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澄 很久以前,就想寫老王,但因過于熟悉,反倒難以下筆。 他的經(jīng)歷是具有代表性的,值得講出來。一個在新疆生活20年的人,當初為什么離開老家選擇這里,這些年過得如何?將來又打算去哪里? 老王經(jīng)歷過人生沉浮,時代發(fā)展的紅利期當了汽修廠的廠長,收入穩(wěn)定且非常不錯。后來汽修廠老板出事,被人到處追債,廠子也就陷入了停業(yè)狀態(tài)。四十歲的人突然從穩(wěn)定的工作里失業(yè),到處打工、看人眼色,浪跡江湖,后來在親戚朋友支持下開了自己的汽修店,苦苦支撐至今。 前些年掙的錢買了兩套房子,一套自己居住,另一套因為開發(fā)商一房二賣導(dǎo)致資金鏈斷裂,投的錢打了水漂,幾乎花光了積蓄。 命運的落差可以看清一個人的承受力和真實的為人,老王實在,很懂得處事之道,在汽修行業(yè)發(fā)展最快的時候,沒能像一批投機商人那樣發(fā)大財。老王說自己不適合做商人,原則太多,有時想想挺虧,但不后悔。 老王最疼的人是閨女,今年順利完成高考,老王既感到高興,又對女兒的離開戀戀不舍。我似乎能想象送閨女離開時老王的心情,甚至能想到閨女出嫁時,他一定是個哭的稀里嘩啦的老父親。 暑假我還在老家探親,老王就迫不及待發(fā)了幾次信息,問我何時回來喝酒。 夜晚,梨城街頭的燒烤攤,老王端著酒杯的胳膊依舊在桌子上撐的筆直,可頭已經(jīng)埋了下去,嘴里還在嘟囔著,好像還有很多話沒有說完。 閨女考上如愿的大學(xué),老王心里放下了一塊石頭。但這并非生活全部,而只是一個小的片段。汽修店里生意維系的難度越來越大,為數(shù)不多的收入讓他對生活充滿擔心。是的,要繼續(xù)奮斗,女兒將來還需要后盾,自己也得繼續(xù)掙養(yǎng)老錢,汽修店里還有幾個人,幾個家庭指望著過活。開了店,就沒有退路。 我問老王,為什么來新疆? 老王說,因為一句承諾。 啥承諾?我問。 老王說,愛人從寶雞文理大學(xué)畢業(yè),工作找到了新疆博湖縣中學(xué)。我覺得一家人不能分開,就跟愛人說:你去哪,我就跟著過去。 于是,老王從西安辭了工作來到新疆庫爾勒。 06年,老王的閨女出生,這對老王來說是人生最大的一件事情。老王說,要不是因為孩子,很多時候都覺得生活沒啥意義。 這樣的話,我聽很多中年人說過。 如今孩子已撫養(yǎng)長大,老王終于可以松一口氣,開始憧憬未來的生活,但又充滿著矛盾。 閨女高考的這一年,他說等把這段時間熬過去,就徹底解放了?,F(xiàn)在高考結(jié)束,他又開始為孩子將來的大學(xué)生活發(fā)愁。老王之前說等老了以后就回老家過日子,現(xiàn)在又說老家看來是回不去了,那里早已沒有了原先的生活。 每次跟老王喝酒,他都會說起自己老娘、女兒、老婆,還有老家親戚。似乎他還活在老家的圈子,會因為親情的牽絆而煩惱和快樂,但也樂此不疲。 跟大多生活在新疆的外地人一樣,老王工作在這里,但心里的圈子依舊在老家,老王的人生似乎就在這個輪回里。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只是活在自己情感和認知的輪回里。 老王喝著啤酒,嘴里不停的講著報志愿過程中遇到的各種事情,夾雜著對女兒叛逆行為和老婆焦慮情緒的擔憂,似乎高考就是人生最頂級的大事,容不得半點失誤。 這一年老王過的不容易,閨女高三轉(zhuǎn)到了新校區(qū),狀態(tài)不是很好,為了做好后勤保障老王不停的兩地跑,內(nèi)心充斥著焦慮和擔憂。 老王操心的事情,一個是老婆孩子和老娘,另一個是修理店的生意。 回想前些年,老王的工作還很穩(wěn)定,月收入萬元以上。 但生活說變就變,從來不給任何人承諾。 老王還記得那些年因為實在、勤快、會來事當上廠長的日子,風風光光,每天都需要外出應(yīng)酬,經(jīng)常喝的醉醺醺,一覺睡起來都不知道身在哪里。 汽修廠倒閉后,老王想過轉(zhuǎn)行,開飯館、開出租車、去油井打工等等,但都因各種原因沒有實現(xiàn)。老王有一天跟我說,可能等到了五十歲,自己就只能從事保安工作了。那個時候我們都勸他,最好還是干本行業(yè),不熟悉的行業(yè)掙錢更難。 2019年,在親戚朋友的支持下,老王跟原來的同事合伙在神州汽配城開了一家汽修店。汽配城剛開業(yè),三年的租金一次交了十來萬,加上各種裝修、設(shè)備和配件購置,幾十萬的投入隨隨便便有了。店里雇了兩個工人,人工費用每月萬把塊錢,但利潤有限,老王跟合伙人只能先不給自己發(fā)工資,以此把店維持下去。開業(yè)不久就遇到了口罩事件,幾乎三年時間沒有什么額外的收入,家里的生活費用主要靠當教師的愛人來支撐。三年過后,汽修店繼續(xù)營業(yè),因為老王為人實在,擅長為人處事,加上以前在圈子里認識的一些客戶關(guān)系,店里的生意比起同行還算是好一些。