啊,被杜衡這個叛徒斷送了,真可惜呀。'我們又提到一些熟悉同志的情況,志丹有些黯然地告訴我:'你在騎兵連干過,你們騎兵連的老連長楊琪同志,組建紅二十八軍時擔任二五二團團長,這次來神府的路上,在綏德岱王廟戰(zhàn)斗中犧牲了。' 我說:'聽說你們走一路打一路,在綏德、葭縣都打了大勝仗,一進神府,又消滅了敵人兩個連。' 志丹說:'我們還抓了一些俘虜,今天讓你見一個人,就算送給你們的見面禮吧。' 說罷,志丹叫警衛(wèi)員帶進來一個人,原來是楊家焉戰(zhàn)斗中抓獲的俘虜﹣﹣敵八十六師楊相枝營的副營長。 志丹指著我問那個副營長:'你認識他嗎?' 那個副營長看看我,搖了搖頭:'不認識。' 志丹笑著說:'你們和他打了幾年仗,還出幾千塊大洋要他的人頭,現在他就站在面前,你卻不認識。告訴你,他就是王兆相。'俘虜副營長一聽我就是王兆相,立刻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我。 我忍不住笑了,對他說:'看好啊,我可不像你們說的那樣,有什么三頭六臂、獠牙利齒,我只是一個普通農民。' 俘虜副營長趕忙向我鞠躬,嘴里還不住地道歉??吹剿钦\惶誠恐的樣子,宋任窮對他說:'好了,事情都過去了,我們紅軍對俘虜是寬大的,今后你再不要反對共產黨、紅軍就行了,要重新做人,做個好人。' 俘虜副營長被帶走了,志丹和宋任窮告訴我,周恩來副主席3月20日發(fā)來電報指示:紅二十八軍有恢復打通并擴大神木、府谷、葭縣、米脂蘇區(qū),消滅敵人八十六師一部的任務。他們希望我介紹一下神府地區(qū)的我情和敵情。 我按志丹和宋任窮的要求,將神府葭榆根據地的創(chuàng)建、發(fā)展情況,紅三團和各支隊的現狀,以及各路敵軍目前'圍剿'根據地的兵力部署情況,一一作了詳細的匯報。當我講到神府地區(qū)紅軍、游擊隊缺乏槍支彈藥的情況時,志丹說:'咱紅軍的槍支彈藥來之不易,都是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以后要找機會多從小股敵人那里繳獲,不要嫌少,一次搞一支槍也行,十次就是十支,積少成多嘛。'我匯報完,志丹和宋任窮兩位首長都表示滿意,志丹說:'兆相可比過去長進多了。' 晚上,特委書記楊和亭也來到紅二十八軍軍部。志丹和楊和亭商量說:'王兆相對神府的地形、群眾、敵情都很熟悉,又有作戰(zhàn)經驗,讓他留在軍部,給我們當個高級參謀吧。' 楊和亭征求我的意見,我說:'沒問題,我正想和首長們多呆一段時間,學習學習呢。' 志丹和宋任窮對楊和亭說:'兆相留下,主要是向我們提供敵我各方面的情況,另外還要協(xié)助解決部隊供應問題。'我一聽我的任務還包括部隊供給工作,便向楊和亭提出: '那你得派幾個助手給我。' 楊和亭問:'你要誰呢?' 我說:'搞供給工作離不開王道三、楊孝先,我就要他們。' 楊和亭表示同意:'行,我把他們給你調來就是。' 3月22日,神府特委和神府特區(qū)東北辦事處在陳家坪聯合舉行大會,隆重歡迎紅二十八軍到神府。大會上,王恩惠代表神府葭榆根據地的黨、政、軍、民致了歡迎詞,志丹代表紅二十八軍全體指戰(zhàn)員講了話。參加大會的群眾歡欣鼓舞,興高采烈,不斷高呼口號:'歡迎英勇的紅二十八軍!''歡迎劉志丹到神府!'大會的氣氛極為熱烈。 會后,蘇區(qū)群眾都得知了劉志丹率領主力紅軍來到神府的消息,紛紛帶著豬肉、羊肉、雞蛋、白面、紅棗、米酒,從四面八方趕來慰問紅二十八軍。有的老鄉(xiāng)來不及宰羊、殺雞,就干脆牽著羊、抱著雞來了。很多老鄉(xiāng)訴說,翻山越嶺跑幾十里路,就是想親眼見一見為咱窮人打天下的'老劉'-﹣劉志丹。 