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瀟瀟雨點

我沒有忘記你，你的在面孔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是因為時間不夠長遠(yuǎn)。而時間向來都是神奇的萬能的，近乎于神。

其實你和任何一個麥穗沒有區(qū)別，在一大片麥田里。

我不能肯定曾經(jīng)認(rèn)識你，從記憶里尋找一個人，有時會很茫然。山川河湖滄海桑田，讓我不再篤信，或者我本脆弱。

我閉眼自信能一眼認(rèn)出你，在一捧灰燼里，也能認(rèn)出那一撮是你。因為我記得你孤立于寒潮中的溫度，記得你在麥田里的守望。

世界對我們來說只是風(fēng)，一陣又一陣吹過，而我們卻錯把它當(dāng)成生活的直相，以為苦苦尋求，就能找到答案。

陽光這扇門通向你，一個成熟的麥穗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著金黃，走過陽光這扇門，你越來越真實，祝賀時間在你的額頭累積，你變得沉甸甸起來，越來越多的人把你當(dāng)作糧食，而讓我遠(yuǎn)遠(yuǎn)地聞到你的麥香。

我不在手里攥著一個麥穗尋找你，我空著手而來。愛情是很好的名義，許多人都這樣奉行，我們錯把它當(dāng)成本身，無可避免地在愛情里錯過。

認(rèn)識你，只是我的一個夢，陽光很耀眼，現(xiàn)在我相信，這扇門也有關(guān)上的時候。

2022年3月6日夜

菊　花　賦

有許多年，我想念一位朋友。

想念正甚，恰好春暖花開，我把去年花盆中綠水秋波的根莖分種到房頂?shù)幕▔?。栽種菊花的方式有許多種，此為其一。

春去夏來，抽高的菊花枝高過青菜，幾行蘿卜花開繽紛，把它夾在中間，讓孱弱的菊苗相形遜色，可我仍視花壇為我的菊圃，在炎炎夏日中澆水除草不輒。

晨嵐中，我翻看它的綠葉找到青蟲，逐一除去。

夕照下，我把剩飯爛菜葉制成的有機肥施到莖干下，覆上浮土。

仲夏夜，朋友杳無音信，青菜早已拔光，菊葉蔥蘢一片，結(jié)滿了花蕾。

望著菊圃，我忘了菊花是為朋友種下的，想念不過是很好的借口。它不負(fù)時光，駘蕩著清風(fēng)，已給了我最大的安慰。

陪我坐在花前飲酒的朋友不多，朋友三三二二來，不分時間，興盡而回，陪我從菊花開飲到菊花謝的朋友更少，我習(xí)慣了在花前枯坐，看著月光將逝去的歲月傾瀉在枝影間。

綠水秋波在瑟瑟秋風(fēng)中應(yīng)聲開放的時候，我知道它為什么能在高遠(yuǎn)空曠的秋日中叫綠水秋波。

從秋風(fēng)起到秋深，我在它面前徘徊不去。夜里，氣溫驟降，我來看菊花，看菊花傲立在風(fēng)霜中。

風(fēng)吹它不倒，霜壓它不跨。它不染纖塵，不任花瓣飄零在人世。

我的房間溫暖如春，可我不能帶它進屋，也不剪幾枝插于瓶中，花瓶空著就空著。

我不獨占它的芳華，而任它妖嬈天地間，寧可為一墻之所隔，漫漫長夜，我與菊花兩不知。它自在，我亦心安理得。

華麗的花朵往往不結(jié)果實，因為它不靠果實繁衍生息。我不怨它華而不實，有過美好的過往，時光已永駐。

朋友不來，我不往，霜冷長河中，在菊花面前，我們共舉菊花的酒杯，明明杯中酒已滿，可我們還在往里傾注，我們分享著明月清風(fēng)，互道珍重，共祝今宵。

2023年1月4日晨

竹　枝　詞

竹子每年都會長筍，雖然它豐富了我的餐桌，膏我饞吻，但并非它本意。我承認(rèn)我對筍的鮮味葆有無止的渴望，筍煮肉、筍干與烤筍備不時之需，但還是有許多筍會躲過大口囫圇的浩劫，成為竹子，竹子頑強的生命力令人稱嘆。

只是我家露臺太小，根本容不下那么多的竹子。一段時間，我為在狹窄的空間里不能從山野移植更多竹子而羞愧。

我種竹子，不為吃筍，房頂長的筍不一定是筍中美味，若求諸于市，更易得。

我想隨時看到竹子疏枝剪窗迎風(fēng)搖曳的身姿，竹葉在我的身旁簌簌落下，父親剖竹編成各種器皿，我已不能，我承認(rèn)，這是一種退化。在竹子面前，看到清風(fēng)徐來。我想聽雨也蕭蕭竹也蕭蕭之曠世清音，不是隨時可得，只有買竹自栽。深夜，我和竹子同坐在漫天的星光下，聽天籟的聲音。

通常，我也會讓一杯茶同坐。有時，我會備一碟瓜子，放了一晚，卻忘了嗑。

我種的竹子，還得由我來選育，揮動柴刀鋸子，完成一個去繁就簡的過程。你有次幫我，在密集處砍了幾棵，這本來是我的意思，你也沒有曲解，可我仍是不滿意。

因為我要用砍下來的竹子，為苦瓜與蕃茄搭個架子，這也可算補償了不能編竹器的苦惱?？喙弦验_出多朵黃色的小花，蕃茄再有一場雨，就能竄高。

在離竹子葳蕤的不遠(yuǎn)處，我讀書習(xí)字，一日三餐。

你遠(yuǎn)看著我將竹子的下端深插入泥土，將竹子的上端用繩子扎在一起。這個苦瓜棚你嘮叨幾次了，現(xiàn)在它在我的手底下豎立起來。通常，你會手撫欄桿，遠(yuǎn)望好一陣子才會轉(zhuǎn)身。

夜深了，通常，我面前的茶杯會在喝干后會由星光斟滿。而在這時，通常，你早已將我召喚并從月下帶走。

2022年6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