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章開始前問你幾個問題： 你家鄉(xiāng)有方言嗎？ 你會說嗎？ 你喜歡說嗎？ 無論答案是什么，相信看完這篇文章后，你對方言的認知一定會有所改變。??????????????????????????????????????????????????  最近有一條短視頻火了，一個博主細數(shù)各地方言用詞，最后發(fā)現(xiàn)，方言才是中國文化的“活化石”。? 比如河南話把小雨叫“滴星”，當?shù)厝瞬挥X什么，但外地人一聽就會想起詩人辛棄疾筆下的“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閩南語把怕冷叫做“驚寒”，這可能就出自千古第一駢文《滕王閣序》里的“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 而客家話里把彩虹叫做“天弓”，宋詩有云“悵望復悵望，云山掛天弓”。 陜西話里把心煩叫做“恓惶”，早在唐朝，李白就曾寫過“白姑見誰托，悲歌自憐，迫于恓惶”。 評論區(qū)網(wǎng)友紛紛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家鄉(xiāng)的方言如此有古韻。  山西把年輕人叫“后生”，夸人好看叫“襲人”，火柴叫“取燈”，窗戶上呵氣結(jié)成的霜叫做“呵雪”，而“想”這個字他們叫做“思慕”。 客家話里夸人聰明時說“玲瓏”，說到“漂亮”用“雅視”，晚上睡覺是“眠寢”，還將月亮稱為“月娘”。 福建依舊把眼睛稱作“目”，把“鍋”叫“鼎”，把“走”稱“行”…… 粵語中最常見的“利市”一詞，早在《易經(jīng)》就有出現(xiàn)，《易雜注》里也有“營商利市，營達利事”之句。  更典型的，當屬十三朝古都西安，歷史的綿長給了大唐雅音深厚的古文底蘊。 西安人最常用的感嘆詞“嫽扎咧”，這里面的“嫽”，就是一個古字。 溯其源頭，最早見于甲骨文，形容女子的美貌、聰明，《國風·陳風·月出》里就有“月出皎兮，佼人嫽兮”之句。 而“吃”在西安被稱作“咥”，《易·履卦》里就有“履虎尾，不咥人，亨”之句。 此外，西安抱孩子不說抱，說“攜”，口中沒味不說“淡”，說“寡”，即使罵人也不說“滾”，說“避”。 誰能想到，這些典雅之極的詞語竟然就這么隱藏在被普通話“趕到”角落的方言中，這背后，其實是千百年來語言的一脈相承而形成的。 方言不僅保存了古文，更難得的是，一些古音也在方言中留下來了。 比如河南話里表達感慨的“噫”，早在春秋時期，孔子在顏回去世時就痛哭道“噫，天葬予”（《論語》），還有唐朝的李白在《蜀道難》里寫“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以及北宋時期范仲淹在《岳陽樓記》里寫“噫，微斯人，吾誰與歸”。 而因為漢語的發(fā)音一直在變化，這就導致很多古詩詞用普通話讀時并不押韻。 為了讓一些詩詞能夠押韻，我們?nèi)缃裆踔習⒃娭械囊恍┳忠舾牡簟?/div> 比如“鄉(xiāng)音無改鬢毛衰（shuāi）”讀成“鬢毛衰（cuī）”，“遠上寒山石徑斜（xié）”讀成“石徑斜（xiá）”。 可這個問題在一些方言里就不存在了，因為這些方言依舊保留著過去的音調(diào)，最為人所知的，就是粵語讀詩。  細究起來，漢語的變化跟字形一樣，是一個由繁到簡的歷史發(fā)展。 首先是發(fā)音的簡化，在人們的普遍認知中，漢語通常由單音節(jié)詞構(gòu)成，也就是一個字對應一個音節(jié)。 但當我們查閱古代用來規(guī)定文字讀音的《韻書》就會發(fā)現(xiàn)，古漢語中很多字并非只有一個音節(jié)，而這種讀法也在很多方言中保留了下來。 比如湖北黃岡話就保留了古語中的入聲，當?shù)卣f各自的“各”時，發(fā)音是“裹哦”。 同樣，內(nèi)蒙古呼和浩特人說棒子的“棒”時，會說“補浪昂”，說搖擺的“擺”時，會說“卜襰”。 漢語簡化的不僅是讀音，還有表達方式。 “打”是如今極其常見的動詞，例如“打針”“打官司”“打鐵”。 但在湖南江永縣桃川鎮(zhèn)，當?shù)厝苏f到這幾個短語時，每個“打”字的讀音都不同。 