紅二十八軍是1935年12月,由綏德、吳堡戰(zhàn)斗團和米(脂)西游擊師、清澗紅四團合編組建的。由于組建之后不久就遠征神府,大多數指戰(zhàn)員腳上的鞋都破了,甚至有些戰(zhàn)士打著赤腳。神府蘇區(qū)的婦女們見了過意不去,很快就動員起來為紅二十八軍做鞋,幾天工夫就做成了兩千多雙,紅二十八軍全軍指戰(zhàn)員每人都得到了一雙新鞋。 正在對神府葭榆根據地進行第三次'圍剿'的敵軍,被紅二十八軍的到來嚇得膽戰(zhàn)心驚。幾天之內,敵軍就放棄了深入蘇區(qū)建立的花石崖、太和寨、漢魯子溝、龍尾峁、喬岔灘、安崖等據點,爭先恐后地逃回神木城和高家堡。這一來,駐沙峁鎮(zhèn)的敵軍騎兵營成了孤軍。 志丹和宋任窮兩位長決定攻打沙峁鎮(zhèn),把敵軍安插在蘇區(qū)腹地的這個釘子拔掉。我按志丹、宋任窮的要求,介紹了沙峁鎮(zhèn)的敵情:敵軍騎兵營有三個建制連,總共300多人馬。從地形上看,沙峁鎮(zhèn)易守難攻。鎮(zhèn)東是山,敵人在山上修了土圍子,在山背后和村內也修了一些掩體、工事。鎮(zhèn)西的窟野河正在解凍,我軍難以涉渡。南、北兩個鎮(zhèn)口靠山依河,道路狹窄,部隊施展不開。但敵軍是騎兵,沙峁的地勢也限制他們的快速、機動作戰(zhàn),況且現在敵人軍心動搖,戰(zhàn)斗力下降。 經過研究,志丹和宋任窮、唐延杰作出了攻打沙峁的部署:二團進駐梁家倉,準備占領沙茆西北的劉家坡村,從窟野河西用火力壓制沙峁之敵,同時切斷敵軍西逃道路;一團和軍部駐孟家焉村,準備由東面攻占沙峁鎮(zhèn)后山;三團進占沙峁以南的王桑塌,從正面順窟野河攻取沙峁鎮(zhèn)南口。 3月24日拂曉,紅二十八軍開始攻打沙峁鎮(zhèn),但東、南兩個方向的兩次沖鋒,都被占據有利地形的敵軍頂住了。紅二十八軍裝備有8挺重機槍、2門迫擊炮,火力占優(yōu)勢,沙茆守軍的傷亡也不小。 志丹和宋任窮認為:繼續(xù)強攻是可以攻克沙峁的,但我軍的傷亡也會增加。他們決定停止強攻,放敵人棄鎮(zhèn)逃跑,在敵人無險可守的逃跑路上殲滅它。 志丹問我:'敵人逃跑,可能會選哪條路呢?' 我說:'現在窟野河水大,敵人過不去河,他們只能從鎮(zhèn)北石角塔上山到紅教寺,再逃往瓦羅、欄桿堡。如果我們把部隊埋伏在紅教寺山上,敵人經過時,我軍居高臨下,一定可以全殲逃敵。' 志丹、宋任窮、唐延杰同意我的分析,他們商量后決定:晚飯后把部隊主力移往沙峁以北20里的石板上村,那里是從沙峁去紅教寺的必經之路??墒钱斕焱砩?,部隊卻沒有出動。志丹對我說:'我們剛才研究了一下,部隊到神府后連續(xù)打了幾仗,今天又打了半天,一直沒能好好休整,太疲勞了,今晚就不拉上山了,我們靜觀敵人的變化吧。' 3月25日天亮后,志丹和我到山頭上觀察敵情。我們從望遠鏡中看到,沙峁敵軍正在沙峁鎮(zhèn)后山上搶修工事。志丹說:'你看,敵人還在修工事,看來一時不會跑了。' 我們下山回到孟家焉吃早飯,不一會,就有從沙峁鎮(zhèn)上跑出來的群眾找我報信,說敵軍要跑了。我和志丹、宋任窮趕緊登上山頭,果然看到敵軍已爬到石角塔的半山腰,正快速逃向紅教寺。 志丹問我還能不能追上逃敵,我說:'這里距紅教寺少說也有20多里路,要翻山,路也不好走,追不上了。'志丹用望遠鏡看著遠去的敵軍說:'可惜,讓這股敵人溜了。' 沙峁戰(zhàn)斗雖未能全殲敵軍騎兵營,卻造成了極大的影響。'圍剿'蘇區(qū)的敵軍亂了陣腳,不僅駐守瓦羅、欄桿堡、石窯據點的敵軍不戰(zhàn)而逃,神木城里的敵軍、官僚、地主、豪紳也坐立不安,開始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準備一旦紅二十八軍打過來,就往榆林逃。 