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阜：儒家文化的大課堂

                           （代前言）   

造化一定是無意間，在這廣袤無垠的原野上，撒下了一道彎彎曲曲的土阜；造化一定是沒有預料到，這道土阜將在人類歷史上扮演重要角色。很久很久以前，有人相中了這里的水草豐美，紛紛從重譯八荒遷徙而來，定居于此。人們根據(jù)這道土阜的形狀，給她起了個美麗的名字——曲阜，那位不知名的作者，享有了幾千年的著作權。在奔流不息的歷史長河里，在這道曲曲彎彎的土阜上，升起了一顆又一顆耀眼的明星——伏羲、神農(nóng)、黃帝、少昊、蚩尤、顓頊、帝嚳、唐堯、虞舜、皋陶、伯益、孔子、孟子……這個名單，我們還會拉很長很長，但這已經(jīng)足夠。是他們，讓這片土地變得神奇、厚重，隨便的一把泥土、一塊石子、一草一木，都會讓你發(fā)現(xiàn)一段沉甸甸的歷史與故事；隨便走上一步，說不定就會與哪個歷史人物的腳印重合；迎面的一縷輕風，也許你正跟哪個“天王巨星”擦肩而過。當然了，在這似錦的繁星中，最最奪目的，還是先師孔子。他是茫茫暗夜里的一盞明燈，指引著蕓蕓眾生前行的旅途；他是東方噴薄而出的太陽，為人間帶來一股強勁的“太和元氣”，“參天地，贊化育”。明朝的那位成化皇帝就曾這樣說過：“孔子之道，天下一日不可無焉?！比魺o孔子，“綱常何自而正？倫理何自而明？天下萬物又豈能各得其所哉”？“使天不生孔子……將必昏昏冥冥，無異于夢中，所謂萬古如長夜也。”誠哉斯言！曲阜就像一本厚厚的大書，讓你欲罷不能。

    實實在在地說，曲阜是一座真正的小城，面積只有895平方公里，人口也只有60多萬。但因為這里升起了一輪“東方的太陽”，便把這座小城輝映得光芒萬丈，讓她披上了“東方的圣城”的華彩衣裳。

曲阜，是孔子出生的地方，也是孔子安息的地方，因此，這里就有了太多太多儒家文化元素。人們懷著一顆虔誠的心情，從天南地北紛紛到曲阜來朝圣。可是，令人遺憾的是，曲阜除“三孔”之外，其他那些經(jīng)典的文化遺存，基本都處于閑置狀態(tài)，不能不讓人扼腕嘆息。我來到曲阜之后，經(jīng)過認真的研究分析、實地調(diào)查、歸納梳理，發(fā)現(xiàn)曲阜就是一部有頭有尾、完完整整的儒家文化大書。到曲阜來，不能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走馬觀花，要靜下心來，慢慢地走，慢慢地讀，慢慢地品，慢慢地“退而省其私”。因為曲阜是一杯釅茶，一盅醇酒，囫圇吞棗，狼吞虎咽，那簡直是暴殄天物！為幫助讀者讀好曲阜這部大書，特獻上《跟著孔子去游學·曲阜七日》這本旅游手冊。為什么要七日呢？因為“試玉要燒七日滿”嘛。再說了，曲阜還是有名的國際慢城。凡是登過阿爾卑斯山的人，山中那條標語一定會讓你永世難忘：“慢慢走，欣賞啊！”1932年，朱光潛先生曾以這條標語為題，寫了一篇文章。其中有這樣一段話：“阿爾卑斯山谷中有一條大汽車路，兩旁景物極美，路上插著一個標語牌勸告游人說：'慢慢走，欣賞?。?/span>’許多人在這車如流水馬如龍的世界過活，恰如在阿爾卑斯山谷中乘汽車兜風，匆匆忙忙地急馳而過，無暇一回首流連風景，于是這豐富華麗的世界便成為一個了無趣的囚牢。這是一件多么惋惜的事??！”朱先生的后一句話，大家看明白了嗎？ 

