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景色奇絕,人文璀璨,是很多人的夢想之城,從不乏古今天下文人的溢美之詞。 “杭州第19屆亞運會”精彩絕倫,讓杭州這座美麗的現(xiàn)代大都市,再次迎來它的高光時刻。各大媒體和名流爭相宣傳,好不熱鬧。 在眾多的宣傳文案中,有一句詩讓我頗感詫異,詩曰: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 這首詩我們都學過,出自南宋非著名詩人林升之手,全詩是這么寫的: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 暖風熏得游人醉,只把杭州作汴州。 該詩節(jié)奏優(yōu)美,貼滿杭州標簽,描寫的風景特別好看,有山外山、樓外樓,還有如癡似醉的游人,以及無休無止的西湖歌舞,讀起來給人身臨其境的錯覺。 正因如此,很多人把它當作一首風清氣正的旅游宣傳詩,用它給杭州拉風。 然而,認真學習的小學生都知道,這首詩里充滿著諷刺、不滿、鄙視、憤慨和擔憂,部編版五年級上學期的課文中學過。 接下來,我們就一起去回憶下《題臨安邸》的創(chuàng)作背景,看它到底適不適合作為杭州旅游推廣語。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江山暗自沉淪。 靖康元年冬,金軍乘大雪攻破北宋都城汴梁。汴梁就是現(xiàn)在的河南開封市,當時人稱東京。 翌年,金軍在東京城內(nèi)搜刮數(shù)日,后擄徽、欽二帝以及妃嬪、皇子、貴族等數(shù)千人北去,北宋慘遭滅亡,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靖康之恥”。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大宋皇室被一網(wǎng)打盡,只漏了一條叫趙構(gòu)的錦鯉,趙構(gòu)被圓滑的臣子們推舉上位,即宋高宗。 為了躲避金軍鐵蹄,趙構(gòu)又勉為其難地扮演了頭雁的角色,帶著手下那群“候鳥”北雁南飛。 一路上如驚弓之鳥,兢兢戰(zhàn)戰(zhàn)丟了陣形,好不容易逃到了杭州。咦!這里山河形勝,深壁固壘,貌似安全了,就此落腳吧! 候鳥們不忘給杭州改了個名字:臨安!并以此為都城。 因相較于東京汴梁,臨安靠南,于是史稱南宋。 “臨安”,臨時安居,暫時心安,不論怎么理解,大家心里都清楚,這就是個臨時歇腳之地,肯定不是長治久安之所。 然而,面對金軍的步步緊逼,南宋小朝廷的這群候鳥并沒有居安思危、苦練翅膀,卻是只求偏安一隅,把江南的小日子過得賊滋潤。 經(jīng)過半個世紀的茍且,時局有了暫時的穩(wěn)定,白花花的銀子該花還得找地花??! 都城是皇家的面子,臨安是該粉飾一下了。領導一個眼神,新一輪造城計劃就此開啟。 宮殿樓閣如雨后春筍般破土而出;太廟明堂像海市蜃樓一樣奪人耳目。 上行下效,搶占先機。達官富賈們、公子王孫們也相繼圈地搞起房產(chǎn),并大肆歌舞享樂,沉迷于奢侈糜爛的生活中。 林升,身在那個破碎而狗血的時代,作為一個頭腦清醒,身懷愛國情操的士人,有一回出差來到杭州,目睹了這一切。 那夜,他借宿在西湖東畔的一家中檔旅館,旅館內(nèi)外燈火通明,歌舞宴樂之聲不絕于耳,那是一個惆悵的秋夜。對,他失眠了! 不要誤解,林升這不屬于亂寫亂畫。 在古代,一些驛站、館舍、寺廟等場所,會特意留出一些墻壁,有的甚至專門設有詩壁或詩板,以供來往旅客題詩作畫。 可以這么說,古代的題壁詩就相當于現(xiàn)代人發(fā)朋友圈、發(fā)微博一樣,可以供人分享和點贊。 橫看成嶺側(cè)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淫靡的香風陶醉了享樂的游人們,簡直是把偏安的杭州當作昔日繁華的故都汴州。 這首詩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波濤洶涌,它通過寫樂景來表達哀情。雖然一萬只羊駝從詩人心頭躥過,但就是不落口頭,讓諷刺之情刊心刻骨。 青山連綿的是失去的錦繡山河,樓閣高起編造的是和平繁華的黃粱美夢, 西子湖畔無休無止的是消磨人們抗金斗志的淫靡歌舞; 達官顯貴們,忘卻了本為寄居“游人”的事實,也忘卻了尚且危難的家國天下。 “暖風”一語雙關(guān),既指自然界的春風,又指社會上淫靡之風。正是這股“暖風”把游人吹得意亂神迷。 “游人”不僅僅是普通游客,更是特指那些忘了國難,茍且偷安,不思進取的南宋掌權(quán)者。 “熏”和“醉”兩個字相得益彰,留下了豐富的審美想象空間,將“候鳥們”在這美好的西湖環(huán)境中的丑態(tài)刻畫得惟妙惟肖。 可以這么說,林升的這首詩不帶一個偏激的字眼,卻怒氣沖天,諷刺意味十足,用28個字寫盡杭州滿城繁華,罵遍一城權(quán)貴。 古今天下,華夏士人多有氣節(jié),用林升的同類陸游的話說就是:位卑未敢忘憂國。 國難當頭,即便卑微如螻蟻,依舊有人敢于怒喊,于這暗黑長夜中迸發(fā)出耀眼光亮,讓一潭死水中留下千古回響。 讀林升的《題臨安邸》總會讓人想到杜牧的《泊秦淮》,一個寫的杭州,一個寫的南京,雖然隔著300多年,他們卻懷著相同的憂國憂民之情。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與“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傳遞著一樣的諷刺與覺醒。不信可看《杜牧:商女不知亡國恨,我是晚唐“吹哨人”》 顯然,不理解詩詞的本意,用它們作為城市宣傳語,是容易遭人詬病的。 明明是冷言冷語的諷刺,偏從最熱鬧的西湖邊上起筆;明明胸中藏有十萬驚雷,偏偏收斂鋒芒,不作匹夫之怒。 即便自己的生活一地雞毛,卻心心念念滿是家國天下。這就是林升,一個高貴的、優(yōu)秀的、偉大的詩人,宋詩江湖因為有他壯烈的一筆,而熠熠生輝。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痛楚,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但有些道理是相通的,如亞圣孟子所言:“生于憂患,死于安樂。”時刻提醒我們居安思危,憶苦思甜。 月照古今,碧海潮生;紅旗漫卷,九州同慶;山作傲骨,川化柔情;承平盛世,何其有幸。 十月的陽光,彌漫著喜慶。奮斗是愛國最好的姿態(tài)。 國與家撞了個滿懷。愿大家:長安康,共圓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