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蘭芳一生到底演出了多少出戲？齊如山在為《梅蘭芳歌曲譜》所寫的序言中說：“梅君昆亂兼擅，能戲以數(shù)百計?！?sup>（1）齊如山與梅蘭芳過從甚密，其說當(dāng)大體可信。然而查核相關(guān)文獻，梅蘭芳的演出劇目卻只有百余出，即使是把梅蘭芳演出過的折子戲都當(dāng)作獨立劇目進行統(tǒng)計，也不足兩百出，可見梅蘭芳演出劇目失載已甚。

梅蘭芳的演出既有演“全本”的，也有演某一出或幾出的，有的只演單出，沒有演過“全本”。那么，是將這些折子戲當(dāng)作獨立的劇目與全本戲并列著錄呢，還是著錄了全本戲就不再著錄折子戲呢？有的劇目先有比較簡略的版本，后來有補充修改，有的只是劇場老板為吸引看客做廣告時冠以“新”“全”之名。例如，既有《宇宙鋒》^（2），又有《全部宇宙鋒》；既有《三娘教子》，又有《新三娘教子》《全本三娘教子》《全本新三娘教子》；既有《紅鬃烈馬》，又有《全部紅鬃烈馬》；既有《延安關(guān)》，又有《全本延安關(guān)》；既有《美人計》，又有《全本美人計》；既有《樊江關(guān)》，又有《全本樊江關(guān)》；既有《甘露寺》，又有《大甘露寺》；既有《五花洞》(一作《雙金蓮》或《真假金蓮》)，后增加真假潘金蓮人數(shù)，又有《四五花洞》《六五花洞》；既有《玉簪記》，通常是將《琴挑》《偷詩》《問病》等折連演，又有《琴挑》一出單演；梅蘭芳在頭本《虹霓關(guān)》中飾演東方氏，在二本《虹霓關(guān)》中飾演丫環(huán)。那么，是將其當(dāng)作一個劇目，還是當(dāng)成不同劇目？

此外，一個劇目或一出折子戲有多個劇名，這是晚清至民國年間戲曲演出的常見現(xiàn)象。梅蘭芳的演出劇目也是如此。例如《玉堂春》，一名《三堂會審》，但有的又把《三堂會審》當(dāng)作《全部玉堂春》的一個部分?！端睦商侥浮罚幻短侥富亓睢??！队ぁ?，一名《金榜樂》?！短K三起解》，一名《女起解》。《孝感天》，一名《掘地見母》?！痘鼗\鴿》，一名《回龍閣》，又名《銀空山》?！肚琏┧荷取?，一名《千金一笑》?！洞驖O殺家》，一名《慶頂珠》，又作《蕭恩打漁》。《三娘教子》，一名《機房訓(xùn)》。《美人計》，一作《甘露寺》，但《美人計》又作為《美人計》(之二)的劇名，此《美人計》與《甘露寺》又并不相同?！顿F妃醉酒》，一名《百花亭》?！睹俘堟?zhèn)》，一名《美龍鎮(zhèn)》，又作《游龍戲鳳》。《朱痕記》，一名《牧羊圈》（一作《牧羊卷》）。《探寒窯》，一名《母女會》?！镀G陽樓》，一名《拿高登》?！洞簾糁i》，一名《全部錯姻緣》。昆曲有《金山寺》，京劇亦有《金山寺》，京劇《金山寺》有時又稱《雷峰塔》，昆曲亦有《雷峰塔》。20世紀(jì)初的《白蛇傳》其實是昆曲《金山寺》的別名，與田漢改編的京劇《白蛇傳》不是一回事。

劇名紛亂，易造成同一劇目的重復(fù)著錄。例如，亞庸《梅屑》一文將《回龍閣》(《回籠鴿》)《銀空山》當(dāng)作兩個劇目；張古愚把《千金一笑》和《晴雯撕扇》當(dāng)作兩個劇目；《梅蘭芳演出劇本選集》把《梅龍鎮(zhèn)》《戲鳳》《游龍戲鳳》當(dāng)作三個劇目；《梅蘭芳演出劇目的生成與遞嬗》把《雙金蓮》和《五花洞》當(dāng)作不同劇目。

筆者的基本原則是：窮搜冥討，力求其全，但盡量避免重復(fù)著錄，尤其是要避免把同劇異名者當(dāng)作不同劇目著錄。

此外，著錄了“全本”的，原則上不再著錄偶爾演出的單折，例如《玉簪記》與《琴挑》，就只著錄前者。但有的折子戲演出頻率很高，廣為人知，例如《金山寺》與《斷橋》，《西廂記》與《佳期 拷紅》，《牡丹亭》與《游園 驚夢》《春香鬧學(xué)》，仍作為不同劇目著錄。

就筆者目力所及，著錄梅蘭芳演出劇目的著作主要有以下幾種。

(一)《顧曲梅話》著錄61個劇目

梅社編《梅蘭芳》第三章有《顧曲梅話》一節(jié)，著錄梅蘭芳自登臺以來至1918年的演出劇目61個，并將其分為普通戲、過渡戲兩類。

一、普通戲

普通戲者，一般梨園子弟之所能演者，惟造詣有高下。是在品評之人，得以領(lǐng)略三昧也。普通戲分莊嚴(yán)的、活潑的、悲慨的、纏綿的、英武的，為五大類：

(甲)莊嚴(yán)的

《探母》《雁門關(guān)》《孝感天》《蒲關(guān)》《孝義節(jié)》《祭江》《二進宮》《祭塔》《金水橋》《打金枝》《彩樓配》《硃砂痣》《桑園寄子》《桑園會》《武家坡》《浣紗計》^（3）《趕三關(guān)》《銀空山》《御碑亭》《五花洞》

(乙)活潑的

《醉酒》(昆)《出塞》(昆)《春香鬧學(xué)》(昆)《斷橋》(昆)《長坂坡》《回荊州》《戰(zhàn)太平》《樊江關(guān)》

(丙)悲慨的

《玉堂春》《女起解》《六月雪》《南天門》《虹霓關(guān)》《打魚殺家》^（4）《宇宙峰》《春秋配》(此戲由秦腔而梅郎易為徽腔)