周公廟

如果在大街上隨機采訪，詢問：“你到曲阜看什么？”他一定會不假思索地說：“看'三孔’。”如果再問：“看完'三孔’呢？”他一定很茫然，因為他不知道“三孔”之外還有什么。這不是他們的錯?！陡鬃尤ヂ眯小で菲呷铡芬粫褪菐惚樽x包括“三孔”在內(nèi)的全部儒家文化遺存。

在《論語·述而》篇中，孔子發(fā)出一聲沉重的感嘆：“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他認為自己衰老的重要標志，就是很長時間沒有夢到周公。我們反向推去，就是說在以前，他是經(jīng)常夢到周公的。為什么呢？因為周公是孔子崇拜的偶像，是他心目中的圣人。孔子34歲那年入周問禮，“問禮于老聃，訪樂于萇弘，歷郊社之所，考明堂之則，察廟朝之度”之后，深有感觸地說：“吾乃今知周公之圣，與周之所以王也。”由此可知，孔子是由周公領上圣人之路的，所以周公稱“元圣”，孔子稱“至圣”。而曲阜周公廟，就是孔子圣人之路的起點。顏母的偉大，就是帶著三歲的孔子從魯源村遷居闕里，這一遷不要緊，竟讓孔子在圣人之路上邁出了最最重要的一步。這一步之所以重要，是因為這里有周公廟?！妒酚洝た鬃邮兰摇防镎f：“孔子為兒嬉戲，常陳俎豆，設禮容。”“俎豆禮容”的知識，只能來自周公廟?？鬃硬坏茉谥芄珡R里看到純正的祭祀禮樂，觀看到各種禮品，而且還能讀到伯禽就封時帶來的大批文化典籍。通過這些典籍，孔子了解到了周公的“制禮作樂”，從而定下了他一生的追求目標——“克己復禮”。他還說：“郁郁乎文哉，吾從周。”其中的周，就是周公時期的盛世。到曲阜來朝圣孔子，就不能錯過周公廟這個“至圣先師”起步的地方。如果把曲阜比作一部大書的話，周公廟就是這部書的開場白。我把這一天的主題確定為：感受孔子成圣之旅。

曲阜，不但有周公耕耘下的禮樂沃土，還生活著孔子的多位先祖。清孔昭璽編輯的《增補孔庭摘要·本源》載：“孔子諱丘字仲尼，其遠派出自黃帝。”乾隆《曲阜縣志·圣跡》載：“至圣先師孔子，其先出自黃帝子元囂?！痹獓碳瓷訇?。按《孔子世家譜·序跋宗圖》，黃帝為孔子的四十七代祖，少昊為孔子的四十六代。黃帝誕生地壽丘，少昊埋葬的地方，均在曲阜東北三公里處舊縣村的東北。壽丘由兩千多塊巨大的條石壘砌而成，呈圓錐形，被稱為“萬石山”，亦被稱為“中國的金字塔”。壽丘往北不遠，就是少昊陵，孔子最早的這兩位先祖，毗鄰而居。這里還有景靈宮遺址和萬人愁碑，都值得一看。在曲阜以東13公里處的防山北麓，還有梁公林，那里安葬著孔子的父母。《論語·學而》里面說：“慎終追遠，民德歸厚矣。”到曲阜來，一定要“追遠”孔子的先祖，從中會讓我們領略到孔子源遠流長的血脈傳承，無形中增加了孔子文化的厚度。少昊陵和梁公林在曲阜這部大書上，與周公廟一樣，也算是前導部分吧。我把這一天的主題確定為：感受孔子先祖之旅。

