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的川漢鐵路,雖然說只是一條有始無終的路,但它卻是赫赫有名。說它有名,是因為它曾被稱作是辛亥革命的導火索,最終竟導至千年帝制壽終。但今不就此事作論,單說該鐵路橫跨川鄂兩省,路有三四千里之遙,路線北依三峽之畔,途有“上青天”之險看,當初鐵路選線之長之難,即是在技術財力雄厚的今日,也被會視為畏途。 川漢鐵路的修建設想,表面上看是源自川督錫良的奏議,但是最初的動議,卻又是“務宏大”的鄂督張之洞。 張之洞十分注重修筑鐵路,在其得意之作《勸學篇》里,(1898年成書)就專列有“鐵路”一篇,在其論及士農工商兵皆可得鐵路之利時,其中“商有鐵路,則急需者應期,重滯者無阻……兵有鐵路,則養(yǎng)三十萬精兵可以縱橫戰(zhàn)守于四?!薄A攘葦嫡Z,盡顯鐵路對富國強兵之作用。 1903年,錫良升任四川總督,離京時,張之洞就與他商談過修建川漢鐵路之事。在張之洞后來給皇上的一道奏折中曾追述:“臣于光緒二十九年在都時,深知此事(川漢鐵路事)情形日緊……四川總督臣錫良臨行時,與之詳切籌商……錫良深以臣言為然,甫出都門,即將川漢鐵路與臣商定之大指奏明……”(光緒三十二年正月十三《商定湖北境內川漢鐵路接修辦法折》,摘自《張之洞全集》,下同) 張之洞 錫良 1905年1月,張在給錫的一封回電中也說:“川漢鐵路,上年在京,鄙人抒其管見,即蒙采納入告,深佩忠忱……”并表示“湖北雖財力薄弱,自不能處于局外”。 由于考慮耗資巨大,張認為,萬縣以上、宜昌以下都已通民船,唯萬宜之間時為一交通瓶頸,因此建議先修萬縣至宜昌的鐵路,“全工觀成不易……必宜先從萬縣至宜昌一段下手……獲利較易”。(光緒三十年十二月初七《致成都錫制臺》) 先修萬宜段不與水路爭貨運 川漢鐵路動議雖早,但卻遲遲未能開工。線路的勘測選定、資金的籌措、各方的利益之爭……皆一直困擾于始終。 初始,張、錫擬成都至宜昌段由四川興建,宜昌以上,經興山、巴東接四川巫山。自宜昌以下由湖北修筑,“再由宜昌經當陽縣、荊門州、襄陽府以達應山縣屬之廣水驛,與京漢大干線接通”。張解釋道,宜昌至武漢已經有了一條長江水道,若再沿長江修筑鐵路至漢,“則是江輪與鐵路平行,并馳爭利,適足自擠自妨”。(光緒三十二年正月十三《商定湖北境內川漢鐵路接修辦法折》) 另外,張早在修筑盧(京)漢鐵路時,就有繞開武勝關之險,從漢口經襄陽、河南再至北京,以便今后再從襄陽修筑至西安鐵路的想法,故此次又擬繞道至襄陽。因此可以看出,最初方案中的川漢鐵路東端并非武漢,而是在武漢以北的廣水驛(今廣水市廣水街辦)。 時過六個月后,張因考慮盡快與粵漢鐵路接軌,又上奏對原方案予以更改:“川漢一路,大致現擬由漢陽取道沔陽州屬之仙桃鎮(zhèn)以達沙市,為第一段;由沙市取道荊門州屬之當陽以達宜昌,為第二段;由當陽取道宜城以達襄陽,為第三段。”此方案中川漢鐵路湖北段呈一倒“T”字形,除東端可抵漢陽外,在當陽仍有一路至襄陽。(似考慮日后去西安之鐵路) 同時,張在此奏折中還計劃到了粵漢、川漢、京漢三大鐵路在武漢三鎮(zhèn)交匯時的輪渡、橋梁布局: “粵漢之路造成至鄂后,由武昌省城之北渡江至漢口,以接京漢一路,(今武昌徐家棚至漢口江岸火車輪渡碼頭遺跡尚在)由武昌省城之南渡江至漢陽,以接川漢一路。(擬自武昌鲇魚套至漢陽鸚鵡洲,但終未建成,今為武漢長江大橋所替代)川漢一路到漢陽,并可作橋過襄河(漢水)以與京漢一路接通。(今有漢水鐵路橋司其職)” (光緒三十二年七月初二《勘測粵漢、川漢鐵路折》) 京漢粵漢川漢三路在漢的連接 哪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湖北的一些紳商、學生一直認為鄂省境內的鐵路為什么要讓外省來修?