(丁)纏綿的

《思凡》(昆)《佳期》《拷紅》(昆)《琴挑》(昆)《能仁寺》

《梅龍鎮(zhèn)》《奇雙會》(昆)《風(fēng)箏誤》(昆)《天河配》《梅玉配》《汾河灣》

(戊)英武的

《琵琶緣》《金山寺》《盤絲洞》《槍挑穆天王》頭本《虹霓關(guān)》

二、過渡戲

何以不曰新派戲，而曰過渡戲？蓋新派戲無歌，即德拉瑪也，有歌者，如歐美之歐拍拉。今梅郎所演者，非不能演純?nèi)屡蓱?，特因一般社會心理趨重歌曲，不得不排演過渡戲，即新派戲而加以歌曲也，此亦梅劇得社會歡迎之所由來也歟。過渡戲分表情的、舞蹈的為二大類。

(甲)表情的

《一縷麻》《木蘭從軍》《鄧霞姑》《牢獄鴛鴦》《童女?dāng)厣摺贰肚Ы鹨恍Α?/span>

(乙)舞蹈的

《天女散花》《黛玉葬花》《嫦娥奔月》^（5）

《蒲關(guān)》，即《戰(zhàn)蒲關(guān)》?！躲y空山》，即《回籠鴿》?！都哑凇贰犊郊t》，為《西廂記》中的兩折，通常連演，有的將其視為一個劇目。《琴挑》是《玉簪記》中的一折。《醉酒》即《貴妃醉酒》，但這里將《醉酒》標(biāo)為昆曲。昆曲《金雀記》有《醉圓》一折，梅蘭芳確曾演出過，飾演井文鸞?！蹲砭啤纺恕蹲韴A》之訛？但《醉圓》常與《喬醋》連演，筆者未查到梅蘭芳單演《醉圓》的相關(guān)記錄，梅蘭芳所收藏的劇本中有《醉酒》，沒有《醉圓》。下引《梅屑》也是將其著錄為昆曲的。是《顧曲梅話》《梅屑》誤將京劇《醉酒》標(biāo)為昆曲？還是《醉酒》是由昆曲進入京劇劇目體系，當(dāng)時演出的《醉酒》就是昆曲？待考。

(二)《梅屑》著錄65個劇目

劇評家劉豁公編《梅郎集》收錄了亞庸的《梅屑》一文，著錄梅蘭芳自登臺以來至1920年的演出劇目65個，并將其分為昆旦戲、皮黃戲、新編戲三類。

梅伶之戲，可稱萬能，茲為述之如左。

(一)昆旦戲：《思凡》《鬧學(xué)》《出塞》《醉酒》《琴挑》《佳期 拷紅》《瑤臺 花報》《游園 驚夢》《風(fēng)箏誤》《獅吼記》《奇雙會》

(二)皮黃戲：《祭江》《祭塔》《寄子》《教子》《孝節(jié)義》《孝感天》《二進宮》《六月雪》《宇宙峰》^（6）《虹霓關(guān)》《御碑亭》《梅龍鎮(zhèn)》《雁門關(guān)》《戰(zhàn)蒲關(guān)》《浣紗計》^（7）《滿床笏》《彩樓配》《三擊掌》《探寒窯》《回龍閣》《趕三關(guān)》《銀空山》《武家坡》《珠簾寨》《穆柯寨》《戰(zhàn)太平》《慶頂珠》《南天門》《樊江關(guān)》《汾河灣》《桑園會》《朱砂痣》《玉堂春》《盤絲洞》《能仁寺》《美人計》《長坂坡》《五花洞》《金水橋》《梅玉配》《刺紅蟒》

(三)新編戲：《春秋配》《一縷麻》《天河配》《鄧霞姑》《木蘭從軍》《牢獄鴛鴦》《天女散花》《嫦娥奔月》《麻姑獻壽》《黛玉葬花》《千金一笑》《上元夫人》《童女?dāng)厣摺?/span>

以上所記，僅余記憶所及，恐不免多所遺漏。^（8）

《瑤臺 花報》由《瑤臺》《花報》兩折組成，《瑤臺》是昆曲《南柯記》中的一折，主要內(nèi)容是《南柯記》的第二十六出《啟寇》，《花報》也是《南柯記》中的一折，主要內(nèi)容是第二十九出《圍釋》?！缎⒐?jié)義》當(dāng)為《孝義節(jié)》之訛?！稇c頂珠》，即《打漁殺家》?！痘佚堥w》與《回籠鴿》實為一劇，但演出廣告有時以《回龍閣》為名，故亞庸《梅屑》以《回龍閣》之名著錄，《梅蘭芳演出劇本選集》有《回籠鴿》，無《回龍閣》?！躲y空山》實為《回龍閣》的別名。

這里的分類注意到了梅蘭芳演出劇目的體系性——由昆旦戲、皮黃戲、新編戲構(gòu)成一個完整的系統(tǒng)。

因不明同劇異名，《梅屑》將實為同一劇目的《回龍閣》與《銀空山》列為二劇著錄，去其重，此文著錄的劇目實為64個。

(三)朱家溍、張古愚著錄117個劇目

朱家溍《憶梅蘭芳先生》一文^（9）列舉1921－1937年間他看過的梅蘭芳演出劇目82個，同時又列舉這期間梅未曾演出但在其他時段演出過的15個劇目，總共著錄97個劇目：

