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蘭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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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樓下傳來妹妹凄慘的哭叫聲，我三步并作兩步?jīng)_下樓去，果不其然，壯實(shí)的堂弟正像拎小雞子似地按著妹妹的頭往墻上撞，年幼的妹妹抱著頭哇哇大哭，一邊看電視的爺爺視若無睹。

我怒火攻心，操起墻角的拖把沖上去，用盡全身力氣，劈頭蓋臉朝他狂揍，叫道：你這個混蛋，又欺負(fù)我妹妹，我打死你。

堂弟被我發(fā)威的樣子嚇到了，捂著腦袋躲閃著跑到了門外，這下不得了，爺爺沖過來扇了我一巴掌，罵道：丫頭片子，反了天了。奪過我手上的拖把，抽打我，我一把抱起妹妹向樓上沖去，呯地關(guān)上了房門。

快點(diǎn)開門，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你就是這樣做姐姐的，把弟弟打壞了。爺爺趕上樓梯踹門叫囂。

我摟著妹妹躲在樓上，瑟瑟發(fā)抖。媽媽回來了，聽聞經(jīng)過，跟爺爺大吵一架。

那一年，我12歲，堂弟是小叔的兒子，才比我小3個月，可是爺爺說，我大一天也是大，得讓著小的。

我妹妹那年4歲，堂弟比她大7歲還總是欺負(fù)她，爺爺卻說都是小孩子，打打鬧鬧，不算什么。

我知道，爺爺無非就是重男輕女罷了。

2、?

生男生女一個樣，這句名言在我家就是個大笑話。

爺爺奶奶有兩個兒子，爸爸是老大，老實(shí)巴交，在一所中學(xué)教書，媽媽在一家工廠上班。那時候工資不高，爺爺奶奶經(jīng)常問爸爸要錢，爸爸工作多年攢不下錢也買不起房。

小叔嘴甜會哄爺爺奶奶開心，再加上小嬸生了兒子。爺爺奶奶就很偏心他們，把臨街的一棟門面房分給了小叔。爸爸得這棟老房子。

本來說好，爺爺奶奶兩家輪流住，但他們老倆口卻說父母歸老大養(yǎng)天經(jīng)地義。

爺爺奶奶要跟著我們住就算了，可是小叔把他的兒子也塞了過來，說是要給爺爺奶奶做伴，我翻了個白眼，明明是他們夫妻懶惰，自己不愿意操心養(yǎng)孩子，還說得好聽孫子會給爺爺奶奶帶來歡樂。

小嬸把堂弟扔我家就不管了，爺爺奶奶把堂弟當(dāng)寶貝似的，哄著捧著，要星星不敢給月亮，對我和妹妹仿佛外人似的。

而且奶奶借口要公平，說沒有去小嬸家做家務(wù)。所以雖然跟我們住，不管是洗衣做飯，還是跑腿做事，統(tǒng)統(tǒng)都落到我爸媽頭上。

3、

聽說，我出生時，爺爺看是個女孩子，天天在家找茬罵娘，堂弟出生了，就大辦宴席。后來我妹妹出生，更不用說了，天天臭著一張臉。

有我的記憶里，小時候爺爺經(jīng)常牽著堂弟的手去街上超市里買糖果，我跟妹妹是沒份的。但是，我媽媽買零食回來，堂弟搶得比誰都?xì)g。

有一次，媽媽來不及做早餐，我?guī)妹萌ソ稚腺I了兩個面包。爺爺把我罵得狗血淋頭，說我自私，光顧著買給自己姐妹倆吃，不顧弟弟，將來嫁出去，沒娘家人撐腰。

堂弟經(jīng)常一言不合就滿地打滾，爺爺奶奶心肝寶貝似的哄著，每次他都能得逞，達(dá)到目的。但我和妹妹真的跟爺爺奶奶不親，本能很怕他們。

小叔一家從不給生活費(fèi)，爺爺奶奶總問我爸要錢，說他是老大，有正式工作，小叔是個打工的，不穩(wěn)定。

這能怪誰呢？媽媽說，爸爸當(dāng)年成績好，上的是免費(fèi)的師范，爺爺奶奶才讓他讀。而小叔是個學(xué)渣，爺爺奶奶求著哄著，讀了初中畢業(yè)就不肯去了。

