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防秋？從字面意思來看即在秋天加強戒備。由于游牧民族主要從事畜牧業(yè)，需要在冬天來臨之前儲存足夠的物資，所以從秦漢開始，中原王朝就要在秋天防備游牧民族南下劫掠。秦朝主要采取修筑長城和主動出擊的方法方法進行防秋，漢朝在漢武帝對匈奴反擊之前，主要采取和親政策，并在邊境屯住重兵防御的策略。到了唐朝，安史之亂前，唐朝武功極盛，并不存在普遍意義上的防秋問題。安史之亂后，由于河西、隴右、安西、北庭精兵東調，西北邊疆空虛，吐蕃將唐朝隴山以西的領土逐漸侵占，因而唐朝在長安西部地區(qū)建立了新的防御體系，并調集神策軍和的地方藩鎮(zhèn)軍隊每年輪流戍邊，形成了制度化的防秋體系，和前代不同的是，唐朝的防秋對象主要是吐蕃。       

一、防秋制度的創(chuàng)立與變革

唐朝本來與吐蕃并不接壤，兩國中間有吐谷渾隔開。在消滅吐谷渾后，吐蕃開始頻頻襲擾唐朝邊境。高宗最開始采取武力打擊的策略，在薛仁貴和李敬玄率軍敗于吐蕃后，唐朝采納了中書舍人郭正一的意見“吐蕃作梗，年歲已深，命將興師，相繼不絕?？談谑狂R，虛費糧儲，近討則徒損兵威，深入則未窮巢穴，望少發(fā)兵募，且遣備邊，明烽堠，勿令侵抄”，命黑齒常之率河源軍鎮(zhèn)守，黑齒常之多設烽堠，作戰(zhàn)勇猛，因此有力地保衛(wèi)了西北邊境的安穩(wěn)。儀鳳二年（公元677年），唐高宗又命令劉仁軌為洮河道行軍鎮(zhèn)守大使，到儀鳳三年李敬玄接任的時候，已經變成了洮河道大總管兼安撫大使檢校鄯州都督，去掉了行軍二字，表明唐朝在此地已經決定長期經營。作為配套措施，唐高宗還要求守邊軍隊屯田以節(jié)約運輸成本，并每年招募軍隊充實邊防。

從高宗登基開始，吐蕃力圖以軍事力量為后盾，積極和唐朝爭奪西域，蠶食唐朝土地，甚至在武后時期要求“罷安西四鎮(zhèn)戍兵”。唐玄宗為了構建穩(wěn)固的邊防體系，設立了長期鎮(zhèn)守的邊防制度。天寶十節(jié)度中，牽扯到吐蕃的就有河西、隴右、安西、北庭、劍南等五個軍鎮(zhèn)。到安史之亂前，唐與吐蕃基本是相持狀態(tài)。

安史之亂后，唐朝調集西北軍鎮(zhèn)主力入關平叛，造成邊防空虛，據《資治通鑒》記載，至德元年（756年），吐蕃攻陷威戎、神威、定戎、宣威、制勝、金天、天成等軍，石堡城、百谷城、雕窠城等軍事據點。至德二年（757年），吐蕃攻陷鄯州（隴右節(jié)度使治所）這表明隴右道大部已經淪陷。乾元元年（758年），吐蕃攻陷河源軍，上元元年（760年）吐蕃攻陷廓州。到廣德元年（763年），即唐廷平定安史之亂的當年，吐蕃入大震關，陷蘭、河、洮、岷、秦、成、渭等州，到建中二年（781年）伊、西、庭、甘、肅、瓜、沙等州徹底為吐蕃吞并。河西隴右之地的丟失產生了一系列的后果，原本附唐的同羅、黨項等部族侵擾關內，吐蕃甚至攻克長安并扶植傀儡政權，仆固懷恩連接吐蕃回鶻入侵等。

長安失守標志著唐朝原有邊防體系的崩潰，因而事件平息后，唐朝必須重構邊防體系。唐代宗將平定安史之亂的部隊調到京西北組建新的邊防部隊，后以郭子儀兼邠寧節(jié)度使，以馬璘為涇原節(jié)度使，又組建神策軍，作為唐朝直接掌握的軍隊，并輪流征發(fā)關東藩鎮(zhèn)軍隊到關中防秋，這就重新恢復了包括沿邊藩鎮(zhèn)兵、神策軍、關東藩鎮(zhèn)兵，形成了羅全套羅圈的三層防御體系。