所以，如果說普通話是一條茁壯的長河，那么方言就像是匯聚成這條長河的支流，摸索他們，就能摸索到漢語從遠古一路發(fā)展至今的生長脈絡。 作為當?shù)刈园l(fā)形成的發(fā)音，和普通話相比，方言才能最大功效展現(xiàn)當?shù)靥厣?，承載地域文化。 首先，因為從形成開始就是為當?shù)亓可矶ㄗ龅?，所以很多方言自身就帶著濃厚的地方特色?/div> 正因北方天氣寒風沙大，說話時口型不宜太大，才有了東北話字數(shù)少，發(fā)音簡單的特征。  這也就是為什么東北話“傳染性”十分之強，因為他發(fā)音不費勁。 而四川多山，因此人們在山間喊話才需要用力提高尾音，以助于山體回聲，悠揚委婉。 這也就是為什么四川話疊詞多，且聽起來很可愛。 而江南氣候宜人，說話時可以細聲慢語，不會有語言障礙，所以蘇州話才這么軟糯。 正因為存在當?shù)?，一些方言也充分展現(xiàn)了當?shù)靥攸c。 在東北，茂密的原始森林曾是人們早期定居的地方，人們身邊有各種各樣的動物，因此東北人就會在語言中加入各種動物來表達。 “土豹子”指人穿衣品味不好；“熊樣”表示人窩囊、挨欺負；“傻狍子”說人不太機靈；“把家虎”夸人勤儉節(jié)約；“耍狗坨子”意思是耍賴；“兔子愣”形容人在發(fā)蔫發(fā)愣…… 長沙美食眾多，因此關于美食的詞語也很多，比如肉片宣薄、嘣脆、透鮮、噴香、耶嫩…… 這些形容詞不僅有味覺的描述，還加上了聽覺、嗅覺、觸覺，讓溝通更加生動。 很多人都說青島話有一股海蠣子味，這可能與他們的海洋文化有關。 就比如青島有很多關于海洋的歇后語，“魯迅公園的礁石——抗浪頭”“家雀閉了眼跳海——瞎撲棱”。 而除了匯聚當?shù)匚幕噪S人動，我們還能通過方言的變化看到中華數(shù)千年來的人口遷徙史。 中國自古就有“十里不同音”的說法，只浙江南部溫州泰順縣這一個縣，就有六七種方言。 這是因為古代戰(zhàn)亂多，百姓為了避難往山中遷徙，但因為山多水多，彼此之間交通不便很少來往，那些源自祖地的方言就這么保留下來。 在中國東南地區(qū)，有吳方言、閩方言、粵方言、客家方言、贛方言、湘方言、平話、徽方言八種漢語方言，這些方言，都是各個歷史時期北方的漢人遷徙到南方，與當?shù)氐恼Z言結(jié)合慢慢形成的。 而這樣的遷徙也導致很多地方明明相距甚遠，卻說著類似的方言。 比如明代的時候大規(guī)模江淮移民前往云南，這就導致如今相距2000多公里的云南昆明和江蘇揚州，竟有很多方言發(fā)音十分接近。 再比如柳州話里去哪里就是“克哪凱”，而“克”這個字在武漢話里面也用來表示去。? 此外，還有江西贛州和桂林，呼和浩特和太原……? 在這些因遷徙所形成的方言中，最典型的當屬客家話。 客家話又稱“涯話”，這是因為客家人第一人稱“我”讀作 “涯（ngai2）”，而 “涯”這個音同樣是千年前漢朝人自稱“我”時的讀音。 而除了“涯”，還有一個“荷”（k＂ai'）字同樣可以回溯客家人的遷徙史。 “荷”是扛的意思，早在《論語》里面就有“荷蓧丈人”之句，意思是扛著農(nóng)具的老人，此外，晉代陶淵明也寫過“晨興理荒穢，戴月荷鋤歸”。 而“荷”作為“扛”的意思之所以在普通話里很少使用，但在客家話中保留下來，是因為客家人多在山區(qū)，沒有辦法用車子推用馬來拉，只能挑擔子，也就是“荷”。 客家人曾有一句古訓，“寧丟祖宗田，不丟祖宗言”。他們把語言看得比財富和地位更加重要，因為只有語言能證明他們的來處。 有詩云：中原有舊族，遷徙名客人。過江入八閩，輾轉(zhuǎn)來海濱。 一千多年前，客家人從中原地區(qū)開始往南走，幾代人走走停停，足跡遍布廣東、福建、江西、四川、臺灣乃至國外，但 “涯”“荷”等字的讀音卻像烙印一樣刻在了客家人的語言中，傳承至今，赤赤回望。 方言的傳承不僅是一種堅守，更在相互影響。??? 在過去，我國的西南地區(qū)交通極其不便，商人們就只能用馬馱著茶葉等貨物從四川沿云貴一路進入西藏，而沿路百姓也靠著這條通道保持著聯(lián)系。 于是為了買茶，沿線百姓就開始學習商人的發(fā)音，因此，有語言專家發(fā)現(xiàn)，離這群商人走過的到路越近的地域，當?shù)匕傩盏陌l(fā)音就越接近西南官話。 