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奧斯卡電影獎一般在每年的2月底頒獎，為了給評委們看片、投票的時間，它有個報名截止期限，主要獎項的報名截止時間一般是前一年的12月31日，并要求在此之前至少公映三周。

所以每年的11月和12月，各種有意競逐奧斯卡獎的電影會集中公映，這個時間，既卡在了報名截止前之前，且對于評委來說是最新出來的電影，吸引力和新鮮感也更強。

對于我這種影迷來說，每年的年底都是各種年度佳作扎堆問世的時間，可以大飽眼福。

最近我就看了一部有意沖奧的電影《五月十二月》（May December），它之前曾在戛納電影節(jié)首映，12月1日登錄Netflix，此前獲得了戛納電影節(jié)金棕櫚提名、美國獨立精神獎最佳影片提名，金球獎最佳影片提名，片中的主要演員也獲得了不少獎項的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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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的片名“五月十二月”的意思是“老少配婚姻”，用5月和12月之間間隔的半年，來指代兩個人的年齡差了大半，和中文語境中的“一樹梨花壓海棠”大致類似。

這部電影也是以老少配為主線的：

1990年代，30多歲的家庭主婦格蕾絲（朱麗安·摩爾飾），和兒子的同學喬伊出軌并懷孕，很快被發(fā)現(xiàn)，不但婚姻因此解體，更麻煩的是喬伊當時只有13歲，屬于“誘奸未成年人”。

可以想象，這件事在當?shù)爻闪吮ㄐ孕侣?，格蕾絲被千夫所指，不但被告上法庭，還迅速引發(fā)了全美媒體的關注。而朱麗安·摩爾飾演的主婦則認為自己是遇到了真愛，并不是勾引。

電影的情節(jié)發(fā)生在2015年，好萊塢準備拍攝一部以此事件為藍本的電影。女演員伊麗莎白（娜塔莉·波特曼飾）準備飾演格蕾絲，為此她來到格蕾絲的家里，與她共同生活一段時間，以便觀察和模仿她的生活習慣、行為舉止。

此時，格蕾絲和喬伊已經(jīng)在一起20多年，是“老夫老妻”了，但老夫只有30多歲，老妻卻已經(jīng)年近60。他們的老大已經(jīng)上了大學，后來生的雙胞胎也已經(jīng)快要高中畢業(yè)了。

由于20年前那段經(jīng)歷，格蕾絲后來一直都沒有正經(jīng)工作，家庭的主要收入是八卦小報給的采訪費用，以及出售影視版權(quán)的費用。但為了讓自己有點事做，格蕾絲開起了家庭烘焙作坊，有幾個欣賞和同情她的固定女性客戶。

從好萊塢女演員伊麗莎白的視角看起來，格蕾絲情緒穩(wěn)定，與人為善，鄰里關系也挺好。過了20多年，她的前夫和前夫的孩子，對她也沒有那么大的怨氣了，似乎一切都很平和。

從演員創(chuàng)作角色的角度來看，伊麗莎白希望獲得格蕾絲對于這件事的真實感受，渴望探究她當年的負罪感和情緒的復雜性，但格蕾絲呈現(xiàn)出來的卻始終都是寵辱不驚，這對老妻少夫的兩口子看起來也和普通夫妻沒什么大的區(qū)別。

但經(jīng)歷過被全鎮(zhèn)居民指指點點、被八卦媒體深扒細挖的煉獄，沒有人能堅強到如此地步。

在女演員審視的視線之外，這個婚姻在暗地里早就危機四伏。

格蕾絲和喬伊都在維持幸?；橐龅募傧螅麄儾桓覍ν獬姓J自己錯了，因為一旦承認，他們整個人生就會瞬間分崩離析，曾經(jīng)的一切都變成了笑話，更會讓現(xiàn)在的生活再次陷入被圍觀的境地。

所以他們一直就這么撐著，甚至壓抑各自的內(nèi)心，不去回想那段經(jīng)歷。

但隨著女演員的刨根究底，往事又一次沉渣泛起，20年前的事情一遍遍襲上心頭。

在一個深夜，這對夫妻偶然控制不住情緒，各自說出了心底的不甘。

喬伊說，他一直在想，如果13歲時沒有發(fā)生那些事，他沒有那么早當?shù)?，沒有那么小就和格蕾絲結(jié)婚，自己的人生會不會有所不同。

在片尾，喬伊獨自一人在圍墻之外看著自己的女兒在畢業(yè)典禮上歡呼雀躍，暗自傷心落淚，那既是一個父親對女兒的關注，也是一個中年男人發(fā)現(xiàn)自己不曾有過那些經(jīng)歷的傷感：他沒有參加過高中畢業(yè)典禮、沒有上過大學，沒有和高中同學一起胡鬧過。

