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陽的山

作者/張朝金

     山陽位于秦嶺腹地，商山之南，山之南謂之陽，故而得名山陽。這里被一群山包圍，山山環(huán)抱，綿延不絕，卻鮮為人知。究其原因，皆因其包羅萬象，具有所有名山的俊，又有許多名山的險，還有諸多名山的秀和美，卻少了自身的特色，缺少了山陽的標(biāo)簽和符號，給人的感覺山陽的山就是個山，普普通通。

     其實，山陽縣境內(nèi)名山眾多，有據(jù)可考的一百零三座名山風(fēng)姿各異，一山有一山的景致，一山有一山的形態(tài)，一山有一山的風(fēng)采。如天竺山、天蓬山、蒼龍山，還有流嶺、鶻嶺和鄖嶺，個個個性鮮明，特點突出，正因了它特點眾多，才不夠凸顯。就像一個人，樣樣精通，絕不會獨樹一幟的。

     有人說：山陽是山匯聚的地方，天下的山都齊聚在這里，此話不虛。山陽有著“八山一水一分田”的說法。山連山，溝串溝，嶺接嶺。你想要翻越一架山，努努力還是不難的。山里人起腳抬腿離不開山，不是上山就是下坡，走路養(yǎng)成了爬山步，感覺他們的步伐就是用來爬山的。

     在我小的時候，上山砍柴、挖藥材，經(jīng)常要翻好幾架山哩！然而，若想穿越一條溝，如入迷宮，卻不容易。據(jù)說，當(dāng)年李自成車廂峽敗北，僅存二十六騎逃亡商洛-山陽山中，幾年光景東山再起，完全仰賴窮山惡水地庇護。

     任你走進任何一條溝，總覺得一眼能夠望穿山谷，心里不免小看了它。可是，甩開膀子突飛猛進的時候，倏忽，一個九十度的急轉(zhuǎn)彎兒，一堵墻似的橫在面前。拐個彎吧，又有一個彎兒擋住去路，無休無止，無窮無盡。鼓起勇氣往里走，一塊塊崖石相互交錯，狼牙似的越咬越緊，越走越狹，越走越深，走著走著沸騰的心涼了半截。

     老人說：山有多高，水有多高，人就有多高。云端處山山峁峁住著人家，一家一戶螢火蟲似的，好像就在眼前，邁腿向前卻遙不可及。山端兩戶人家遙遙相望，恰如歌詞里描寫的那樣：“拉個話話容易，見個面面難?！眱杉胰私涣?，稍稍提高嗓門，聽得一清二楚，揚手打個招呼，也能看得明明白白。若要登門拜訪，卻似牛郎織女鵲橋相會，得下一架山，再上一面坡，走一個大大的“V”字?；貋?，如是往返，沒有一天的功夫就甭奢望了。據(jù)老人說，一個乞丐進山討飯，上午趕一戶人家吃午飯，下午趕一戶人家吃晚飯，一天只能討得兩戶人家，可見一斑。

     山架很大，山口卻很小，像一個葫蘆口，不仔細尋找，滿以為山口封死了，執(zhí)意往里走，卻別有洞天。距離我家不遠的油坊溝，就是這個樣子，溝口兩山聳立，你若仰望，草帽準(zhǔn)會滑落身后。邁腿往里走，一塊巨石卡在溝口，死死攔住進山的去路。乍一看，沒有一絲一毫的縫隙，似乎連一只鳥也飛不進去。但若貓腰進去，眼前豁然一亮，好像攥緊的拳頭猛然張開，出現(xiàn)掌心似的小小盆地，世外桃源一般，非常的寧靜。

     山上人家多居陽坡，統(tǒng)一坐北朝南，家家屋后有一眼從崖縫流出的山泉，砍一根竹子，打通關(guān)節(jié)，一頭接泉眼，一頭通水缸，不僅甘甜，還很方便。多余的水引至房前屋后低洼處，插一些蓮藕，第二年就會蓬蓬勃勃開一池的蓮花，蓮花點點，人間仙境一般。

     山陽的山博大，山山峁峁養(yǎng)育了近五十萬兒女。山山洼洼被雨水沖擊成巴掌大小的小塊田地，像花花綠綠的補丁拼接而成的百衲衣。

      耕種如繡花一般，得有十二分的耐心?，F(xiàn)代化工具派不上用場，牛也回不了頭，大刀闊斧更是無濟于事，僅能用月牙兒狀的小鋤和一雙筷子似的撅頭，繡花一樣一尺一寸地務(wù)弄。薄薄的土層，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石頭，說是土地，不如說是一堆石碴子。石碴經(jīng)過千錘百煉，油乎乎硬棒棒的，一鋤頭下去，火星四濺，只好輕手輕腳地伺候。

     土雖然吝嗇，卻肥得流油，隨手捏一把，濕漉漉油津津的，任意播下包谷、土豆、紅薯或南瓜，個頂個的膘肥體壯，肥頭大耳，粒粒飽滿。

     玉米棒子電壺膽似的，掰一個丟進火灰里燒了吃，能頂一頓飽飯呢！用力拔一株土豆秧，就會拎起一嘟嚕白格生生的土豆蛋蛋，小的雞蛋大小，大的橄欖球一樣，隨便摘一個蒸了吃或煮了吃，準(zhǔn)會讓你飽嗝連連，禁不住直呼：好好吃，好拿人喲！

     山陽的山富有，被稱為“動植物的寶庫”，野菜、野果、野味，數(shù)不勝數(shù)。據(jù)說，三年自然災(zāi)害時期，山陽人靠山吃山，挖野菜、扳竹筍、采蘑菇、拾地軟，沒有餓死一個人。南南北北逃荒要飯的人來到這里，山中的野果野味救活了不少人。至今，山陽的溝溝叉叉里，散居著許許多多“下河人”（丹江下游的人），就是大山救贖的子民。

     山里人把討生活叫“上坡”，日子揭不開鍋了，就上坡討生活。漫山遍野的核桃、板栗、柿子能養(yǎng)人，也能換錢。進山挖藥、割漆、采茶都是活路。后來，活路更多，取石燒灰、伐竹造紙、砍藤編筐、割草織席……，樣樣都能活命哩！

     山養(yǎng)活了人，山里人對山有著深厚的感情，到了膜拜的程度。無論走到哪里，有人家的地方都會有山神廟，供山神、敬山神、祭山神是山民骨子里的信仰。人敬山，山養(yǎng)人，山與人和諧共生。

     如今，“最美中國”裝扮著萬里江山，山溝溝也悄無聲息地發(fā)生著變化。“秦嶺最美是商洛”吸引著世人的眼球，尋山、看山、賞山的人紛至沓來。

     新一代山民不再滿足于“洋芋糊湯疙瘩火，除了神仙就是我”的日子，信奉“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他們熱衷于發(fā)展青山經(jīng)濟：種植茶園，開辦茶廠；種植桑樹，養(yǎng)蠶繅絲；栽種漆樹，割漆開染坊……。更有那板栗、核桃和柿子，處處綠樹掩映，村村花團錦簇，季季收獲滿滿。

     山綠了，水清了，人富了，過去的“窮山惡水”變成了山外人賞山觀水的最佳選擇和最火的打卡地。

【作者簡介】張朝金，筆名今朝，陜西商洛人。中華作家網(wǎng)簽約作家，鄉(xiāng)村作家?guī)煺J(rèn)證作家，西部散文學(xué)會會員，西安作協(xié)會員，未央作協(xié)理事。從事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三十余年，在?。ㄜ姡┮陨峡镂⒖l(fā)表作品1000多篇，多次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