二、沿邊藩鎮(zhèn)的構建與防秋戰(zhàn)斗

經過唐代宗和唐德宗三十余年的努力，唐朝先后設立了劍南西川、山南西道、風翔、涇原、邠寧、靈鹽、銀夏、振武、鄜坊、河東十大藩鎮(zhèn)。其中，因為安史之亂導致河西、隴右、安西、北庭四鎮(zhèn)淪陷吐蕃，四鎮(zhèn)回援內陸軍隊西歸無望，只能駐扎于關中。其中，鳳翔鎮(zhèn)兵力主要來自河西、隴右，涇原兵力來自安西、北庭，朔方軍被一分為三：靈鹽、銀夏、振武。并選派得力將領如李抱玉、馬璘、白孝德坐鎮(zhèn)邊防，穩(wěn)固了邊防局勢。廣德元年到貞元年間局勢演變下諸鎮(zhèn)兵力有增有減，具體如下，劍南西川從2萬增加到6萬，山南西道為1萬上下，鳳翔從5萬銳減到3萬，涇原常設3萬，朔方從10萬銳減到3萬，后增加到5萬，銀夏、鄜坊應分別有2-3萬人，河東兵力從安史之亂前5萬5千，到此時只有3萬，振武兵力則不詳。

（1）非朔方軍系軍鎮(zhèn)

非朔方軍系的軍鎮(zhèn)主要是安西、北庭、河西、隴右諸鎮(zhèn)兵防守。主要是風翔、涇原、邠寧等鎮(zhèn)。安史之亂開始后，伊西北庭節(jié)度使封常清、安西節(jié)度使高仙芝、河西隴右節(jié)度使哥舒翰皆統率精銳入援關中，隨著他們敗沒，756年5月開始，安西北庭二鎮(zhèn)派安西節(jié)度副使李嗣業(yè)和裨將馬璘率15000人趕赴鳳翔。在平叛期間，李嗣業(yè)、荔非元禮等將領為國捐軀，因吐蕃趁機吞并河西隴右之地，四鎮(zhèn)將士西歸無望，只能就地防守。在平定仆固懷恩之亂后，安西鎮(zhèn)兵力在節(jié)度使白孝德率領下移鎮(zhèn)邠州，馬璘移鎮(zhèn)涇州，后來安西北庭將士因長期遭受唐朝不公正待遇，憤而加入奉天之亂，亂后勢力解體。后來雖然有李懷光、朱泚等人擁有安西、北庭行營節(jié)度使的名號，但早就和該名號原有之意相差甚遠。

隴右鎮(zhèn)主力在節(jié)度使哥舒翰的潼關之戰(zhàn)中一戰(zhàn)盡沒，廣德二年仆固懷恩勾結回鶻和吐蕃進逼長安，河西節(jié)度使楊志烈派5000精銳攻擊仆固懷恩老巢，士卒死傷殆盡。隴右淪陷后，唐德宗在普潤設立行秦州，安置隴右鎮(zhèn)兵力。鳳翔和涇原則分別由非朔方軍出身的李抱玉、馬璘鎮(zhèn)守。以鳳翔為例，鳳翔距離長安380里，扼守汧水河谷和陳倉道，被唐代宗稱為國之西門?！杜f唐書》說他“好騎射，常從軍幕，沉毅有謀，小心忠謹”，又在平定安史之亂中立下大功，因而得以鎮(zhèn)守鳳翔11年。鳳翔鎮(zhèn)兵力只有5萬人作用，由于鳳翔直面吐蕃大軍進攻正面，因而兵力損失嚴重，到貞元時期只有三萬人。李抱玉去世后，鳳翔鎮(zhèn)主要為幽州軍控制，從而形成了鳳翔幽州軍、邠寧朔方軍、涇原四鎮(zhèn)北庭軍的京西北三大主力。

從史料中可以看到，上述諸鎮(zhèn)兵多次移鎮(zhèn)防秋。如安西北庭將士在廣德二年先后移鎮(zhèn)邠寧和涇原，又移鎮(zhèn)奉天，大歷三年移鎮(zhèn)涇州，建中元年移鎮(zhèn)原州?？傆嫲参鞅蓖バ袪I在關中防秋5次，而河西、隴右則7次，合計防秋12次，切參與防秋較早，可惜唐朝猜忌四鎮(zhèn)，導致他們長期遭受打壓排擠，最后湮沒于歷史中。

（2）朔方軍系藩鎮(zhèn)

朔方軍在平定叛亂中勢力膨脹，戰(zhàn)后唐朝又不得不依仗朔方軍填補西北防御漏洞，因而對其采取了分化打壓的政策。首先，唐朝削弱朔方軍頭軍頭郭子儀、李光弼、仆固懷恩等人兵權，他們或者閑居在家，或者被逼遠方，或者起兵反叛；其次任用宦官程元振、魚朝恩等打擊朔方軍勢力；第三，拆分朔方軍轄區(qū)，建立3個新軍鎮(zhèn)。經過唐代宗一番操作，關中沿邊藩鎮(zhèn)的情況基本穩(wěn)定下來，唐朝開始著手利用朔方軍構筑防線。