《彩樓配》《贈金》《三擊掌》《母女會》《武家坡》《回籠鴿》《桑園會》《六月雪》《祭塔》《宇宙鋒》《全部宇宙鋒》《桑園寄子》《浣紗記》《朱砂痣》《戰(zhàn)蒲關(guān)》《汾河灣》《寶蓮燈》《女起解》《玉堂春》《落花園》《御碑亭》《春秋配》《打漁殺家》^（10）《五花洞》《四郎探母》《雁門關(guān)》《法門寺》《審頭刺湯》^（11）《轅門射戟》^（12）頭二本《虹霓關(guān)》《貴妃醉酒》^（13）《穆柯寨》《穆天王》《樊江關(guān)》《破洪州》《奇雙會》《戲鳳》《金針刺洪蟒》《琵琶緣》《金山寺》《斷橋》《佳期》《拷紅》《風(fēng)箏誤》《鬧學(xué)》《游園驚夢》《思凡》《藏舟》《獅吼記》《玉簪記》《金雀記》《紅線盜盒》《瑤臺》《刺虎》《牢獄鴛鴦》《童女?dāng)厣摺贰赌咎m從軍》《鄧霞姑》《一縷麻》《嫦娥奔月》《千金一笑》《黛玉葬花》《天女散花》《麻姑獻壽》《上元夫人》《天河配》《八蠟廟》《溪皇莊》《長坂坡》《甘露寺》《回荊州》《霸王別姬》《摘纓會》《西施》《洛神》《廉錦楓》一至四本《太真外傳》《俊襲人》《鳳還巢》《春燈謎》《三娘教子》《生死恨》《祭江》《孝義節(jié)》《二進宮》《孝感天》《打金枝》《能仁寺》《梅玉配》《珠簾寨》《宦海潮》《孽海波瀾》《昭君出塞》《盂蘭會》《鎮(zhèn)潭州》《抗金兵》《穆桂英掛帥》

《回籠鴿》即《回龍閣》；《金針刺洪蟒》，一般寫作《金針刺紅蟒》，亦簡稱《金針刺蟒》?！都哑凇贰犊郊t》通常著錄為《佳期 拷紅》，但朱家溍將其視為二劇。

張古愚《梅蘭芳演出劇目補遺》一文，^（14）在朱家溍《憶梅蘭芳先生》一文的基礎(chǔ)上增補梅蘭芳演出過的《九更天》《武昭關(guān)》《二度梅》《延安關(guān)》《妻黨同惡報》《岳家莊》《過江奪斗》^（15）《兒女英雄傳》《白門樓》《殺子報》《艷陽樓》《三江口》《鵲橋密誓》《晴雯撕扇》《寶蟾送酒》^（16）《搜孤救孤》《朱痕記》《趕三關(guān)》《緹縈救父》《空谷蘭》《煤山恨》《八蠟廟》《四郎探母》《劈山救母》等24個劇目。

《晴雯撕扇》即《千金一笑》，朱家溍已經(jīng)著錄；《八蠟廟》《四郎探母》朱家溍亦已著錄。張古愚增補的劇目實際上只有21個，加上朱家溍著錄的97個，總共是118個。筆者將只有兩場的《宇宙鋒》和《全部宇宙鋒》視為一個劇目，那么，朱、張之著錄總共是117個。

(四)《梅蘭芳演出劇本選集》著錄102個劇目

《梅蘭芳演出劇本選集》以梅蘭芳紀(jì)念館收藏的梅蘭芳舞臺演出本為依據(jù)，著錄梅蘭芳一生演出的劇目102個，冠于書前的《出版說明》有言：

《梅蘭芳演出劇本選集》是對梅蘭芳先生收藏的京、昆舞臺演出劇本的甄選與整理。本書分為四卷，共收入和整理劇本102個，并按照劇目的基本特征對這些劇本進行了大致的分類。^（17）

編者將錄得的劇目分為“傳統(tǒng)劇目”“昆曲劇目”“梅派劇目”三大類，“傳統(tǒng)劇目”和“梅派劇目”兩類之中又分“單本”和“總本”兩個小類。所謂“單本”指僅收錄梅蘭芳所飾演人物臺詞的本子，實為角色分本，例如，《醉酒》就只收梅蘭芳飾演的楊貴妃的唱詞和道白，不收高力士、裴力士的臺詞；所謂“總本”指收錄所有登場人物臺詞的“全本”，例如，《打漁殺家》六場，所有登場人物的臺詞均收錄。其所著錄的具體劇目如下。

①傳統(tǒng)劇目單本

《出獵》《打鑾駕》《大保國》《得意緣》《二進宮》《法門寺》《趕三關(guān)》《回籠鴿》《祭塔》《梅龍鎮(zhèn)》《戲鳳》《牧羊圈》《女三戰(zhàn)》《瓊林宴》《取金陵》《雙貴圖》《雙合印》《雙沙河》(飾玉芙蓉)《雙沙河》(飾玉寶公主)《雙沙河》(飾玉珍公主)《雙鎖山》《泗州城》《天河配》《烏龍院》《武昭關(guān)》《胭脂虎》《戰(zhàn)太平》《竹林記》《醉酒》

②傳統(tǒng)劇目總本

《寶蓮燈·二堂舍子》《別宮》《彩樓配》《長坂坡》《春秋配》《打金枝》《打漁殺家》《大登殿》《二度梅·落花園》《二進宮》《法門寺》《樊江關(guān)》《汾河灣》《趕三關(guān)》《虹霓關(guān)》《花田錯》《浣紗記》《祭江》《祭塔》《截江奪斗》《九更天》《六月雪》《龍鳳呈祥》《梅玉配》《煤山恨》《穆柯寨》《三擊掌》《三娘教子》《桑園會》《桑園寄子》《審頭刺湯》《思凡》《四郎探母》《探寒窯》《五花洞》《武家坡》《西廂記》《孝義節(jié)》《延安關(guān)》《游龍戲鳳》《御碑亭》《岳家莊》《戰(zhàn)蒲關(guān)》