堂弟放學(xué)經(jīng)常問奶奶要錢去買吃的，有求必應(yīng)。而我是沒有這個待遇的，有一次，學(xué)校開運(yùn)動會要交2.5元班費(fèi)，剛巧爸媽不在家，我問奶奶借了錢。晚上媽媽回來，奶奶讓媽媽還她5元。

堂弟是個小霸王，但因為是個男孩，爺爺奶奶特別寶貝他，反正他怎么做都是可愛的。

我們同時吃飯，堂弟要跟我換碗，硬說我的碗好看一些，奶奶會馬上換過來。

他搶了我心愛的芭比娃娃，還故意脫掉她的衣服，扯掉她的頭發(fā)，我想搶回來，他使勁甩在我的臉上，我的臉青紫了好大一塊。

我找爺爺告狀，爺爺看著我臉上的傷樂了，逢人就夸：瞧我孫子勁兒多大。

媽媽回來批評堂弟，奶奶卻護(hù)著他，說小孩子打打鬧鬧難免，我媽一個大人跟侄子計較沒勁。

明明堂弟搶我的東西，爺爺就會呵斥我，你是姐姐，要讓著弟弟，要什么東西跟爺爺說，爺爺買給你，不要跟弟弟搶。

我知道這個話聽聽就好，我就算什么東西都讓給堂弟，找爺爺要，只會招來一頓教訓(xùn)。怎么可能我讓給堂弟，他就會買給我。

而且最讓我難以忍受的是，堂弟這個熊孩子不是調(diào)皮，是壞，他總是趁我不在，使勁揪妹妹的頭發(fā)，捏她的臉。

或者拿著一樣?xùn)|西去引誘妹妹，然后故意弄壞，再打妹妹，說弄壞他的東西。妹妹哭了，他就說妹妹是個哭包，打擾他學(xué)習(xí)，然后引來爺爺罵妹妹。

妹妹辯駁不過，而且爺爺偏心得沒邊兒，壓根聽不進(jìn)去。

我發(fā)現(xiàn)不管我和妹妹多么乖巧事，讓著堂弟，爺爺奶奶總是找得出毛病，其實(shí)就是因為我們是女孩，再加上爸爸太老實(shí)，媽媽太愛面子，爺爺奶奶撿軟杮子捏。

4、

我很奇怪，還私下問爸爸，你不是爺爺奶奶親生的嗎？

爸爸訓(xùn)斥我：別瞎說。爺爺奶奶沒文化，年紀(jì)大了，你小孩子別跟長輩計較。

媽媽則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現(xiàn)在住的房子是爺爺奶奶建的，等她和爸爸賺到錢買了新房子就搬出去住。

而我在這種環(huán)境下，滋生了強(qiáng)烈的自尊和叛逆，反正欺負(fù)我可以，欺負(fù)我妹就不行。為這沒少和堂弟干仗因此挨爺爺奶奶的罵。

直到那一次，爺爺因為我打了堂弟，一定要打死我，媽媽跟他大吵了一架。媽媽向爸爸下了最后通牒，不搬家就離婚。

爸爸才湊錢在外面買了一套二手房，搬進(jìn)新家那天晚上，我和妹妹開心得一晚上沒睡著。

遠(yuǎn)離了爺爺奶奶，再也不會被堂弟欺負(fù)了，我感覺呼吸都是甜的。

爺爺奶奶大罵爸爸沒良心，我知道因為爸媽沒繼續(xù)當(dāng)苦力，幫小叔養(yǎng)兒子唄。

后來小嬸又生了一個兒子，爺爺奶奶喜翻了天，全力幫忙帶。

小叔一家為了節(jié)省開支，把門面房出租了，搬到老宅跟爺爺奶奶一起住。

夫妻倆人天天睡到日上三竿，爺爺一把年紀(jì)還跟人合伙辦了個廢品收購站，賺錢養(yǎng)家，奶奶一改以前皇太后的姿態(tài)，伺候全家吃喝拉撒，忙得腳不沾地，面對小嬸的惡言惡語，屁都不敢放一個。