765年，唐代宗從陜州回到長安后，對邊防體系做了調整，“郭子儀還河中，元載以吐蕃連歲入寇，馬璘以四鎮(zhèn)兵屯而郭子儀以朔方重兵鎮(zhèn)河中，深居腹中無事之地，乃與子儀及諸將議，徙璘鎮(zhèn)涇州，而使子儀以朔方兵鎮(zhèn)邠州，曰:'若以邊土荒殘，軍費不給，則以內陸租稅及運金帛以助之。’諸將皆以為然。十二月，己西，徙馬璘為涇原節(jié)度使，以邠、寧、慶三州隸朔方”。但朔方軍勢力太大也引起唐朝統治者的憂慮，因而德宗上臺就著手解決問題。

公元779年，朔方軍正式被一分為三：一分為三：李懷光統領邠、寧、慶、晉、絳、慈、隰等州與河中府；常謙光統領靈州大都督府、西受降城、天德、定遠和鹽、夏、豐等州；渾瑊統領單于大都護府、振武、東中二受降城、鎮(zhèn)北及綏、銀、麟、勝等州，郭子儀則任有名無實的尚書令。經過這次調整，關內陸區(qū)現在正式形成了風翔、涇原、靈鹽（朔方）、邠寧、鄜坊以及振武軍六大節(jié)鎮(zhèn)，后來又增加了夏綏銀、天德兩大軍鎮(zhèn)。

邠寧鎮(zhèn)是典型的朔方系御邊藩鎮(zhèn)，設于乾元二年（759年）2月，下轄九州：邠、寧、慶、經、原、鄜、坊、丹、延，治邠州，控制了橫山、子午嶺和黃龍山等地，地形險要、易守難攻，屯駐了大量軍隊，是關中最后一道防線。由于兵力強大且距離長安近，因而邠寧遭到撤銷和拆分，反復數次，最終變成只管邠、寧、慶、衍四州。該鎮(zhèn)歷任54任節(jié)度使，首任節(jié)度使即著名的朔方節(jié)度使郭子儀。作為典型的關中藩鎮(zhèn)，歷任節(jié)度使基本上全是武將，其中14人出自神策軍。節(jié)度使任命調遣基本上由中央決定，更換也十分頻繁，最長的任職8年，短的不過幾個月，平均2.7年。駐扎于邠寧鎮(zhèn)的軍隊除了本鎮(zhèn)兵力外，還有關東防秋兵和神策軍，唐朝故意使其犬牙交錯、互相牽制，杜絕了犯上作亂的可能性。

德宗上位后急于削平藩鎮(zhèn)， 結果鬧出了涇師之變，朔方節(jié)度使李懷光救駕又被逼反，唐朝幾被傾覆。亂平后，由于吐蕃進攻深入到關內涇、隴、邠、寧、慶、鄜、坊、靈、鹽、夏、銀、麟等州，德宗不得不繼續(xù)倚重朔方軍系藩鎮(zhèn)防秋。791年2月，唐德宗命涇原節(jié)度使劉昌筑平涼，扼守彈箏峽口，劉昌又筑彰信堡，涇原防秋形勢得以改觀。此時吐蕃進攻的重點是南線，但并未放棄北線，786年開始吐蕃攻勢推進到了銀州、夏州、綏州、鹽州一帶，當年冬天一度攻下了夏州和鹽州，第二年才毀城而去。

因而在德宗以前，唐朝主要守衛(wèi)鳳翔和邠寧二鎮(zhèn)，因為前者是回中道和隴關道的匯合點，后者是靈州道和涇水上游的匯合點。德宗即位以后，吐蕃入侵走銀州、夏州、綏州、鹽州一帶，就繞開了鳳翔和邠寧鎮(zhèn)，可經過延安南下長安，這一帶是唐朝防衛(wèi)的薄弱地帶，801年吐蕃甚至打到了黃河邊上的麟州，殺刺史、毀城池、擄掠居民而去。為此唐朝不得不修筑鹽州城，設立夏綏銀節(jié)度使。

可以看出，朔方軍經過拆分，從一個控制一方的大藩鎮(zhèn)變成了控制若干州縣的普通藩鎮(zhèn)，從包括眾多將領的軍事集團變成軍事集團的一份子，這是唐朝根據新形勢調整對朔方軍政策的結果。在拆解朔方軍后形成的京西北八鎮(zhèn)構成了完整的西北防御體系，主要采取增加駐軍和修筑城池兩大方針，為了加強對近在咫尺的朔方軍和非朔方軍系藩鎮(zhèn)的控制，避免其變成河朔藩鎮(zhèn)一樣的獨立藩鎮(zhèn)，唐朝在倚重其防秋的同時，也不忘采取分化瓦解的政策，同時以增強中央直屬的神策軍作為根本之計。