③昆曲劇目

《刺虎》《金雀記》《佳期 拷紅》《金山寺·斷橋》

④梅派劇目單本

《太真外傳》《俊襲人》

⑤梅派劇目總本

《鳳還巢》《奇雙會》《霸王別姬》《嫦娥奔月》《黛玉葬花》《貴妃醉酒》《抗金兵》《牢獄鴛鴦》《廉錦楓》《洛神》《麻姑獻壽》《木蘭從軍》(百忍堂本，二十五場)《木蘭從軍》(二十三幕本)《穆桂英掛帥》《千金一笑》《童女?dāng)厣摺贰渡显蛉恕贰渡篮蕖贰短嫱鈧鳌贰短炫⒒ā贰段魇贰队钪驿h》《書房捉媳》《柳林寫狀》

在“單本”中出現(xiàn)又在“總本”中出現(xiàn)的有《二進宮》《法門寺》《趕三關(guān)》《祭塔》《戲鳳》(總本名《游龍戲鳳》)《太真外傳》6部。在“傳統(tǒng)劇目單本”中出現(xiàn)又在“梅派劇目總本”中出現(xiàn)的劇目有《醉酒》(“梅派劇目總本”名《貴妃醉酒》)。在同一類中因飾演人物不同或版本不同重復(fù)出現(xiàn)的劇目有《雙沙河》(出現(xiàn)三次)《木蘭從軍》(出現(xiàn)兩次)，著錄劇目實為92個。

傳統(tǒng)劇目單本中的《梅龍鎮(zhèn)》與《戲鳳》實為同一個劇目——亦即《游龍戲鳳》。《戲鳳》收錄李鳳姐單詞，梅蘭芳確曾飾演過此劇的李鳳姐。但《梅龍鎮(zhèn)》收錄的卻是正德皇帝單詞，筆者未見梅蘭芳反串飾演正德皇帝的記錄，似不宜劃歸梅蘭芳演出劇目，而且這是把同一劇目兩個不同人物的臺詞當(dāng)成兩個不同的劇本收錄?？梢?，梅蘭芳收藏的劇本并不都是他的演出本，《書房捉媳》《柳林寫狀》當(dāng)只是其收藏本，不宜劃歸“演出劇本”。

以梅蘭芳本人所保存的舞臺演出劇本為據(jù)來統(tǒng)計其一生到底演出了多少出戲，比根據(jù)個人“親眼所見”或報刊演出廣告、劇評來統(tǒng)計，更準(zhǔn)確也更全面——任何人都不可能“遍觀梅劇”，梅蘭芳的演出也未必次次都有廣告或劇評。例如，堂會演出登廣告的就很少。但即使是編輯《梅蘭芳演出劇本全集》，恐怕也難以將梅蘭芳一生的演出劇目“一網(wǎng)打盡”。因為并非所有的演出劇目都有劇本，口耳相傳曾是戲曲劇目傳承的主要方式，梅蘭芳的演出也不例外，即使有的有寫定本，梅蘭芳也未必都有收藏。梅蘭芳收藏的劇本即使與其演出劇目“重合”，但收藏本與舞臺演出也未必都一致。

在《梅蘭芳演出劇本選集》所著錄的92個劇目中，《出獵》《打鑾駕》《大保國》《得意緣》《牧羊圈》《女三戰(zhàn)》《瓊林宴》《取金陵》《雙貴圖》《雙合印》《雙沙河》《雙鎖山》《泗州城》《烏龍院》《胭脂虎》《戰(zhàn)太平》《竹林記》《大登殿》《龍鳳呈祥》《三擊掌》《探寒窯》《西廂記》《孝義節(jié)》《書房捉媳》《柳林寫狀》等25個劇目為朱家溍、張古愚所著錄的117個劇目之所無。

《牧羊圈》又名《朱痕記》，朱家溍已著錄；《龍鳳呈祥》劇本在劇名后注：《甘露寺》《美人計》《回荊州》。此外，又有《全部龍鳳呈祥》，含《美人計》《過江東》《拜玄喬》《甘露寺》《龍鳳配》《闖新府》《別皇宮》《阻瑾公》《回荊州》《蘆花蕩》10出，《龍鳳呈祥》和《全部龍鳳呈祥》梅蘭芳均演出過，而且也演過《美人計·回荊州》。朱家溍已著錄《甘露寺》《回荊州》；《探寒窯》即《母女會》，朱家溍已著錄。

《梅蘭芳演出劇本選集》對梅蘭芳演出劇目的分類比《顧曲梅話》《梅屑》的分類更科學(xué)，但亦有可商處?！皞鹘y(tǒng)劇目單本”“傳統(tǒng)劇目總本”“梅派劇目單本”“梅派劇目總本”“昆曲劇目”并不在同一邏輯層面上，以“單本”“總本”分類，導(dǎo)致同一劇目被反復(fù)著錄。

(五)《梅蘭芳演出劇目的生成與遞嬗》著錄108個劇目

俞麗偉的《梅蘭芳演出劇目的生成與遞嬗》列專章著錄梅蘭芳的演出劇目108個，^（18）其中，在15個昆曲劇目下又注明實際演出過的折子戲34個。

俞著列舉了《紅鬃烈馬全本》，朱家溍、張古愚和《梅蘭芳演出劇本選集》均未提及此劇。梅蘭芳1920年春第四次赴上海演出，三月初一在天蟾舞臺的夜戲即為《全部紅鬃烈馬》，四大名旦演出此劇有時以《全部王寶釧》為劇名，可見兩劇名異而實同。朱家溍所列舉的《贈金》實為《全部王寶釧》中的一折，一名《花園贈金》。俞著不列《贈金》而列《紅鬃烈馬全本》更切合梅蘭芳的演出實際——梅蘭芳曾演出過《紅鬃烈馬》的某些折子，但多數(shù)情況下是與他人合演《全部紅鬃烈馬》。但《全部紅鬃烈馬》又稱《素富貴素貧賤》或《全本素富貴》，1914年12月27日梅蘭芳就在上海與王鳳卿合演過《全本素富貴》。