好在不在一個屋檐下，我們再也不必為那些破事煩心。

5、

2015年，奶奶住院了，小叔說他是男人不方便，小嬸也不肯伺候。

我媽心軟，說看著老人怪可憐呀，不忍心不管她。買了護(hù)理墊，端水送飯，洗頭擦澡，悉心照料。

奶奶臨終前，拉著我媽的手跟病床前探望的親戚說，我這個媳婦啊，比親閨女還親啊，我對不起住她啊。

奶奶嘴上說著對不住我媽，暗地里卻把所有的黃金首飾留給了小嬸，哪怕人家沒伺候她半天，架不住人家有兒子呀。

經(jīng)此一事，我爺爺半點(diǎn)也沒得到教訓(xùn)，還是一如既往地賺錢養(yǎng)孫子。還經(jīng)常問我爸要錢。

包括小叔也經(jīng)常問我爸借錢，沒有一萬就借三千，三千沒有，一千兩百也好，反正有就好。

我小叔雖然是弟弟，但他事事壓我爸一頭，用他的話說，生了倆兒子，比別人體面多了，真是無語。

更離譜的是，那一年老宅拆遷，小叔慫恿我爺爺把老宅給堂弟，說是給了我爸，我爸生倆丫頭，將來便宜了外人。

我爸爸居然不反抗，還說畢竟是自己的親侄子，我媽堅決不同意，跑去找村委會，但最后在我爺爺?shù)母深A(yù)下，還是分了一半給小叔家。

為此媽媽氣得大半年沒理爸爸。

我有時覺得，我爸愚忠愚孝，遇事軟弱沒主見，我小叔不學(xué)無術(shù)，大話連篇，貪婪懶惰，就是因為他們的原生家庭不好，父母沒有教會他們正確的人生觀，該怎樣去承擔(dān)責(zé)任。

6、

我不想成為他們那樣的人。

我深知，要脫離這個環(huán)境，讀書是一條最便捷的路。

于是，我玩命讀書。一路考上了985大學(xué)，后來讀研究生。入職不錯的企業(yè)。

如今，我在上海買了房，嫁了一個條件不錯的老公。

我妹妹比我聰明多了，讀書一路開掛，沒讓父母操過心，目前復(fù)旦大學(xué)的博士在讀。

對了，當(dāng)年我考上大學(xué)，面對親戚的恭喜，爺爺不屑一顧：切！丫頭片子，讀大學(xué)將來也是幫別人賺錢，有什么用？

隔年堂弟考了個大專，爺爺喜不自勝，不僅給了一萬塊的紅包，還辦了升學(xué)宴。

可是，大堂弟大專畢業(yè)后高不成低不就，在家刷手機(jī)啃老。小堂弟連高中都沒有考上，讀了中職。

我爺爺腰都佝僂了，仍然生命不止，戰(zhàn)斗不息。天天騎三輪車去收廢品，說是要攢錢給大孫子娶媳婦。

眼下，我妹妹已簽約上海的一家單位了，待遇挺好，接下來我們準(zhǔn)備把我爸媽接過來養(yǎng)老。

有的親戚說我爺爺一碗水沒端平，重男輕女，到老了受罪活該。

爺爺卻逢人就罵我們姐妹倆白眼狼，說我們發(fā)展得好，不幫襯兩個堂弟。

我的爸媽被爺爺奶奶和小叔一家壓榨大半輩子，已經(jīng)夠了。

常言道愛出者愛返，福往者福來，我和妹妹是不會聽爺爺?shù)陌才女?dāng)扶弟魔的，憑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