格蕾絲聽到喬伊“后悔”時無比氣憤，因為她也放棄了原來的婚姻，甚至成了罪犯，而她最難以接受的，是喬伊把這一切的原因都推給了自己。

她憤怒地說，“當初不是我勾引你的，這段關系是你主導的”，甚至一再讓喬伊好好想想當初是誰主動、誰主導的。

但喬伊并不如此認為，他說格蕾絲一直不肯直面問題，而只是一味粉飾太平、秀恩愛，從不肯和他認真討論和分析當初那段畸戀。

在電影的最末尾，格蕾絲和喬伊繼續(xù)維持著這段畸形的婚姻，而女演員伊麗莎白努力創(chuàng)作她心目中的“格蕾絲”：一個從不后悔、絕不認錯的堅強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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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二月》導演在宣傳影片時，曾開玩笑地說，美國人用“五月十二月”來形容這種事情，法國人可能會用“馬克龍”來指代這類事件。

法國總統(tǒng)馬克龍的妻子比他大25歲，曾經(jīng)是他的高中法語老師，而馬克龍和這位老師的女兒還是同班同學。

馬克龍自稱在15歲第一次見到布麗吉特時就對她一見鐘情，并對這個有夫之婦展開了猛烈追求。為此，馬克龍的父母把他轉(zhuǎn)學到外地，阻止他和布麗吉特見面；布麗吉特也曾多次拒絕他：“我的年齡都可以當你媽了，你未來會遇到更好的女孩?！?/span>

但馬克龍矢志不渝，給布麗吉特堅持寫了2年多的信，最終贏得了芳心。等馬克龍畢業(yè)工作、布麗吉特也離婚之后，兩個人才終于走到了一起。

前前后后，馬克龍堅持了12年。

曾經(jīng)的波折和冷眼，在馬克龍成為法國總統(tǒng)之后，都變成了傳奇和逸聞。

但更多類似的故事，介于馬克龍和《五月十二月》之間，成了《法制進行時》的素材。

2021年，美國佛羅里達州的一名41歲的女教師卡爾維與自己15歲的學生發(fā)生性關系，被控8項罪名。

這件事被發(fā)現(xiàn)，是因為那名15歲的學生向同學炫耀，并把自己拍攝的視頻展示給同學。但后來這名學生向警方作證時說自己不是受害者，沒有被強奸，他們是兩情相悅。

在起訴期間，這名女教師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懷孕，所以她沒有入獄，而是繳納了保釋金后就被釋放，最終檢察官也放棄了起訴，指控被撤銷。

《五月十二月》中，格蕾絲脫罪用的也是類似手段：當時已懷孕，并且男生不承認自己是受害者。

另一位美國女教師詹妮弗·菲切特就沒那么幸運了，30歲的她因為和三名17歲男生發(fā)生性關系而被告上法庭，最終被判入獄22年。

與前述案例和電影情節(jié)相比，這位女教師之所以被判得如此之重，是因為她的“對象”有三人，無法以“戀愛關系/兩情相悅”來脫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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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的故事，古今中外都有發(fā)生，文藝作品中也有很多闡釋。

每個具體的故事或許都有特殊之處，但對于此類事件的整體看法，則必須堅守道德底線，因為三四十歲的成年人，和十幾歲的孩子相比，其處境和身份并不對等。

而感情，要以平等為前提；道德，也以對等為基礎。

懸殊的感情，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jīng)不是所謂的感情，而是控制。

即便不談道德，這類事情仍然不值得歌頌，因為年幼的一方，大概率會在將來后悔。

就如同《五月十二月》中的喬伊，13歲之后的命運被完全改變，當?shù)?、結(jié)婚、生活的重擔接踵而至，花季雨季的生活被完全略過。

中年之后再回想，曾經(jīng)的堅持似乎都變成了幼稚，曾經(jīng)的暢想都被現(xiàn)實打敗。

英國曾發(fā)生過一起真實事件：13歲的少年阿爾菲·帕頓在2009年時喜當?shù)?，打破了吉尼斯世界紀錄。

孩子媽是比他大兩歲的鄰居，兩個人算是青梅竹馬。

這對少年夫妻“一舉成名”后，他們的父母曾利用他們的故事販賣隱私，價高者得，導致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被拍了下來。

13歲的少年輟學、帶娃，還要學習換尿布、喂奶。

但更加離奇的是，后來陸續(xù)有8個少年對媒體說，他們才是孩子的親生父親。

這個謠言讓阿爾菲苦惱不已，被迫去做了親子鑒定，結(jié)果竟然是：他的確不是孩子的父親，那8個少年中的一人才是。

這段經(jīng)歷，迅速壓垮了少年脆弱的心靈，他開始每天宅在家里，不敢出門見人。多年之后，這個輟學少年再次登上新聞，是因為入店行竊、街頭斗毆、私藏槍支而被定罪。

《五月十二月》中，有一個很有深意的片段：喬伊去看自己的父親，父子倆相對良久無言，最終父親只說：“你現(xiàn)在很閑啊，可以想干啥就干啥?！毖赞o之中竟有些許羨慕。

一個從13歲就假裝成熟的孩子，直到30多歲仍然無法成年。

而他所做的選擇，似乎能從那個默默無言、漠不關心的父親身上，找到一些緣由和蛛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