俞著將《五花洞》《四五花洞》《六五花洞》列為三個劇目，梅蘭芳既演過《五花洞》，也與程艷秋、尚小云、荀慧生合演過《四五花洞》，還與王幼卿、小翠花、程艷秋、尚小云、荀慧生合演過《六五花洞》。然而《四五花洞》《六五花洞》的區(qū)別只是劇中真假潘金蓮的人數(shù)不同，劇情與《五花洞》基本相同，故可視為一劇。俞著還列舉了《雙金蓮》一劇，《雙金蓮》是《五花洞》的別名，作為兩個不同的劇本著錄，似不妥。

俞著所著錄的《甘露寺》《美人計》《回荊州》實為《龍鳳呈祥》中的折子戲，《梅蘭芳演出劇本選集》第二卷所收錄《龍鳳呈祥》劇本特別出注：“此本劇名后注：甘露寺、美人計、回荊州”。^（19）梅蘭芳有時也演其中的折子戲，例如1913年11月24日梅蘭芳在上海就曾演出《美人計》。

俞著將頭本《虹霓關(guān)》和二本《虹霓關(guān)》列為兩個劇目，仿《紅鬃烈馬》例，亦可視為一劇。這樣一來，《梅蘭芳演出劇目的生成與遞嬗》著錄的劇目實為108個。

俞著著錄的《翡翠園》《打面缸》《黃鶴樓》《挑滑車》是朱家溍、張古愚以及《梅蘭芳演出劇本選集》所沒有著錄的。

俞著關(guān)注到梅蘭芳的反串戲，可謂慧眼獨具，但著錄有遺漏。例如，梅蘭芳曾在《釣金龜》中反串茶衣丑張義，在《清風(fēng)寨》中反串架子花臉李逵，俞著均未提及。

俞著將梅蘭芳的演出劇目分為京劇傳統(tǒng)劇目、時裝新戲劇目、古裝新戲劇目、紅樓戲劇目、改編老劇目或其他劇種、昆曲劇目、應(yīng)節(jié)戲等類別，分類更合理，似仍有可商處——紅樓戲都是古裝新戲，應(yīng)節(jié)戲要么是古裝新戲，要么是改編戲，似沒有必要從劇目用途著眼來進行劇目分類。

此外，還有著錄梅蘭芳在某地演出劇目的專著，例如，張斯琦的《梅蘭芳滬上演出紀(jì)》(上、下)，主要依據(jù)上海報紙的演出廣告著錄梅蘭芳每次赴上海演出的劇目。

(六)綜合諸家著錄，筆者錄得梅蘭芳演出劇目150個

筆者除了綜合上述5家著錄之外，還查閱逋仙編《梅蘭芳》，梅社編《梅蘭芳》，劉豁公編《梅郎集》，張謇編《梅歐閣詩錄》，吟梅社編《梅蘭芳專集》，齊如山著《梅蘭芳游美記》《梅蘭芳藝術(shù)一斑》，梅劇團印行的《梅劇團出演特刊》，張斯琦著《梅蘭芳滬上演出紀(jì)》，谷曙光著《梅蘭芳老戲單圖鑒》(1912－1960)，柴俊為編《梅蘭芳唱片全集》，張志仁編《梅蘭芳唱腔全集》，刊登有梅蘭芳演出廣告、劇評、劇照的報刊等，共錄得梅蘭芳演出劇目150個：

《一捧雪》^（20）《一縷麻》《二進宮》《二度梅》《八蠟廟》《九更天》《兒女英雄傳》《三擊掌》《三江口》《三娘教子》《大保國》《大登殿》《上元夫人》《千金一笑》《女三戰(zhàn)》《女起解》《天女散花》《天河配》《五花洞》《木蘭從軍》《太真外傳》《長坂坡》《風(fēng)箏誤》《六月雪》《雙合印》《雙沙河》《雙姣奇緣》^（21）《雙鎖山》《雙貴圖》《烏龍院》《鳳還巢》《鄧霞姑》《打金枝》《打舟 藏舟》^（22）《打面缸》《打鑾駕》《打漁殺家》《龍鳳呈祥》《四郎探母》《白門樓》《生死恨》《寶蓮燈》《玉堂春》《玉簪記》《甘露寺》^（23）《西施》《西廂記》《出獵》《殺子報》^（24）《竹林記》《朱砂痣》《朱痕記》《過江奪斗》《宇宙鋒》《回荊州》^（25）《回籠鴿》《延安關(guān)》《紅線盜盒》《紅鬃烈馬》《孝義節(jié)》《孝感天》《蘆花河》《杏元和番》^（26）《抗金兵》《牢獄鴛鴦》《汾河灣》《盂蘭會》《審頭刺湯》《刺虎》《武昭關(guān)》《武家坡》《取金陵》《奇雙會》《岳家莊》《佳期 拷紅》《金山寺》《金水橋》《金針刺紅蟒》《金雀記》《釣金龜》《空谷蘭》《寶蟾送酒》《春香鬧學(xué)》《法門寺》《泗州城》《南天門》《春燈謎》《春秋配》《妻黨同惡報》《挑滑車》《思凡》《戰(zhàn)太平》《戰(zhàn)蒲關(guān)》《虹霓關(guān)》《貴妃醉酒》《昭君出塞》《俊襲人》《獅吼記》《宦海潮》《洛神》《艷陽樓》《趕三關(guān)》《珠簾寨》《破洪州》《胭脂虎》《悅來店》《能仁寺》^（27）《桑園會》《桑園寄子》《浣紗記》《黃鶴樓》《得意緣》《探寒窯》《盤絲洞》《梅玉配》《斷橋》《彩樓配》《祭江》^（28）《祭塔》《清風(fēng)寨》《麻姑獻壽》《琵琶緣》^（29）《雁門關(guān)》《瓊林宴》《落花園》^（30）《搜孤救孤》《御碑亭》《游龍戲鳳》^（31）《游園 驚夢》《童女?dāng)厣摺贰毒熆M救父》《鵲橋 密誓》《溪皇莊》《煤山恨》《廉錦楓》《摘纓會》《轅門射戟》《瑤臺 花報》《嫦娥奔月》《翡翠園》《算軍糧》《樊江關(guān)》《鎮(zhèn)潭州》《劈山救母》《穆柯寨》《穆天王》《穆桂英掛帥》《黛玉葬花》《孽海波瀾》《霸王別姬》