其實，關中防秋早在唐肅宗末年就開始了，由于這一階段關中防御體系沒有構建完成，因而每次吐蕃入侵，唐朝總是被動應付。如上元二年，朔方行營左廂兵馬使渾瑊，“從子儀討吐蕃于邠州……軍還，盛秋于邠”。隨后渾瑊又駐扎奉天防秋，討平周智光反叛后至邠州，于宜祿縣防秋。永泰至大歷年間，吐蕃每次入侵，郭子儀都得率兵戍守涇陽。大歷三年，馬璘移鎮(zhèn)涇州，郭子儀以朔方軍鎮(zhèn)邠州。朔方節(jié)度使李懷光屯長武城防秋，竇覦“以坊州兵七百人屯郃陽”。振武軍“發(fā)營將楊遵憲以五百騎赴于東受降城”。十五年，夏州李祐“自領兵赴長澤鎮(zhèn)”。統計沿邊朔方系藩鎮(zhèn)，在上元時2次、永泰至大歷12次，興元2次、貞元1次、元和3次，總計進行了20次防秋。

（3）新邊防體系的效果

764年8月，吐蕃在仆固懷恩的帶領下進攻長安，郭子儀出鎮(zhèn)奉天，河西節(jié)度使楊志烈派兵解圍，雖然達到目的但士卒死傷近半，不久后涼州淪陷。9月，郭子儀、李抱玉、白孝德等人在長武打敗吐蕃軍，10月的邠州之戰(zhàn)，唐軍連戰(zhàn)連捷，吐蕃回鶻聯軍渡過涇水逃走。765年吐蕃三路大軍再次進攻長安，邠寧節(jié)度使白孝德不能抵御，于是代宗在郭子儀建議下派淮西節(jié)度使李忠臣駐守東渭橋，檢校太子少保李光進進駐云陽，鎮(zhèn)西節(jié)度使馬璘、河南節(jié)度使郝庭玉駐守便橋，李抱玉屯鳳翔，郭子儀于河中屯涇陽，內侍駱奉先、將軍李日越屯周屋，同華節(jié)度使周智光屯同州，鄜坊節(jié)度使杜冕屯坊州，代宗將六軍屯于苑中。此戰(zhàn)中馬璘、渾瑊力戰(zhàn)有功，斬首5000余人，后因仆固懷恩暴死，郭子儀乃得離間吐蕃和回鶻，最終殺死吐蕃軍5萬，生擒1萬，奪回4000余人。

765年以后，唐朝采取積極防御的策略，吐蕃大將尚結悉圍攻靈州，并派軍到來唐朝偵查敵情，代宗命郭子儀率軍3萬和馬璘一起，消滅了尚結悉2萬余人，繳獲戰(zhàn)馬500匹。768年8月，尚結悉率10萬軍入寇，派尚贊摩率2萬攻打邠州，邠寧節(jié)度使馬璘打敗尚贊摩軍并押送俘虜前往長安。9月11日和21日，朔方將領白云光打敗2萬吐蕃軍，郭子儀在靈州擊破6萬吐蕃軍，鳳翔節(jié)度使李抱玉趁吐蕃后方空虛，派軍焚燒吐蕃糧草，吐蕃于是退軍。戰(zhàn)后唐代宗將沿邊藩鎮(zhèn)進行移鎮(zhèn)，并答應用內陸租稅保證京西北八鎮(zhèn)開支。

773年8月，尚贊摩率6萬軍攻擊靈武，幽州節(jié)度使朱泚派弟朱滔率5000軍救援涇州，唐將溫儒雅在靈州擊破吐蕃軍萬余人。10月，吐蕃進攻涇州和邠州，唐軍內訌導致慘敗。郭子儀收拾軍隊，重新布置軍隊，在潘原采取夜襲的方式終于打敗吐蕃軍。戰(zhàn)后唐代宗命郭子儀、李抱玉、馬璘、朱泚分別統防秋兵進行防御。775年吐蕃再次率軍攻唐，李抱玉、、渾瑊、李懷光、馬璘等和幽州、汴宋軍在平涼會師后，多次打敗吐蕃。

775年以后，吐蕃進攻路線改為從鹽州、慶州一帶迂回攻擊，避開唐朝重兵防守的鳳翔和涇原一帶，776年正月，劍南西川節(jié)度使崔寧大敗吐蕃，吐蕃于是攻取原州一帶而去，代宗命令盧龍節(jié)度使朱泚出鎮(zhèn)奉天防秋。12月馬璘病逝，段秀實繼任涇原節(jié)度使。777年778年，朱泚、李懷光、段秀實、郭子儀等人通力合作，擊退了吐蕃軍。