紅三團和新三支隊抓住這個大好時機,全面出擊,迅速收復了敵軍在'圍剿'中占去的大部分蘇區(qū)。地方干部隨后趕到,重建區(qū)、村政權。蘇區(qū)群眾也行動了起來,把本地的民團、'鏟共義勇隊'趕走。至此,敵軍對我們發(fā)動的第三次'圍剿'以徹底失敗告終,神府葭榆根據地不但全面恢復,而且還有所擴大。 3月25日下午,紅二十八軍進占了沙峁鎮(zhèn)。當地群眾敲鑼打鼓歡迎紅軍。善于編寫'信天游'的人還編出了新詞,群眾中馬上就有人開始傳唱: 一桿紅旗兩桿號, 劉志丹的隊伍上來了。 人民聽了好喜歡, 敵人聽了嚇破膽。 三屹噠石頭兩屹噠磚, 劉志丹打開沙茆川。 沙峁鎮(zhèn)上有幾家店鋪,店主聽信國民黨的宣傳,隨敵軍騎兵營逃跑。有一些赤衛(wèi)隊員見店主不在,便進店鋪拿了東西。志丹聽到反映后,下令將所有店鋪貼上封條,不準任何人進去,還要我追查誰拿過東西。我通過赤衛(wèi)隊,將東西全數追了回來。此事產生了意想不到的影響,跑到敵占區(qū)的店主聞訊,不幾天就陸續(xù)回到沙峁,店鋪都開了門。 紅二十八軍軍部在沙茆鎮(zhèn)駐下后,鎮(zhèn)上的許多群眾來找我問話或辦事,男女老少,進進出出,都很親熱,而且不稱官銜,都直呼我的名字,有叫兆相的,也有叫'王二'的。志丹見狀對宋任窮說:'你看,兆相在這一帶很有群眾基礎嘛,群眾都很信任他。' 我正在和群眾談事,聽到了志丹的話,回過頭去對他說:'沒有根據地這些實心實意擁護共產黨、紅軍的群眾,我們紅三團難以生存發(fā)展啊。' 在沙峁,志丹和宋任窮提出想吃狗肉。我說弄不到。他們說,可以花錢買。我說,就是花錢也買不到,這里的老鄉(xiāng)從來不吃狗肉,也不會賣狗的。志丹見我回答得沒有余地,也就作罷了。后來,有些同志聽說了此事,都埋怨我太機械了,應該想辦法弄一條狗慰問慰問首長嘛。 也就是在3月25日,軍部接到紅一方面軍司令員彭德懷、政委毛澤東的電報,要求紅二十八軍迅速進至府谷、葭縣之間的黃河西岸,準備渡河攻占黑峪口、羅峪口渡口,打破敵軍的黃河封鎖線,配合左路軍,即紅十五軍團的行動。志丹和宋任窮當即決定,軍部第二天就移駐距黃河5里路的賀家川。兩位首長交給我兩項任務:一是立即準備渡黃河的船只,二是暫留在沙峁鎮(zhèn)負責整頓秩序,以防紅二十八軍走后敵人破壞。任務完成后立即趕往賀家川去。 我趕緊把王道三找來,他是黃河邊上的王家溝人,了解船的情況。我對他說:'紅二十八軍要過黃河,急需要船,咱們河西現在有沒有船?要是沒有,咱們現造行不行?' 王道三說:'船都被對岸閻錫山的部隊拉走了?,F造船沒問題,就是需要時間。' 志丹一直注意地聽著我們的對話,這時問道:'限七天時間把船造成,怎么樣?' 我覺得,黃河邊上的王家溝、采林、劉家灣一帶,是我們的老根據地,群眾基礎好,很多老鄉(xiāng)都很會造船。只要我們動員一下,他們會全力以赴干起來的。我便對志丹肯定地說:'我看行!' 志丹點點頭說:'那好,這事就說定了,七天內,造五只大船。' 我在沙峁整頓秩序的任務還沒完成,脫不開身,就叫王道三先到王家溝、采林去組織人做準備工作。王道三立即騎馬去了。 我和幾位留在沙峁的同志開始了緊張的工作。我們把老鄉(xiāng)們召集起來開了群眾大會,恢復了赤衛(wèi)隊組織,建立了蘇維埃政權。群眾的情緒很高,表示他們會按蘇區(qū)的法令行事,一定嚴防敵人破壞。有的青壯年還拉住我,堅決要求參加紅軍。沙峁鎮(zhèn)是我們的老根據地,群眾主動配合我們,使我們的工作進行得十分順利,僅一天時間就大致有了頭緒。 