汽修店近年很難盈利,不多的利潤給兩個員工發(fā)了工資,好在最近從一家單位要回了一些欠款,這才有了點余錢,用來滿足孩子高考結(jié)束后假期生活的一些需求。在這家單位還賬之前,老王心里是忐忑的,因為這些年家里的生活費和孩子的學(xué)費幾乎都是愛人付出,老王不是不想負擔,而是難以負擔。 老王經(jīng)常說,現(xiàn)在做生意壓力太大,不知道還能維持多久。 我說,現(xiàn)在是汽車轉(zhuǎn)型期,你得多研究新能源汽車的維修,以后肯定會有大發(fā)展和宏利期。 老王很多時候都是最早到店里,把整個衛(wèi)生打掃一遍,垃圾堆好放在門口。他說把店里收拾干凈利索,顧客來了看著才舒服,垃圾收拾好堆在門口,這樣會給物業(yè)帶來便利,進而讓店里的工作更好開展。 跟老王認識已有十年,以前的他穿的干干凈凈,一副老板模樣。開店以后,很多活都得自己干,經(jīng)常滿身黑呼呼的油泥,穿著永遠洗不干凈的工作服,手上的裂紋里有洗不掉的黑灰。店里忙的時候,拿著工具跑前跑后,客戶說話時總得陪著笑容。 能開自己的店,老王心里是高興的。老王想干好,多掙錢。但開了店后,才知道經(jīng)營下去有多難。為了經(jīng)營,很多時候不得不賒賬,也不得不欠賬。老王說,這種三角債關(guān)系很常見,但自己還是有點不適應(yīng)。為了維持營收,老王常常會陷入兩難,一方面需要維持客戶關(guān)系,一方面還要給客戶還款的壓力。 汽修店里還有四個人,合伙人李師傅和他愛人,還有小馬和圖譜。李師傅以前跟老王一個汽修廠,老王是廠長,他是技術(shù)總負責,共事過十來年,廠子倒閉后過來跟老王一起干,李師傅把愛人也帶了過來,在店里管財務(wù)和做飯。李師傅小兒子還在上幼兒園,不上學(xué)的時候就在店里呆著。店里沒有什么適合孩子玩的東西,孩子就只能在二樓會客廳里看動畫片或者游戲,以此打發(fā)時間。大人忙起來的時候,也沒時間管。我跟老王說,孩子在店里一定要注意安全,因為車就架在高處。老王說知道,以前聽說別人那里出過事,小孩子沒注意被車碰了,但店里我們所有人都會提醒。 小馬是汽修店里的中級工,工資每個月五千左右。前幾年回甘肅老家娶了媳婦,現(xiàn)在孩子已經(jīng)兩歲,媳婦沒有正式工作,家里的開銷全都靠他。中間有一段時間,小馬跑到了西藏做生意,旁人都說小馬的性格不適合,最后肯定得賠。果不其然,小馬后來又回到了老王的汽修店,安心繼續(xù)工作,以此養(yǎng)活一家三口。 圖譜老家在喀什農(nóng)村,現(xiàn)在汽修店里實習,工資兩三千每月。圖譜的父母在老家種地,收入不高,家里有個妹妹上學(xué),圖譜掙的錢每月都給家里分一些。老王說圖譜干活踏實,腦子也靈活,前一陣還給自己買了一臺二手汽車。 老王努力維系著風雨飄搖的汽修店,店里的收支又維系著四個家庭,店不能倒,生活還得繼續(xù)。 老王的現(xiàn)狀,折射著一批創(chuàng)業(yè)者的困境。你覺得老王過得怎么樣?不好?如果這樣的話,那小馬、圖譜他們的生活又如何,或許在他們眼里,老王就是依靠。好像一個世界套著一個世界,一個輪回嵌著一個輪回,一個人生疊著另一個人生。 老王說,對自己影響最大的人是父親。父親曾是村子里的支部書記,是他最敬佩的人。 前些年,父親因為上樹摘核桃,不小心掉下來摔成重傷,在醫(yī)院搶救了一段時間,一個月后離世。 老王人在新疆,家里的事情難以幫襯。不過對于此事,老王心里有個坎兒,說自己走之前叮囑過弟弟,千萬別讓老爹上樹摘核桃。 我說,你也別埋怨,畢竟你人離得遠,這生活里哪有絕對保險的事。 因為跟老爹感情深,老王覺得還沒來得及盡孝,心里的坎一直沒過去。他想把老娘接過來到新疆生活,因為父親去世前把老娘托付給了他。但老娘來了以后不習慣這邊的生活,沒有朋友,沒有熟悉的環(huán)境,一天無所事事,心情自然就很低落。 老王心里很矛盾。一方面身在新疆,要盡孝只能把母親接過來,一方面母親過來后又過于牽強,生活的并不開心。母親堅持要回老家,老王糾結(jié)了一段時間,決定順從母親的意愿。 老王說自己慢慢也想通了,只有順從老人意愿才算是盡孝。 我問老王,以后會留在新疆嗎? 老王說,老了以后還是想回老家,但也說不定會跟著閨女。 最近聊天時,老王似乎又改變了想法。他說老家現(xiàn)在的情況跟以前不一樣了,即便回去也不是從前那個滋味。沒有了故人,也沒有生活的落腳點,那個“老家”或許更適合放在心里。 老王說想抽空去一趟西藏,開車或者騎摩托都可以。 說完,老王向遠處望了望,像在等著什么。是的,他還得繼續(xù)奮斗,為自己攢夠養(yǎng)老錢,也給閨女的生活做個保障。 我問老王,你幸福嗎? 老王說,挺幸福的。 祝福王玉璽老板,庫爾勒神州汽配城-同輝汽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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