可以看出，從763-779年，唐蕃雙方在長安西北地區(qū)進行了相當長時間的拉鋸戰(zhàn)。面對吐蕃進攻的嚴峻局勢，唐朝形成了以沿邊藩鎮(zhèn)為主力，關中神策軍為后繼，關東防秋兵補充的新邊防體系。這條體系以邠寧為中心，以鳳翔、涇原為兩翼，以靈鹽守護后方，以天德、振武、天德為輔助，控制關中主要五條道路回中道、蕭關道、隴道、靈州道、延州道的防御格局。吐蕃再也不能如代宗朝一樣凍著深入長安威脅關中了，反而是唐軍向西推進到原州，唐蕃之間攻守易勢了。786年開始，唐朝和吐蕃之間交往增多，戰(zhàn)爭減少，一方面是因為堅決反對唐朝的吐蕃贊普和首相于796和797年去世，國內政局不穩(wěn)。另一方面固然也和唐代宗、唐德宗兩代經營西北防線，使得吐蕃攻擊無果，徒耗民力，加之唐德宗采納李泌建議，連結回鶻、大食攻擊吐蕃，使得吐蕃大部兵力屯駐西邊，從而減少東侵有關。

三、組建神策軍防秋

神策軍本是安史之亂前鎮(zhèn)守洮河流域的一支軍隊，安史之亂后入關平叛，駐地淪陷后被賜號神策軍。唐肅宗、唐代宗、唐德宗三代君主皆不遺余力地建設直屬中央的武力，使用各種理由將藩鎮(zhèn)的精兵強將收歸己有，如相衛(wèi)節(jié)度使薛嵩部將朱忠亮、淮西節(jié)度使李忠臣部將陽惠元、河南節(jié)度使田神功部將郝廷玉和邢軍牙、邠寧節(jié)度使韓游瑰部將范希朝、成德節(jié)度使王士真部將趙萬敵等。又命令節(jié)度使薦舉大將入神策軍，唐武宗時期就選拔了天平軍將領周寶和高駢入朝，后來二人皆受重用。除此之外，滯留在長安的外國人也是神策軍將領來源，僅787年李泌將其補入神策軍就得到4000余人。當然也有招募長安市民、功勛子弟入神策軍的。  

面對吐蕃在代宗初年猖狂的進攻，為配合李抱玉移鎮(zhèn)鳳翔，神策軍第一次外鎮(zhèn)鳳翔防秋，剛開始只鎮(zhèn)守鳳翔治下3個縣，后增加到7個，以神策京西兵馬使統領，有力地遏制了吐蕃深入。765年后遂成為中央禁軍，進而出現神策行營，以監(jiān)督和控制沿邊藩鎮(zhèn)，同時也作為他們防秋的后盾。769年2月，神策軍獲得了好畤、麟游、普潤作為駐扎地，770年1月，又獲得了興平、武功、天興、扶風等地。這些駐扎地其實本有關東防秋兵鎮(zhèn)守，因此所謂劃歸神策軍，是改變該地軍隊的隸屬，如普潤駐扎李良部淮西防秋兵，好畤駐扎邢君牙部兗鄆防秋兵。如果我們將其連成直線，就會發(fā)現770年神策軍已經形成了針對吐蕃軍的兩條防線，西北邊防更加穩(wěn)固。因此我們可以說，唐代宗實現了對長安西部的神策化，奠定了唐德宗繼續(xù)擴編神策軍的基礎。

涇原兵變和李懷光叛亂后，唐朝深感有一支直屬軍隊的迫切性，于是大力建設神策軍。786年德宗剛回長安，就設立了神策軍各級官職，并用宦官作為監(jiān)軍，待遇三倍于普通藩鎮(zhèn)軍。此時原有神策軍外鎮(zhèn)格局已經被破壞殆盡，原有的神策軍不是被吞并就是轉變?yōu)榉?zhèn)軍，這就導致西北格局遭到重大破壞，吐蕃趁機掀起對唐攻勢。為了彌補邊防疏漏，唐德宗不得不重新組建神策軍外鎮(zhèn)，另一方面從關東藩鎮(zhèn)抽取精銳來京西北防秋，經過長期防秋，不少士兵轉隸神策，從而在西北形成了十多個神策軍藩鎮(zhèn)。神策軍后來模仿北衙六軍變成左右神策軍，標志著其正式成為禁軍。

