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人物傳記《只手曾擎半壁天——李定國傳》系列連載NO.85

十二月一日，吳三桂帶著清軍主力到達了舊晚坡，此地距離阿瓦城只有六十里。

緬甸國王莽白被規(guī)模龐大、數量眾多的清軍嚇壞了，急忙派出宰相錫真帶著他的親筆書信前往清軍軍營，交給了吳三桂。信中說緬甸愿意交出永歷皇帝，請求清軍暫時后退一點。

帶兵恐嚇的目的已經達到，不怕緬甸人還能整出什么幺蛾子，吳三桂選擇接受緬甸方面的請求。他同時強調，緬甸必須及時交出永歷皇帝，否則清軍就會強行攻城。

自從“咒水之禍”發(fā)生以后，朱由榔就隱隱約約地感覺到，緬甸人大概是和清廷方面達成了某種協(xié)議，而自己肯定就是緬甸方面提出的籌碼。

可是，猜到了又能怎么樣呢？反抗和逃跑都是不可能的，他只能默默地等待命運的裁決，別無他路。

現在，清軍制造出了這么大的動靜，朱由榔就算是已經被囚禁，也多少有所耳聞。

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

一時間，過往所有的人生經歷一一浮現在他的眼前，憤怒、不甘、悲傷、痛苦等各種各樣的情緒充斥著他的內心，他忍不住提起筆來，給吳三桂寫了一封長信，一吐為快。全文大意如下：

將軍雖是清朝的勛臣，卻原本是本朝的重鎮(zhèn)。世代接受本朝的封爵，鎮(zhèn)守外疆，烈皇帝（指崇禎皇帝）對將軍可謂是深恩厚愛。豈料國家突然遭受不測，闖賊（指李自成）作亂，突入我京師，逼死我先帝，掠殺我人民。將軍能夠縞素誓師，提兵問罪，可見當時對本朝還是很有感情的。

無奈清兵入京，其對外宣稱是替本朝復仇，暗地里卻包藏了問鼎中原的野心。將軍雖然重新找回了紅顏知己（指陳圓圓），卻忘了闖賊身死之后，長江以北的土地，已非本朝所有。

南方重臣不忍心江山社稷被顛覆，認為憑借江南半壁江山，未必不能收復舊土?？上碌某倓偨?，清軍就突然到來。閔皇帝（指弘光皇帝）即位沒有幾天，轉瞬之間就成了清人的階下之囚。之后福建興師起兵，復立新君，即使不能保全宗廟社稷，至少也可以偏處于一隅。但清人卻貪得無厭，進兵攻取了福建并滅亡我隆武皇帝。

當時，朕遠竄廣東，痛心疾首，幾乎不能求生，哪里還有時間思考如何恢復大明江山？眾位大臣不忍心看著我二祖列宗開創(chuàng)的基業(yè)就此毀滅，再三強求，朕才勉強答應繼承大統(tǒng)。

（影視劇里的永歷皇帝朱由榔形象）

然而，朕自從登基以來，一戰(zhàn)而失楚，再戰(zhàn)而亡粵。朕披星戴月、流離驚竄的時間，不可勝數。幸得李定國迎朕于貴州，奉朕于南寧、安隆，朕自認為已經與人無患、與世無爭了。沒想到將軍忘掉了君父之大恩，一心要做清朝開國的功勛，督師入滇，犯我天闕，致使朕在滇南都得不到寸地以安身。將軍的功業(yè)算是偉大了！但將軍忍不忍心這么做呢？朕因此遺棄中國，旋渡沙河，指望可以憑借緬甸保全自己。朕既然已經舍棄了江山社稷，又蒙祖先的德澤茍延殘喘于外邦，也算是感到幸運了。

現在將軍竟然不避艱險，親至沙漠，提數十萬之眾，追拿孤苦無依、亡命天涯的故國之君，天下竟然如此狹小嗎？難道不能容朕一人？將軍既然已經封王賜爵，為什么還一定要殲滅朕來邀功呢？太祖高皇帝（指朱元璋）櫛風沐雨取得的天下，朕卻不能身受寸地，反而成全了將軍建功之能。將軍既毀我宗室，今日又要滅我父子，以后讀起《詩經》中鴟鸮的故事，難道不會慘然心惻嗎？

將軍不僅是我中華之人，還是我朝世代食祿之臣的后裔。即使不肯可憐朕，難道不念當日先帝之大恩？即使不念先帝之大恩，難道不念二祖列宗？即使不念二祖列宗，難道不念你自己的祖父？不知清朝與將軍是何等親戚，又對將軍有何等厚恩，朕一個孤家寡人，又與將軍有何仇何怨？

對清朝來說，你是盡忠竭力，對本朝而言，你卻是在斬草除根。如果這就是將軍自詡的聰明才智，豈不知這恰恰是愚鈍無知的表現。將軍自以為清朝對你很厚，卻不知清朝對將軍會有多薄，千秋萬代之后，史書上會把將軍寫成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朕今日兵單力微，雖然在臥榻之邊暫睡，父子之命懸于將軍之手已是顯而易見。將軍如果一定要得到朕的腦袋，血濺月日，封函報命，朕不敢辭。如果朕能夠轉禍為福，轉危為安，以南方一片尺寸之地安身立命，朕必會對將軍唯命是從。這樣一來，將軍雖然稱臣于清朝，也可以說是不忘故主的子孫，不辜負先帝的厚恩。希望將軍能夠認真考慮。

不得不說，朱由榔親筆寫就的這封信絕對算得上是文采斐然，充滿著真情實感，任何一個人讀了之后都會為之動情。

可惜，永歷皇帝實在是想得太天真了。

吳三桂只是清朝的一只鷹犬，他的所作所為全部都是按照他清朝主子的要求做的，他有什么資格決定你的生死呢？

再說，就算他真的能有這樣的權力，這種不忠不義不仁不孝之徒，從他降清的那天開始，就只會考慮個人利益。這種人怎么可能會因為你的三言兩語就輕易放棄即將到手的榮華富貴呢？

朱由榔的這封信，只會讓人質疑他的尊嚴和氣節(jié)。

想想城破自縊煤山的崇禎皇帝，被俘絕食而死的隆武皇帝，被俘自縊而死的紹武皇帝，朱由榔的表現真是差勁的很。指望著他來恢復大明江山，趁早拉倒，洗洗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