以上劇目，有的是折子戲，例如《出獵》《打舟 藏舟》《瑤臺 花報》《刺虎》《佳期》《拷紅》《鬧學(xué)》《游園 驚夢》《思凡》《金山寺》《斷橋》等都是。

筆者著錄梅蘭芳演出劇目時，將有多個版本的同一劇目——例如《五花洞》《四五花洞》《六五花洞》，頭本《虹霓關(guān)》、二本《虹霓關(guān)》，^（32）頭本《穆柯寨》、二本《穆柯寨》，《宇宙鋒》《全部宇宙鋒》，均視為同一劇目。《春秋配》《木蘭從軍》《太真外傳》等多個劇目都有多本——例如《春秋配》《木蘭從軍》就都有四本，而且經(jīng)常是分兩到三個晚上演完，但都只算一個劇目。

如果把單獨上演過的折子戲全部作為獨立劇目，那么，梅蘭芳的演出劇目接近兩百個。

從表演視角看，梅蘭芳的演出劇目可分為傳統(tǒng)劇目、新編劇目、改編劇目、反串劇目和昆曲劇目五大類。

(一)傳統(tǒng)劇目95個

傳統(tǒng)劇目亦即梅蘭芳自幼及長從師輩所習(xí)得的“老戲”，含京劇與昆曲兩個小類——梅蘭芳演出的昆曲劇目其實都是傳統(tǒng)劇目，但考慮到昆曲與京劇屬于不同的劇種，表演上差異很大，故將昆曲單列。

京劇傳統(tǒng)劇目含青衣戲、花旦戲、花衫戲、刀馬旦戲、武旦戲。其中，青衣戲居多。

《一捧雪》《二進宮》《二度梅》《九更天》《兒女英雄傳》《三擊掌》《三江口》《三娘教子》《大保國》《大登殿》《女三戰(zhàn)》《女起解》《五花洞》《長坂坡》《六月雪》《雙合印》《雙沙河》《雙姣奇緣》《雙鎖山》《雙貴圖》《烏龍院》《打金枝》《打鑾駕》《打漁殺家》《龍鳳呈祥》《四郎探母》《白門樓》《寶蓮燈》《玉堂春》《甘露寺》《出獵》《殺子報》《竹林記》《朱砂痣》《朱痕記》《過江奪斗》《宇宙鋒》《回荊州》《回籠鴿》《延安關(guān)》《紅鬃烈馬》《孝義節(jié)》《孝感天》《蘆花河》《杏元和番》《汾河灣》《盂蘭會》《審頭刺湯》《武昭關(guān)》《武家坡》《取金陵》《岳家莊》《金水橋》《金針刺洪蟒》《空谷蘭》《寶蟾送酒》《法門寺》《泗州城》《南天門》《妻黨同惡報》《戰(zhàn)太平》《戰(zhàn)蒲關(guān)》《虹霓關(guān)》^（33）《趕三關(guān)》《珠簾寨》《破洪州》《胭脂虎》《悅來店》《能仁寺》《桑園會》《桑園寄子》《浣紗記》《得意緣》《探寒窯》《盤絲洞》《梅玉配》《彩樓配》《祭江》《祭塔》《琵琶緣》《雁門關(guān)》《瓊林宴》《落花園》《搜孤救孤》《御碑亭》《游龍戲鳳》《緹縈救父》《溪皇莊》《煤山恨》《摘纓會》《算軍糧》《樊江關(guān)》《劈山救母》《穆柯寨》《穆天王》

昆曲中有《浣紗記》，但梅蘭芳所演出的《浣紗記》是京劇青衣戲，此劇由梅蘭芳的開蒙老師吳菱仙親授，《舞臺生活四十年》第一集《開蒙老師吳菱仙》一節(jié)有相關(guān)記載?！队钪驿h》一劇亦由吳菱仙親授，通常只演“書房”“金殿”兩場，但此劇后來有增補改編本，稱“全部《宇宙鋒》”，據(jù)《十日戲劇》記載，梅蘭芳曾演出過全部《宇宙鋒》，故有人把全部《宇宙鋒》和全部《三娘教子》等當(dāng)作梅蘭芳的“新戲”或改編戲。

故俞麗偉的《梅蘭芳演出劇目的生成與遞嬗》將《宇宙鋒》列為“改編老劇目”。^（34）

《出獵》原為昆曲《白兔記》中的一折，寫李知遠(yuǎn)的兒子咬臍郎出外打獵，追趕白兔，與正在井臺汲水的母親三娘相遇，三娘試探咬臍郎身世。京劇有《李三娘》和《白兔記》，折子戲有《磨房產(chǎn)子》《竇公送子》《井臺會》等，但并無《出獵》。然而，從《梅蘭芳演出劇本選集》收錄的《出獵》三娘單詞看，唱詞并無曲牌之標(biāo)示，而且均為詩贊體，屬于京劇劇本無疑。

(二)新編劇目20個

新編劇目又可分為“時裝新戲”“古裝新戲”和“穿傳統(tǒng)戲衣的新戲”三個小類別。

①時裝新戲5個

《一縷麻》^（35）《鄧霞姑》《宦海潮》《童女?dāng)厣摺贰赌鹾２憽?/span>

②古裝新戲14個

《上元夫人》《千金一笑》《天女散花》《木蘭從軍》《太真外傳》^（36）《西施》^（37）《紅線盜盒》《洛神》《俊襲人》《麻姑獻壽》《嫦娥奔月》《廉錦楓》《霸王別姬》《黛玉葬花》

③穿傳統(tǒng)戲衣的新戲1個

《牢獄鴛鴦》

以文學(xué)標(biāo)準(zhǔn)衡量，梅蘭芳的新編戲地位并不高。青木正兒和歐陽予倩都有類似看法。然而，正是新編戲和改編戲大受國內(nèi)外觀眾的追捧，梅蘭芳的地位主要是由其新編戲和改編戲奠定的。這說明，梅蘭芳以非凡的表演技藝創(chuàng)造了劇壇奇跡，書寫了“人保戲”的新篇章。