雖然神策軍周邊的鳳翔、涇原、邠寧等各有數萬軍隊，但單個來看其實不及神策軍數量和實力，若單個鎮(zhèn)發(fā)生兵變，神策軍實力足以鎮(zhèn)壓。其中奉天是神策軍城鎮(zhèn)中最堅固最大的城鎮(zhèn)，縱觀唐朝史書，尤其是唐代宗、唐德宗時期，吐蕃一入侵關中，唐朝一定會選擇重臣宿將鎮(zhèn)守奉天，安史之亂結束到郭子儀去世，基本上是他來鎮(zhèn)守。其首領后因平定黃巢起義有功勞，成為內外八鎮(zhèn)節(jié)度使。與好畤、武功形成品字形拱衛(wèi)京畿。這次外鎮(zhèn)防秋一直持續(xù)到黃巢起義后崩潰為止。

根據宋白《續(xù)通典》，到唐順宗繼位，神策軍左軍有62442人，馬8044匹，駐扎于普潤鎮(zhèn)、崇信城、定平鎮(zhèn)、長武城、歸化城、定遠城、永安城、邰陽縣，右軍有46524人，馬5951匹，駐扎于奉天鎮(zhèn)，麟游鎮(zhèn)、良原鎮(zhèn)、慶州鎮(zhèn)、懷遠城。后來普潤歸涇原管轄，因此只有12鎮(zhèn)，士兵也相應變成了186700人，若以一半兵力外鎮(zhèn)防秋來計算，神策軍外鎮(zhèn)應有9萬余人。但很多恐怕只是掛名，并不實際存在。原則上兩軍應交錯分布，互相牽制，但實際各有范圍。右神策軍主要在鳳翔一帶，以奉天為中心，附近麟游、良原等皆隸右軍，鳳翔節(jié)度也帶右神策行營節(jié)度使之號。左神策主要在長安北，以長武城為中心，附近鹽州、崇信、歸化、永安等多隸左軍。右軍城鎮(zhèn)躲在內陸，戰(zhàn)爭較少，較為安逸。左軍則深入涇原、邠寧、靈武等藩鎮(zhèn)，經歷長期戰(zhàn)爭磨煉，戰(zhàn)斗力較強。

根據相關研究，神策軍數量的增長除了招募、劃撥之外，還有一種方法是“遙隸”，即不離開駐扎地，只是為了領取糧餉。唐朝以為這樣能控制盡可能多的軍隊，其實未必。雖然如此，神策軍實力增長也使得唐朝不單獨依靠沿邊藩鎮(zhèn)，而有了一支可靠的中央軍以控制關內，鎮(zhèn)壓叛臣。駐扎地也從集中駐扎到向京西北擴散，發(fā)展出了鎮(zhèn)守地方、守衛(wèi)首都、遙隸等多種形式。此時神策軍已經形成禁軍和野戰(zhàn)軍性質的軍隊，唐朝經常用其征討叛鎮(zhèn)以及防秋。779年，名將李晟就帶領神策軍和藩鎮(zhèn)兵打敗了吐蕃和南詔的進犯。792年吐蕃進犯靈州，堵塞水渠，神策軍3000人會同藩鎮(zhèn)兵打退吐蕃軍。798年、799年、800年連續(xù)三年，神策軍在節(jié)度使韓全義的率領下大破吐蕃軍。

而神策軍在唐末已經縮小到了8鎮(zhèn)，如圖

四、抽調關東藩鎮(zhèn)兵力防秋

（1）中原藩鎮(zhèn)防秋

如前所述，唐朝雖已在關中構建了邊防藩鎮(zhèn)為主力，神策軍為后繼的體系，但由于防秋是涉及到帝國生死存亡的大事，所以唐朝也會抽調關東藩鎮(zhèn)兵力進行防秋。如果從廣德元年（763年）到乾符二年（875年），關東藩鎮(zhèn)中防秋次數達到了65次，其中中原藩鎮(zhèn)39次，南方藩鎮(zhèn)出兵26次，河北藩鎮(zhèn)出兵17次。最早防秋的將領是平盧兵馬使邢軍牙，762年他受兗鄆軍節(jié)度使田神功派遣前往好畤防秋。

唐朝防秋形勢最危急的時候有代宗永泰元年、大歷九年和德宗興元、貞元之際，而在會昌二年崩潰的回鶻殘余勢力南下進犯唐朝時，河朔和江淮藩鎮(zhèn)也會積極參加防秋，但前者欠缺忠心，后者欠缺能力，所以防秋主力還是中原藩鎮(zhèn)。永泰元年（765年）那次是因為仆固懷恩勾結吐蕃回鶻進犯長安，這次動員的范圍為“郭子儀自河中進屯涇陽，李忠臣屯東渭橋，李光進屯云陽，馬璘、郝玉屯便橋，駱奉仙、李伯越屯盩厔，李抱玉屯鳳翔，周智光屯同州，杜冕屯坊州”，唐代宗親自在長安統領六軍為后援，其中李忠臣是淮西節(jié)度使，李抱玉為陳鄭節(jié)度使，他們都是中原藩鎮(zhèn)。