3月26日,我向留在沙峁的幾個同志交代了注意事項后,匆匆趕往賀家川。紅二十八軍部隊正在休整,志丹和宋任窮、唐延杰面對地圖苦思著渡河作戰(zhàn)問題。他們要我也發(fā)表些意見,講一講黃河兩岸的情況。我說,在這里講不如到黃河邊上一面觀察一面講更直接、更明白。他們都同意到黃河邊去。 于是由我領路,來到黃河西岸的沙峁頭后山。與沙峁頭隔河相望的渡口,就是黃河中游有名的渡口羅峪口。我向志丹、宋任窮、唐延杰介紹了羅峪口的敵情:閻錫山派駐羅峪口的,是晉軍二一六旅丁炳青部的一個營,他們在河邊和山坡上構筑了不少碉堡和工事,揚言'紅軍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別想從這里過河'。 志丹和宋任窮、唐延杰仔細勘察了黃河兩岸的地形,又用望遠鏡觀察了敵軍的河防工事,他們邊觀察邊商議,一個強渡黃河的作戰(zhàn)構想就這樣初步形成了。志丹和宋任窮要求唐延杰回軍部后再進一步補充、完善,形成一個完整的作戰(zhàn)方案。 回到賀家川軍部,首長們又議論了一陣渡河作戰(zhàn)問題。我感到,他們已經下定了攻克羅峪口的決心。 晚上,我點上小油燈,和首長們坐在炕上拉話,海闊天空,什么都談。宋任窮講到黨內一些人在中央蘇區(qū)排斥毛澤東的領導,搞脫離實際的瞎指揮,使中央紅軍遭受了極大的損失。這使我聯想到志丹等同志幾個月前也曾遭受不白之冤,便問了一句:'軍長,聽說你被黨內一些人抓起來關進牢里,也受了不少苦?' 志丹說:'是啊,多虧黨中央、毛主席到了陜北,及時救下我們這批人,把我們放了出來。不然,我們的腦袋就搬家了。個別學生娃什么社會經驗也沒有,他們加在我們頭上的不實之辭,我相信黨中央總有一天會搞清楚的,歷史將會作出正確的結論!' 志丹的一番話使我很有感觸,我說:'軍長,你受苦了。在我們神府,也有許多同志遭受過沒有道理的打擊……'我隨即講了我和一些同志所受到的不公正的處理。 志丹認真聽了,對我說:'黨中央剛到陜北,有些問題還需要時間才能解決。我們也應該好好學習,提高自己的政治覺悟,糾正缺點,跟著黨中央干革命。'接著,他笑了笑說:'你看,現在我們不是都挺好嗎?我們又見面了,而且還一塊戰(zhàn)斗。' 聽了志丹的話,我深深地感動了﹣﹣他受了天大的委屈,卻這樣顧全大局,他的胸懷是多么開闊啊,他的思想境界又是多么崇高啊,我更加佩服他了。 【王兆相(1909~2009),陜西神木人。1928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32年參加中國工農紅軍。曾任第二十六軍特務隊隊長,陜北紅軍獨立團團長、獨立師師長。參加了陜北蘇區(qū)反“圍剿”。1938年后入延安抗大、馬列學院學習。1941年后任山東軍區(qū)分區(qū)司令員,東北民主聯軍、第四野戰(zhàn)軍師長。參加了沂蒙山區(qū)反“鐵壁合圍”和遼沈、平津等戰(zhàn)役。1952年畢業(yè)于軍事學院。后歷任后勤學院系主任,高級工程學校校長,工程兵學院副院長、院長,工程兵顧問。是中共七大代表,第五、六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1955年被授予少將軍銜。曾獲一級八一勛章、二級獨立自由勛章、一級解放勛章。2009年6月3日在北京逝世,享年101歲?!?/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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