少昊陵

如果把曲阜比作一出戲劇的話，周公廟、少昊陵和梁公林這部分可看作是戲劇的序幕，接下來就該進入展開部，這出戲劇的主人公——孔子，該登場了。2500多年前的一天，在尼山腳下一個空曠的山洞里，傳來了嬰兒的啼哭聲。他那第一聲啼哭，一定比別的孩子多了幾分苦澀，將預示著他今后的道路充滿坎坷、到處被冷落而郁郁不得志。這個嬰兒不是別人，就是我們的至圣先師孔子。“艱難困苦玉汝于成”，孔子正是在顛沛流離、四處碰壁中，在思考如何修復當下禮崩樂壞的局面，讓自我、蒼生、社會都各得其所，各安其位，和諧相處在一個共同的框架內(nèi)，開辟一個太太平平的世界。當我們今天捧讀《論語》時，他那擲地有聲的語言仍會起到振聾發(fā)聵的作用。我想每個人都會像司馬遷那樣：“讀其書，想見其為人。”想見孔子嗎？那么到尼山來吧，來看看孔子出生的夫子洞，以及尼山孔廟、啟圣王殿、毓圣侯祠和尼山書院。在尼山夫子洞前，我們仿佛看到了步履蹣跚的孔子，一步步走出了尼山，走出了魯國，走進了歷史，走到了今天，走向了世界。到曲阜來朝圣，不到尼山，那你的朝圣之旅是不完整的?？赐昴嵘街笳埐灰庇陔x開，再繞著碧波蕩漾的尼山水庫轉(zhuǎn)轉(zhuǎn)，會讓你有意外的驚喜。比如孔子三歲之前生活過的魯源村、顏母故里顏母莊、宋家山頭村的顏母祠和扳倒井、顏母山上的紅草坡，等等?？赐赀@些之后，我想顏母在你的心目中就不再是一個概念，而是一個活生生的偉大母親站在了你的面前。我把這一天的主題確定為：感受顏母及孔子出生之旅。

尼山夫子洞

顏母祠 

到曲阜已經(jīng)是第四天了，還沒去看“三孔”，一定著急了吧？別急呀。你知道嗎，曲阜除了“三孔”，還有“三顏”，即與孔子首席大弟子有關的顏廟、顏府和顏林。顏回安貧樂道，刻苦好學，聰明伶俐，深得孔子的喜愛，心里已經(jīng)暗暗認定了他就是自己衣缽的傳承人，可沒想到的是他竟先孔子而去。這個現(xiàn)實是無法讓孔子接受的，所以他撫著顏回的尸體，悲痛地連說了兩句“天喪予，天喪予”！在為顏回送葬時，他一邊走一邊哭，由于過于傷心，走路都有些站立不穩(wěn)，弟子們關心地說：“子慟矣！”孔子卻回答說：“有慟乎？非夫人之為慟而誰為？”走出孔府后門，從后作街往東，就可看到一座牌坊，上面寫著“優(yōu)入圣域”，那就后人為紀念顏回，在曲阜城里建起的一座“復圣廟”；在復圣廟一墻之隔的東邊，有顏回后裔翰林院五經(jīng)博士居住的顏府；在曲阜以東的防山之南，是顏回的長眠之地，名之曰“東顏林”。顏回與孔子，如影隨形，提到孔子，就不能不提到顏回，到曲阜來看“三孔”，別忘了去看看“三顏”。“三顏”在曲阜這部儒家文化大書里，已經(jīng)成了其中的一個重要章節(jié)。因為顏回已經(jīng)成了儒家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讀顏回，也是在讀孔子。我把這一天的主題確定為：感受孔子首席大弟子顏回之旅。

顏回廟

孔子是偉大的教育家，他開創(chuàng)了私人辦學的先河，并且“有教無類”，讓許多貧民子弟有了上學的機會?？鬃愚k學，有著完整的教學體系，其中有“六藝”，即：禮、樂、射、御、書、數(shù)；還有“六經(jīng)”，即：《易》《詩》《書》《禮》《樂》《春秋》（其中《樂經(jīng)》已經(jīng)失傳，今稱“五經(jīng)”）?？鬃诱怼傲?jīng)”最大的動力應該是為了方便教學，正是孔子的這一點初心，卻在我國文化史上寫下了重重的一筆。試想一下，如果沒有“六經(jīng)”，我國的文化該是多么荒蕪。如果到曲阜來朝圣，漏掉了孔子整理“六經(jīng)”的場所，那將是一個老大的遺憾?？鬃又苡瘟袊鴼w魯后，沒有再做官，集中精力整理“六經(jīng)”。今在曲阜，有三個地方是孔子整理“六經(jīng)”的場所，即洙泗書院、春秋書院和石門山。有記載說，洙泗書院是孔子整理《詩》《書》《禮》《樂》的地方，息陬村是他整理《春秋》的地方，石門山是他系《易》的地方。其實這不是絕對的，界線不會這么清楚，只不過是大致這么說說而已。我把參觀洙泗書院、春秋書院、石門山的主題確定為：感受孔子整理“六經(jīng)”之旅。