大歷九年（774年）四月，唐代宗確定的防秋兵為：郭子儀統5萬人，李抱玉統3萬人，馬璘統3萬人，李忠臣統2萬人，臧希讓統4萬人，加上魏博、成德、昭義、永平的6萬防秋兵，防秋人數達到23萬人左右。而京西北的朔方、河東、邠寧、鳳翔四大藩鎮(zhèn)的軍隊，總計有13萬人，因此關東防秋兵則在10萬之間。五月，唐代宗下詔“四海之內，方協大寧，西戎無厭，獨阻王命，不可忘戰(zhàn)，尚勞邊事……每道歲有防秋兵馬，其淮南四千人，浙西三千人，魏博四千人，昭義二千人，成德三千人，山南東道三千人，荊南二千人，湖南三千人，山南西道二千人，劍南西川三千人，東川二千人，鄂岳一千五百人。宣歙三千人，福建一千五百人。其嶺南﹑浙東.浙西，亦合準例?！贝舜未_定的關東防秋兵總共在4萬人左右，因此中原防秋兵應在6萬人。

除了上述藩鎮(zhèn)外，后面陸續(xù)還有很多藩鎮(zhèn)加入防秋，如永平鎮(zhèn)每年都要派3000人前往關中防秋。每年都要有防秋兵馬聚集關中，這就標志著防秋已經成為唐朝一個制度化的行為，我們可以看到唐朝征發(fā)防秋兵基本上是以3000人為標準，最多不超過4000人，將忠心和戰(zhàn)斗力綜合考慮才制定該數額，既能不引起藩鎮(zhèn)反感，又能湊齊足夠兵力防秋。同年8月，唐代宗又下詔命馬璘統領淮西、鳳翔防秋兵，朱泚統領汴宋、淄青、成德防秋兵，郭子儀統領河陽、永平防秋兵，李抱玉統領南方防秋兵，進一步完善了邊防體系。819年，唐憲宗在平定李師道之亂后，命令王沛率許州兵3000守衛(wèi)鹽州，又派遣陳州、徐州6000人跟隨李光顏前往邠寧駐守。

統計諸多年份的防秋，滑亳、宣武、淮西、淄青、河陽、永平、河陽、淮西、忠武、武寧、兗鄆、淄青、鄭滑等中原藩鎮(zhèn)均派兵防秋于關中。會昌二年回鶻殘余勢力寇邊，唐朝除動員河東兵進軍外，還調動了徐州、蔡州、滑州、許州、汴州、汝州等六軍前往天德軍防秋。

據《資治通鑒》記載，在銀州、夏州、鹽州到靈武一帶，總計有4萬人在一線防守，李泌又和唐代宗說每年有17萬關東兵防秋，則上文所述13萬應在京畿周邊作二線守御，這表明中原防秋兵的行動卓有成效，直到黃巢起義爆發(fā)，唐朝再也沒有出現吐蕃軍進犯京畿的行為。從大歷到咸通年間，就單個藩鎮(zhèn)防秋出兵來算總計有44次，中原藩鎮(zhèn)防秋兵就有40次。其中陳許8次、汴宋7次、淮西6次、武寧、河陽、義成各4次，淄青、陳鄭各3次,兗鄆2次，滑亳、天平、畿汝各1次?？芍椅?、宣武、淮西、武寧、河陽、義成六鎮(zhèn)是防秋較為頻繁的中原藩鎮(zhèn),其中尤以忠武、宣武為最，考慮到中原藩鎮(zhèn)定型較晚，因此實際防秋次數應更多。因此筆者認為，關東藩鎮(zhèn)中，中原藩鎮(zhèn)既有忠心又有能力，對于防秋貢獻也最大。

中原藩鎮(zhèn)參加防秋，首先就鞏固了京西北的防秋體系，完善了邊防藩鎮(zhèn)——關東防秋兵——神策軍三層羅圈防御體系，使得吐蕃軍進犯長安遭到強烈抵抗，同時中央也得以手握可堪使用的精銳部隊，如唐德宗初期二帝四王之亂，唐德宗就三次下令調集了11萬-12萬人前往關東鎮(zhèn)壓藩鎮(zhèn)叛亂。其次，中原藩鎮(zhèn)補充了沿邊藩鎮(zhèn)的兵力來源，對其也可以形成牽制，使得唐朝中央不必過度依賴邊防藩鎮(zhèn)防秋，也使得其中的野心分子得到遏制。最后，定期派遣防秋兵也可以消除藩鎮(zhèn)內部隱患，減少本鎮(zhèn)供養(yǎng)軍費。