“鄂中紳士、學生堅不允讓”,提出宜昌以上鄂境段也由湖北來修建。但由于湖北還在擬建粵漢鐵路,同時修筑兩條鐵路,資金匱乏,假如湖北境內宜昌以上段也讓湖北來修,勢必遲遲難以完工,即便四川段鐵路全部修通也難出川。川人對此頗為擔心。 因此張之洞遂提出以象借洋人款項付利息的方法向四川借款,由鄂省自建:“而即以借洋款之法,改借川款……即以宜昌以上至邊境鐵路為抵押,二十年為期”。并說:“如此,則川自萬縣修起,鄂自宜昌修起,兩端相接,約六年可成”。(光緒三十一年十月十二日致成都錫制臺》) 由于未見及時回復,張又提出仿照粵漢鐵路湖南境內宜章至永興段“讓歸粵修,地權概歸粵中收管,以二十五年為限,湘可備款照原用工本給價收回”的先例,也將宜昌以上段交由四川修建,二十五年后,鄂省再按原工本價收回。(光緒三十一年十二月三十日《致成都錫制臺》)
鄂人反對川省修路至宜昌 1907年初,川人似有停建川漢線,而另建經陜西到河南鐵路的想法,張急致電四川:“近見報紙頗傳'川漢鐵路擬改由川北經陜達汴之說,已于法(國)人議定借款包修’等語。竊思借款之害,人人皆知,我川人豈肯蹈其覆轍?”并說“棧(劍)閣、秦嶺一帶,施工恐亦不易……似與從前籌議川漢本意不合……”極力予以勸阻。(光緒三十三年三月初十《致成都鐵路公司胡太史雨嵐》) 勸阻川人改道陝豫 1907年9月10日,張之洞離漢赴京入閣。川漢鐵路仍在紙上論兵。1908年,清廷又先后任命張之洞為“督辦粵漢鐵路大臣”、“督辦鄂境川漢鐵路大臣”?!皶锑]傳部、湖廣總督,督飭在事官紳,認真籌款興辦”,并令“郵傳部暨湖廣總督(陳夔龍)均須實力協助,不得掣肘”。(《商定兩湖境內粵漢鐵路暨鄂境川漢鐵路借款合同折》定稿未奏) 這里順便指出,張之洞的“督辦鄂境川漢鐵路大臣”的職權是有限的,即四川的鐵路建設、籌款仍由川督負責。張即為國人多發(fā)議論不干實事而無奈,對國力孱弱、資金匱乏又更是憂心。 張曾估計所負責之粵漢線、川漢線段“非有的款五千萬兩,難以觀成”。(其中粵漢線由武昌至湖南郴州,長約1700里;川漢線干路則由宜昌經荊門、襄陽至廣水,支路再由荊門經沙市至漢陽,長約1600里)但其中粵漢鐵路收(贖)回自辦后,“而時閱數年,籌撥官款為數甚微,招集民股亦僅百數十萬元,毫不濟事。” 即然國內官、商都無修建鐵路的能力,因此認為只有同時向外國借款:“誠以中國財源枯竭,商力未充,欲成此縱橫兩大干路工程,舍借款無速能興修之方……何如早日借款,同時并舉,利源既開,籌還自易。”(《商定兩湖境內粵漢鐵路暨鄂境川漢鐵路借款合同折》定稿未奏。從文中內容知,此稿作于光緒三十四年十二月初十后) 直到1909年,川漢鐵路仍為畫餅,張之洞即因病撒手西歸。臨終之日,張仍念念不忘粵漢、川漢鐵路的興建,仍建議官民各半興辦鐵路。 其《遺折》最后述到:“……抑臣尚有經手未完事件,粵漢鐵路,鄂境川漢鐵路籌款辦法,迄今未定,請擬旨飭下郵傳部接辦,以重路事。鐵路股本,臣向持官民各半之議,此次粵漢鐵路、鄂境川漢鐵路,關系繁重,必須官為主持,俾得早日觀成,并準本省商民永遠附股一半,藉為利用厚生之資,此尤臣彌留之際,不能不披瀝上陳者也。僅口授遺折,叩謝天恩,伏祈圣鑒。” (宣統(tǒng)元年八月二十一《遺折》) 張之洞至死未忘鐵路事 應該說,興建川漢鐵路的動議是正確的,但當時國力枯竭、民力孱弱,張等似犯了類如“大躍進”激進的錯誤。至于官府先自辦鐵路推行股票,后又堅持向外國借款、鐵路收歸國有,令川民利益受損生怨,加之革命黨的推波助瀾,致使四川保路風潮驟起、武昌首義槍聲驚鳴,大清王朝潰如雪崩,此則是張之洞生前所始料不及的了。 鄂境川漢鐵路示意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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