洙泗書院

石門山風景區(qū)

舞臺上演出，往往把最精彩的節(jié)目放到最后，叫“壓軸戲”。幾天的行程過去了，曲阜這部儒家文化大書也讀到了最后，接近了尾聲，但也進入了高潮。千呼萬喚，我們終于來到了“三孔”門前。

魯哀公十六年（前479），奔波了一生的孔子閉上了眼睛，享年73歲，被安葬了魯城北泗上，即今天的孔林?？鬃尤ナ狼俺诉@樣一首悲歌：“泰山其頹乎？梁木其壞乎？哲人其萎乎？”這三句詩里，透露出了孔子太多的感慨，他想扭轉(zhuǎn)禮崩樂壞的局面卻有增無減，他所推行仁政理念看不到實現(xiàn)的希望，他本想繼續(xù)為之鼓與呼，可是，命運之神已經(jīng)擋在了他的面前。這時孔子的臉上，一定寫滿了無奈。不過孔子并沒有隨著呼吸的結束而灰飛煙滅，他的生命已經(jīng)與江河、山岳、長天、日月星辰融在了一起。乾隆皇帝祭拜孔林時，在一首詩里這樣寫道：“教澤垂千古，泰山終未頹。”是啊，泰山不倒，孔子永存。歷史沒有忘記孔林，人們沒有忘記孔林，因為這里安息的是一個“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偉大靈魂。俄國詩人普希金的《每當我在喧嘩的市街漫步》一詩中，有這樣兩句：“但愿有年幼的生命嬉戲，歡笑在我的墓門之前。”你看孔子墓前那絡繹不絕的人群，紛紛獻上鮮花，頂禮膜拜，那不就是最好的說明嗎？

曲阜孔廟萬仞宮墻

孔府

孔子去世的第二年，魯哀公決定將其住宅辟為紀念館，那就是世界上最早的孔廟。廟者，貎也，孔廟就是孔子形象的體現(xiàn)。但曲阜孔廟與其他孔廟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它是孔子曾經(jīng)生活過的地方，這里處處都彌漫著孔子的氣息。“詩禮堂”那個位置，曾經(jīng)是三間草房，當年顏母帶著三歲的孔子來到曲阜，就住在這里。后來孔子收徒講學、任大司寇、周游列國歸來，一直到去世，基本都生活在這里。由于歷代對孔子的不斷加封，孔廟也得到了不斷擴張，終于形成了現(xiàn)在的規(guī)模。即然住宅被辟為紀念館，其后裔便重新“依廟建宅，建宅守廟”，這就是后來的孔府。漫步“三孔”，不知不覺就會受到浸染與滲透，讓我們的靈魂得到凈化，讓我們的境界得到提升，讓我們的知識得到豐富。走過“三孔”，如果靈與肉不發(fā)生脫胎換骨的變化，那真是虛了此行。我把游“三孔”的主題確定為：感受孔子思想、學說、生平之旅。

用七天的時間游讀曲阜，應該說不算短了，但距離讀透曲阜這部大書，那還是顯得少了點。好在你可以帶上《跟著孔子去游學·曲阜七日》這本小冊子，對于曲阜這座圣城，哪些地方還沒有看懂，哪些地方還模糊不清，可隨時隨地翻開看看?！皩W而時習之，不亦樂乎”嘛。

梅慶吉

2017年9月18日

梅吉慶簡介：

 著名傳統(tǒng)文化學者。1952年出生于黑龍江省牡丹江市郊區(qū)。畢業(yè)于哈爾濱師范大學中文系。在研究孔子方面有很深的造詣，自2012年以來，曾先后三次重走孔子路。出版有旅行記《跟著孔子去旅行》（上下冊），攝影集《孔子周游地域影像志》兩部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