但我們也要看到，聚集23萬大軍防秋卻不積極向西推進收復河西、隴右、安西、北庭等失地，拯救淪陷于胡塵的人民，這就嚴重消耗了唐朝的國力，無怪乎白居易諷刺“自從天寶兵戈起，犬戎日夜吞西鄙。涼州陷來四十年，河隴侵將七千里。平時安西萬里疆，今日邊防在鳳翔。緣邊空屯十萬卒，飽食溫衣閑過日。遺民腸斷在涼州，將卒相看無意收。天子每思長痛惜，將軍欲說合慚羞。”其次，唐朝為了避免再次出現安祿山、史思明等手握巨大軍權的將領出現，故意使防秋兵互不統屬，導致其內存在多種派系，加劇了內耗、中原防秋兵見識過中原繁華，到達防秋地點后往往后悔不已，經常出現逃回老家的情況，唐朝也只能采取捕殺的政策。隨著吐蕃內部衰退，無力進犯邊疆，防秋也叫愈發(fā)衰落不為人重視。

（2）南方藩鎮(zhèn)和河北藩鎮(zhèn)防秋

南方藩鎮(zhèn)防秋起源于唐代宗命令和州刺史張萬福率領1500人參加防秋，774年唐代宗確立防秋制度以后，李抱玉就負責統領南方防秋兵鎮(zhèn)守鳳翔。建中初年吐蕃毀鹽州而去的時候，唐朝征召4萬人前往銀州、夏州、鹽州到靈武一帶防守，其中就有南方防秋兵。貞元初年，神策軍統領高崇文鎮(zhèn)守長武，南方防秋兵就和神策軍、中原防秋兵一起鎮(zhèn)守。

統計從大歷到會昌年間，先后參與防秋的南方藩鎮(zhèn)有淮南、山南東道、山南西道、荊南、湖南、兩川、兩浙、鄂岳、宣歙、福建、嶺南、兩浙、宣歙、浙西、浙東、湖南、淮南、浙東等鎮(zhèn)。南方共參與關中防秋26次,其中淮南6次，浙東4次，浙西、湖南各3次，山南東道、宣歙各2次，荊南、兩川、鄂岳﹑福建、嶺南各1次，因此南方防秋兵以淮南最為頻繁，其次浙東，浙西、湖南又次之,其他則比較少見。

若以時間來看，可以發(fā)現主要是大歷年間，大歷15次、建中4次、貞元2次、長慶4次、會昌1次，可以看到南方防秋兵參加時間早，結束也早，這其實和唐朝對南方藩鎮(zhèn)定位有關，唐朝將其視為ATM機，不愿看到其軍事實力強大，因此南方藩鎮(zhèn)防秋戰(zhàn)斗力和軍隊人數均不如中原防秋兵。

河北藩鎮(zhèn)雖然長期處于割據自立的狀況，但其依然參與了關中防秋。大歷八年八月，幽州節(jié)度使朱泚派弟弟朱滔率軍5000到涇州防秋，九年五月，朱泚親自率5000騎兵到關中防秋。唐代宗對朱泚非常信任，任命他統領淄青、汴宋、成德防秋兵，后來朱泚讓范陽軍戍守鳳翔，自己回到本鎮(zhèn)。諸如此類不勝枚舉，統計河北藩鎮(zhèn)防秋，參與的有河東、幽州、魏博、昭義、成德、幽州，統計參加了17次，其中河東參與5次、幽州4次、澤潞、成德各3次,魏博2次，不難看出河東在河北藩鎮(zhèn)中表現突出，河北藩鎮(zhèn)防秋集中在大歷和元和年間。

五、防秋制度確立的意義

唐代宗確立防秋制度后，在關中構建了嚴密的防御體系，雖然沒能扭轉唐蕃之間的軍事形勢，但畢竟保護了關中的安穩(wěn)，使得吐蕃陷入欲進不能，欲退不甘的情況，只能向西和大食爭奪勢力范圍，陷入困境，“吐蕃近歲以來，兵眾弱，西迫大食之強，北病回紇之眾，東有南詔之防，計其分鎮(zhèn)之外，戰(zhàn)兵在河、隴者五六萬而已”。后來吐蕃崩潰，吐蕃將領論恐熱獻三州七關于唐，唐宣宗于是命令涇原、靈武、鳳翔、邠寧等收復失地，如果沒有防秋兵與吐蕃相持，恐怕唐朝撐不到吐蕃崩潰就會被吐蕃消滅了。防秋制度的確立，也使得唐朝維系了關東和關中藩鎮(zhèn)、關中藩鎮(zhèn)和防秋兵，外加唐朝手上有一只可供使用的神策軍，才使得唐朝在安史之亂后能維系將近15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