比如在紅河的傣族村落，像茶、錢、馬等漢語詞匯已經(jīng)融入到當?shù)卣Z音之中，當說到“茶杯”這個詞，兩個字的語素都是漢語的，而在說到“茶壺”時，兩個語素卻都是傣語的，這就是交流導致的。 也正因為這個原因，這些古道也被命名為茶馬古道。 這些，都是通過方言所能反推的歷史人口遷移、同化、融合。 不同的語言在廣袤的中華大地上生根發(fā)芽，汲取營養(yǎng)，創(chuàng)造交融改變，最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總有一些不變的聲音，在身體里，在血脈中，在口耳間，牢牢連接著你和我。?? 盡管方言的生命力如此之強，但隨著建國后普通話的推廣，以及人口大規(guī)模的遷徙，一些地方的方言也如失去引水而逐漸干涸的湖泊一樣，開始走向了前所未有的消亡局面。 國際上認為，如果一種語言所有的使用者都在20歲以上，且兒童不再學習使用的語言，就屬于瀕危語言。 但現(xiàn)狀是，中國的130多種語言中，有68種使用人口在5000人以下，有25種使用人口不足千人，有的語言只剩下十幾人甚至幾個人會說。 哪怕是如今保存較好的粵語，在2017年一項對廣州134人的調(diào)查顯示，也有接近80%的學生只會在學校說普通話而非粵語，兩鬢未白，鄉(xiāng)音已改。? 幸而，國家開始逐漸重視方言的力量。 首先是學者的努力，十幾年前，一項龐大的語言工程逐步醞釀。 在國家的支持下，2015年中國語言資源保護工程正式啟動。?? 全國的語言學工作者們開始按照統(tǒng)一的調(diào)查標準手冊深入各地開展工作，希望趕在中國少數(shù)民族語言和漢語方言衰變之前進行搶救性的調(diào)查，記錄并保存珍貴的語言數(shù)據(jù)。? 而除了學者，民間力量也在努力著。 越來越多的影視劇開始使用方言，讓大眾感受方言的魅力。 有網(wǎng)友總結(jié)，光是《武林外傳》一部劇里，就出現(xiàn)了包括天津話、山東話、邯鄲話、閩南話、上海話、陜西話在內(nèi)的接近20多種方言，且很多臺詞都因使用了方言而讓人過耳難忘。??????? 除了這種喜劇效果，一些講述地方故事的電視劇也開始紛紛使用方言。?????? 最近的一部便是王家衛(wèi)導演的電視劇《繁花》，因為使用了上海話，讓觀眾更切身沉浸到了90年代上海人的日常生活。 而再往前則是正午陽光拍攝的《山海情》，這部講述寧夏西海固地區(qū)脫貧故事的電視劇其實有方言版和普通話版兩種版本，但觀眾大多更喜歡方言版。 此外，還有使用山東方言的《闖關東》、武漢話的《南方車站的聚會》、西北方言的《走西口》、川渝方言的《兔子暴力》、廣東話的《外來媳婦本地郎》…… 相比于普通話，使用當?shù)胤窖愿苤v述當?shù)毓适?，展現(xiàn)地方特色。 而方言的魅力還不止于此，而隨著短視頻的出現(xiàn)，各地的方言也被網(wǎng)友所熟知并喜歡。 四川話、東北話、粵語，是年輕人最喜聞樂見的方言，而后還有陜西話、天津話、河南話??????????????????????????????緊追不放。 哪怕是一些小眾口音也會因為一些網(wǎng)紅的出現(xiàn)而被網(wǎng)友所青睞。 從“迷hotel（獼猴桃）”“耶斯莫拉（表達興奮的語氣詞）”，再到“奪筍吶（多損?。?，郭老師濃厚的河北滄州口音一度成為年輕人社交生活中時興的亞文化現(xiàn)象。 不久前，更是火了一首陜西話版《遇見》，數(shù)度成為熱門。 遇見 (陜西話版),陳墨一（吖毛） 可見無論是為了快樂還是為了了解地方文化，方言越來越為年輕人所喜愛。??????? 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一方人說一方話，作為地域文化最基礎的介質(zhì)，方言在形成發(fā)展過程中也保留著最當?shù)氐奈幕厣惋L土人情。 往小了說，這是我們的日常；往大了說，這是華夏先祖遺留給我們的一縷念想。 就像一條跨越星漢的長長臍帶，雖細若游絲，但只這一絲，也能讓遠隔千里的我們血脈相知，生生不息。 參考資料： 《中國話》紀錄片 《被抖音、快手異化的方言》吳懟懟 《王家衛(wèi)選唐嫣演《繁花》，一招好棋》視覺志 部分圖片和素材來自網(wǎng)絡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