(三)改編劇目8個

《天河配》《生死恨》《鳳還巢》《抗金兵》《貴妃醉酒》《春燈謎》《春秋配》《穆桂英掛帥》

這8個劇目有的是根據(jù)舊戲改編，有的則是其他劇種劇目的移植和改編。例如，《春秋配》由秦腔移植、改編，《穆桂英掛帥》由豫劇移植、改編?！短旌优洹肥乔迥┏霈F(xiàn)的京劇，為七夕應(yīng)節(jié)戲，王瑤卿、荀慧生、尚小云、孫榮惠、言慧珠、金仲仁、賈洪林、李連仲、王慧芳、新艷秋、杜近芳等均演過此劇，梅蘭芳曾在開明戲院與姜妙香、蕭長華合演此劇，梅蘭芳演出本經(jīng)過重新整理。

(四)反串劇目9個

《八蠟廟》^（38）《打面缸》《挑滑車》《釣金龜》^（39）《艷陽樓》《清風(fēng)寨》《黃鶴樓》《轅門射戟》《鎮(zhèn)潭州》

梅蘭芳在《打面缸》《轅門射戟》《黃鶴樓》《鎮(zhèn)潭州》中反串小生；在《挑滑車》《陽陽樓》中反串武生；在《八蠟廟》中反串武生和老生——在《八蠟廟》中既飾演過武生黃天霸，也飾演過老生褚彪；在《釣金龜》中反串茶衣丑張義；在《清風(fēng)寨》中反串架子花臉李逵；在《四郎探母》中反串老旦蕭太后。但因梅蘭芳在《四郎探母》中經(jīng)常飾演的是鐵鏡公主，且已著錄，故不再作為反串劇目著錄。

(五)昆曲劇目18個

《風(fēng)箏誤》《奇雙會》^（40）《玉簪記》《金雀記》《金山寺》《斷橋》^（41）《昭君出塞》《西廂記》《佳期 拷紅》《瑤臺 花報》《鵲橋 密誓》《打舟 藏舟》《思凡》《刺虎》《春香鬧學(xué)》《游園 驚夢》《翡翠園》《獅吼記》

這些劇目都屬于傳統(tǒng)戲，大多是折子戲。劇目名稱不是折子戲的，其實也只演其中的幾折，例如，《奇雙會》常演的是《哭監(jiān)》《寫狀》《三拉》《團圓》，《玉簪記》常演的是《琴挑》《偷詩》《問病》，《風(fēng)箏誤》常演的是《驚丑》《前親》《逼婚》《后婚》，《獅吼記》常演的是《梳妝》《跪池》《三怕》，《金雀記》常演的是《覓花》《庵會》《喬醋》《醉圓》，《翡翠園》常演的是《盜令》《殺舟》?！督鹕剿隆烦Ｑ莸氖恰端鹕健?有的稱《水斗》)《斷橋相會》(有的稱《斷橋》)等。1919年3月2日，梅蘭芳在新明大戲院與姜妙香、姚玉芙、李壽山、王少樓合演的《金山寺》就不只是《斷橋》一折，而是“全本”。

昆曲《金山寺》有《祭塔》，但梅蘭芳演出的《祭塔》卻是京劇。

《顧曲梅話》《梅屑》都是將《祭塔》歸于皮黃戲的。梅蘭芳演《風(fēng)箏誤》，通常是演四出。

筆者將《西廂記》和《佳期 拷紅》都視為昆曲劇目。但《梅蘭芳演出劇本選集》只是將《佳期 拷紅》列為昆曲，《西廂記》和《打漁殺家》《四郎探母》等一起劃歸“傳統(tǒng)劇目總本”類。那么，收入《梅蘭芳演出劇本選集》的《西廂記》是不是京劇劇本呢？筆者將其與《六十種曲》所收錄的《南西廂記》和北《西廂記》相比，發(fā)現(xiàn)它與作為昆曲《西廂記》藍(lán)本的《南西廂》差異較大，與北《西廂記》的相同處則較多，但又不是北雜劇劇本?！睹诽m芳演出劇本選集》收錄的《西廂記》共有40多首曲子，標(biāo)示了曲牌的僅三首，三個曲牌——【油葫蘆】【村里迓鼓】【醉春風(fēng)】均見北《西廂記》。唱詞都是長短句，雖然并不完全合律，但與詩贊體的京劇唱詞區(qū)別明顯，《梅蘭芳演出劇本選集》將其視為京劇劇本，似有不妥。

這種復(fù)雜情況的出現(xiàn)是由于京劇有相當(dāng)一部分劇目源于昆曲，從昆曲到京劇有一個“蛻變期”，梅蘭芳所收藏的《西廂記》即屬于這種形態(tài)。

(一)昆亂兼擅

梅蘭芳是京劇青衣，但他一專多能，不僅居于京劇“四大名旦”之首，能戲達數(shù)百出之多，而且他也是昆曲名家，演過的昆曲折子戲多達幾十出，其中，《游園 驚夢》《佳期 拷紅》《春香鬧學(xué)》《斷橋》《刺虎》等多部進入梅蘭芳代表作之列，有的——例如《刺虎》，在國際上產(chǎn)生過巨大影響——梅蘭芳訪美、訪蘇時，蘇聯(lián)和美國觀眾反映最好的就是昆曲《刺虎》。

在京劇誕生之前，昆曲是我國古典戲曲中最具代表性的劇種，無論是文學(xué)創(chuàng)作，還是舞臺藝術(shù)呈現(xiàn)，都代表了我國戲曲藝術(shù)的最高水平，盡管晚清以來京劇取代了昆曲主導(dǎo)戲曲舞臺的地位，但昆曲卻是京劇創(chuàng)生發(fā)展的沃土之一。假如沒有昆曲，京劇的藝術(shù)水平就會大打折扣，這對梅蘭芳來說更是如此。梅蘭芳的昆曲根底源于其師承。梅蘭芳主攻京劇青衣，但一直堅持習(xí)演昆曲。

