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早起的響鐘響個不停，終于把宋飛從睡夢中叫醒。平時宋飛很少定鬧鐘，只因昨夜加班到凌晨，只能睡個把小時，怕睡過頭，才定了鬧鐘。

宋飛從床上爬起來，打開窗子，想看看外面的天氣。昨夜下了小雨，空氣中彌漫著一些潮濕的水汽，也有一些說不清的濁氣。

宋飛胡亂地洗漱了一下，快速穿上衣服，背上小包出了門，向公交車站走去。

宋飛在這個小區(qū)已經(jīng)住了將近20年，但對小區(qū)的鄰居們并不認識幾位，每天就這么早出晚歸，哪有機會與鄰居相見？

等宋飛趕到公交車站的時候，公交車站已經(jīng)有不少人在等候。有上學(xué)的孩子，有上班的年輕人，也有像宋飛這樣的，工作近二十年仍然沒有自己買車，每天靠擠公交車上下班的中年人。當(dāng)然，這人群中最耀眼的數(shù)那些老年人，他們身上穿著妖嬈服裝，似乎相互之間都認識，大呼小叫地談?wù)撝裁矗静辉诤踔苓吶说难酃?，也不在乎其他人的感受?o:p>

車子終于來了，一個漂亮的轉(zhuǎn)彎，穩(wěn)穩(wěn)地停在站臺邊。等車的人們一窩蜂的向車子涌去，之前排的隊也不再作數(shù)。

宋飛站的位置好，車子正好停在他跟前，門打開了，他有機會首先上車，也就有了更多選擇座位的機會。心情好好的宋飛在車子后門邊那個位置坐下，將包取下來抱在懷里，想要靠在窗上睡一下。等車的人群呼呼啦啦的都擠上車來，慌亂地尋找著座位。畢竟是起點站，等車的人也不算太多，絕大多數(shù)人都可以有座位坐。

幾位年輕人和兩三個中學(xué)生扶著欄桿站著，上學(xué)的小孩子坐在了座位上，老人們也都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有兩個老太太，各自領(lǐng)著小孫子，看得出是要送孫子去上學(xué)。有一個小孩子在那里生氣，不愿意坐，還在與他奶奶吵鬧，吵著要坐宋飛坐的位置。老太太一邊討好著孫子，一邊對宋飛說，“不好意思，我孫子每天都坐這個位置的，他不肯坐其他地方，你能讓小孩子一下嗎？”

宋飛看了看，沒說啥，只是默默起身，與老太太的孫子換了位置，那孩子馬上開了笑臉。只是宋飛現(xiàn)在坐的位置處于過道邊，再要打瞌睡就沒那么方便了。

車子才走一站，又上來一群人，其中有一位看上去身強力壯的老婦人，一頭卷曲的白頭，穿著一身練功服，左顧右盼就是沒有看到有空位。已經(jīng)坐在位置上的人們似乎都理所當(dāng)然，沒有人表示要為她讓位子。這個老婦人眼里露出了鄙夷的目光，嘴里罵罵咧咧，“擠什么擠，不就是個位子嗎？算你們搶得兇，沒規(guī)矩的東西。”

環(huán)視一周，似乎并沒有人在意她的態(tài)度。老婦人把眼光放在了宋飛身上，她覺得其他的位置要么是老人們坐著，要么是一些孩子坐著。在座位上的人中看上去只有宋飛要年輕些，強壯些。當(dāng)然還有一個因素，就是宋飛總是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這女人走到了宋飛的身邊，靠著位置站著，用眼睛的余光去瞟宋飛，希望他能自覺地為自己讓個位子。

本以為宋飛會主動站起來，默默的走開，但今天宋飛實在太疲憊了，趕了一晚上的稿子，正坐在位置上打盹兒呢。老婦人可不管這些，看看宋飛沒有要讓位置的意思，開始罵罵咧咧，找各種岔子。那些上學(xué)的孩子們有上有下，只有這些老人好像定了根。據(jù)說他們每天都會聚集在公園廣場去跳他們熟悉的廣場舞，鍛煉身體，想好好地多享受幾年。

看宋飛還是沒有反應(yīng)，于是老婦人開始直接提醒宋飛：“你沒看到有老人站在你身邊嗎？你就不能為老人讓個座？”

宋飛小聲地解釋道：“我實在太累了，改了一晚上的稿子，今天還要開會，我想打個盹?！?/span>

老婦人說：“你趕稿子關(guān)我什么事兒？你想打盹你去床上呀，醫(yī)院的病床上也行呀，你跑到公交車上打什么盹？為老人讓座這是社會的公德，你怎么這么沒素質(zhì)？”

宋飛遲疑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也許是想起了那些因為沒有讓座被對方毆打辱罵的消息。他有些害怕，站了起來，“那好吧，那你坐吧?！?/span>

老婦人趾高氣揚地坐了上去，不過嘴里可沒停著，還在不停地念叨著，“我還以為你瞎了眼呢，真沒素質(zhì)。”

宋飛雖然很生氣，但他也沒有力氣繼續(xù)與這老婦人爭個高低，干脆向前走了兩步，想要離這老婦人遠一些。

公交車就這么搖搖晃晃地向前方開去。宋飛把手搭在吊環(huán)上，實在太累了，想把頭靠在手上睡一覺。也不知道是車子晃，還是宋飛真的沒了力氣，他的手從吊環(huán)上滑了下來，然后倒了下去。這時公交車隱約已經(jīng)到達了站臺，看到宋飛倒下，車上呼啦啦的有些騷動，有人喊了一聲“有人暈倒了”，但沒有人上前去扶起他。老人們似乎已到了下車的站，魚貫著走出車門，那個之前爭宋飛位置的老婦人也走出車門，每個人的臉上都一幅事不關(guān)己的表情。

公交車師傅聽到動靜，連忙走過來查看情況?？此物w沒有蘇醒的意思，公交司機撥打了120急救電話，等著急救車的到來。車上的乘客這下不干了，上學(xué)的學(xué)生害怕遲到，索性下了車去坐另外的公交車，但有幾位中年人和幾個年輕人卻催促公交司機，“我們要上班呀，遲到了要被罰款，誰負責(zé)？你不能這樣等在這里，讓他下車到站臺去等吧?！?/span>

宋飛閉著眼睛，臉色鐵青，似乎已經(jīng)暈死過去，又像是睡著了。公交司機堅信宋飛還有救，還在那里努力打著電話催促并守護著。這時那群已經(jīng)下了車的老人又沖了回來，圍了一圈，指指點點，嘻嘻哈哈，有人說，“嘿，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就是身體差，缺乏鍛煉，整天窩在辦公室里，看看吧，就這么去了。”有人說，“他們每天吃吃喝喝，不注意保養(yǎng)身體，這就是不注意的后果?！?o:p>

各種各樣的議論聲，不知道宋飛是否能聽見，只是還閉著眼，倒像是睡得很甜。120的車子來了，把宋飛拉走了。那些圍觀的人也陸續(xù)散去。

司機重新回到了駕駛座，發(fā)動車子。他的心情很沉重，想想自己，每天也是早出晚歸，還好自己是司機，有一個自己的位置，要不然，也許這些人也會要他讓座。一種苦澀，從心底慢慢生起。掛上擋位，放開剎車，向前方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