1902年，梅蘭芳到其堂姐夫朱小芬主持的云和堂“借學(xué)”之時便向時小福的弟子——昆旦吳菱仙既學(xué)昆旦，也學(xué)皮黃青衣。此后又向昆旦和昆亂兼擅的名家陳德霖、章麗秋、喬蕙蘭、謝昆泉、李壽山、孟崇如、屠星之、陳嘉良、丁蘭蓀等學(xué)習(xí)過昆曲。一直到1932年，梅蘭芳還與俞振飛、許伯遒等昆曲大家切磋昆曲表演，向他們請益，昆曲名家俞振飛是梅蘭芳重要的合作者。在以上授業(yè)者中，對梅蘭芳影響最大的是喬蕙蘭和陳德霖。

(二)豐富京劇劇目體系

傳統(tǒng)戲是梅蘭芳劇目體系的主體，梅蘭芳扎實的功底正是由于自幼習(xí)演包括昆曲劇目在內(nèi)的大批傳統(tǒng)戲獲得的。但梅蘭芳不只是演繹了百余京劇傳統(tǒng)劇目，而且為豐富京劇劇目體系做出了很大貢獻，這主要體現(xiàn)在其新編戲和改編戲上。

20個新編戲和7個改編戲是梅蘭芳表演藝術(shù)體系的重要構(gòu)成，對于彰顯梅蘭芳表演藝術(shù)體系重要地位和巨大影響具有重要作用。

新編戲和改編戲是梅蘭芳表演藝術(shù)體系藝術(shù)特色的主要載體，也正是新編戲和改編戲奠定了梅蘭芳的突出地位，這從新編戲和改編戲在“梅派劇目”的占比上就可以見出。

“梅派劇目”是經(jīng)梅蘭芳在幾十年的演藝生涯中反復(fù)打磨的“保留劇目”，因此，它們是最能體現(xiàn)梅蘭芳表演藝術(shù)特色和成就的劇目，也是最能體現(xiàn)梅蘭芳表演藝術(shù)影響力的劇目——它們是學(xué)習(xí)梅蘭芳表演藝術(shù)的范本，被眾多梅派傳人所習(xí)演。

《梅蘭芳演出劇本選集》列舉了26個“梅派劇目”，《太真外傳》《木蘭從軍》各列了兩次，實際上是24個。其中，《霸王別姬》《嫦娥奔月》《黛玉葬花》《太真外傳》《俊襲人》《牢獄鴛鴦》《廉錦楓》《洛神》《麻姑獻壽》《木蘭從軍》《天女散花》《西施》《千金一笑》《上元夫人》14個劇目是古裝新戲，《童女?dāng)厣摺肥菚r裝新戲——新編戲占了16個，《鳳還巢》《宇宙鋒》《抗金兵》《生死恨》《穆桂英掛帥》是改編戲。新編戲和改編戲占“梅派劇目”的八成以上，由此可見，新編戲和改編戲——亦即梅蘭芳的新創(chuàng)造對于梅蘭芳表演藝術(shù)體系建構(gòu)的意義。

梅蘭芳的新編戲和改編戲是對京劇劇目體系的豐富，也是早期戲曲改革的重要成果，特別是古裝新戲，是京劇劇目的新門類，被近百個劇種移植，不但是京劇旦角戲中不可缺少的部分，而且是整個中國戲曲旦角劇目的寶貴遺產(chǎn)，相當(dāng)多的劇種都加以仿效。

(三)開創(chuàng)旦角主導(dǎo)舞臺新時代

梅蘭芳之前的京劇以老生為主導(dǎo)，其他行當(dāng)基本上都是為老生配戲。1913年梅蘭芳第一次到上海演出一炮而紅，原先只是為老生配戲的二牌(挎刀)迅速成長為“頭牌”——老生變成二牌為梅蘭芳配戲。京劇舞臺一直由老生主導(dǎo)的局面開始出現(xiàn)松動。這種松動靠的是演員的表演技藝，如果演員的表演技藝不如生、凈、丑，實際上是無法實現(xiàn)由旦行取代生行主導(dǎo)的舞臺轉(zhuǎn)換。

從上海回到北京之后，“梅黨”中的李釋戡、羅癭公、齊如山等開始為梅蘭芳量身打造新戲——時裝新戲和古裝新戲以及改編戲。這些戲主要是為梅蘭芳展示高超的表演技藝搭建的平臺，因而都是以梅蘭芳飾演的旦角為主人公的，其他行當(dāng)統(tǒng)統(tǒng)是配角。這就為徹底扭轉(zhuǎn)生行主導(dǎo)舞臺提供了文本上的保證。這些新編戲果然受到廣大觀眾的熱捧，梅蘭芳的地位也遠(yuǎn)比他演“老戲”時突出，旦行主導(dǎo)京劇舞臺的局面很快形成?？梢哉f，以梅蘭芳所主演的新編戲和改編戲開創(chuàng)了旦角主導(dǎo)京劇舞臺的新時代。

步入鼎盛期的京劇代替昆曲主導(dǎo)舞臺，而梅蘭芳又是20世紀(jì)20年代以來公認(rèn)的京劇杰出代表，名列“四大名旦”之首，全國多地的地方戲競相模仿，為本劇種的“當(dāng)家花旦”量身打造新劇目。梅蘭芳的妝容、身段、服飾成為許多地方劇種旦角的“模板”。梅蘭芳的新編戲和改編戲也成為許多地方戲著名旦角的代表作。許多旦角以“某某劇種的梅蘭芳”自詡，觀眾——尤其是都市觀眾對旦角戲也趨之若鶩，以飾演英雄見長、“響似雷”的老生不再具有強大的吸引力，旦角主導(dǎo)戲曲舞臺遂成為20世紀(jì)30年代以來的普遍現(xiàn)象。